裴松霁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因为离得远,所以裴松霁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但通过景辞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们聊得应该很开心。
景辞楹的状态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放松。
裴松霁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似乎还没见过景辞楹这样轻松的神情。
景辞楹在他面前总是一丝不苟,认真又拘谨。
所以……他们果然不仅仅是认识而已。
“你的生活秘书怎么会和季总在一起?”楚扬的想法就比较现实,立刻提醒他道:“既然见了就多注意点,之前赵家那秘书不就被人买通,暴露了私人行程,然后就出了车祸,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松霁。”
赵家的事裴松霁自然也知道,但却并不相信景辞楹会这么做,因此近乎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他不会那么做。”
楚扬闻言有些惊讶,眉头微挑,“哦?你就这么相信他?”
“嗯。”
裴松霁说完又向窗边景辞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诶。”楚扬见状连忙追了出去,“你不吃了?”
“换一家。”
“换一家?不是,你怎么心虚了?该心虚的不是他吗?”
楚扬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但裴松霁没有再回答他。
-
虽然景辞楹极力避免,但陆迷是他们认识的契机,话题自然绕不过他去。
因此景辞楹这才知道了这些日子季抒怀的近况,果不其然,季抒怀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景辞楹想要安慰,但在绝对的痛苦面前,一切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轻到发虚。
于是景辞楹最后干脆放弃了安慰,专心听他讲起陆迷小时候的事。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六岁,脾气大得很,像只炸毛的小狗,走到哪儿叫到哪儿。”
季抒怀说着似乎也被自己的比喻逗笑,“所以那会儿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觉得这小孩儿怎么这么聒噪?但为了他父亲的嘱托,还是硬着头皮先养着。”
“因为他我才知道原来养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他那会儿像个小刺头,翻墙逃学,抽烟喝酒,简直是个十足的小混混,我讨厌这样的人,但意外的是……不讨厌他。”
“我没有生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孩子,于是找了个心理老师学习,老师说他现在所有的行为都可以从过往的经历中找到答案,让我耐心地和他交流,认真地观察他。”
“然后呢?”景辞楹问道。
“然后我照做了,每天和他聊天,给他发各种各样励志的文章,但他从不在回我消息,一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才回了我一个表情包……”
“什么表情包?”景辞楹有些好奇。
“我看不太懂。”季抒怀十分认真地回道,“我一般用不到表情包,都是系统自带的表情。”
景辞楹听到这儿,第一次意识到了他们两个的年龄差,同时也更加好奇陆迷那样的年轻人怎么会喜欢上季抒怀?
“不过虽然我看不懂他的表情包,但自那天之后他终于开始回我消息,为了和他们这些年轻人拉近一些距离,我也下了很多表情包。”
季抒怀说着打开手机,给他看了一眼。
景辞楹看着他手机里上个世纪中老年风的表情包,忍得肚子都有些疼,这才憋住了笑。
“很有特色。”景辞楹点评道。
季抒怀也笑了笑,点开了一张“晚上好”发给了陆迷。
对面的对话框自然没有回应,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挺土的。”季抒怀说着反扣手机,“他以前总骂我老年人,我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确实比他大,但后来却又有些不乐意。”
“为什么?”景辞楹问道。
“老年人听起来比他大了那么多,万一我走在他前面怎么办?我走了以后谁照顾他?但后来也想开了,我本来就是要走在他前面的,可……”
季抒怀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像是在诘问,又像是在感慨,“可是没想到,他先走了。”
大概这些日子已经在心中认识过无数遍这个事实,因此季抒怀已经有些脱敏,只是神色有些怅然。
于是想要继续说下去。
“我……”
只是刚开了个头,喉咙却突然一塞,像是堵了一块湿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季抒怀本以为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一切都已经过去。
但今日再提起时才发现根本没有。
这些年和陆迷在一起时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他甚至能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陆迷为了和他作对故意打了一枚黑色的耳钉跑过来让他看,试图让他生气。
但季抒怀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那枚黑色的镶着钻的耳钉,很像陆迷的眼睛。
黑亮,灵动,像是迷途的小鹿,又像是狡猾的狐狸。
想到这儿,他突然有些不可自控,情绪像是开闸的水向外喷涌,只是一刻便冲垮了他用许多个日夜才建好的河堤。
为了不在景辞楹面前失态,季抒怀立刻转过了头去看向窗外。
“季先生?”景辞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口叫道。
季抒怀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动,好在有桌布遮挡才没有暴露在人前,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只是转头静静地向外看去。
“窗外的夜景真好。”季抒怀突然说道。
说完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突然意识到了不合适,于是下一句话在舌尖转了个弯,终究被他咽了回去。
只是在心里默默补充完了整句。
“只是有点想你。”
-
吃完饭已是很晚,季抒怀本想送他回去,但被景辞楹拒绝。
毕竟这里离医院也不远,一会儿就能走回去。
季抒怀见他不愿也没有坚持,和他道了别后就让司机开车离开。
景辞楹则一个人向医院走回去。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愉快,季先生是一个很会照顾他人的人,和他在一起舒服得像是如沐春风,和裴松霁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陆迷会爱上季先生,毕竟连他一个打工人都有些抵御不住这样有魅力的老板,更何况是彼时十几岁的陆迷。
大概是怕他厌烦,因此一顿饭中季先生并没有长篇累牍地讲述他和陆迷,只廖廖说了几句。
虽然季先生并没有说过自己有多爱他,但每次和景辞楹说起陆迷时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爱意。
因此想起他们景辞楹总是会生出一丝无力改变的可惜。
这种感觉景辞楹很早之前就体会过,无论怎么努力都无力改变命运的捉弄。
命运轻轻挥一挥手指,就能覆灭一个人的人生。
但他比季先生要幸运一点的是姐姐尚在人世。
想到这儿,景辞楹也更为自己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羞愧。
他怎么能那么想?他明明应该感到庆幸。
庆幸他所爱的人依旧在他身边,他还有亲人相依。
想到这儿景辞不禁加快脚步,他突然很想赶紧赶到医院去看姐姐,只有姐姐在他身边才能感到安心。
想到这儿景辞楹不由加快脚步,恨不得一下子就回到医院,只是还没走几步,面前突然一暗。
景辞楹转过身,然后就见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宾利不知何时停在了他的身边。
这是……
景辞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车门缓缓打开,紧接着露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总?”
景辞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儿碰到裴松霁,一时间难免有些惊讶。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裴松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上车。”
景辞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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