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疯子
暗红的烛光铺满整个长?街, 大门里涌出的白雾像是藤蔓,顺着灯光蔓延,从容瑟的衣摆下浮过,攀延上直立不动人群。
仿佛是无数条锁链, 牵引着他们往门里面走。
容瑟注意到, 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眼神?空洞麻木, 宛如?一具具没有生气的傀儡。
一排接一排、井然有序地进入门中, 消失在门后诡暗的阴影里。
空中悬浮的几个人,亦跟着一起进入阁楼里。
一盏茶的功夫,长?街上人影寂寥,变得空荡又冷清。
两侧的摊位上同样空无一人,仅剩一张张样式各异的面具静静摆放着。
很是诡异。
没有?灵力在身,他自保都成问题, 容瑟微微垂眸,不打算久留。
当务之急是先解开他身上的锁灵链。
容瑟长?袖微动,缓步从阴影中踏出来, 走出一两步,旋即又停下,眼睛蓦然被什么吸引住。
耸立的阁楼前,一道青影忽然出现, 面上同覆着一张面具, 遮挡住脸,手中一柄折扇合拢,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掌心?, 握着折扇的手有?些白。
腰间悬吊着一个荷包,配色不伦不类, 具体看不出勾的是什么纹络。
青影仰头观察片刻阁楼大门上的牌匾,大步流星进入阁中。
“……”
容瑟鸦羽似的羽睫颤了一下,从眼尾扫了眼手腕上的锁灵链,眼波流转间,眼中仿佛有?异样的光芒。
嘎吱——
阁楼大门发出刺耳声响,缓慢地向中间合拢。
容瑟调转足尖,莹白的手指从云袖下探出,随手取走摊位上的一张面具,反手佩戴到脸上,在大门合拢关闭的前一刻,进入阁楼里。
流动的浓厚雾气?浮立成一堵厚墙,翻滚浮动之间,看不到墙后丁点景象,甚至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容瑟步履微微一顿,屏气?凝神?,缓缓穿过雾墙。
一两息间,繁杂的光影从眼睫上蜿蜒晃悠而?过,缠绕在周身的阴冷感逐渐散去。
容瑟抬眼看去,入目是一条一模一样的喧嚣长?街。
与外面的昏暗阴森不同,阑珊灯火宛如?两条巨长?的火龙从街头蹿到结尾,整条长?街亮如?白昼。
在长?街两侧,店肆鳞次栉比,最瞩目的赫然是层层笼灯高耸盘旋的宝塔阁楼——千杀阁。
长?街上人流涌动,摊贩与行人都戴着面具,眼睛恢复清醒,隔在面具后进行着交易。
容瑟淡淡瞥一眼,摊位上的东西千奇百怪,修真界、人间、乃至妖魔两界的东西都有?,反而?没有?任何人卖面具。
容瑟肩背略微紧绷着,心?头盘旋的不安不减反增,追踪着青影,朝人流量最大的千杀阁走去,周身的青竹香溢散开,丝丝缕缕飘进周围人的鼻端。
不少?人怔愣住,面具后的眼睛下意识追索向香气?的源头,视野中映入一道清冷绝俗的背影。
乌黑发丝散落肩背,如?同流泻的水波,发尾偶尔缠上云袖,袖下依稀露出一点瓷白细腻的指尖。
偷看的人心?头猛地一跳,一股燥意蹿上脊背,不自禁吞咽着口水。
等再细看,远处却什么都没有?。
—
千杀阁楼门高立,两侧没有?守卫,进出的人默契地互不交谈,青影似很熟悉阁里的地形一般,熟练地在其中穿行,消失在二楼最里侧的厢房。
阁楼中人影幢幢,几乎无一角落有?空缺。
容瑟睫羽纤长?,微低垂下来,在面具上留下浅淡的阴影。他思虑一息,正要跟上去,一声惊雷似的铜锣敲打声在阁楼中炸‖响。
容瑟往声源处看去,偌大的阁楼中央,以法器搭建起的平台上,几个服饰一致、面具遮面的侍从推着一个用黑布笼罩的庞然大物现身众人面前。
大物方方正正,将黑布撑出平整的棱角,几人并不说话,仅是站在大物前,双手比划出几个复杂的手势。
阁楼里咻然寂静。
下一刻,四周的气?氛陡然一变,楼里的人如?同食肉野兽闻到肉味,疯狂地挤到廊道上,双手紧抓廊栏,胸膛剧烈起伏,隔着面具都能听到粗重?的鼻息。
像是一个不注意,随时能冲到平台上去,朝着台上的大物不停流着涎水。
容瑟悚然一惊,心?里的不详预感又加重?两分?。
他看到台上的侍从勾起腰间的玉牌,一支手臂张开,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楼里的人顷刻像是得到什么信号,一个个拽下玉牌握在手中,一次次往玉牌里输入灵力——与万宝阁的拍卖会有?异曲同工之妙。
“……”
容瑟恍然大悟,环顾一圈周围,千杀阁难不成与万宝阁是一样的?
很显然,楼里的人正在抢拍台上的大物——黑布下的正是拍卖品。
容瑟垂眸瞟了下腰间,他并没有?玉牌。
容瑟对拍卖会没兴趣,要继续找人,肩膀上骤然搭上一只手掌。
本该在楼上的青影不知何时站在他后面,与转身的他打了个照面。
容瑟袖中的指节咻然攥紧,被无形的压力压得无法动弹。
“你在找我?”青影微低身,凑近容瑟,压低的声线被面具挡住,听在耳中有?些失真。
容瑟偏开头,从面具下露出一小?片洁白无瑕的下巴,像是一片光滑精致的瓷片。
“明知故问。”清泠泠嗓音被面具隔开,蕴着一股飘渺。既然被抓包,他索性光明正大承认。
季衍衡从面具后发出一声闷笑,微微俯身,又凑近青年一些,声线低沉悦耳,说话语速不急不缓:“知道是什么地方么,就敢跟进来?”
三年里,他与容瑟交易不知多少?次,关系不似以前的剑拔弩张——至少?表面上是。
清新?的青竹香沁入鼻腔,季衍衡脸上不正经的表情一顿。
一段时间不见,容瑟身上的香气?似乎浓郁不少?,明明是一样的清雅味道,却无端的勾人。
季衍衡久经风月场,都有?些受不住,气?息渐渐粗沉。
容瑟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音质清润如?溪水:“何处?”
季衍衡从善如?流收回手,抬抬下颌,示意容瑟看台上。
容瑟顺势望去,抢拍环节结束,几个拍主跃向台上,一把掀开拍卖品上面的黑布。
唰——
黑布逶迤在地,露出里面的巨大铁笼,从四个对角坠下指节粗的铁链,分?别栓在笼中的少?女四肢上。
对。
铁笼中不是别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少?女青丝散落,坠到脚踝,身上仅着一件纤薄的纱衣,几乎起不到遮挡的作用。
明亮光线骤然照进笼中,少?女刺得不适地闭了闭眼,等再度张开眼,密密麻麻的面具挤进她?的视线里。
面具后是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眼膜赤红如?血地盯着她?,仿若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块肉来。
少?女脸色刷白,惊恐爬上她?干净的眼瞳,她?缩起身体,瑟缩地后退着。
没退几步,又被四肢上的铁链拉回来,嘴唇大张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显而?易见,千杀阁用了什么方法,让她?说不出话。
四周的气?氛再次拔高,进入膨胀的潮‖热,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像是爬上小?腿的毒蛇,令人毛骨悚然。
容瑟长?长?的睫羽轻颤,一个不好的猜测划过脑海,不等他理清思绪。
咔哒——
铁锁崩开的声响冲击耳膜,侍从对第一个拍主打开铁笼的门。
拍主浑身肥硕的肉抖动,四肢着地,爬进铁笼,拉拽出少?女颤抖的脚‖踝,拉到身‖下。
“……!!”
容瑟如?针刺一般,猛然转开双目。
季衍衡却是半点不避讳,与楼中其他人一样,兴致勃勃看着铁笼里的暴行:“天阴一族的女子最值钱的,知道是什么吗?”
“处‖子之身。”他尾调沙哑,语气?颇有?几分?遗憾:“与其交合,修为能陡增数倍,比苦心?修行要精纯得多。其次,是天阴女的血液。”
血液?
…等等。
其次?
容瑟眼眸黑如?磁石,心?潮开始生出起伏,季衍衡的意思不会是…?
他微侧目睨向台上,第二位拍主迫不及待钻进铁笼,手中锋利的匕首舔舐少?女的手腕皮肤,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淌进一个玉壶之中。
季衍衡见惯不怪,接着道:“天阴女的血液天生是污秽魔族的克星,又对妖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你在长?明寺亲眼见识过的。”
容瑟敛下眼睫,面具遮住他白玉般的脸庞,外人无从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第一位拍主硕大的体型完全挡住少?女的身影,容瑟看不到少?女身上一道接一道、密密麻麻的伤口,仅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愈来愈浓,翻搅着腹腔,叫人打心?底里不舒服。
他背转过身,不去看淌到台面的鲜血:“天阴女不是很少?见么?”
千杀阁居然公然拍卖。
季衍衡嗤笑:“自是有?人专门捕杀天阴女。”
“谁?”
“……”季衍衡避讳着什么,闭口不谈。
他倚着廊栏,换个舒适的姿势观看台上,想到什么,愉悦地勾勾嘴角:“对了,你知道狄不凡变了很多么?”
容瑟姣好的眉微皱,自三年前在万宝阁与狄不凡分?道扬镳,他再未留意过对方。
“与我无关。”
“当真?三年前你离开没多久,他就赶来万宝阁,差点找我拼命。”
季衍衡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调子欠揍地拉长?:“当然,他肯定是奈何不了万宝阁。但从那之后,他与朝廷的谈判破裂,彻底翻脸,关系水火不容,二公子好几次险些死?在他手上。”
前段时间季衍衡见过狄不凡一次,英俊的脸孔比三年前凌厉逼人,周身气?势阴沉,一剑削掉反对他的人的头颅,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不计后果、不遗余力地与朝廷作对,不惜拉上整个武林的人。
简直…就是个疯子。
92 拱手相送
青云山。
陈府里一片寂静, 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排守在廊道上,大气不敢出。
管家何纪之伸长脖子,不断往房中探头?张望, 脸上满是焦急担忧。
面对着正门, 夏侯理负手而立, 逼人的压迫感从他健硕的身躯上散出, 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何纪之用余光小心地偷瞄着他, 不敢靠太?近,又苦等两个时辰,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拉开。
大夫拂着额头?上的虚汗,朝两人点点头?,有眼力见地跟着引路的下人退离。
何纪之面上闪过喜色,下意识要冲进房中查看陈识清的情况, 眼光瞥到侧前方的夏侯理,又按捺下冲动,等夏侯理抬步往里走, 他才急忙跟上。
陈识清阖着目仰躺在榻上,脸上一片失血的惨白,听到脚步声,却是一眼不看夏侯理, 而是看向在他后面的管家。
“去…咳, 去取陈府家主印…来。”
他俊雅的脸庞温和?如玉,丝毫看不出之前如魇住般的疯狂神情。
何纪之惊疑不定地瞅他两眼,恭恭敬敬的领命退下, 去取来家主印递上。
陈识清颤巍巍地探出手,摸了两下印上的纹络:“派人送去季云宗, 交给容仙长,请他…咳,务必收下。”
“…!!…”
何纪之猛地仰起头?,满脸掩不住的惊愕。
家主印是陈府掌权人的象征,陈府家底丰厚,世世代代相传。
送出家主印,意味着送出陈府的全部家产,陈识清居然?不留给陈府后代,而是拱手相送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何纪之脸色大变,噗通跪下:“万万不可,陈府继承不能断啊!仙长是修士,清心寡欲,必不会贪恋人间荣华富贵。”
“我知道。”陈识清又一阵低咳,语气坚决地道:“他不要没关系,丢掉没关系,怎么?处理都没关系,我心意已决,照我的吩咐去办。”
明白劝不动,何纪之沮丧叹气,不得不听从。
夏侯理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垂下眼上下打量着陈识清,目光定格在他灰败空洞的眼睛上,粗黑的眉紧皱。
容瑟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陈识清神智昏聩,轻重不分,连万贯家财都不顾?
—
“……”
容瑟半阖下眼,卷翘的羽睫在眼睑下面打下一小片阴影。
他脑海中闪过前世狄不凡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画面,面容阴沉,眼神阴鸷,像是在看什么?罪恶的源头?,与平时的爽朗正直大相径庭。
宛如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内里充斥着对他的满满恶意。
容瑟至今不明白,他是哪里得罪了狄不凡,对方要让他变成?一个痴傻。
仅仅是…他爱上一个男人?觉得很恶心,觉得与他做朋友是耻辱?
人总是容不得污点存在,所以想要毁掉他吗?
季衍衡摸着下颌,有模有样的感叹:“他为了你?,真?是什么?都不顾。”
容瑟侧头?看了一眼季衍衡,阁楼顶端的一束光照在他的面具上,滑进他的眼睛里,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为了他?
怎么?可能。
江湖人生性无拘无束,受不得朝堂的条条框框,撕破脸是注定的事。
在前世,江湖与朝廷短暂达成?和?解,没过多久一样水火不容。与他何干。
季衍衡悻悻地摸摸鼻子,熟练地打着哈哈,赔笑道:“你?不喜欢听,我不说便是。”
阁楼中灯火通明。
周遭传出的喘‖息声愈发明显,像是一头?头?陷入癫狂中的兽类,黏腻的燥热溢满空气中。
第三个拍主落到台上。
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踩着满台面的鲜血,拖死物一般,从铁笼中拽出少女。
……
少女乌发散开,瞳眸涣散,似仅剩下个躯壳,对外界的一切失去反应。
季衍衡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开,看得津津有味,眼中趣味盎然?,毫不掩饰对天阴女的势在必得。
仿佛台上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是一个随便用于交易的玩意儿。
“你?想要买她?”容瑟问得很平静,面具下昳丽的眉眼清淡如水波。
季衍衡没有收回?视线,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三界哪个不想买?但是,不是现在。时候未到。”
容瑟眉心微凝,清冷的声线令人灵台一静:“何意?”
季衍衡是万宝阁主,最是熟悉拍卖规则,不会不知道先到先得、价高者?得的道理。
“……”
季衍衡转回?头?,眼眸微眯,脸上笑容不变,眼底里藏着一丝试探:“仙长似乎对天阴女很感兴趣。”
上云秘境里多少令三界眼馋的灵宝,容瑟与他交易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却单单对天阴女,一问又一问。
容瑟眼睫轻颤,一向偏冷的音质混在四下的喘‖息声中,没有半点波澜:“随口问问。”
季衍衡顺着他的目光落回?台上,似一下想通什么?关窍,嘲讽地嗤笑一声:“不愧是仙门高徒,看不得人间疾苦。怎么?,仙长想救她?”
容瑟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一下,一言不发地转开眼。
万宝阁在三界颇有地位,都不如千杀阁诡异猖獗,内里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他一身灵力封存,修为又低,拿什么?救?
容瑟不至于为救人而置自身于危险,类似的傻事他前世做的已经足够多,得到的是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重蹈覆辙,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容瑟转过身就走,走出两步,又停下脚步。
季衍衡闪身到他面前,手臂伸张,横着折扇,拦下他的去路。
“看在你?我合作过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离开。”
容瑟抬起眼帘,双眼漆黑如点墨:“原因。”
季衍衡放下手,折扇点着掌心,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诡市一开,不闭市不能离开。”
诡市?
容瑟想到在外面看到的诡异场景,心下微微一动,原来真?是集市,不过交易的方式特殊一些。
“提前离开会如何?”
季衍衡折扇在半空一停,似笑非笑地指向平台,正要开口回?答。
头?顶罩下一道阴影,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接上他的话?:“那?么?,下一个被?拖上去拍卖的就是你?。”
容瑟仰头?看去,一张猩红的恶鬼面具对上他的脸,面具后的眼睛阴冷如毒蛇,没有丁点人类该有的温度。
容瑟袖中白皙修长的指节猛地攥紧,看着鬼面具的青年落在他面前,紧接着又几个戴着相同面具的人一一落在他周围。
高矮胖瘦都有,一身黑色劲衣,像是游行在黑夜中的鬼魅。
正是在外面看到的那?几个很危险的人。
容瑟直立着不动,瘦削的肩背却在一点点紧绷,鬼面具青年直勾勾盯着他,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忽然?,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上他的腰。
季衍衡拉他到身前,温和?磁性的声音灌入耳中:“我的朋友不懂诡市的规矩,雷阁主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容瑟浑身本?能僵硬,知道季衍衡是好意,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挣扎。
身上淡雅的青竹香,飘进季衍衡的鼻中,季衍衡微微一怔,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几人中一身侧高大的男人站出来,雷任目光在容瑟身上转一圈,直视季衍衡的眼睛:“朋友?”
季衍衡丝毫未引人觉察地、温柔又强势地一点点扣紧掌中劲瘦的腰肢,像是搂住山巅一捧纯净无垢的清雪。
他喉中愈发干渴,五脏六腑中像藏了一团火,火苗从咽喉一路蔓延到发尾末梢,烧得他面皮紧绷。
“不错。”季衍衡声音沙哑,脸上的表情不变:“与阁主的交易,他功不可没。”
雷任不知想到什么?,深不可测的眼眸微动,周身萦绕的杀气逐渐削减。
“如此,不打扰季阁主的雅兴,请便。”
雷任转过身,领着随行的几人要离去,一直盯着容瑟的青年步履一顿,戴着尖利护甲的手指猛然?朝他抓来。
“天、阴、猪。”鬼面具青年一字一顿,语调没有一点波动,听得人脊背发凉。
雷任几人骤然?停下。
季衍衡嘴角的笑容僵住,低垂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什、什么??!
他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整个人震惊得直愣愣地戳立在原地。
容瑟眸光骤然?紧缩,心里轻轻地咯噔了一下,捏紧袖中的手指。
看着逼近的鬼面具青年,他微侧仰起脸,从面具下露出小片玉石般光滑细致的下巴,深黑而清冷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
“捏碎。”莹白如玉的手腕从云袖下探出,青年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分毫惊慌。
季衍衡从思绪中回?神,不自禁照着青年的话?做,大手捏住青年手腕上的灵链。
咔哒——
右手上的灵链破碎,封印的灵力一涌而出,流向半边躯体。
下一刻,季衍衡眼前金光乍现,固若金汤的保护屏障,罩在他的头?顶,拦下鬼面青年的攻击。
“玄灵龙蛇。”鬼面青年冷冷道,不退反进,手摸向腰间,一柄弯月般的刀刃出现在他手中。
刃口锋利,寒光凛冽,源源不断的不详杀气从刃中传出。
不好!
容瑟手心微湿,鼻尖上冒出一层汗珠,一颗心砰砰直跳,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乱纷纷的念头?。
“拦住他。”他压低声音道,肩背贴上季衍衡温热的胸膛。
季衍衡脊‖椎蹿上一股麻意,鬼使神差地应下:“交给我。”
话?音落下,他身体陡然?僵住。
雷任几人的目标明显是容瑟,又不是他,他应什么?话??
他仅需要放开容瑟,与其?撇清关系,即可以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不会有任何损失——亦是最明确的做法。
但不给季衍衡反水的机会,鬼面青年朝雷任几人递去个眼神,几人便默契的抽出武器,逼到季衍衡面前。
周遭观看拍卖的人察觉不对劲,纷纷退散开,在几人周围余出大片空白。
“……”
看来,他是避不开一战。
季衍衡好气又好笑,借助与天阴女双修,他的修为上涨了一些,比鬼面青年高上一截,接下几招并不算难。
但雷任几人合攻,实力毋庸置疑是在他之上。
一盏茶不到,季衍衡明显感到吃力,在他快要招架不住,容瑟击玉般冰凉的声音响起,如潺潺流水洗涤他的灵台。
“过来。”
季衍衡一个激灵,不假思索跃回?容瑟身边,下一刻,脚下亮眼白光亮起,吞没他与容瑟的身影。
“传送卷轴。”鬼面青年眼角瞥了眼丢在地面上的两个卷轴轴承,眼中杀意四溢。
雷任冷静沉着地下令:“诡市还没结束,他们没办法离开,追!”
93 梅开三度
刺目的光芒逐渐散去。
容瑟放眼望去, 他一转眼来到千杀阁外面,长?街上人来人往,与他进去前没有什么变化。
——季衍衡说的?一字不?差,诡市不?闭市, 连利用传送卷轴都不能离开。
千杀阁的人很快会追上来, 在闭市之前, 必须尽快找个躲避之处。
“跟我来。”季衍衡喘着气开口, 他以一对多, 消耗不?少体力。
容瑟侧目看?他一眼,跟上他的?脚步,袖中的?一手搭上手腕,捏上第二个锁灵链。
咔噔——
锁灵链碎裂,化为点点莹白的?灵力光点消散在空中,不?留半点痕迹。
还剩下两个…容瑟微垂下眼, 瞥了一眼藏在衣摆下的?双足踝,随着走动,若有若无地?露出点莹白的?光。
季衍衡显然很熟悉诡市的?地?形, 带着容瑟东拐西拐,拐进一偏僻的?深巷。
深巷里伫立着一处狭小的?庭院,季衍衡敲响门,从里面出来个戴面具的?人。
个子不?高, 身形很瘦, 眼睛隔着面具四?下里张望,看?着颇有些贼眉鼠眼。
瞥到季衍衡后面的?青年,视线一下子定住, 到嘴边的?话断开。
季衍衡顺着回?头,容瑟落在他两步之外, 浓密纤长?的?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深巷昏昧的?光线缠绕上他的?周身,白衣晕染开莹莹的?光晕,清冷的?身影如同一幅精致的?画卷。
季衍衡下意识往侧面挪动一步,挡住面具人的?视野,取出一袋灵石递过去:“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行踪。”
面具人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单手颠了颠灵石袋,沉甸甸的?手感很是扎实,面具后的?眼睛弯起,露出谄媚的?笑,躬身邀请两人进院。
咔哒——
大门落锁,院里的?灯熄灭,静悄悄的?仿若空无一人。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在在空气中,面具人在前面带路,余光止不?住往后瞟。
容瑟状若未觉,淡淡环顾一圈,眼尾上挑,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隐约明白是个什么地?方。
季衍衡摆摆手,示意面具人退下。
他随手推开一间客房,缓步走进去,踩着一地?斑驳的?月辉,躲立在窗柩后,眼睛往外望去,似在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确定周遭没人,他松出口气,转回?眼去,对上一双清泠泠的?眼眸。
容瑟长?身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他,面具后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上,蒙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雾气。
“他们是谁?”
“离殇。”季衍衡摘下脸上的?面具,长?长?吐出口气,平复着体内紊乱的?灵力:“专门猎杀天阴女的?组织。”
容瑟眉尖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美好的?扇弧形,又是前世从没有听?过的?组织。
季衍衡温和的?语调落在安静的?房中,很是清晰:“离殇游离在三界之外,不?归属于三界任何一方势力,不?参与三界任何争斗,与三界没有利益纠葛。
他们的?目标有且仅有天阴一族,捕杀、驯服、贩卖、回?收,回?收回?的?天阴女如果还有价值,则继续贩卖。如果是不?剩半点价值,则发卖去三界的?任一奴隶场,售卖出去当奴隶。”
“奴隶场?”容瑟的?身体倏地?顿住,瞳眸里的?光芒闪了一闪。
季衍衡好以整暇地?把?玩着面具,眼神柔和无害,深处隐着丝丝缕缕的?阴寒:“怎么,仙长?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容瑟有认识的?天阴一族?
“没有。”容瑟的?声音清淡如溪水,不?带任何情绪:“继续。”
“……”
季衍衡气笑,当他是免费的?情报站呢?
季衍衡指节勾住面具的?边沿,眼光落在青年脸上洁白的?面具上,眼底明明灭灭。
偏偏,他奇迹般的?不?觉得生气。
“没人知道离殇的?来历,他们的?实力单个拎出来,在修真?界都不?算特别拔尖,但是联合在一处,自有一套章法,并不?容易对付。三界对他们的?存在容忍度颇高,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诡市是离殇的?地?盘,当捕捉到天阴一族,他们便会?开市,三界都能参与交易。刚才?在千杀阁中所见,正是他们驯服天阴女中的?一环。
离殇捕杀的?天阴女多不?胜数,在他们眼中,天阴一族与人间犬豸没什么区别。”
怪不?得鬼面具青年脱口一句“天阴猪”,容瑟眼睫微垂,遮挡住瞳眸,当一个人身上有太多有利可?图之处,在其他人眼中,他就?算不?上是个人。
不?过。
容瑟脑海里又闪过血淋淋的?平台,离殇驯服的?手段未免残忍。
忽然。
院门外响起一阵惊雷似的?敲门声,熟悉的?冷冰冰声音从外面传进:“开门,查人!”
“…!!”
是离殇的?人!来得好快!
院中的?空气咻然变得死寂,在黑暗中守夜的?面具人不?得不?出去应对。
季衍衡浑身紧绷着,屏着呼吸,大气不?出。
半盏茶左右,离殇一行人逐渐远去。
季衍衡松出口气,侧过头,却见容瑟直立在廊道里,乌发如瀑布流泻垂落,稀疏的?月光顺着扑簌的?睫羽蜿蜒滑向眼尾。
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
一缕风掠过面具,季衍衡一个闪身到面前,摘去他的?面具。
容瑟脊背本能绷紧,他微微仰起脸庞,肌肤如同光洁的?白玉,晶莹透明。
银辉洒遍他全身,身上似披上一层银色的?纱衣,看?起来愈发秾艳昳丽。
“…!!…”
暗处的?面具人呼吸一滞,盯着他莹莹白玉的?脸庞,眼里的?贪婪遮都遮不?住。
季衍衡没注意到他的?失态,看?着几近融进月辉里的?青年,呼吸陡然粗重,体内尚未熄灭的?火苗猛然点燃蹿高,脑中有什么逼近崩塌,一波波冲蚀着他的?理智。
他饿狼一般的?眼神紧盯着容瑟,眸底冒起一层灼灼火焰,声线不?自禁地?变得不?稳:“走不?走?”
容瑟抬眸往院外看?一眼,冷白的?脸庞,宛如山巅新雪。
“不?用。”他唇瓣微微张着,修长?的?脖颈微抬,白皙的?皮肤上喉结微凸。
离殇的?人在到处搜寻,贸然出去可?能会?碰上,得不?偿失。
季衍衡眼神一下子发生变化,喉结滚动着,吐息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灼热。
他脑子里仅剩下一个念头:强行拉着青年陷入欲‖望的?泥潭。
季衍衡双眼发红,整个人燥热不?已,嗓音克制不?住一般嘶哑着:“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诡市的??”
据他所知,季云宗无一人来过诡市。
“巧合。”容瑟清泉似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一语揭过。
季衍衡不?信,但现下思绪一片混沌,没办法多思虑,他气息重得像是野兽一般,反手朝容瑟的?肩膀抓去!
容瑟眼里的?冰冷一闪而逝,清瘦的?手腕翻转,几张朱砂勾勒的?符箓出现在指间,坚固的?金光形成一道屏障,挡在他的?面前。
他足尖在廊道上轻点,旋身后退到廊道,唇上绯色浅淡,一副不?可?亵玩的?模样。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季衍衡一击被挡下,猝然缓过神来,眉间滑过一丝懊恼。
他微低下头,注视着青年的?侧脸:“什么意思?”
容瑟睫羽轻颤着,脸上的?表情始终未有半点变化,清清明明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你发的?灵誓,在交易结束之前,不?能动我分毫。”
好像…是有这回?事。
但是。
季衍衡轻轻地?嗤笑一声,伏低身凑到青年耳边,闻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青竹香,心头翻腾的?火愈发旺盛。
“你与我的?交易已经结束。”
上云秘境一掏而空,剩下个空躯壳,灵誓的?约束力对他失去效果。
容瑟面色不?变,袖中的?指节微动,两张符箓出现在指间:“是么?季阁主不?妨再好好想一想。”
季衍衡内心一阵惊疑不?定,难不?成有什么是他遗漏的?…
他眼瞳下移,瞄到明黄的?符箓,瞳孔骤然一缩。
玄灵龙蛇!
容瑟三年前与他交易,提的?要求是上云秘境中全部的?灵宝,自是包括本就?生活在秘境中的?玄灵龙蛇。
而玄灵龙蛇早被容瑟刮用一空:内胆、灵丹、鳞片…怎么可?能凑得出完整的?龙蛇来交易。
从一开始,容瑟提出的?交易就?是文字陷阱。
“你又耍我!?”
梅开三度。
季衍衡眼眸微眯,声音逐渐低沉,满腔的?旖旎心思荡然无存。
他说到最后,尾音陡然转冷,身上腾腾杀气弥漫。
“季阁主安分些,灵誓自是个摆设。”容瑟不?为所动,音质似冰玉。
“……”
季衍衡一口铜牙几近咬碎,却不?敢真?的?动手。
灵誓的?惩罚是直接伤及神魂,诡市中危险重重,他不?至于在关键时刻削减自身战力,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
容瑟一直待在院中,与季衍衡等到天际见明诡市闭市,方才?重新戴上面具,混在人流中离开。
诡市周围是一片结界,从结界中出来,直通人间。
沉沉的?夜幕,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四?周一片漆黑。
容瑟环视一周,他似乎在一处密林中。
从诡市中出来的?人,一一摘去面具,借着林中微弱的?光线,容瑟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落在他后方的?季衍衡直直凝视着他的?背影,面色阴恻恻的?,犹如剥皮拆骨的?恶鬼。
天阴一族确实基本是女子,但是离殇从来没有出现判断错误。
“呵。”
季衍衡唇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天阴一族的?男子…么?”
—
密林连着城镇,大量人流涌入镇中,客栈很快人满。
容瑟喜静,避开熙攘人群,找到一处僻静的?客栈住下。
他脸上的?面具没摘下,守夜的?店小二迷迷糊糊中吓了一跳,“咚”地?狼狈跌坐在地?,哆哆嗦嗦地?为他引路。
合关上门,容瑟挥手在周围设下禁制,两下捏碎足踝上的?两条锁灵链,又轻车熟路解开身上的?留踪阵。
——望宁留在他身上的?灵识,在宗门大比破除留踪阵之际,随着阵法消解。
望宁第二次下的?留踪阵,没有与灵识融合,解除并不?难。
容瑟闭目,感受着随着体内阵法消弭无踪的?牵连感,轻轻舒出口气。
他终于斩断望宁留在他身上的?所有印记。
他真?正自由了。
94 暴风雨
客栈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廊檐下的灯笼泛着幽光, 暗淡月辉铺洒而下?,愈发冷冷清清。
容瑟抬手摘下?面?具,随手放在榻上?,拂去?额上?沁出的薄汗, 黑曜石似的眼眸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掐出个清尘决, 洗涤去?浑身的疲惫, 指根白皙的手掌摊开, 掌心灵力闪烁, 一颗通体透明的圆珠悬浮,像是一滴圆润的水珠。
藏纳珠。
他用上?云秘境中的一样灵宝与季衍衡交换的法?器,内里海纳百川,能容纳生灵活物?,平等于修真界高?阶的储物?空间。
一旦滴血认主,不需要灵力亦可使用, 且很?难引人察觉,他从万宝阁交易的灵石、法?器、灵丹等,都是放在藏纳珠里。
否则, 以他一身孑然,根本无处藏物?,何谈瞒过颜离山等人的眼睛。
容瑟纤长指尖微蜷曲,在圆珠上?轻轻一点, 一道毛茸茸的白影闪电般地扑向他, 两前爪抓住领口的衣襟,不得章法?地在他白皙的颈项间乱蹭。
一边张着嘴软唧唧的叫唤着,叫声?带着明显的急切后怕, 似是在抱怨青年长时间对它不闻不问。
容瑟微垂下?长睫,伸出洁玉般的手指, 在大头头顶抚一下?,清新的青竹香从袖中扑盈而出。
大头动作一顿,随即蹭得愈发欢,领口的衣襟蹭散乱,露出一截莹白‖精致的锁骨。
尾端点缀着艳丽的红痕,几?天过去?,颜色略有些变淡,但仔细看仍是很?清晰,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蔓延进遮掩严实的衣襟下?。
容瑟脊背本能微僵,瞥了一眼颈项上?撒欢的灵兽,终是没有拎下?去?。
在庭霜院里的三年里,望宁看他看得很?紧,避免大头招惹到望宁,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他收其?进藏纳珠里,一呆便是三年。
“下?不为例。”容瑟的声?音如冰似水。
大头似明白他的纵容,又软唧唧的叫唤几?声?,从容瑟左侧肩膀蹿到右侧,不厌其?烦地蹭着,像是在容瑟身上?涂抹上?属于它的气息。
容瑟没理会它,他端坐在窗边,静静地从敞开的窗柩看出去?,长发垂落在身后,如瀑布般柔顺。
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一般深沉,眼底飘荡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在诡市中的所?见所?闻、季衍衡的一席话、在长明寺中第一次见天阴女?的场景,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容瑟袖中的指节缓缓攥紧,想到什么,呼吸微微一滞,被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背脊泛凉,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
—
次日。
云霞里升出一条红色的弧线,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东方的天际。
容瑟浓密的眼睫低垂,掩住眼里的情绪,脸庞洁白如细雪。
他在窗边端坐一宿,大头趴在他的肩头,咕噜噜酣睡着,毛乎乎的尾巴一摇一晃,来来回回扫磨着他瘦削的肩背。
容瑟又施下?个清尘决,修长的手指拿起?榻上?的面?具,覆盖到脸上?,转身下?楼去?。
客栈里没有客人,店小二趴在木柜台上?,大张着嘴,打着长长的呵欠。
“附近哪里有奴隶场?”清冷如击玉的嗓音骤然响起?。
店小二一个激灵,睡意朦胧的眼睛下?意识顺着声?源处看过去?。
青年逆光站在楼道上?,脸上?戴着一张面?具,肩头趴着一通体雪白的兽,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品种。
从面?具下?透出来的清冷,穿过重重躯壳,淡淡地侵人人的心底。
店小二呼吸顿时收紧,残留的睡意顷刻跑得没影儿,一张脸庞涨得通红。
“…奴隶场?有的有的。”
店小二磕磕绊绊道,闻着青年身上?散发出淡雅青竹香,心怦怦直跳,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从客栈出去?,直、直走到最东边,是远河镇最大的奴隶场,里面?什么样的奴隶都、都有。”
买卖奴隶在人间不是什么稀罕事,店小二并不觉得容瑟的问题有什么不对。
他小心翼翼偷瞄容瑟两眼,自告奋勇道:“奴隶场里规矩多?,不好进去?,小的带你去?吧。”
“不必。”容瑟声?线沉澈,好像一涌冷泉坠落石壁,白玉般的手在木柜上?一停,放下?一锭赏银,转身离开。
镇中的长街上?人影寥寥,容瑟顺着东方,一路直走,半个时辰左右,眼帘中映入一片低矮的黑瓦房。
一间连着一间,房门前都用漆黑的帘幕遮挡着,厚重不透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气、血腥气,直冲向鼻端。
容瑟微蹙一下?眉尖,肩上?的大头尾巴快速摇晃,似要醒来,迷迷糊糊地往青年领口的衣襟里钻。
容瑟微阖下?眼,正要用手拨开它,帘幕从内掀起?,一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出。
他身形高?大威猛,手中抓着条黢黑的皮鞭,上?身仅着一件虎皮,半个健硕的深铜色臂膀露在外面?。
“呸!一大清早不老实!要不是担心打坏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头,看老子打不死你们!”
大汉脸上?肌肉横亘,粗犷着声?咒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手臂挥舞着,皮鞭上?的血顺着膀子滑落,显然刚实施了一场酷刑。
他挺着肥硕堆叠的腹,径直走向下?一间房,似要进行下?一场,余光不经意往外一瞥,顿时呆滞在原地。
青年安静站在场外,不知瞧他多?久,脸被面?具遮挡着,仅能从垂落的青丝缝隙间,看到小片雪白晶莹的脖颈,宛若春枝梢头的薄雪。
大汉双眼发直,手脚像是僵硬的石块,连手中的皮鞭掉落在地都没有察觉。
“你…你找谁?”大汉丑陋的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两口唾沫,问出个蠢问题。
容瑟掩在面?具下?的眼眸微抬,平静如深潭,不起?一丝波澜。
他从藏纳珠里取出一大袋灵石丢进场中,嗓音很?清,像是藏地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尾音透着丝丝缕缕的微冷。
“谈一笔交易如何。”
灵石砸落地面?碎石,发出清脆的碰响,大汉猛地回过神来,弯腰捡起?灵石袋,蒲扇似的大掌扯开袋口,瞳孔陡然紧缩。
他凶狠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过青年,凶目中闪过一缕奇异的光彩。
“进来谈。”
大汉转身,转折到其?他的瓦房,四周光线昏昧,座椅上?凝固着厚厚泥沟。
大汉毫不在意,随意找一处坐下?,抓住茶壶,对着茶嘴灌,身上?肥肉抖动:“修真界的人…说?吧,想要什么样的奴隶?”
容瑟站着没动,不紧不慢回答他的问题,吐字清晰,打得大汉的耳朵一个激灵。
“天阴女?。”
啪——
大汉手中的茶壶脱手,滚落地面?,洒落一地的茶水。
周遭静得针落可闻,大汉眯着眼打量容瑟,青年一双眼漆黑如点墨,青丝如缎,泛着浅浅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半点看不出玩笑的意味。
“真是会挑。”沉默几?息,大汉咬着腮帮一锤定音:“不过,需要些时间。仙长该知道,天阴一族好是好,但是处理着麻烦得很?。”
容瑟纤长睫羽微颤,轻轻颔首:“可以。”
—
季云宗。
一辆三驾马车稳稳停在山门口,一位五六十岁年纪的老者从马车上?下?来,老者满头发丝半白,浑浊的双眼仰望着山门前高?耸的牌匾。
何纪之疾步朝两侧的守卫走去?,躬着身毕恭毕敬地行礼:“青云山陈府,有事求见容瑟容仙长,烦请两位仙长通报一声?。”
守卫互相对视一眼,展臂拦住何纪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速速离开!”
何纪之以为他们没听清,又重复一遍:“事关重大,烦请两位仙长通融通融。”
两守卫寸步不让,正纠缠间,慈和的声?音响在头顶:“何事喧哗?”
几?道流星般的影子落在山门前,大步往山门而来,看清为首的两人,守卫面?色大变,连忙恭敬行礼:“仙尊、邵长老。”
强大的压迫感混杂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何纪之有如泰山压顶,脊背不受控制地弯折。
他颤颤巍巍地回头,对上?一张精雕细刻的脸孔,轮廓凌厉利落,浑身散发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势威压,压得人透不上?气。
途径过山门口,男人薄薄眼皮往下?压,不冷不热扫他一眼,冷漠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件死物?。
何纪之后背发凉,登时沁出一身的冷汗,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邵岩见惯不怪,微着皱眉,又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守卫如实回道:“青云山陈府的人,求见前大师兄,说?是有要事。”
望宁高?大挺拔的背影顿住。
来找容瑟?
邵岩面?上?流露出几?分诧异,不动声?色地问道:“找他有何事?”
何纪之在陈府多?年,看惯形形色色的人,一眼看出邵岩在季云宗的地位不低。
他的神情愈发恭敬,双手奉送上?放在锦盒中的陈府家主印,有条不紊地说?明来意。
邵岩震惊得面?目有瞬间的空白,送…送什么?
修士不问世事,对于荣华富贵一向不看重,但是人间短短百年,熙来攘往,追逐的不过是万贯家财、功名利禄,陈识清居然全部白白赠送他人?
或者,陈府有什么企图?
“长老放心,陈府别无二心。”看出邵岩的想法?,何纪之紧紧握着手,咬了咬牙解释道:“…说?来惭愧,识清少爷近来病痛缠身,神智不太清醒,前几?日容仙长在府上?暂住,对容仙长…咳,有些冒犯,故特意派小人来向仙长赔罪。”
青云山离季云宗颇远,邵岩没有多?想,当是容瑟在宗门大比结束没多?久便离去?。
他顺嘴问道:“什么冒犯?”
何纪之不自在地又咳嗽两声?,声?音低了一些:“…少爷想与仙长结亲,娶仙长当、当妻。”
“……!!”
山门口一片死寂。
在场的都是修士,五识敏锐,何纪之哪怕故意放低音量,对他们而言,没有分毫影响。
邵岩瞠目结舌,难得在凡人面?前失态,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娶、娶谁??
望宁慢慢转过身,空气中袅袅飘散的灵气如同遭遇强寒流,瞬间凝固成实质。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何纪之,目光像冰冷锋利的薄刃,黑眸深处涌动令人心惊肉跳的冷怒。
“妻?”
他下?颌线条紧缩,又低又缓地重复,怒气值拉到顶峰。
所?有人都能清晰感觉到四下?空气中的紧绷,仿佛有什么狂烈风暴潜伏在其?内。
被夺走元阳不是很?痛苦,恨不得杀了他,甚至用尽手段从他身边逃走么?
怎么带着他留下?的满身痕迹,转头却去?找陈识清。
望宁手臂舒展,骨节分明的五指在虚空中一抓,锦盒中的家主印受引力一般飞到他手中。
咔嚓——
望宁捏烂了家主印:“他也配?”
陈识清一个庸俗不堪、不承一击的凡人,也配肖想容瑟。
95 真相
山门前的空气瞬间紧绷如琴弦, 众人心头不由变得紧张起?来,压抑而沉重。
望宁左肩上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汩汩而出,他刀刻般的?脸庞阴沉似水, 宛如暴雨前的?乌云。
何纪之的?瞳孔猛地放大, 眼睁睁地看着象征陈府掌权的?家主印化为齑粉。
下一刻, 一股强大的?灵压迎面扑来, 像是野兽尖利的?爪牙, 何纪之与赶车的马夫被掀翻出去好几丈远。
“滚。”
望宁随意地丢下手中令牌的?残渣,看过来的?视线平静漠然,像在看阴沟里?的?臭鼠一样,没有半分情绪。
邵岩连忙要?上前去劝阻,望宁周身灵压骤然暴涨,消失在山门前, 留下地面上几滴滴落的?鲜血殷红刺目。
邵岩脸色微变,望宁一身是血南下助他擒拿幽冥,连日里?与幽冥周旋, 伤势未愈又添不少?新伤,不回宗门去疗伤,反而去山下作?甚?
望宁修为高深,他是追不上的?。邵岩收敛思绪, 看向远处狼狈不堪的?何纪之:“你?该庆幸, 修士不杀凡人,仙尊手下留情,饶你?一命!”
男子与男子…哼, 荒唐!亏的?说得出口!
阴阳颠倒,罔顾人伦, 为三?界所不容,容瑟虽然已经?不是季云宗的?弟子,但邵岩对他的?爱屋及乌尚存,私心里?不愿看到他的?名声有污亏。
不止望宁生气,他亦是气得不轻。
区区凡人竟觊觎修仙之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邵岩踱步走?到何纪之面前,一双眼眸如同鬼火,居高临下地冷冷睥睨着?他:“再敢来季云宗闹事,休怪老夫不轻饶!”
何纪之脸色惨白如纸,凡人之躯在逼人的?压迫感下簌簌发抖,他眼神空洞,脱力般地跌坐在地,像是一棵枯老的?树,一动不敢动。
邵岩半点不动容,一甩长袖,转身扬长而去。
行至半山腰,遇到前来接他的?温玉。温玉愁苦着?脸,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委屈地瘪下嘴巴。
邵岩心疼道:“怎么?愁眉苦脸的??”
“时云得知师兄脱离宗门,私自跑下山去,被抓回了戒律堂受罚。”
戒律堂的?曲仓铁面无私,她想为时云求情都没有途径。
没有宗令擅自离开宗门,后果很严重。
邵岩面上闪过一丝诧异,转念想到时云对容瑟的?黏腻程度,又觉得合情合理。
不过,时云原本是挂在容瑟名下,现今容瑟离开季云宗,时云的?归属又成问题。
“等为师去问问宗主。”邵岩安抚道,径直往主殿而去。
温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有些茫然。
自容瑟离开季云宗,宗门里?的?氛围改门换庭。颜离山沉浸在失去颜昭昭的?痛苦中,宗门的?事务则由几位长老暂管。
而盛宴顶替容瑟成为宗门大比的?魁首,一切尊荣都尽数归他,又无颜昭昭牵制、与他分庭抗礼,宗门里?的?人几乎都以盛宴马首是瞻。
宗门上下变得冷冰冰的?,温玉往峰外?跑的?次数急剧减少?——没有容瑟,她不知道出峰该干什么?。
她很想容瑟回到宗门,但是想到容瑟以前的?处境,又迟疑踌躇不定?。
—
容瑟在远河镇停留近一个月,奴隶场里?终于传来消息。
他在符箓上落下最后一笔,戴上面具,拎着?大头,大步而去。
奴隶场尚未开市,场中没什么?人,大汉光着?膀子,手中的?皮鞭滴滴答答滴着?血,周身大汗淋漓,萦绕着?一股难言的?腥涩味。
看到容瑟的?身影,他目光凝定?不动,双目有些失神。
“带路。”
清凌凌的?嗓音似山涧潺潺流动的?溪水,容瑟朝大汉微一颔首,玉白的?面具下一双眼清明平静,看得人心里?似撒了片冰。
大汉清醒过来,盯着?他脸上的?面具多看了两?眼,转身领路。
“昨日刚到的?新货。”大汉掀开厚重黑布,浓腻的?香气溢散在房中,顺着?鼻端滑入体内,勾起?腹腔里?的?火一股股往上冒。
大汉顿了一顿,粗重的?喘出口气,跨进一间房中,指着?占据大半空间的?铁笼:“耗费不少?功夫,功效完整,新鲜得很,仙长你?是第一个买家。”
功效指的?是什么?,大汉心知肚明,修士买下天阴女,用途不外?乎是双修,借助其特殊体质修炼,增长修为。
他余光忍不住往容瑟身上瞥去,不知仙人一般的?人在榻间与人勾缠,会是个什么?模样。
大汉伸出粗厚的?舌头舔了舔嘴巴,心头燃烧的?烈火在满屋淫香的?加持下愈烧愈旺。
容瑟顺着?看过去,方方正正的?铁笼之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纱似的?衣衫又薄又透,基本没什么?遮掩作?用。
容瑟一眼便看见对方雪白的?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像是用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划出来的?,伤口有深有浅。
容瑟眉尖微蹙,想到在诡市中看到的?画面,心下了然——刀伤是放血所致。
他微偏开头,不去看笼中人手臂之外?的?地方,一字一句启唇:“就她。”
“好说。”大汉喉咙滚动,吞咽几口唾沫,卷着?手中的?皮鞭,鲜血沾上他肥大的?手背,汗淋淋的?,看着?倒人胃口:“但是价钱方面——”
他不紧不慢拉长语调,意思不言而喻。
容瑟掌心翻转,一袋满满的?灵石漂浮向大汉,音色如沁入冰水般透彻:“够么??”
大汉扯开袋口,粗略清点一番,点了下头,态度倒算干脆:“够,她归仙长所有。如若有一天仙长腻味厌弃,欢迎随时再卖给小人,价钱好商量。”
容瑟当作?没听到,骨节分明的?莹白手指探出长袖,从藏纳珠里?取出一件外?衣,背着?身递进笼中,不往笼中看上一眼:“披上。”
“……”
大汉双眼咻然发直,紧盯着?他的?手,呼吸又粗重几分。
真他妈好看。
一个男人的?手怎么?能这么?美,像用白玉雕琢出来似的?。
铁笼中的?人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跪趴着?爬出角落,吱吱呀呀的?一阵响动,从容瑟手中接过衣服裹上身躯,又沉默地低下头去,散乱的?乌发遮住她大半张脸。
仿佛是提线的?木偶,主人下一句指令,她动一下。
大汉适时出声道:“她身上的?药性还没散,需要?小人派人送到府上吗?”
“不用。”天阴女大摇大摆显露人前,很容易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容瑟不想节外?生枝。
他鸦羽似的?眼睫倾覆,在面具上投下一片弧影,语气平缓:“能走?吗?”
笼中的?少?女从双膝中仰起?脸,清魅的?脸蛋上,瞳孔涣散失焦。
容瑟睫羽轻颤,眼底滑过一缕微不可察的?诧异,正是在诡市中公开驯服的?少?女。
季衍衡不是对她势在必得么?,怎么?会短短几日,从诡市辗转到远河镇?
容瑟心头滑过一丝微妙的?寒意,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忽的?,袖摆处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容瑟收敛思绪,微垂下眼,一只小巧的?手抓在他的?袖摆上,指尖用力到泛白,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
容瑟带着?天阴女回到客栈。
他施了个术决,整理好少?女的?衣裳,不露出一丝肌肤,但没动她的?一头乌发——发丝是女子的?第二?张皮肤,男子不能随便动。
店小二?欢欢喜喜迎上来,容瑟步履不停,与他擦身而过:“备一桌好菜,送到房间。”
店小二?闻着?青竹香,红着?脸连连应声,兴高采烈地去嘱咐膳房。
容瑟领着?人直接上楼,甫一回到房间,少?女乱发的?脸惶恐着?,紧咬着?嘴唇,手颤颤巍巍伸向领口衣襟。
“你?做什么??”容瑟声音恰似流水击石,不带半分情绪。
少?女浑身一抖,指尖紧抓领口,细软的?嗓音娇媚入骨:“服、服侍主人。”
看出她是有所误会,容瑟断然拒绝道:“不用。我买下你?不是要?与你?…”
容瑟前世怀揣着?不容于世的?感情,到死都清清白白,双修二?字到嘴边,着?实令他有些说不出口。
少?女以为容瑟是嫌弃她,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奴不脏…奴的?秘法已经?使用,不会伤害到主人…奴会很乖…求主人不要?把奴退回去…”
天阴一族在三?界中,不过是买卖的?货物?,转手的?次数愈多,愈是廉价。
被退回去的?人,下场往往很是凄惨。
容瑟袖中的?指节微紧,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秘法?”
她的?生死掌握在容瑟手中,少?女不敢隐瞒,细声细气地娓娓道来:“在奴一族有一秘法,能选定?一人进行偷皮换骨。”
容瑟心头不可遏制地猛一跳动,像是要?触及到什么?颠覆他认知的?真相:“偷皮换骨?”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剥皮换骨、改头换面,而是与选定?的?人交换人生。从根骨、天赋、才情、修为甚至于感情,除去一张外?皮,彻头彻尾地交换,没有任何人能察觉。”
少?女语调怯生生的?,颇惹人怜爱,说出的?话却在容瑟的?心底里?掀起?一片惊天骇浪:“天阴一族有些人靠着?偷皮换骨将根骨转嫁他人,逃过一劫。但是有一个弊端,成功的?几率并?不高,而且不论?成功与否,一个天阴女一生仅能使用一次偷皮换骨。”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天阴一族不会轻易使用秘法。
而秘法太过阴毒,避免造成生意上的?损失,离殇在贩卖出天阴女之前,会先用手段逼迫其使用,断掉退路。即所谓的?驯服。
“……”
容瑟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跳如擂,呼吸停滞,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五指死死攥紧,指甲掐进肉里?,几息变换,他反手摘下面具,声线冷锐,强压着?一股冷躁:“看着?我。”
少?女缩在门口,闻言瑟缩着?细弱的?身躯,缓缓抬起?头,秋水似的?眼瞳里?清明怯懦——在归程途中,容瑟喂她吃下去一颗灵丹,她身上残留的?药性解除干净,神智恢复清醒。
容瑟立在窗柩前,肌肤晶莹似玉,如冰雕雪铸,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垂,双眸深邃不见底。
秾艳姝丽的?面容,好似生长在高山之巅的?雪莲,令人不敢触及。
少?女双目呆滞,大脑一片空白,脸涨得通红,面颊燃烧着?鲜艳的?红晕。
主人长得真…
“……!!”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少?女低垂着?的?眼脸猛地又抬起?来,瞳仁剧烈震颤着?,眼眸急剧瞪大。
怀疑、难以置信、惊喜…不同的?情绪在少?女眼中轮番变幻。
容瑟仔仔细细辨认着?,悬在半空的?心一寸寸沉到暗不见底的?深渊。
最坏的?猜测成真。
怪不得。
怪不得诡市中,季衍衡说时机未到。
怪不得他情愿牺牲利益与二?皇子交易,毫不在意天阴女在皇宫辗转过多少?张床榻,在长明寺里?仍能与天阴女缠绵。
季衍衡忌讳天阴一族的?秘法——哪怕天大的?诱惑,在触及自身利益时,谁都会踌躇三?分。
毕竟三?界谁都不想当倒霉蛋,为他人做嫁衣。故而在没确定?天阴女使用过偷皮换骨前,季衍衡不会对天阴女下手。
容瑟的?思想陷入一片混乱,如同被无形的?韧丝缠住,无法挣脱。
他修长的?手指紧抓住窗沿,指节根根绷紧,声音极其沉定?,除去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波动:“我是天阴一族…是不是?”
“…是。”天阴一族不会认错同族,少?女抖着?嗓子一锤定?音,嘴中不住地呢喃着?,眼睛盯着?容瑟的?脸:“可是,怎么?可能呢?天阴一族选人一般会选女子,从未听说过…”
容瑟知道她的?弦外?之音,尾音有些哑,冰棱似的?声线像是蒙上一层雾气,从喉咙里?发出轻微的?颤动:“选定?男子…会如何?”
少?女绞着?衣角,小声说道:“女性属阴,与天阴一族属性相通,容易得手。而与男子天生属性对立,一旦遭到反噬,前期的?努力全部白费,从选定?之人身上偷换来的?东西,会一样样归还回去。除非是对某个男子有深仇大恨,誓要?与对方不死不休,否则我族不会在男子身上施展秘法。”
容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森寒幽深,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碰碰——!
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一室的?沉寂,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膳食已备好,是否要?小的?送进来?”
容瑟微阖下眼,压下满腹的?杂乱的?思绪,头也不抬道:“放在门口。”
容瑟从不让人进房间,店小二?习以为常,轻手轻脚放下膳食,恋恋不舍离去。
容瑟微侧目,看向门边的?少?女,一双清明如水的?眸子不见波澜。
少?女福至心灵,不敢相信地轻言道:“主人给、给奴准备…”
她无措地摆弄着?手足,惊的?话都说不利索。
自从她被离殇抓住,从来没有人对她散发过一分善意。
容瑟又取出两?袋金子与一袋灵石,以灵力托着?,漂浮到她面前:“这些足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用过膳食,你?自行离去。”
少?女伸到一半的?手僵硬在空中,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惨白:“主人要?赶奴走??主人不要?奴了吗?”
“不是。”容瑟买下天阴女,是为查验一些事,眼下他之前的?猜想全部得到验证,他没必要?留下她:“你?自由了。”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向清冷的?青年,脑子一下被自由两?字砸懵。
容瑟花一大笔钱买下她,什么?都不做,直、直接放她走???
少?女小心地觑着?青年的?精致的?侧脸,胸口重重一跳,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她咬着?下唇,试探性地接住金子与灵石,等了一等,没等到预想中的?惩罚,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抱紧三?个满满当当的?锦袋,深深向容瑟躬身行礼,眼角留恋地瞄了眼廊道上摆放的?膳食,吞咽了口口水,一头冲出客栈,似生怕青年会反悔一般。
一边跑一边回头,观望青年有没有追上来,一不注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少?女惨叫一声,摔个四脚朝天,却顾不得多计较,捡起?掉落的?锦袋,拔腿继续跑。
身上的?外?衣衣角翻飞,飘散开一股清雅的?青竹香。
与少?女擦肩而过的?高大男人身形一顿,漆黑的?眼瞳如同蛰伏的?猛兽,在少?女的?外?衣上略一停顿,倒顺着?看向偏僻角落里?不起?眼的?客栈。
眼神如同幽暗可怖的?深渊,看得人头皮发麻。
96 两不疑
光影爬上?窗沿, 在地面落下一地的斑驳。
容瑟安静地垂着眼,黑锻般的发丝垂在脸侧,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眸底错杂的情绪翻涌。
前世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回放着, 所有的细枝末节、所有他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不合理。
他天生圣灵根, 修行一日千里, 天资在三界数一数二, 甚至直逼望宁, 却偏偏在进入季云宗,十四年里停滞不前。
他不眠不休、不要命的修炼,练剑练到手掌血肉模糊、浑身脱力,修为境界没有一点提升,反倒换来一次次丹田撕裂的疼痛。
对所有修士有用的灵丹、秘宝,他吞下没有一点反应, 犹如泥牛沉入海。
他的血涂抹在剑刃上?,能击退魔傀。
一桩桩、一件件,原来是?在不知不觉间, 他的一切被人窃取偷换,灵根、修为、天赋、甚至于是?…感?情。
他顶着的,仅是?一副空躯壳。
“……”
一股凉意从足底直冲脑门?,容瑟像是?被抛进无尽的深海里, 浑身的血液凝固, 比坠入冰窖还要冷上?几分。
他前世对望宁的感?情是?不是?…?
容瑟思绪骤然混乱,心脏跳窜得不能自抑,呼吸亦难以稳住。
他身形猛地一摇晃, 下意识抓住窗沿,指节根根泛白?, 眼底映出?无边的雪色。
下一刻,一股强大到骇人的灵压笼罩住客栈,四周的空气急剧变稀薄。
像是?在一瞬间被全部抽离,客栈里的人顿时感?觉呼吸困难,气都喘不上?来。
“——!!”
容瑟强行将脑中冒出?来的无数个念头通通摁下,收回纷繁复杂的思绪,头脑重新恢复清明。
他苍白?的指尖微蜷,几张流溢着流光的符箓从他身上?飘出?,排成一排挡在他面前,形成一面透明的屏障。
如同毒蛇爬过身上?的感?觉,该不会是?…?
不祥的预感?缠绕上?心头,容瑟的呼吸略微变得急促,紧张感?如同冰冷的箭矢,直指他的心脏。
——逃!!
容瑟脑中意念微动,刚要从藏纳珠里取出?几张传送符箓,一阵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从门?口传来,化成密密麻麻的网,密不透风地网住整个房间。
望宁高大精壮的身影化成一道道残影,一两息间,来到他的面前。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孔阴沉得可?怕,眸色晦暗深幽,胸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直燃到他的眼睛里。
容瑟瞳孔骤然紧缩,肩背上?的肌肉一点点紧绷,浑身全是?本能的抗拒防备。
…怎么会?
望宁怎么会出?现在远河镇?
男人的视线如鹰隼般锁定在他的身上?,盯得容瑟头皮发?麻,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微微后退一步,抵在窗沿上?,尽量保持冷静。
“你来干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力拉扯住他的身体,一支铁钳般的手臂环上?他的腰身,将他拽入怀里。
望宁的眼神如同噬人的深渊,单手横举,合并成刃,毫不犹豫朝青年的后颈劈下,不给对方丁点反应的余地。
浮立在前方的符箓飞速旋转,挡在青年的后颈上?——符随念动,容瑟的修阵又上?一个台阶。
但是?,在望宁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不自量力。”男人的声音又低又缓,带着压抑的、冷冰冰的暴戾。
他的手不停一下,朝符箓结成的屏障劈去。
咔嚓——
屏障不堪重负,碎裂成渣,望宁的手臂震了一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望宁的实力似乎不比从前。
容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趁机施展出?一个瞬移阵法,从望宁的怀中逃开。
望宁慢慢地转过身来,攫取着他远去的背影,神情如同狂风暴雨翻涌。
他一跃到空中,如履平地一般,望着下方逃窜的青年,目光有如实质,一寸一寸地在对方的身躯上?逡巡。
像是?高高在上?的领主,在巡视属于他的领地。
周身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如影随形,朝着青年逼近。
容瑟淡色的唇瓣微抿,雪肌在日光下似是?染了层薄薄的雪霜,额头沁出?丝丝冷汗。
忽的,空中的望宁感?应到什么,步履放慢下来。
容瑟眉尖微蹙,眸子里散发?出?点点冷光,白?净如雪的脸庞没有一丝放松。
有哪里不对劲…
容瑟眼角余光往四周瞥去,瞥到前方一道挺拔冷漠的身影,他的喉咙陡然发?干,差点忘记该怎么呼吸。
两、两个望宁?!
不。
不对。
是?身外化身!
在修真界,修行至分神境界,元神能凝化身外身,除去实力与本体有些差距,其他的与本体别无二致。
前有狼,后有虎…容瑟咬着几乎青白?的唇,窒息感?犹如滔天的海浪,一波波向他席卷而来。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找寻逃跑的路线,听到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灌入耳中,像是?淬了冰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你觉得,本尊会给你第二次逃跑的机会?”
—
季云宗半山腰。
温玉不知第几次拦住要逃跑的时云,扶着额头,头疼得要裂开。
擅自离宗,要受处罚,戒律堂的鞭子不是?玩笑,怎么就一次次屡教不改呢?
“回去。”温玉压低声音,一副长辈的口吻道:“听话。”
时云是?师兄的徒弟,她不能坐视不管。
时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健硕的肌肉撑满外门?弟子的布衫,露在外面的古铜色手臂上?,一道道深入皮‖肉的鞭痕触目惊心。
戒律堂的灵鞭修士尚且承受不住二十鞭,何况时云区区一个凡人。
从戒律堂出?来,他近乎丢掉半条命。但是?,可?能是?他天生体格健壮,躺不足一个月,居然就能下榻走动。
“我…不想…留在…季云宗。”时云粗噶地慢吞吞道,三年过去,他吐词依然不太连贯,不习惯说话。
温玉好气又好笑,季云宗是?能随便?进出?的地方吗?
“我明白?你是?想去找师兄,但是?不能冲动,你知道师兄在哪里吗?”
三界之广阔,师兄又厌恶季云宗,必是?走的越远越好。
“无…无所谓。”
时云英挺的面孔上?,狰狞的伤疤横亘,十分悚目。不管仙长在什么地方,他不停找,总有一天,他总会找到的。
从容瑟救下他,他就打定了主意,容瑟在哪儿,他在哪儿。
什么仙门?百家之首,容瑟不在,季云宗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温玉咬牙,被他固执的模样?气得不轻,她单手叉腰,正?要再教训时云几句,空中罩下强势的威压,头顶掠过一道阴影。
温玉条件反射仰头看去,望宁抱着一人,踩着虚空,朝着庭霜院而去。
他高大的身形挡住怀中人的脸,仅露出?搭在臂弯里的两条腿,无力地随着行走动作晃荡着,层层叠叠的衣摆像是?盛放的夜昙花,似有似无地飘散开一股淡雅的青竹香。
温玉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告诉她,望宁抱着的人是?容瑟。
仙尊一月不归宗,是?去找大师兄?
脑海里浮现出?一月之前,望宁在山门?前说的话——本尊会亲自捉他回来。
温玉咬着唇瓣,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她顾不得再去劝说时云,运上?灵力,一跃跟在望宁后面。
一路跟到庭霜院的外峰,望宁停在半空,微侧身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眼睛里透着阴寒的光芒,神色冷厉可?怖,令人望而生畏。
温玉心底涌起莫名的惊悚,背脊泛起一阵又一阵地凉意。
仙尊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
温玉面色咻地刷白?,仓惶偏开头去,眼角不经意扫到望宁怀里人的面庞。
青年无知无觉地靠着男人宽厚的胸膛,脸上?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浓密卷曲的眼睫微无力地颤动着,在眼脸下方投射下一小?片显而易见的阴影。
不是?容瑟是?谁?
“——大师兄?!”
纵然有所心理准备,在猜测得到验证,温玉还是?惊变了脸色。
容瑟的状态明显不对,仙尊对师兄做了什么?
温玉无意识地往前两步,要靠近青年,一道灵力不偏不倚落到她的脚边,切开一条深长的缝隙。
“再往前一步,他亦保不住你。”
望宁冷漠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浓浓的血腥气,叫人不寒而栗。
温玉吓得动弹不得,等她缓过来,望宁进入内峰,不见踪影。
温玉不是?庭霜院的人,不能进去,她焦急地跺跺脚,急得抓耳挠腮。
在她急得快不行,后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去,眼帘里映入时云气喘吁吁的身影。
温玉眼睛猛然一亮,连忙摊开手掌,催促道:“你的令牌,借我一用。”
时云不归在仙尊名下,但是?是?住在庭霜院的内峰里,他的身份令牌能在峰里畅通无阻。
时云扯下腰间的令牌递给温玉,温玉接过去,翻到有字符的一面,对准外峰的结界。
但是?,毫无反应。
温玉不死心,又试了一次,结界依旧紧紧闭着,没有打开。
令牌与结界相通,不可?能打不开,除非望宁重新又设立下一层结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温玉呼吸一滞,心里翻涌的不安愈发?强烈,仙尊究竟想对师兄做什么?
—
庭霜院。
望宁一步一步踏入院中,厚重的大门?甫一关上?,一把扣住怀里人的手腕,压到头顶,抵在门?上?。
容瑟并不瘦弱,瘦削修长的身形,像是?一把白?玉做的弓。
望宁紧紧箍着他劲瘦的腰肢,不让他跌到地上?,嘶啦一声,一丝不苟的整洁领口衣襟被扯开一条缝,露出?线条极美的肩颈。
望宁呼吸一顿,漆黑如墨的眼瞳,暗沉的骇人,气血顷刻间涌上?心头,愤怒、痛恨等多重情绪,像是?找不到头的丝线团,在他的心脏里翻滚、膨胀。
抨击着他一向自诩坚不可?摧的理智,逼着他咬住青年的喉咙,侵占他,贯透他。
连玉榻都不等不及去。
迫切地想要青年在他身‖下求饶,弓着腰肢,在他的怀里攀登极乐。
望宁紧盯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白?玉般的脸庞,意念一动,两朵长得一模一样?的花朵出?现在他的眼前。
花朵孩童手掌大小?,朵瓣晶莹剔透,从花心里流溢出?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灵气。
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两不疑灵生花。花开两朵,两朵同枝,一般是?用于道侣之间,双方服用下之后,身体只能彼此靠近,若被其他人碰触,将会受到反噬,痛不欲生。
望宁取下一朵服下,又取过另一朵,放入口中咀嚼,低头含住青年的嘴唇,不容拒绝的分开牙关,重重咬舐过口腔,几乎快抵进青年的喉咙。
容瑟闭着眼睛,神识昏昏沉沉,嘴巴微微张着喘息,被亲的脖颈微抬,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青筋鼓起,像是?被什么恐怖的生物咬住了灵魂。
97 融合
容瑟本能感到危险。
但他的眼皮像是被什么黏住一般, 怎么都?睁不开?,长卷的眼睫狂抖着,难耐地偏转头,想要逃离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下颌处揉捏的力道忽的加重, 他吃痛之下, 下意识启开?唇瓣, 被逼着吞咽下推进喉咙里的花汁。
喉管无力地战栗着, 清甜花汁淌过, 吞落入身体里?,腹腔里顷刻间汩汩冒出一股热源。
“第一次服用两不疑灵生花,需要双方交融溶合药性…容瑟,别再妄想本尊会怜惜你。”低沉的声音拂入容瑟的耳中,像是?厉鬼发出的诅‖咒。
他的脑海里?似蒙着层雾,神?智沉沉浮浮, 听得?断断续续的,根本无法理解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体内的热度流渡到表面,他仰起修长的脖颈, 白玉般的脸庞弥漫上红晕,领口衣襟敞开?着,皮肤上沁出细微的汗珠,从?侧颈引申到肩骨上。
望宁大力捏着青年后腰的动作顿了一下, 喉结滚动着, 幽暗眼眸里?有?光亮一闪即逝。
容瑟紧闭着双眼,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
望宁全身的肌肉在发现青年的一刻,紧绷如铁块, 叫器着要宣泄。
容瑟是?属于他的。
身体、灵魂都?是?他的。
他不会再给对方逃离他身边的机会。
望宁猛然咬住青年的侧颈,宽厚的上身压在对方瘦削的身体上, 强横地用力一沉!
容瑟惊喘张着嘴,止不住“啊”一声,扬长了脖子发出哀鸣,后脑又被身后的男人包覆在宽大的掌心里?,低头吻在他白皙的颈部。
—
日光偏移,时间一点点过去。
夕阳光透过周围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温玉的发梢,她紧咬着下唇,在外峰的结界外面徘徊着。
步履凌乱急促,足以彰显她内心里?的焦灼不安。
六个时辰,足足六个时辰,庭霜院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她一次次的求见,一次次石沉大海。
若非是?她亲眼见到望宁进到庭霜院,她都?要以为院中无人。
不知名的惶恐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温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结界里?像是?有?什?么噬人的怪物,令她心生怯退。
在她的后侧方,时云拳头紧握,黑漆漆的眼珠死沉沉地盯着透明的结界,似要穿透层层屏障,看到里?面心心念念的青年一般。
他大步上前?两步,全身的力蓄到手臂上,拉肩、展臂、挥拳!
——砰!!
力道十成十的厚重一拳狠狠砸在结界上,无形的力量波在空气中荡开?。
温玉猛地吓一跳,闪身到时云面前?,拦住他的第二?拳:“住手!你是?疯了吗!?”
庭霜院的结界是?仙尊布下的,属整个季云宗最强,连宗门里?的长老?、宗主都?不敢轻举妄动,时云竟然想靠着肉‖体凡胎、赤手空拳打破结界!?
“你…让开?。”时云手臂力量不散,不退让分毫,铁了心要用他的方式闯进庭霜院去。
“……”温玉头疼,又来?了。
时云性子沉默寡言,投放到外门,任劳任怨没有?半点怨言,但一旦涉及到大师兄,他比谁都?固执。
在容瑟未与宗门断绝关系前?,温玉尚且可以以不能为师兄增添麻烦为由,稳住时云不胡闹。
但自?从?容瑟脱离季云宗,时云一心想跟随,她是?一点拿捏时云的办法都?没有?。
“没用的,你不可能砸开?结界。”温玉咬咬牙道:“我?来?想…”
空间里?的传音石骤然闪烁,邵岩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里?传出:“一整天不见人影,你跑哪儿去了?”
“——!!”温玉想起来?,她还没练剑。
温玉心里?生出一抹心虚,底气不足地唤一声“师父”,犹豫一两息,对邵岩道:“师父,能来?一趟庭霜院吗?”
邵岩一脸莫名:“仙尊又不在宗门,你去庭霜院做什?么?”
“…仙尊在宗门。”温玉弱弱道。
仙尊回来?了?
邵岩眉梢染上喜色道:“仙尊何时归宗的?瞧着可有?什?么异常?”
望宁身上的伤,他着实不放心。
仙尊的实力,有?谁能伤到他?温玉腹诽,嘴上如实道:“六个时辰前?,带着大师兄一起回来?的。”
容瑟?
邵岩花白的眉皱起,仙尊外出一月不归,怎么会和容瑟遇上?
容瑟已经不是?季云宗的弟子,仙尊带他回来?作甚?若是?被曲仓与宗主得?知,怕是?免不得?一顿口诛笔伐。
温玉吞吞吐吐道:“我?…我?很担心大师兄,他的状态好像…不太正常。”
邵岩收敛思绪,问道:“哪里?不正常?”
温玉说不上来?,她凭的是?一种感觉,总觉得?容瑟不是?心甘情愿跟仙尊回来?的。
邵岩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劝道:“你啊你。为师理解你与容瑟感情深厚,忧思过度实属人之常情。但说句不好听的,容瑟目前?不过是?一修为低的散修,无门无派,仙尊能图他什?么?”
一月前?,仙尊离宗之际,看起来?却有?几分怒火,但那是?见到前?首徒名声受损,心生不悦罢。
以仙尊的为人,犯不着迁怒于容瑟,温玉的担忧属实没有?必要。
“……”
温玉一时噎住,无话可说。
事实确实是?如此,但是?她心头依然悬吊着,不上不下的,有?些闷气难舒。
温玉掐断传音,拽着时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庭霜院外峰。
罢了,她明日再来?看看,兴许能与师兄说上几句话。
—
次日。
温玉练过剑,兴冲冲直奔庭霜院外峰,再度被结界阻拦在外面。
第三日。
第十日。
第一月。
第二?月。
…
温玉心头的大石愈沉愈重,压得?她快透不过气。
一两日她倒是?可以理解,一连两月,她求见无数次,次次被挡在门外,不曾见到容瑟的一片衣角,望宁亦没有?踏出庭霜院一步。
啪——!
一记灵力击在剑刃上,温玉手腕一疼,剑柄从?手中脱落,直直坠下,剑刃插进地面里?。
邵岩皱眉,不解地看向温玉:“你在想什?么呢,练个剑都?不专心?”
温玉抽出剑,归入鞘中,连忙躬身认错:“弟子马上重新练。”
“不必。”邵岩抬手制止她,神?情严肃道:“修行最忌三心二?意,强行修炼恐会走火入魔。等你的心境静下来?,再补上落下的进度不迟。”
温玉是?他喜爱的弟子,邵岩不愿看到她修行出什?么意外,稳扎稳打远比冒进来?得?稳妥。
邵岩抚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道:“又在想容瑟?”
温玉低顺着眉眼,没有?否认。
邵岩长长叹出口气,语气温和劝慰道:“容瑟不会有?事的,仙尊断不会为难一普通修士。”
在宗门大比上,望宁的态度是?有?些奇怪,但总体而言,没有?理由加难容瑟。
“玉儿明白。”温玉咬着唇,娇俏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但是?…”
邵岩好奇问道:“但是?什?么?”
温玉攥紧手掌,深吸一口气,和盘托出道:“师兄一连两月没有?从?庭霜院里?出来?,仙尊同样。”
邵岩手停在胡须上,眼里?满是?惊诧:“容瑟还在季云宗?”
藏书阁被毁,邵岩忙着监工重新修建,对于容瑟的行踪没怎么放在心上。
没想到两个月过去,容瑟还没有?离开?。
粗神?经如邵岩,总算察觉到不对劲。
他松开?胡须,甩着长袖踏空而去,苍老?的声音逐渐飘远:“为师前?去瞧瞧。”
邵岩来?到外峰,果不其然被结界挡下,结界上灵力充沛,迫人的灵压丝丝缕缕渗出,一眼便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邵岩停在外峰,竖掌躬身,恭恭敬敬求见:“邵岩有?事求见仙尊,望仙尊成全。”
结界稳稳伫立,没有?一丝变化。
邵岩又一次求见,结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望宁并未闭关,神?识遍布季云宗,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外峰,仅有?一个原因:望宁不见他。
—
庭霜院。
梅花瓣瓣飘落,在地面铺一层雪白,冷梅的香气几乎闻不到,空气中全是?浓郁的青竹香。
庄严厚重的大门紧闭着,门缝之内,断断续续的虚弱呼吸从?里?面传出。
凌乱不堪的玉榻上,昳丽的青年缩着四肢,竭力地蜷成一团,白皙修长的踝骨搭着,后跟青紫斑驳,腰间有?两个清晰的掌印,从?劲瘦的腰肢往上,脖颈上满是?齿痕,耳后几乎一片咬合的印记。
他眼睛半阖着,唇瓣张开?,无力地吐息着,浓密纤长的眼睫下,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蒙着一层盈盈的水光,视线飘忽着没有?聚焦。
乌发在他的肩背上铺开?,瀑布般流泻到榻上,又被一支汗淋淋的结实手臂拂开?,男人精雕细刻的脸庞凑近,在上面烙印下一个又一个充满占有?欲的痕迹。
空气中传来?一波一波的灵压,提示着外峰有?人。
望宁置若罔闻,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像蟒蛇一样双臂紧紧缠绕上青年的身体,搂抱着他坐起,骇人悚目的狰狞隐没进对方瘦削的身体里?,将他困在坚固的胸膛中。
青年的脖颈微微仰起,瓷白的肩胛骨颤抖,腰肢无力颤动,叫都?叫不出,全身上下浸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修长的十指紧抓住男人的手臂,指节根根紧绷泛白,像是?被蛛网缠住的猎物,垂死般地挣扎着。
却对狩猎者,造不成半点伤害。
望宁的呼吸变得?愈发深重,喉头滚动,一阵口干舌燥。
他含着青年的耳垂,紧紧搂抱着对方,一点一点涂抹上属于他的气味与标记,彻底地把青年扭曲成他的珍宝。
98 端倪
外峰。
邵岩单手负在身后, 不论是浮镜、传音符、传音石全部被结界挡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儿缝隙。
季云宗各个峰互不干涉,以他的身份亦无权过问望宁的处事,但是容瑟…
邵岩面色微微一沉, 正想着有没有其他法子能联系上望宁, 几道身影从天而降, 颜离山端正的脸孔上, 粗黑的眉头倒竖, 厉声喝斥道:“怎么回事?!”
邵岩心头翻起一阵惊骇,他暗暗深吸口气,压下面上的震惊,不动?声色地问道:“宗主怎会来外峰?”
颜离山立在结界前,同样被结界抵挡,无法前进一步。闻言一甩长袖, 语气中的怒气又加重几分:“本座若是不来,邵长老准备瞒到何时?”
邵岩一脸莫名:“老夫何曾瞒过宗主?”
他亦是前一刻才得知到消息,本想着在颜离山发现端倪前, 想办法送走容瑟,哪知连外峰都进不去?。
颜离山板着脸冷哼一声,暂且顾不上追究邵岩的责任,他看向?悍然不动?的结界, 宗门上下时刻关注着庭霜院, 望宁一连两月不出,又拒绝宗门的人进入,实在过于反常。
以往哪怕是十?几年前与幽冥大?战, 受伤闭关,望宁都不曾设下结界。
望宁乃是宗门几百年来唯一有望成仙的人, 关乎宗门后世千百年的兴衰荣辱,不能?有失。
颜离山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像是幽幽燃烧的阴火,明灭不定?,他以灵力扩散加大?音量,一字一顿道:“颜离山有事相?求仙尊,望仙尊能?现身一见!”
他身侧的曲仓、几位长老、盛宴,一个接一个躬身道出相?同的话语,场面难得一见的齐心。
似乎不达目的,绝不会离开,甚至隐约带着胁迫的意味。
邵岩犹疑一两息,与他们站到一处,一同请求。
结界岿然而立,里面没有传出一丝动?静,若有若无的死寂在空气中蔓延开。
颜离山等人对视一眼,咬一咬牙,再度高声求见。
不知重复多少次,结界似膨胀般鼓胀两下,丝丝缕缕的莹白?灵力从四面八方凝聚,漂浮到半空中,逐渐汇成一面浮镜。
望宁低沉的声音从浮镜中传出,渗着微不可察的沙哑:“说。”
两月以来,望宁第一次现身!
邵岩难掩喜色,迫不及待地朝浮镜中望去?,光滑的镜面上,望宁高坐在正殿中,光线从门外投照到他的四周,玉石雕琢的主座泛着冰冷的光泽。
四周空旷,看不到第二人的身影。
怎么会?
邵岩在境中投映出的画面上一寸寸找寻着,意图找到容瑟清冷的身影。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温玉日?日?来外峰,根本没有看到容瑟从里面出来,按理?来说,容瑟应该还在庭霜院啊。
颜离山等人并没有注意到邵岩的异常,隔着浮镜,仔细端详着望宁,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
浮镜内外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望宁眼帘微低,冰冷的目光隔着浮镜,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神色愈发淡漠了起来。
无形的强大?威压铺天盖地扑面而来,倒逼着颜离山等人倒退几步。
一众人狼狈站定?,一下子汗湿脊背。
“仙尊息怒!”曲仓与几位长老连忙道。
颜离山脸色微青,压下眼角,瞥向?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的盛宴,低声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一月前确实有人在山门口看到仙尊身上有伤,回归宗门又直接两月不出,弟子故而怀疑仙尊是伤及根本,闭门在疗伤。”盛宴余光瞄着浮镜,俊美的脸孔微微扭曲着,显然是与他预料中的画面不符合。
邵岩慢慢品出味儿来,怪不得颜离山会知道,原来是盛宴告的密。
内门弟子近乎盛宴马首是瞻,温玉近段时间的魂不守舍,很容易让人猜到容瑟身上——毕竟以前温玉很黏容瑟。
但从颜离山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知道容瑟在庭霜院里,关注点全部在望宁的伤上。
邵岩悄悄松出口气,装作?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并不戳破。
颜离山心神微定?,高声应道:“季云宗近来不太平,摧毁藏书馆的魔族卧底又未擒住,宗门里流传仙尊重伤,我?等不放心,一时心急贸然惊扰仙尊,请仙尊见谅。”
邵岩视线不死心的在镜面上逡巡,直直对上望宁幽暗的眼睛,不慎窥见眼底萦绕的淡淡不耐,好似被打断什么好事。
“没有下次。”
颜离山等人面色一变,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等并无冒犯仙尊之意,仙尊与宗门安危息息相?关,万望仙尊能?应允,让医修进庭霜院瞧上一瞧,以安人心。”
“本尊的事,何时轮到你们置喙。”望宁垂眼,周身光影镀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映进眼底一片暗沉的阴影。
望宁的意思很明确: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庭霜院,像是野兽强势地圈禁着领地里的宝物,不容许外界的一丁点儿窥探。
谁都不行。
浮镜中渗出的压迫感愈盛,连邵岩都倍感压力,几乎站不住脚。
正当颜离山等人顶不住,要开口求饶之际,浮镜中传来一声闷沉的器物落地的声响。
逼人的威压顷刻烟消云散,不留痕迹。前一刻尚在主座上的望宁,下一刻闪身到浮镜的边缘,几乎要消失在浮镜中。
他雕刻般的脸孔上明明看不出一点情绪,但邵岩无端觉得望宁似乎…很紧张,恨不得立刻冲到声源处。
难道…是容瑟?
“仙尊?”颜离山面露疑惑,庭霜院有其他人?
望宁微侧过头,半张脸隐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容瑟上交的所有东西,三日?内送还庭霜院。”
容瑟是望宁的首徒,宗门拨给他的补给,归根究底是拨给庭霜院的,归还给庭霜院没什么异议。
但是望宁离升仙仅差一步,补给的灵石灵丹虽是上品,对望宁如同普通凡物,没有丝毫作?用,望宁尽数要回作?甚?
不等颜离山等人追问,望宁弹指击散浮镜,断开与众人的连接。推开紧闭的房门。
房中青竹香浓郁扑鼻,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腥涩味,像是交融的水乳,分不出谁是谁。
柔软的毛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巨大?的玉榻前,凌乱的玉榻上,青年松松披着一件雪白?的外袍,无力地伏趴在榻前的案上,绸缎般的乌发铺落他一身。
他单手虚软地扶着额头,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两条雪白?纤长的手臂,上面青紫遍布,几乎看不到一片好肉。
腰间的丝绦松散的系着,一双修长白?皙的腿从衣摆下露出,足尖脱力地下垂,从脉络分明的足背到掩在衣袍下的小腿腹,爬满各种痕迹,吻痕、牙印、青紫斑驳,顺着上滑入愈发隐秘的地方。
在双足下方,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玉杯倾倒,杯中的灵液洒落,浸入到毛毯中,氤氲开一小块湿润的水色。
——正是在青年承受不住,望宁以口渡进他口中,维持他一丝神智的。
望宁要让容瑟清楚地感受到他是属于谁的,记住给予他快乐的男人是谁,以后他只能?在谁的怀中承欢。
望宁幽暗的眼底,翻涌起浓浓的、即将?冲破某种道德束缚的疯狂。
青年似有所感,紧闭着的长卷眼睫颤了颤,像是受伤的蝴蝶费力地扑着翅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脆弱的弧影。
容瑟的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模糊起来,思绪仿佛一圈圈飞散的烟,无法凝聚成具体的形状。
他像是风雨里飘荡的船舶,在两个月里彻底失去?动?弹的能?力,被望宁用灵液哺喂,一次次被迫地保持着一丝清醒,双足连踢蹬都无法做到。
他的记忆断在昏迷前,望宁看向?他的冰冷双眼上,甚至记不清时间的流逝。
…太恶心了。
腹腔内剧烈翻搅着,容瑟白?皙的额头沁出冷汗,身体弯曲成一个痛苦的弓形,激烈呛咳着,吐出一点清水似的涎液。
他的头脑愈发昏沉,好似周遭有无数双手缠上他的四肢,要将?他往黑暗的深处拽去?。
扶着额的手臂软下,身躯失去?支撑,往侧面倒去?,倒进一双结实的臂膀里。
望宁紧紧抱着他,发现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唇上几乎无一丝血色,如雪似玉的脸上亦是透着一股伶仃的霜白?。
显而易见,青年承受不住他又一次的欲‖火。
望宁轻放青年到榻上,侧身躺在他旁边,长臂舒展,禁锢住他还在颤抖的腰肢,严丝合缝的揽进怀里。
“…本尊会比陈识清给你的多,本尊有的,都能?给你。留在本尊身边,本尊会一直疼爱你。”
容瑟闭阖着双眼,微弱的喘‖息着,身体根本不能?动?弹,连动?根手指都没有力气。
他的喉咙堵塞着,发不出声音,望宁的话穿透脑中弥漫的薄雾,断断续续传进他耳中,他好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心中满是荒谬。
疼爱?
望宁的疼爱,指的是强行捉他回来,逼着他吃下两不疑灵生花,让他堂堂七尺男儿在同性的身‖下承欢到下不了榻么?!
容瑟鸦羽似的睫毛排斥地动?了动?,意识深陷进黑不见底的沼泽里。
99 揭穿
容瑟神智陷入迷离的浑浊。
等他再度睁开眼, 又过去三日,全身的疼痛渐渐转变成入骨的酸软,身体违背他的意愿,四肢沉珂如同普通凡人, 几乎提不起什么力气。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他半阖下眼睛, 纤长浓密的长睫掩住眼中流淌的冷意。
四周静悄悄的, 空气中弥漫的青竹香经久不散, 甚至比之前又浓郁了一些。
容瑟缓了缓身上的不适,全身的灵力不出意外被?锁灵链封住,灵脉堵塞着,丹田里积蓄的灵力施展不出。
与上一次被?捉回庭霜院,并没有什么不同。
容瑟心中?划过一丝意外,按望宁在山门前的怒火, 他都做好最坏的心里打算——死。
容瑟费力地支撑着坐起身,披散的墨发黑锻似的滑落肩背,尾端逶迤地缠在洁白的云袖上。
他眸光微微一顿, 淡淡地瞥了眼身上的衣裳——明显不是他在远河镇穿的那一套——在他昏昏沉沉期间,望宁换掉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
或许不止一次。
“……”
容瑟无?力抬起手,迟缓地撩开一片长袖,瓷白的手臂肌肤上, 布满密密麻麻的刺目痕迹。
像是一朵朵红梅, 绽放在细腻的皮‖肉上,糜丽又勾人。
他五指骤然蜷曲,嘴唇咬得发白, 缓缓闭上眼睛,等再度睁眼, 眼底渗出冰冷销魂的寒意!
哒哒——
空气中?传来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容瑟放下袖子,微侧目径直望向来人。
望宁端着一碗粥向与他走来,线条分?明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自然地坐到榻边,劲长的指节捏着玉勺柄试了试粥的温度。
粥送到青年?唇边,容瑟偏头躲开,长睫在眼下垂下浅浅的阴翳,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与排斥。
在三年?前他尚且装一装表面的温顺,自从上一回在山门前与望宁撕破脸,他连装都不愿再装。
可惜,望宁找来得太?快,如果再晚上一些时?日…
望宁大手一顿,幽暗的瞳孔慢慢地沉了下去,注视着容瑟如玉般的侧脸,眼神平静到极致,看得容瑟脊背悚然战栗。
下一刻,望宁放下粥,合握住他青紫交加的手腕,束缚在身后,紧扣到怀中?,掐住他的下颌深深地吻上,逼得容瑟狼狈地躲避,干呕呛咳,长长的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至空中?。
他五指攥得死紧,后仰着肩背,曲着腿想踹开男人,膝盖却碰到男人恐怖的狰狞。
——居然一直没有消退下去!
两个月里浑浑噩噩的经历闪过脑海,容瑟一阵头皮发麻,屈起上半身想逃离,但是却被?望宁残忍的按住腰肢,一个不容拒绝的亲吻又落了下来。
一寸寸挪到耳际,拿捏着缓慢往下移,白皙的耳垂、一截修长的脖颈全成了他的所有物?,任他肆意欺负。
容瑟仰着秀美的脖颈,眼尾晕开一道的红痕,艳丽极了。
男人又低又缓的嗓音由下而?上传入耳中?:“看来,你还没有受够教训。”
言外之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容瑟的手紧紧攥成拳,虚软的身体微微发抖,没有说话,没有再挣扎,偏转过头,任由望宁摆弄——他做的更多,只?会承受更多。
“……”
望宁呼吸凝滞一息,从青年?的脖颈间抬起头来,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不知过多久,容瑟感觉手腕上的力道一松,一支结实的手臂揽住他的腰,将他搂放在身前。
宽阔紧实的胸膛覆在瘦削的脊背上,望宁漆黑的眸子蕴着骇人的惊涛,喉咙干哑得不行,却没有再动他。
望宁端过粥,又喂到怀中?人的唇边。
容瑟后知后觉腹中?空空荡荡,传来一阵扭曲的饥饿感,本能驱使?着他该食用些什么。
但是,食不下咽。
低垂着的视野里,看得见整洁干净的房间一角,从窗柩爬进来的光影,斑驳投在玉榻前,细小的浮沉盘旋漂浮着。
他呼吸间到处都是望宁身上的气息——充满侵略性的、不容违抗的,野兽似地包围着他,好像他稍一动弹,就要把?他吞食了似的。
令他喘不过气。
望宁平稳的持着勺,一动不动,周身强势的威压蔓延开,空气一点点变得紧绷。
容瑟眼睫轻轻一颤,良久,想到什么,强行按捺下腹内翻滚的反恶感,微启红肿的唇瓣。
容瑟用膳的模样很安静,望宁微低眼帘,目光攫取着青年?被?粥润湿的唇角,眼底翻涌的黑潮愈发浓厚惊人。
望宁一勺一勺喂着,一小碗粥很快见底,他伸出长指,去拂容瑟唇上的粥水痕迹。
容瑟脊背僵硬,薄唇颤抖一瞬,终究没有反抗。
以?他现在的状态,离开玉榻都成问题,与望宁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他需要找寻时?机离开庭霜院,或者…杀了望宁。
想着在远河镇里探知到的消息,容瑟一双深潭般清明的明眸里,透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知过多久,唇上的压缚感撤去,容瑟忍着腹内翻腾的灼烧感,微微张唇,想要让望宁放开他,眼前莹白灵力一闪,一个熟悉的空间法器出现在他的眼前。
望宁手臂从后背牢牢圈住他,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贴紧着他,伺机着将他死死缠在怀中?。
“物?归原主。短缺的三个月,过几日本尊通知内务堂补上。”
他语气平缓地陈述,像是容瑟在宗门大比上脱离季云宗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容瑟眉尖微动,眼底淌过一缕嘲讽,他清冽的音色,渗着一点儿微哑:“仙尊贵人多忘事,容瑟已经不是季云宗的人。”
又哪来的什么物?归原主。
望宁眉眼锋利如冷刀,直直地凝视着他,语调不急不缓地警告:“容瑟,惹怒本尊,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想脱离季云宗?
他不点头,哪怕仙门百家有目共睹,都没有用。
容瑟依然是他唯一的首徒,除了庭霜院,哪里都不要想去。他有的是手段,能对?付容瑟。
抽走青年?全部的灵脉,让对?方如同脆弱的凡人一般,依附着他生存,完全地困在榻间承欢,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但是,脑海中?甫一浮现出容瑟在山门前看他的眼神,他居然有些下不去手,心底深处罕见地生出一丝…怯退。
否则,容瑟除了接纳承受他,连片刻的清醒都不会有。
“……”
容瑟不动声色地移开眼,修长的手在袖中?蜷紧,权当没有听到。
望宁垂下眼,辨不出情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一道灵力闪烁,一个白玉方盒显露出来。
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是几个样式不一的空间法器,表层流溢着充沛的灵气,但被?一层水波样的禁制压制着。
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从盒中?飘出,所过之处,犹如利刃切割皮肤,皮下一阵火辣辣的疼。
容瑟脸色微微发白,下一瞬,飘到他手背上的寒气被?击散,绕过他飘到房中?。
望宁撤去禁制,寒气随之消散,将盒子放在容瑟面前,喑哑着声:“你根基尚浅,里面的法器你大多压不住,暂且先收下,日后本尊慢慢教你怎么用。”
盒子里都是望宁的空间法器,里面包囊着他近百年?来闯搜寻而?来的数之不尽的法器、剑术、心法术决、灵丹、灵草、灵石…随便一样,都能比得上上云秘境。
只?要容瑟点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会给?他像是掌中?明珠一样优渥的资源,一步一步助其修行成大道。
当然,就算容瑟不点头,他也会强行让他收下。
—
又几日一晃而?过。
庭霜院里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传出,温玉心急如焚,连修炼的状态都愈发糟糕。
邵岩看在眼中?,忧在心里,但又不好明言。
“——邵岩。”
明黄的传音符飘到邵岩面前,颜离山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主殿一趟。”
颜离山心头一个咯噔,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岩御剑到主峰,一踏进主殿,便看见内务堂的掌事缩着肩膀站在殿中?,低着头颅,身体害怕地哆嗦着,大气不敢出。
上座上,颜离山脸色阴沉,紧抓着扶手,手背青筋根根暴突,俨然是在气头上。
见到邵岩上前,颜离山阴狠的目光从掌事身上挪开,转到邵岩头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容瑟在季云宗!?”
邵岩面色一僵,瞳孔骤然紧缩,脑袋顷刻一片空白。颜离山怎么会知道?!
—
庭霜院中?。
明亮天光攀爬进房中?,照在玉榻侧放置的白玉方盒上,表面流光溢彩。
面容昳丽的青年?坐在榻上,松散的墨发流泻在肩头,将他一半的面容隐在阴翳下,没有半点烟火气。
在玉榻周围,水波一样的帘幕笼罩四方——望宁在玉榻四周设下的禁制,容瑟除去在榻上,连房间都出不去。
院中?仅有他与望宁两个人,他所有的事都要经望宁的手,吃食喂到嘴边,更换衣物?甚至不需要他动一下手。
偌大的庭霜院像一个巨大的牢笼,他是囚在其中?的囚徒。
100 意愿
容瑟微微阖眼, 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禁制反射的光芒映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
他修长的手指从袖中探出,轻轻触碰禁制,一缕刺骨寒意掠过指尖皮肤, 惊起一阵刺痛。
容瑟平静地收回手来, 余光瞥到放在榻侧的白玉方盒, 眼底泛开莲花般的明净之色。
他反手拿过方盒, 从中取出一枚戒指样的圆环空间法器, 触手冰凉光滑,晶莹剔透如冷玉,但重量比玉重得多。
从中散发出恢宏古朴的气息,仿若是来自天地,令人?不敢直视。
容瑟指节微曲,拂过圆环表面?, 上面?凹凸不平,镂刻着繁复的纹络,他仔细辨认片刻, 以前并没有见……
嘶——
容瑟纤长的眉尖微蹙,食指指腹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缩回手,垂眸看向食指,白皙的指腹上刺穿一道小划痕, 殷红的血珠从划痕处慢慢沁出, 像是一朵碾碎的红梅。
容瑟又瞥了眼圆环,内侧有一处很小的缺角,刺伤他手指的正是缺角的棱角, 角尖上沾着一丝血迹。
容瑟蜷曲指尖,正打算拂去血迹, 却见血迹像是被什么吸入一般,尽数渗进了法器之中。
——咦?
容瑟羽睫轻颤,眼底闪过一缕诧异,捏紧圆环要细看,门外忽然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他脊背微微僵硬。
容瑟侧目看向门口,门吱呀地推开至一半,又戛然而?止——空气中传来灵压的波动?,外峰有人?求见。
望宁高大的身影在?门口停顿一两息,消失在?原地。
—
外峰。
颜离山携着一众人?站在?结界前等候,颜离山眼神幽幽地盯着邵岩,端正的五官微微扭曲着,明显是在?压抑着怒火。
邵岩额头流出一串冷汗,佯装没有看到,余光朝后方的内务堂掌事瞪去,瞪得掌事后背发凉,身体抖得愈发厉害。
…怎么能怪他呢?
掌事敢怒不敢言,他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怎会想到替仙尊送月例,在?半途会遇到宗主。
颜离山位高权重,他哪里敢隐瞒,自是一五一十?全部交代?。
掌事头愈发下?低,恨不得蜷缩成?个鹌鹑,不等他继续往下?想,外峰的结界撤去,望宁凌空而?至,如履平地一般落在?他们面?前。
强势的上位者?威压铺天盖地的压在?众人?身上,众人?一时神经紧绷,大气不能出。
望宁深黑的眼眸冷漠地扫过几人?,冲着掌事瞥了过来。
掌事福至心灵,有眼力见地取出事先备好的月例递过去。
望宁拂袖收进空间中,转身要离去。
“等一等!”颜离山脸色一变,两颊的腮肉鼓动?着,沉着声音问道:“敢问仙尊,月例是否是给容瑟?”
望宁眼帘微低,雕刀刻般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波澜:“自然。”
不给容瑟给谁?月例是他该得的。
对于?容瑟的存在?,望宁没有半点遮掩,他捉回容瑟,便没有打算放走。
容瑟以后会像以前一样,生活在?季云宗,与?颜离山等人?见面?是迟早的事情。
邵岩手掌一个打滑,扯下?几根胡须,仙尊在?干什么?!非要推容瑟到风口浪尖,至他于?不利的境地吗?!
颜离山心头的怒火愈旺盛几分,胸膛剧烈起伏两下?,咬紧着牙关道:“容瑟不是季云宗的弟子,没有资格领月例。他在?宗门大比上脱离宗门,乃是仙门百家亲眼目睹,众仙门皆可以作证,容瑟一介外人?,久留宗门怕是有所图谋,请仙尊交出容瑟,由戒律堂审问!”
“——!!”
邵岩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容瑟又不见得是自愿来季云宗的,颜离山为何偏要紧咬着他不放?
“其间许是有什么误会,仙尊留容瑟在?宗门,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邵岩焦急地替容瑟辩解着。
容瑟在?季云宗时,事事尽心尽力,宗门的内秘知道得还少么?要真?有什么企图,季云宗早乱成?一锅粥。
容瑟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外人?,遣送下?山即可,没必要到送戒律堂如此严重的地步。
颜离山却不想与?他争辩,邵岩爱屋及乌,心都是偏的,与?其交谈简直是浪费口舌。他冷哼两声道:“是不是误会,等容瑟出来,一审问便知。”
容瑟害得他的昭昭成?为仙门百家的流亡之徒,有家不能回,甚至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绝不可能让容瑟好过。
季云宗是仙门之首,提供的修行资源远非寻常仙门可比,容瑟离开一月又巴着仙尊归来,恐怕是在?外面?过得不尽如意,又贪恋宗门的资源,想回到季云宗。
呵!没门!
颜离山只恨容瑟不是被驱逐出宗门的,不然,他有的是法子能让容瑟死于?非命。
“审问?”
望宁眼神幽冷如寒潭,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颜离山却觉得浑身血液凝固,满腔的怒火刹滞在?胸口,后背都生生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似乎下?一刻,望宁就?要给予他最凶猛的一击——他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他没找颜离山算苛扣容瑟月例十?二年的账,颜离山倒是得寸进尺当着他的面?叫嚷着要害容瑟。
颜离山艰难的吐字:“在?宗门大比上,容瑟提出脱离宗门,按照宗规,他确实是外…”
“本尊没答应,便做不得数。”望宁不容违逆地截断他的话。
颜离山握紧拳,手背青筋猛跳,他想不通,望宁为什么要偏护容瑟,以前望宁不是一向不管容瑟,视他为无物的吗?
一个修为低下?、可有可无的弟子,及时舍弃掉不该才是明智之举么?
颜离山深吸口气道:“仙尊若是想要收徒,宗门里不乏天资卓越、悟性高绝的弟子,仙尊可以随意挑一个…”
“本尊只要他。”
“本尊的首徒,只能是容瑟。”
容瑟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不是容瑟就?不行。
望宁语气低沉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宗门大比的魁首是容瑟的,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本尊言明。”
安静站在?众人?外侧的盛宴瞳孔震动?,骤然震惊地愣在?当场。
连邵岩都意外地张大嘴巴,仙尊不仅要恢复容瑟的身份,连魁首亦要改回来?
但是,魁首由后往前替补的事,已经在?仙门百家中达成?共识,突然改回去,季云宗的威信何存?盛宴以后在?仙门又如何自处?
而?容瑟与?季云宗断绝关系,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要恢复身份,除非再?收一次徒。
可是自季云宗开宗以来,从来没有收同一个弟子为徒两次的先例。
邵岩的眉头皱紧,脸上的神情几番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
重要的是。
邵岩语重心长,点出核心:“容瑟他愿意吗?”
容瑟不惜丢掉半条命赢下?宗门大比,甚至让出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上云秘境,只为了能光明正大离开季云宗。
望宁短短几句话,又要让一切恢复原样,容瑟的心血不是付诸东流了吗?容瑟的心里会怎么想?
邵岩不知望宁怎么会突然之间看重容瑟,但是望宁离飞升仅差个契机,有朝一日,望宁飞升成?仙,了却俗世。
容瑟又该怎么办?
将他拉回沼泽,又再?次弃之不顾,还不如直接放他离去。
“他必须和本尊在?一起。”望宁想都不想一锤定音,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不管容瑟愿不愿意。
“……”
看来,望宁心意已决。
邵岩看向颜离山,颜离山的面?色难看到极点:“不可能!容瑟他不能…”
“本尊不是在?同你们商量。”
望宁的背影英挺而?冷漠,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所有人?耳中:“五天,本尊要在?魁首榜上看到容瑟的名字。”
“……”
外峰一片死寂。
邵岩与?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正要问要怎么办,颜离山铁青着脸,拂袖离开。
邵岩底气不足地摸摸胡须,跟上颜离山。
盛宴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眼树影重叠的庭霜院,衣袖下?的手攥紧,眼中阴冷的光芒闪烁,有如两团明灭不定的鬼火。
—
庭霜院。
望宁推开房门,青年静坐在?榻上,低垂着长卷的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侧脸染了层薄薄光晕,肌肤光洁无瑕,如同玉石般光滑细致。
露出的脖颈白皙柔美,耳垂下?方的齿印明显得骇人?,修长的脖子上满是吮出来的吻痕。
像是伤痕累累的蝴蝶,被坚固的牢笼牢牢锁住,一辈子禁锢在?玉榻上,哪里都不能去。
望宁深黑的眼眸骤然变得幽暗,隐隐有暗火在?燃动?,衣袍下?恐怖的狰狞又倏然涌起。
他一步一步走向玉榻,榻四周的禁制对他没有丝毫阻挡作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畅通无阻。
取出月例放在?榻侧的方盒旁边,不给榻上的人?一点反应时间,周身催发的强大威压像是密不透风的网,缠绕上青年的四肢,不让他动?弹。
他的手掌十?分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抓住青年玉白的踝骨,将人?拉到身前,手臂宛如坚硬的钢铁,紧锢着青年劲瘦的腰间,低头含住他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
“——!!”
容瑟眼睫狂抖,他曲着手肘抵着男人?压迫过来的宽阔胸膛,用力往外推着,乌发水波般晃动?。
…望宁又要做什么?!
容瑟眼尾沁出点点水色,玉白的面?颊上漫上大片红晕,在?他快窒息之际,望宁从他唇齿间退出去,又张口咬住他精致的喉结。
不可忽视的刺痛瞬间冲上大脑,容瑟白皙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劲瘦的腰身紧绷着,脊背止不住地颤动?。
唇瓣微微开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吐露出来。
望宁靠在?他的耳边,声音低哑:“容瑟,别抗拒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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