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百章
那之后……显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宫泽高从第二场出线, 上午一共只有两场比赛,结束和青叶城西的比赛,宫泽高众人可以选择去县立体育馆外的荒郊野岭随便找一家馆子凭运气, 或者回到体育馆, 享用赛委会免费提供的午餐,而场内,A区和C区仍在比赛, 可以一边端着盘子吃, 一边坐在观众席看。
宫泽高全员选择领取了赛委会提供的盒饭, 除了部千森和鹰川一定要去附近的拉面馆尝尝,其他人都留在体育馆, 等待一小时后的候场。
宫泽高和青叶城西比赛的余热浪潮中, 土屋咬进一口花椰菜。
嚼。
“……”
“……”
“……”
苹果默默落在远离他三十步之外的观众栏。
土屋缓缓咽下花椰菜。又吃了一口饭团。
今天的梅子不错,虽然很希望来一盒梅子多的盒饭,但是梅子盒饭里除了梅子,配菜为零, 看起来太寒酸了。从营养学的角度也不健康,遂放弃。
咽下饭团。
酱油弄到下巴了。
从隔壁伸来了一只带纸巾的手。
“……”
抽走纸巾。
擦拭下巴。
把纸巾团成团, 揉在手心。
场上的局势逐渐白热化。
少年们的吶喊不时冲天而起。
观众席的加油声泱泱。
烘乱的体育馆内, 因为组委会临时搬来风扇,温度着实比上午低了不少。
土屋认真地凝视战局。
叉起一块饭团。
然后目无表情地扭头。
“前辈们, 为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看,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那一排宫泽高全部刷一下全部扭头, 四个人尽数手掌交握在膝头, 凝视场下的比赛,看起来相当专注。
“没有啊, 我在看比赛,之前没听说过他们学校,打的倒是不赖。”
“好热啊,感觉比上午还热了,你们热吗。”
“是有点热,去楼外面买点饮料好了。”
“我也去,佑,一起去吗?体育馆内实在是太热了。”
“……防止你们迷路,下午赶不上比赛,那我就跟你们、”
“前·辈·们。”土屋冷淡地开口,“我们刚刚从卖饮料的地方回来,没喝完的饮料就在你们脚下。”
宫泽高的前辈们,有一个算一个,全被维持半起的姿势僵立在那。
“是饮料不够凉吗?放到我这怎么样,我倒觉得还蛮凉爽的呢,用眼神帮你们冷却下好了。”
“………………不用了……”
前辈们有一个算一个,默默地摸索坐回来。
简直像有钉子在下面扎一样,坐立不安,磨磨蹭蹭。
………………部,太狡猾了。
赤苇佑暗恨咬牙。
这种时候,这个时候,居然不能偷偷溜出去看网上的讨论。
刚刚那番话,被白鸟泽和乌野的听到了,一定会发到网上的吧,就算没发到网上,也一定会内部讨论,这种时候,尤其在这种时候,好恨他没有白鸟泽和乌野的人脉,区区枭谷,他自我感觉良好的亲哥,到现在为止一个情报源(八卦)的忙都帮不上啊?!
天童,天童的话……赤苇佑突然一顿。
[一定会有讨论的吧。]
苹果默默过来。
[闭嘴。]土屋目无表情地凝视台下。
[就算你这么说……乌野和白鸟泽的行动可不是你能预料的,就算你现在跑出去抓住他们大吼‘谁都不许讨论!’嘴在别人身上,你也无能为力……]
[闭嘴!]
土屋闭眼咬牙。
仔细看,他抱胸环绕的手有隐隐的颤抖。
苹果水果的脸上挂着怜悯:[啊啊……真难得你现在觉得凉爽,居然没有臊的热晕过去,是十五次的轮回给了你磨练吗?我觉得你现在比第三个轮回被稻荷崎教练拒绝就要死要活的模样强多了,真的。]
苹果简直是在雪上加霜,土屋猛地站起来。
猛地站起来,吓了前辈们一跳。
“土、土屋?”
土屋咬牙大吼:“我的饮料喝完了,我去再买!”
“啊?啊……嗯,但是不要喝太多,一个小时后我们还有比赛……土屋?!”
“知道了!”
抛下这一句,土屋风风火火地往出走,甚至撑住某排座椅直接踏上上一排,背影相当迅速,不知为何脑后的发角都因未知原因乱撬了起来。
宫泽高诸人默默凝视土屋的背影。
——然后火速纷纷不约而同抽出手机。
论坛上,他们被迫缄默的时间内,已经风风火火的有了点讨论的苗头。
[-乐明明是输了比赛去厕所哭的,结果在最里面的隔间听到了劲爆大新闻。]
[-什么?哪所学校和哪所学校干起来了?这种事捅出去要被禁赛的吧。]
[-呜哇,好讨厌,不要把比赛的胜负蔓延到赛下啊,男生们好恶]
[-谁说是男生部了?]
[-……确实是男生,而且是三所学校,都是上场比赛赢了的学校。]
[-真的假的?赢了比赛还约架,是想在比赛前KO对手吗]
[-不是,准确情报是其中一所比赛内斗,然后另外两所学校目瞪口呆,WWWWW真的是目瞪口呆,乌野和白鸟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乌野和白鸟泽?这两所学校今年都超厉害的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告诉你们哦,宫泽工,就是势头超猛冲着夺冠去的那所学校,主将一年级超级臭屁的那个,还把手打废过神奇复原人称医学奇迹的那个]
[-狮心王sama啊,所以到底怎么了??]
[S-喂,擅自暴露别人的隐私不好吧?!]
[T-就是,我也在厕所,我可没听到什么内容!]
[-回复T:别骗人了!你根本没听到好玩的!宫泽工大名鼎鼎的狮心王,在厕所内和二传公然撒娇,叫他们夸夸他,还说被一直仰慕的及川前辈夸了,觉得这辈子圆满了,还说这就是他打排球的意义!!]
————根本没这样说!
试图阻止,却阻止失败的【S】菅原绝望地捂住脑袋。
…………土屋理查德,我尝试了。
在一边化名【T】的泽村颤抖地凝望屏幕上不断冒出的新内容,日向压着他肩膀,同样颤抖,颤抖到面部扭曲,去拽菅原的袖子:“菅、菅原前辈,怎么办,土屋的形象已经偏去奇怪的方向了。”
“嘛…嘛,”菅原努力宽慰自己,“毕竟,毕竟是公共场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土屋在开着门和二传争吵的时候,应该就预想过这种事有可能发生了吧,他自己都不在意,显然我们也没必要慌里慌张,像他那样的人,内在和外表一样强大!这也是修行的一种,一定”没事的
他的‘没事的’还没脱口,刚刚从厕所回来的田中就茫然地喊:“喂,狮心王怎么了,刚刚看见他在厕所,把脸都埋在膝盖里了,背影跟个蘑菇似的,差点没认出来,幸亏能看见他的发型,哈哈哈哈。”
——超在意!!!
菅原&泽村&日向天崩地裂。
“哇,真难得,”月岛还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补刀,“堂堂狮心王sama,叱咤球场无往不利,谁知道他和及川对打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想着‘及川前辈一会儿会不会夸我’这种事呢?
这简直就是崩人设啊?崩,人,设。”
日向一脸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皮。
“够、够了,”乌养忍不住说,虽然他已经脱离容易害臊的中学年代整整十年了,但是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替事件本人难为情,一直酷炫的人设突然爆出来其实是个爱撒娇的小鬼一类的……
……
够了,别想了!
乌养握拳咳了咳:“这是宫泽工的家事,不是我们该插手的……那个,龙之介,所以你看见土屋在那里蹲蘑菇,上去安慰了吗?”
“安慰?为什么要安慰?安慰青叶城西还差不多吧,我看他们上把被K的挺惨的。”
田中心有余悸,“两局三十多的分差啊,除了和白鸟泽对上的可怜学校,再没有过学校打出这种分差了吧?”
“这,这种事,的确……”
结果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乌养又忍不住为青叶城西默哀。
延续了三年的青叶荣光,在这最后一年最后一场青春的比赛中,居然是以这样一种比分拉下帷幕。
乌养虽然和青叶及川了解不深,但是显然,能打到现在这个水平的学校,想来胜负心都不低,就这样被打回老巢,哪怕对手主将是很仰慕自己的Fan(粉丝),恐怕青叶城西如今的心情也很复杂。
……事实上,正如此时身处宫城县立体育馆的乌养所想,几公里外,已经驱学校大巴离开县立体育馆的青叶城西,车内的气氛的确很诡异。
诡异在一排排坐在前面的排球部员,默默回头盯着他们刚输了比赛的队长抽风。
没错。
抽风。
单手拿着手机,缩在座位里,明明输了比赛,脸颊却深深埋在另一只手心,从指缝泄露的嘴角,还有隐隐抽搐的不断上扬的痕迹。
这不是抽风是什么。
一边,岩泉一满脸‘离我远点’。
“被学弟告白的确很值得高兴,但你的态度是不是太诡异了一点啊及川彻。”
及川彻太高兴的时候,就轮到岩泉一不爽,他‘嘁’一声:“被打出三十分的分差还高兴得起来,能不能请你有一点团体意识啊队长。”
“…………对哦。”
及川彻的发梢阴暗下去。
看一眼手机屏幕。
屏幕上论坛唰的很快。
越来越多的细节开始填充,甚至有当事人再次发声,左证了楼主的发言。
“……”
及川彻的嘴角又开始抽搐。
岩泉一:……没救了你。
·
土屋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意方才厕所发生的事了。
[真的不在意吗。]苹果怀疑地在他脑袋边转来转去。
[嗯,不在意了。]土屋大方地拉开门,面色如常,[想一想,也不过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的确是那样想的,被他们知道了也没有大不了,不过是和前五次轮回一样的态度对我罢了。]
[前五次的态度,]苹果‘啊?’了声,[前五次的态度?]
[嗯。]土屋继续朝前走,[假如他们听了这些话,想要夸夸我的话,我也的确会高兴,我会很乖巧地接受的,像一个乖巧的后辈一样。]
真的吗,可是你真的是这种明媚的性格吗?苹果的质疑还没有脱口,就听土屋继续说:
[反正,被夸奖过的学弟以25:0的分数打爆,真是不知道哪边才应该哀悼了呢。]
少年以明艳的笑脸如此说。
…………没有不在意!压根没有不在意!性格变得更扭曲了!
苹果天崩地裂地在土屋脑袋边转来转去,又突然静止。
不对,反正它本来的目的就是收集对方学校被打爆后的负面情绪,土屋如今这个乖里透着阴狠的野兽态度,对它不是正好吗?
想通这点,苹果霎地又高兴起来,欢欢乐乐地跟着土屋一起进入县立体育馆的大馆内。
体育馆内,虽然已经是中间休息,可留下来的人还是很多,而且议论纷纷。
针对青叶城西和宫泽工的那一场,可谓是全国级赛场的精彩,导致如今有许多人徘徊不去,等着宫泽工的下一场比赛。
“我们下一场是谁?”
土屋面色如常地回来,面色如常地询问他们比赛规程。
宫泽工的前辈们抖一下,纷纷藏起手机,不自然地道:“回、回来了,土屋!”
“嗯,所以,下一场是谁?”
“是常波,刚刚在C区决出了胜负,也是我们下一场的对手。”
“已经比赛结束了吗?”
“是,你看,他们就在下面……”
土屋顺着金岛的手指向下望,看见浅色运动服的队伍恰好向出走,他们队伍里有许多人正抬头,凝望宫泽工的方向,和土屋对上眼后,纷纷僵硬,甚至有一个停在了原地。
“……”土屋朝他们缓缓露出微笑。
“…………”常波高中的可怜人犹如过电,火烧一般挪开了视线,只有最后那个僵硬地难以行动,被前面的队友们退回来,匆匆搬走了。
第101章 觉悟
第三场四进二:
宫泽工业vs常波高校:2:0
乌野高校vs白鸟泽学园:2:1
当裁判宣布B区比赛乌野高校出线时, 乌野高中的吶喊声并不比所有观众席加起来稀少几分。
由于宫城县拥有的两个出线名额,只需要进入决赛,他们便是确定的全国选手。
时隔三年, 不, 大概是五年前,乌野就再也没有进入过全国比赛的体育馆。
明明还没有进行赛后礼仪,队员们却冲出赛场, 和教练、替补选手们拥抱, 嘴里喊着‘全国’、‘全国’, 要不是要面子,其中几个抵抗着巨大压力留下来的三年级选手恐怕会当场红了眼眶。
他们没有那样的天分, 因为排球耽误未来的升学考试, 这段排球经历不会给他们的成绩和履历增色一分,即便如此,所有三年级前辈还是留了下来。
不是为了升学和个人未来,而仅仅是驻足当下, 作为乌野高中排球部的一份子,而努力为了共同的目标拼搏。
此时这个目标实现, 很难说心中那股酸酸涩涩犹如波子汽水的心情究竟来源于何。
就是:啊……好像终于值得了。
在裁判哨子的催促中, 乌野高中回到赛场和白鸟泽进行了赛后礼仪。
虽说如此,白鸟泽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失礼。
除了其中几个人狠狠地瞪着他们, 包括鹫匠教练在内,都只是简单地等他们整理好心情。
在交握双手时, 牛岛望着略显紧绷的泽村, 有些平淡地说:“我比较好奇, 你们和狮心王对上,是哪一方的胜利。”
泽村顿了一下, 一旁的高个子五号(天童)却接话道:“啊啊,怪人特攻和狮心王?”
“肯定是狮心王!”五色工还是一年级,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好歹是咬着牙龈狠狠地憋回去了,此时眼眶都要脱出地狠狠瞪着东峰,以要把东峰手骨掰折的力道恶狠狠道:“别以为打败白鸟泽就高枕无忧了!只是一次运气好而已!下场就叫你们认清自己的实力!”
“五色。”天童在一边提醒,“两个出线名额,他们已经去全国了哦。”
“我知道!”五色工喊了一声,又挤下眼喊:“kuso!就是知道所以才不甘心啊!”
往年,五色工所没经历的拥有怪童‘牛岛若利’的白鸟泽的黄金时代,他们可从来没有在两个名额的全国体育大会前折戟过。
如今他第一年参赛,雄心勃发地向着全国冠军倒数时日,结果连县都没出线??
五色工接受不了。
被接受不了的五色工狠狠攥紧了指骨的东峰虚弱又可怜地数次发声:“那、那个、手,姑且……”
“kuso!”努力接受仍旧接受不了的五色工再次吼出声:“明年!明年由我来带队!你们乌野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他倏地松手,然后猛地转身,又快又重地蹬脚朝休息区去。
“阿拉,”天童回头,朝菅原笑眯眯地说:“我们家的后辈比较有雄心,希望你不要介意哦~”
“不会。”菅原以同样的笑意微笑,“因为明年出线的同样是我们乌野高中,对吧?萤,飞雄,翔阳?”
飞雄:“是!”;翔阳:“哦哦哦包在我身上!”;萤:“嗯。”
二年级的田中:“喂,明年是我带队了吧?为什么不叫我啊?”
同为二年级的西谷:“就是!就是!”
其实只是对方放狠话所以顺嘴喊来回击的菅原陷入了思考:的确,明明明年该是龙之介和夕带队,为什么第一意识却是几个一年级的呢,而且萤还是第一个。
………………性格原因还是什么,菅原善良地不再深入思索。
东峰捂着自己红肿的手在一边吹吹。
那边,刚刚和鹫匠教练结束完商业客套的乌养教练用手指数次抹了数把脸,嘴角就像雕了半永久微笑唇一样怎么也抹不下去,他干脆猛地拍掌,巨大的拍击声惊醒场中沉浸在胜利中的队员们,招呼他们回来场边准备区。
“大家,做的非常好!”甚至一开口,音量都比往日高了不少。
沉浸在胜利的余韵中还兴奋地彼此嬉闹的少年们,因此而逐渐镇静下来。
“我们乌野,在时隔五年后,再一次回到了全国级别的赛场,这是我们所有人、每一个人,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正选替补所有人加起来都努力才能缔造的果实,缺了一个人都不行!”
面对这群夺回出线名额的孩子们,乌养忍不住一口气说了很长的话。
“在加入乌野高中以前,在小卖部里深思熟虑要不要接下这份教练重任的我,绝对想不到如今我们(乌野高校)即将踏上出发前往全国的征程,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不可思议的结果,如今看来,却是我们往昔每一日汗水的结晶,是有迹可循的回馈。”
少年们彻底安静下来,认真凝视着带领他们迈到如今的教练。
“‘不能飞翔的乌鸦’打败了白鸟泽,落败的豪强再一次踏上全国,即便如此,我知道,在今天这个胜负场上,我们还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我知道这不是我们的尽头。”
“但是,这一时这一分,我总是忍不住想起,狮心王的那句话,”
乌养环顾这些数日如一日终于得偿所愿的队员们,不知为何,音量逐渐搞过了周遭闹哄哄的观众席:
“持之以恒,矢志不渝。”
他用力说:“无论结果,无关过程,只要大步地向前进就够了。”
·
另一边,早就准备好到B区门口的宫泽工因场内热血沸腾和感动的气氛,而稍微体贴地将空间让给了乌野高校。
宫泽工的队员们挤在门边,从侧后方的方向盯着乌野高校的激励一幕,略微安静着。
“总感觉……”
不只是谁,缓缓发出一声,回头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这种特别青春的时刻啊?”
“笨蛋。”有第一个开口发言的人,其他早就想说话的人很快赶上,“除了IH的全国,我们有哪场输掉了,就算是IH的全国,也很快结束了好不好。”
金岛感慨地说:“原来一直向往的目标实现了是这么感动的事,月星,是不是庆幸前辈我当初去田径部把你拉过来了?”
“哈?”兀自在一边调整护膝的月星一脸‘你是笨蛋吗?’,“就算不在排球部,在田径部我一样能做的很好。”
“是吗?”土屋也在调整护腕,随口说:“你不喜欢田径部的飞圹前辈吧。不加入排球部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从运动社团毕业了。”
有几个轮回是这样的。
鹰川扭头去看月星,月星一脸吃了xx的无力辩驳。
金岛眼中无言的‘我就说吧!感谢我感谢我!’
“我才想知道……”月星死也不想感谢完全不靠谱还要麻烦他帮忙捎书包的直系前辈,“你的情报收集范围究竟是有多广,比赛对手就算了,学校内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学校真的是你家开的吗?”
土屋异议道:“不要造谣,我要是有那些钱为什么不干脆建个更好的体育馆……”
他说到一半,看到门后藏着的天童的半张脸——和他标志性凸刺的头发。
“聊完了?”天童笑眯眯地从门口伸出全脸。
白鸟泽的队员陆陆续续地提着包走进通道的门框框。
所有人都在,肩下都有一个运动包,似乎是准备完毕,白鸟泽已经和体育馆做了最后的道别,即将回去了。
月星闭嘴,靠后几步给失去出线机会的白鸟泽让路,其他宫泽工的队员也是。
白鸟泽的队员没有和宫泽工攀谈几句的欲望,哪怕方才在赛后礼仪的阶段,几人表现的多么正常,此刻围绕不去的低气压却暴露了白鸟泽内心真实的感受。
输了。
不仅输了,还再次失去了出线全国的机会。
对称霸了宫城县两年的白鸟泽其他人来说,恐怕很难以接受吧。
走过土屋身前的时候,牛岛却稍稍停下了步子,向土屋侧头。
土屋调整护腕的手顿住。
——随时准备眼见牛岛开口如他方前嘴里所说的‘用什么方式夸夸他’之前眼疾手快立刻堵住他的嘴麻烦敬爱·给他留下了几十年阴影的牛·岛·前·辈安安静静地带队离开这条通道。
但是,牛岛虽然开口了,却并不是土屋预想的内容:
“你知道Schweiden Adlers吗?”
“……”土屋挑起一边眉头,“で?(所以?)”
土屋的回答并没有表现出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或许因为如此,牛岛才补充了接下来的话:“是V联赛里的队伍,目前属于日本俱乐部中的上位圈。对方托我询问你,有没有提前打职业的打算。”
虽然挑起了话题但是没人理自己—那就顺势喝点水补充电解质好了—的天童一口喷出来。
喷出的饮料洒在距离很近的通道墙面,还有一点不可避免地喷到胸口,白布在一边一边喊着脏死了一边抓紧拿纸来擦,天童一边呛咳着一边接纸擦拭胸口表示感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装出了一副‘完全没听见那边在进行什么对话也完全不好奇’的模样。
“提前打职业?”
虽然很了解高中排球界,甚至对高中排球界和出名的选手如数家珍,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目光仅限于高中排球界再无延伸·意外的短浅·的土屋真的表示狐疑:“未成年状态?”
“嗯,未成年和成年的选手是在合同上补充了限制条款,内容是一样的,Schweiden Adlers没有和宫泽工联络的途径,和我接洽的经理托我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打算,有打算的话,他们想和你约个正式时间商讨。”
牛岛说:“不过,在下个月体育大会结束前的这段时间,对方都没有打扰你的意思。”
“……”
土屋看见苹果在头顶慢悠悠地转圈。
[我打网球那一次怎么没有没有这个待遇。]
明明他打网球时的名气和如今相差不多。
苹果又自转了一圈:[你那个恐怖的打法,谁愿意往自己俱乐部召集一个不定时炸弹啊,暴力网球虽然便捷,但是争议太大,成年人的世界不仅是输赢,名声啊、股价啊,这种竞争市场因素都是体育竞技的一部分,这些你不是了解的吗?]
[我一直是高中生,还没有踏上成人呢。]土屋不承认。
[随便你。]苹果一个硅基生物才没有心理成熟的概念,[所以,你打算去吗?我的能量收集度进展大好,说不定这次真的就是最后一次轮回了,未来的时间即将真正属于你自己,你的人生哦。]
[……早着呢。]
距离全国大赛至少还有四场,距离县大赛都还有一场决赛,怎么都不到松懈的时候。
土屋回神,看见牛岛还在等他。
结果这个人真的老实到就算他不回答也会安静地等着——再或许牛岛单纯认为他在考究,所以没有出声打扰。
不光是牛岛,其他人也没有大声的表现。
“算了吧。”土屋无聊地说,“听起来很无聊。”
“……”
通道里没有人大声说话,大家都在消化这句话。
事实是五色工好不容易把到嘴边的‘为什么?!’咽回去。
俱乐部向未成年的选手递出橄榄枝,而且对面俱乐部的名头不低——是牛岛若利在考虑的俱乐部,向一个区区一年级的选手——好吧!五色工姑且承认土屋理查德虽然只出场一年,但是场场表现都值得加载历史。
既然土屋理查德这么执着地打排球到今天这份上,又为什么拒绝?
虽然原因和五色工不同,牛岛也问了一样的问题:“为什么?”
土屋伸出手指:“一、Schweiden Adlers,虽然听说过,但是凭借我仅仅听过的风言风语,我对这所球队单核爆炸式的风格不感兴趣。”
“二、我说过了,我没有毕业后接着打排球的打算,我的人生应该不仅限于排球,还有更多的可能性才对。”
“三、刨除球队风格,未来期望,这所球队的作风我也很不喜欢。”
牛岛重复:“作风?”
“是啊。”土屋压下一边眉头,“因为在网络上听说我很仰慕你,所以立刻通过你搭建联系,不就是‘我们球队有你很喜欢的牛岛若利所以快点来’的意思吗?我不管初衷是什么,也很能理解这种人之常情,但是我讨厌别人向我施加影响我判断的因素,有一点苗头就判负了,很遗憾是负分。”
天童在一边若有所思:在关于人生选择和判断这方面,意外的成熟呢。
由于土屋表现出的性格和实际年龄,天童曾经对土屋的观点一直是天生的直觉系,也就是凭直觉掌控球场,但其实和土屋相处久了,就逐渐能发现这个人狂暴外表下的镇静。
相当镇静,镇静到有点过冷了。
与其说直觉系,后来复盘比赛录像和旁观其他比赛时才闻出的一点苗头,就是这个人,其实是观察系的,利用观察到的情报和信息,冷静地进行判断。
对初次出现的信息反应甚至有一点慢。
因此有点难理解先前第一次对赛时,那叫人吃惊的掌控感和敏捷应对是哪来的。
“这样。”
牛岛没有多说,“需要我如实回复吗,还是简单回绝就可以。”
“简单回绝就行了。”
虽然是被职业俱乐部开出优惠条件的未成年选手,土屋姑且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先前那番挑挑拣拣的话就不用了。
通道内简单的对话到此结束,牛岛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态度的差异,无论是被经理人拜托牵线搭桥,还是被土屋回绝,他都表现出一副沉静的模样,然而那个叫五色工的白鸟泽一年级选手——也是白鸟泽未来两年的王牌,似乎有点被激怒,露出恶狠狠瞪视土屋的模样。
土屋:“?”
土屋自认性格有一点扭曲,至少人情世故是存在的,不太能理解两个完全没对话和交集的人怎么被惹怒的。
虽然和他没关系。
所幸这位白鸟泽的未来王牌也不是有话憋在心里的性子,经过土屋的时候,他直接开口:“所以你就这么自信、是自信未来能收到更好的俱乐部邀请,还是自信有更好的人生选择?”
虽然压抑住了,他还是忍不住加了半句:“哪来的?”
这有点.火.药.味的半句话叫通道内原本正在出行的白鸟泽队列停顿下来,稍稍回头。
五色工有一米八,虽然同样是一年级,土屋的身高却不占优势,赤苇佑第一个踏前半步,插到五色工和土屋中间,平视五色工,不高不淡地回答:“不牢白鸟泽费心,即便一退再退,甚至是土屋毕业后不再打排球,届时他自然有相应的更好选择。”
五色工还没有回答,通道内略有些僵硬。
这时,那边金岛就像是闲聊一般,压低了声线——然而在寂静的信道内,信道门隔绝了观众席闷重的嘈杂,实则无比清晰——向鹰川低语道:“真是……嘛,毕竟是白鸟泽,所以不知道吧。”
“没办法吗。”
鹰川也一如金岛预料,随口闲聊地说:
“毕竟是外校,两校间信息传递没那么便捷,所以才不知道上次的学年末摸排,土屋的偏差值是全国第三吧。”
“对了,上次文化祭,去找理查德的时候,他的数学老师在瞪你吧。”
“真难得,我一个年级倒数的运动系少年也能被科任老师记住。”
“托了土屋的福啊。”
“……”
“……”
太故意了,太做作了,但是其中的内容叫五色工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大概宫城县内,不会有第二个人和五色工共情了。
同样是一年级,同样是强力选手,却总有另一个一年级超出规模的强大。
作为曾经的明日之星,总是被不知情的各路人马拿来比较的心情。
“嘛。”
工还是太着急了。虽然理解后辈的心情,天童这时候却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还有什么东西落下吗?这里离学校很远,你再来就是明年了,为了不把遗失物丢弃整整一年,再想想有什么没带怎么样?”
“……”五色工咬着牙说,“没有了、”
白鸟泽离开的时候,天童朝土屋歉意地笑了笑,意思是不要介意。
两个人都是后辈,虽然一个直系一个外校,总归都是小他两岁的小孩,一律同仁。
——话说一边打排球一边学习是怎么做到全国第三的,不是据说上课回家都在看录像吗天生脑筋比较好六边形战士
那边天童一边向外走,心里一边想什么有的没的,土屋完全不清楚,也没怎么在意这份插曲。
虽然鹰川和金岛愿意做作地袒护他,让他稍微感到意外。
曾经的轮回里,土屋同样在宫泽工待了三年、六年、九年……那些轮回里,时间甚至是现在的三倍,和这些直系前辈们的联系也随着毕业而逐渐消散。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在前五次轮回的后期,虽然对前辈们的了解加深,可以很好地运用、使用前辈们组织战线,但是双方的关系却微妙的不如第一次轮回。
就比如前辈们微妙的语言内容,微妙的态度,微妙的第一意识,和第一轮回那种轻松的相处是不同的。
是哪里的表现造成了这种差异吗?
达成体育大会县赛冠军的节点就在当前,土屋暂时不去想这种人际关系上的问题。
因为苹果是从未不会留一个眼神给[人际关系]的。
未来科技眼中只有纯粹的效率和效益。
和苹果朝夕相处的土屋,果然还是被感染了不少。
是稍微有些负面的影响——察觉到这点的他,将如今前辈们袒护自己的行为放在了心中。
苹果就在头顶,轻轻的触感,却没有重量。
土屋带领灰白色运动服的少年们,打开蜂拥拥入议论纷纷的B区通道门,在光线和乌野高中全员的注视下,走入乌野高中对面的半场。
橘发的矮个子少年就在对面,双方距离不超过二十步。
观众席的议论越发大了,察觉到气氛微妙的乌野高中队员转过身,球网对面的灰白色运动服是那么显眼,方才兴奋余韵的神情逐渐沉去了掺杂了阴影的中心地带。
“恭喜你们战胜白鸟泽。”
宫泽工的主将停住脚,弯起眼睛,笑着对他们说。
与其说他们,实则是对站在最前面的日向翔阳。
“……你也一样。”
不知为何,在这种气氛下,日向无法像往常一样活泼地朝土屋说几句话。
“休息好了吗?”
土屋理查德望着他。
“……”日向找不出回答,有点僵在原地。
“准备好了。”
突然,一道身影从他左身侧经过。
是大地前辈,很郑重地踩在距离狮心王最近的位置。
“从得知进入决赛开始,就一直有的觉悟,到现在,已经不用再整备了。”
狮心王的视线于是望着他。
那种进入赛场后发金的瞳孔,是每一个和狮心王比过赛的队伍都见识过的。
“来吧。”
大地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感受沉重、踏实的脉搏。
“我们准备好了。”
第102章 对争
乌野高中和宫泽工的比赛实则比他们想的要出名。
一个是惊天逆转打败宫城县霸主白鸟泽的再起豪强, 一个是从IH起就势如破竹一路催压的新兴黑马,两者间的对决,很轻易迎来了关注高中排球比赛一方的实现, 至少排球月刊就将之作为了一个重要报道内容, 从比赛尚未开始起,摄像头和编辑组就等在场边准备了。
月岛从场边的立式三角摄影器抽回视线。
他低下眼,将水杯塞回运动包。
“架势好大。”在他一边的山口一边偷窥, 一边私下说。
“毕竟是那个狮心王。”月岛蹙眉用二指推回眼镜, “无人问津才要怀疑这群人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不要这么说嘛, 阿月。”山口说,“我们打败了白鸟泽, 说不定有一部分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呢。”
“…………哼。”月岛蹙眉。
直面狮心王, 面对强大单核主攻和连续发球手的压力,作为副攻手,压力比他原本在准备区预想的还要大。
只是高中的排球比赛而已。
一场比赛,输了就输了, 反正他不打算走OB直升,对将来余生蹉跎在体育大学或者与之相配的俱乐部里, 更是兴趣寥寥。
日向那样的单细胞白痴或许对打职业排球心怀憧憬, 单纯地以为自己那在高中排球尚且不显眼的几把手就能一路直通去职业排球的康庄大道。
天生理性的月岛考虑地可比日向这样的单细胞生物多的多的多。
从n多年前,乌野高中最后一场比赛, 他和高三的哥哥隔着球场,互相目睹双方僵硬而立的样子时, 月岛就决定了再也不会为不占据人生主流的添头货真价实地投入感情。
原本。
本来应该是这样想的。
站在木制地板上, 脚底传来和观众席议论匹配的嗡嗡震动。
月岛凝视着球网对面的棕头发, 心脏低端突然流过了一线暗流。
那是在和平滞定的镇压下,一股如岩浆般激烈蹦溅的流感。
说实话, 很讨厌。
这股犹如不如两个小时立马又要交手一个不逊于牛岛的强敌的棘手、麻烦、强压下尚未完全恢复又要强逼自己上场的恼怒。
这类负面情绪,原本都不该是一场区区的高中排球比赛应该有的心情。
“……”月岛侧头,“前辈。”
明明伫立在射光灯下,却有如湮没在如山阴影中的泽村隔着遥远的距离回应。
“发个好球。”月岛说。
泽村再次向后退了半步。
第一裁判正凝视他们,泽村高高举起左手,右手深深地后压。
裁判吹了哨响,月岛听见耳后猛地踏起的脚步声。
比赛开始了。
乌野的战术一直不能以兼守形容,无论是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的东峰旭,还是作为诱饵和辅助手段的影山日向组合,乌野一直是积极进取寻找进攻角度的形象,虽然不是疾风暴雨的猛攻,但是就应对方面,主攻手和副攻手的选择往往会迷惑敌方选手的视界,乌野再伺机寻找进攻得分的空隙。
从这个角度看,乌野的二传手影山就是这支队伍的心脏,加之影山本身是一个二传和直接进攻双修的全面选手,给这支队伍加成不少。
最初刚和乌野高中接触时,土屋心想的便是寻找影山的空隙,以针对影山的方式,逼迫乌野的进攻锁链溃不成军,独立成个体。乌野的替补二传菅原实力中庸,只是在土屋面前,实力不强便是绝对的弱,逼迫乌野换二队,再连续得分,攻克乌野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随着和乌野练习赛的深入,土屋逐渐发觉了乌野队伍的第二核心。
这支队伍的防守力并不薄弱,乌野的自由人名声不显,实则是走位和跑动都相当灵活的小个子选手,在他上场期间,乌野的防守力犹如给木桶的短板绑了块加长版,攻击力和防守力都很不错的结果是哪怕和宫泽工比赛,乌野虽然追的很艰难,都能咬牙守住,再配合影山和日向的伺机快攻,综合来看有可观的得分能力……
[区区乌野,你在这里分析什么。]
苹果打断他。
它正在赛场中心排球网的一端驻网杆上休息。
[快点打败他们啦……你接下来的对手是全国大会的稻荷崎和鸥台和井闼山,乌野什么的怎样都好,前几次训练赛已经收集够了乌野的负面情绪。
它垂头丧气的:[我还一次都没有收集到鸥台的负面情绪呢,麻烦你认真工作好不好啊。]
土屋一个上前,扣上排球,[大意失荆州了怎么办,想收集到我的负面情绪吗,很汹涌的那种——宿主的负面情绪不算数吧。]
[算作能量来源,只是要作为e的负指数幂,约等于无。]苹果叹气,无聊地转圈圈,[我理解你身为底层奋斗人士对同为复出者的共鸣,但是实用主义者是最良好的人生态度噢。]
土屋微妙:[哇……硅基生物的歪门邪道。]
和苹果吵吵嚷嚷着乌野一类的话题,话题越来越偏离,最后散射去了各种地方。
土屋一边指挥跑位、救球、扣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球权,一边经由和苹果的对话漫想去了各路方向。
偏着偏着,他不自觉想到了方才在走廊里和牛岛的话题。
‘你将来,会去哪里?’
……没有想过。
他目前还只是一门心思地瞄准全国大赛,把那群往日耀眼的星星全部摘下来而已。
关于未来的事,他潜意识地把人生划定在高中三年,甚至没有向下延伸的选项了。
土屋猛地踏前一步,排球适时地迎上他竖立的手掌。
咚的一声掌心音,排球反方向划飞出去,飞回乌野的半场。
土屋看到眼前一双因这声掌音而猛地下跌的眉毛,和磨出些许齿音的攥咬。
乌野高校的副攻手月岛,在过去关注高中排球的五次轮回中,有四次他都加入了排球的职业联盟赛,作为职业副攻手活跃在职业舞台上。
他身后,一脸安静表情,眼神甚至算得上空茫,而只紧紧凝视追逐着那只排球的橘发少年恰时猛地转踝,球鞋底和地板摩擦拧出剧烈的一声响。
是和牛岛未来一个队伍的日向,虽然是小个子,但日后将作为耀眼的明日之星活跃在球场。
再向后,乌野的心脏,二传手影山飞雄,正在为可能的第二轮进攻回跑走位,仰颚凝追着飞跃的排球。
这个更是重量级,日本的宝藏二传手,从国青队一路青云直上国家队的天才,真正的天才不需要老老实实渡过高中三年,提前步入职业起就是最优队伍,名声和能力一样在职业场如朝阳一样鹊起。
…………土屋突然觉得自己被一群职业运动员围攻了。
明明现在都还只是高中的小鬼……
“卟——”
裁判的一声哨响,示意得分有效。
第二裁判向后一步退开,月岛猛地甩开手腕,迈开大脚迅步向后。
因为脚步太过用力,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在道路的尽头,刚刚爬起的日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月岛带着怒吼地吼住:“上了场忘了带脑子吗?!刚刚那球交给东峰前辈就好,还多此一举地回防干什么!”
日向抱着球,先是,并没有理解,或者说处理月岛话中的内容。
他的喘息里是一片空白,他完全蒸腾在一片空白的凝视中,眼中除了排球,几乎没有其他内容。
“喂,喂,不要吵架!”
在附近的田中强势地在距离极近的两人间插入一支胳膊。
“翔阳也是好心,他比旭站的近,先去救球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日向如今的水平还不足以接住狮心王的发球,所以好心办坏事,反而耽误了真正有可能救球的东峰的跑位。
田中以为这只是翔阳惯性下的难以反映,不应该责备。
“…………嘁!”月岛狠狠咬着牙,感到一股愤怒的冷流在冲刷全身。
全身很热,可是手脚是冷的。
越是比赛,越是和狮心王正面对决,就越是感受到那股,差距。
能感受到整支队伍一起尝试分压的努力,可是狮心王,不对,土屋理查德很多时候压根就不在乎那几分。
同样是一年级,压根不能理解这股压迫力究竟是由何而生。
怎么,难道他婴儿时期就在打排球吗?
感受到一股担忧的实现。
有些神经质的月岛倏地扭头,还来不及收回凶狠的眼神,就正和山口对上。
对方悚了一下,但是立马,又有些担忧地和他回视。
山口身边,乌养教练双手叉腰,蹙眉地隔着场地冲他比口型:‘冷静下来’,还连连摆手做下压的动作。
场中月岛一反常态,居然是场上前期几个失去镇定的选手,乌养教练口中安抚‘冷静下来’,实则内心比场上的任何选手还要沉重。
太强大了,无可反抗的强大。
虽然他很不想这么说,但是这时候,他突然能理解白鸟泽的鹭匠教练‘真正的强大不需要耍把式,而是踏实沉稳的一招一式’的执教理念。
同样和青叶城西经过了严苛的一战,同样没有精力和体力优势的宫泽工在这种情况下,所展露的是沉稳的基本功和极低的失误率。
乌野的选手,除了月岛,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露出了在这种全面全精下无处着手的焦躁。
只是日向和月岛的状态最奇怪,日向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模样,反而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失去了和队友的交流;月岛居然丢掉了一向抓手的冷静,而少见地露出焦躁和焦急。
“乌养教练,怎么回事?”武田老师紧紧抓着膝头的手,“总感觉,大家一副想要抓紧结束比赛的模样。”
乌养教练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率先冷静下来,条条大路通罗马,世上没有无敌的选手,心态定胜负,焦躁是大敌,如此重复告诫了自己几次,才睁开眼:“不是我们的选手紧着结束比赛,而是狮心王,他在逼迫乌野结束比赛。”
具体表现为土屋理查德总能在乌野一鼓作气尝试进攻时,以最效率和速度都作法,立即回击回去,整理的进攻无法起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赛态滑落到如今的场面,已经是乌野全员具备强大心理素质的表现了。
场上,土屋拧了拧脚腕。
他又不是瞎的,乌野全员如今的焦躁态度,一点点攀升的失误率,正在他的打算之中。
“怎么了?”他边问,向球网对面的乌野副攻,“你一副很不想输的样子。”
“能请你不要在这时候和我说话吗?”月岛侧身调整运动防护镜,语气淡淡,“因为我现在超级火大。”
土屋挑眉:“当初我们训练赛的时候,你不是最希望早点结束比赛,好早点放学回家的吗?”
“就是因为这点。”
月岛卡了下。
明明已经控制过了,上下的后槽牙却还是忍不住狠狠压紧。
“…………才觉得火大。”
明明只是高中的排球比赛。
明明是和人生正业无关的第三事项。
心里流淌的火苗却窜的高涨。
——不想输。
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和后面那几个笨蛋一起成为输家,前面这个傲慢的织田信长将踏着自己的尸体走上颁奖台,自己上把那么拼命和汗水全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令人厌烦又压不下去的负面情绪就频频闪回,比当初隔着赛场和哥哥僵硬相望好不了多少。
当初在练习赛上,为什么没能留得久一点呢。
一点小招式也好,既然及川彻能在前几把就回击宫泽工的发球,说明土屋理查德的发球也不是滴水不漏。
但是。
……但是。
……但是!!!
月岛狠狠地咬着牙,甚至要把牙龈咬塌,好再也不用去牙科诊所见牙医一样。
甚至恨不得现在下场找回青叶城西,揪着他们主将的领子,质问他:土屋理查德的发球究竟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看不出来?!
为什么他身为副攻手却是失分处前几的人?!
凭什么他对着年龄一样性别一样的baka就只能被压着打?!
……
眼见球网对面的少年自顾自攥紧了防护眼镜,白皙手腕的青筋越发明显。
听着耳边苹果的大呼小叫,土屋默默回到了站位。
接着仰头向苹果寻求共鸣:[我为什么觉得这些前五个轮回见过的选手这次和我比赛都有了微妙的不同啊。]
月岛萤之前是这个性格吗?
还有及川,他过去也绝对不是在赛中向对手主将宣泄的性格。
先前没来得及细想,这样模拟下去,场前场后态度如一的人,至今居然只有牛岛而已。
[我这样模拟一下呢。]苹果说,[你第一次轮回就是普罗大众,和对面替补席那个叫山口的人没有区别,然后你和牛岛影山他们分别打了一场,过程什么感受你自己知道,再然后是现在的你。
[如何,有没有一点感想?]
土屋:[……啊。]
第103章 稻荷崎
当月岛萤第一次拦下土屋的发球, 排球轻轻摔落在地的时候,不仅是宫泽高全员,就连土屋也有些微微的怔愣。
这种时候, 观众席甚至比场上的运动员反应更快, 察觉到乌野爆冷门在狮心王手里拦下一分,四面八方的议论讶异已经星星点点地开响,场中的十二个人却盯着排球的落点, 没一个人出声, 也没一个人跑位。
他们就像是固定前进的程序突然被人按键, 本来被土屋逼的喘不过气的六个人,需要一些时间和CPU才处理这件如烟花般乍响的神来之笔。
接着, 由月岛萤本人那犹如春蝉破土、重见天日的吶喊开始, 乌野高中的运动员,有一个算一个,纷纷迎了上去,压在月岛萤的肩上, 乌野高中的六名运动员,甚至是场边的替补, 都开始吶喊。
这群乌野高中全员一起吶喊——场边观众席某个社会人(黄头发, 和月岛萤长的倒是很像)喊的更响——的场面,竟然成了土屋整日体育大会县比赛决赛的最终印象。
最终, 由于实力差距过大,打败了白鸟泽的惊天冷门乌野, 并没能在宫泽高手下坚持到一如IH大会上宫泽高和白鸟泽的比赛时长, 或许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二, 比赛便在裁判的哨响中落幕。
甚至落幕后,身穿橙黑色运动服的少年们, 以那副眼神盯着土屋,那燃烧着熊熊战意和不甘的眼神,像是要化成乌野,跨过拦网,飞至宫泽高的地界,要将土屋和宫泽高撕咬成碎片,吞吃入腹。
苹果说曾经在轮回的土屋眼里看见过类似眼神,土屋怒斥你胡扯我自问还是个文明人,不会露出在赛场上开饭的野蛮眼神,经历过土屋网球轮回的苹果冷笑呵呵一声。
最后,体育大会的县比赛在下午四点二十二分,以胜者宫泽高做了终局。
在场上缓缓平复的乌鸦们在沉默中列队,土屋率领的宫泽高自然是走在他们前面,结果上了台,土屋再低头,心想给电视台看看你们凶狠的眼神,结果发现上了台的乌鸦们浑然不是那么回事,一群高中生,有紧张到手脚贴裤线、有如站岗的中年男高;
有直面摄像机、抖如筛糠面色惨如黄纸的橙毛诱饵;
有嘻嘻哈哈、恨不得代替手下运动员上场领奖的聒噪教练;
有明明身处C位,结果被挤的从颁奖台掉下去戏剧负伤的队长;
有斜睨恨天高的黄毛却使劲往中间站的副攻;
还有观众席大吼大叫‘这是我弟弟!’的路人……
总之,相当精彩,犹如看了一百集大河剧。
橙毛诱饵还在喊土屋土屋,在第三层颁奖的滋味怎么样?
并雄姿英发眼中闪星一脸勇往奋进,不知道还以为拿全县冠军的是他。
就在土屋预测他将要指着自己慷慨大喊:“下次冠军绝对是我们的!”之前,他干脆利落下台一步迈至季军一层,然后拱手向冠军台,附言:“你来?”
“……”
乌野全员被下了缄默,橙毛诱饵此时不退反进,眼中爆闪:“那我就来——呜呜呜!”
被负伤的队长捂着脑袋往后扯,脸上挂着歉意又尴尬的表情意为:你多担待。
土屋后来时常看见那张排球月刊发来、被摆在体育馆的领奖照片,乌野全员那兴高采烈比宫泽高还高涨的笑脸,以及其中最矮却恨不得雀跃的挑起来的日向。
这种滋味和过去在网球、田径、足球的各类轮回中都不一样。
其他的轮回中,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加倍的训练量,无论是输是赢,心情都没有像那天一样过。
苹果对此评价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其余的胜利是空虚的,土屋认为言之有理,顺便捏着苹果的苹果威胁:“下次再在场上捣乱,我就把你关进榨汁机。”
苹果:[呵!你想要一个会飞的香蕉吗?]
“不能不是水果吗?!”
其实土屋不是很喜欢吃水果。
[那就牛排!会飞的牛排!]
“好啊我到了场上现场进食补充能量!”
[我要换成狗屎!]
“你好恶心!!不能当会飞的排球吗?”
[到时候你又要说影响你看球!]
……
土屋带着苹果和宫泽高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荣回宫泽工业,简直是英雄归途,捧着县选拔的奖杯一起,被安置在IH县选拔冠军奖杯的旁边,两座奖杯形状不同,都是金灿灿的颜色,紧紧挨在一边。
当天的宫泽高排球部尤受欢迎,来了各路人马,闪光灯不绝,其样其景,鹰川突发奇,打算付费拍照——被驳回。
那之后,过了一周,宫泽高和乌野高中举办了一次训练赛,叫月岛萤的副攻自从体育大会结束,简直是大变样。
用游戏来模拟,是战斗欲望强了过去三倍,不在像以前一样做好分内之事,而是有机会没机会的发球他通通要蜂拥上前围追堵截,有好几次因此挡住了土屋进攻的视线,叫土屋有些惊讶。
“刚刚那个,是巧合吗?”他叫住月岛萤。
“…………哈?”
中场休息,喝水暂歇的月岛萤微微侧身看。
“第七球,你突然后动跑位,接应OP,然后一个起跳追位的那个,有经过大脑思考吗?”
“什么叫大脑思考,我无时不刻不在用大脑思考,只有凭直觉行动的野兽才不需要脑皮层活动。”
鹰川在那边大喊大叫指指点点:‘一年级的小子!你最好别是隐喻我们家主将!别以为在别人的地盘我就不敢动手了!’
被赤苇佑揪着领子所以只能在原地大声嚷嚷。
土屋说:“你说话还真毒啊,所以刚刚那个行动是出乎本意?”
“怎么了,吓了你一跳?”月岛萤稍顿,露出一副‘正合我心’的嘴脸,“看来至高无上的王者也需要小心脚下啊。”
“……”
土屋微妙地看着他。
然后仰脸指挥飘荡的苹果向走开的月岛萤:[去,绊他。]
苹果:[……]
默默飘去。
“……!”
月岛萤突然跄拌,用两手掌根接地才没失足,一脸莫名其妙地四顾空空如也的空地。
“你是笨蛋吧?”路过的田中适时加句:“空地还能摔倒,你是运动能力为零的女主角吗?”
“baka!有东西刚刚绊我!”
“哪有,这周围空空如也啊。”田中露出一个阴险的表情,“幽灵吗?”
月岛萤额头爆出青筋,目无表情:“是你绊得我吧。”
“啊?!别甩赖啊,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在你眼睛里好端端地走来的!”
“就是你,事发后回到犯罪现场的嫌疑人,被我逮住了。”
“你讲讲理啊!”
“……”
“……”
土屋深藏功与名,携苹果默默离开。
当天结束练习赛,或者说土屋单方面炫技打了乌野个50:10后,乌养教练一副心如止水的灰烬表情,送宫泽高全员离开。
“话说土屋啊。”到了门口,他问。
“嗯?”土屋还在打车。
“收到消息了吗?全日本青年合宿。”乌养教练顺口说,“在你们之下,还有一年级的强化合宿在招生,只针对宫城县的一年级。”
全日本青年合宿,搜罗了全日本高中天才排球手的养蛊场,将所有排球手塞进一个赛场,打乱顺序,自由组合,意图激发出排球手的最大天赋。
苹果:[后半程赞同,前半程多少带了个个人情绪。]
土屋:[我为什么要有个人情绪?]
苹果:[不知道第五次轮回没收到合宿邀请而念叨了几天的人是谁。]
土屋一脸莫名其妙:[我当初连宫城县一年级的强化合宿都没被邀请,怎么会对更上一级的全日本合宿产生意见?]
苹果: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呜哇,你这么说真叫人心酸。]
“我没去。”土屋兴趣寥寥,“当初青训营的人来找我谈入训,正好是我的手伤阶段,所以拒绝了。”
“欸?那这次?”
“不打算去。”土屋斩钉截铁,“里面都是我不太想见的人。”
虽然将来肯定会在赛场上见面,但是稻荷崎、井闼山……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他新手时候的泰山,有单方面记得的不美好回忆。
苹果:[因为打不过人家所以去人家学校扮鬼的不美好回忆?]
土屋:[你闭嘴!]
那之后第三天,对青年合宿没有兴趣的土屋从苹果那得知宫城县一年级合宿给他打了电话。
——给当初租的大宅子打电话。
实际时间是第三天夜里,土屋对着理论上已经很完善,却总是有哪里察觉不对的训练单出神,苹果适时缓缓的落在纸上:[宫城县强化集训的负责人把电话打到土屋宅去了。]
土屋还在看训练单。
苹果:[是当初的宅子。]
土屋伸手在训练单加上一笔。
苹果:[租的宅子。]
土屋伸手抽第二张比对。
苹果:[井闼山白鸟泽兴奋一日游、]
土屋猛地伸手捂住苹果的下半部分。
够了,他原本已经忘了,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紧张的全国大赛备战阶段。
为什么还要来提醒他。
苹果闲适地挣开他的束缚,飘飘摇摇地向上:[你们这个时代谈正事都愿意给对方的固定电话打,什么传真、什么邮箱,真是没有创造性。]
土屋警告:[不要给我惹麻烦。]
上次的传言造成的风波如何传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土屋并不知情,但显然,假如外面真的风平浪静,宫城县就不会把电话打到别墅了。
[放心,我拦下来了。]苹果说,[我跟他们说晚些回复,所以,你去问问百沢?]
刚要拒绝的土屋:[谁?]
[百沢。原本在问你要不要去,听我没什么语气(波动)——本来就是撞大运给你打电话的吧,真是相当没有自觉的宫城县,哼哼,总之,说是后续会给百沢家打电话。]
[那就问百沢家长的意愿就好了,干嘛来问我。]
[不会影响你们本校队伍的训练吗?]
苹果落在土屋的头顶,[之前比赛的时候你不是在私下嘀咕,说和百沢磨合时间少,不清楚他的身体极限,所以训练量给少了,和队伍的绞合度也不够。]
[虽说如此,也不能耽误百沢。]土屋撑着脸说,[学校的训练后续再说。]
苹果深深叹息:[我曾经那个在网球轮回为达胜利不择手段的土屋理查德去哪了。]
[……我都是有道德底线的不择手段。]
不知为何,百沢加入宫城县的一年级强化合宿后,常常给土屋发邮件来。
里面没有内容,只有合宿的照片,很符合百沢的性格。
前两天土屋忙于训练单,没有打开看过,第三天打开的时候,居然有意外的发现:
在角落角球的背影,那个身高,那个发色。
…………日向翔阳?
正在桌前喝咖啡备战豪强正赛录像的土屋陷入了沉默。
土屋叼着咖啡杯很快打字:【-为什么日向在捡球?】
百沢的回复过了会才来:【-他没有被邀请,是自己主动来的,和白鸟泽的一年级学生做球童。】
还有一张图片,这张更清晰,是他们在场中热身,日向却在整理球袋的背影。
一个人,穿着便服,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一个人在远离灯光的场边弓身整理球袋的背影。
“…………”
土屋盯着照片上的背影。
听说乌野的影山飞雄被邀请去青年集训做了二传,又从乌养教练那里听说月岛萤去了宫城县的一年级合宿,土屋能理解日向这种疑似被身边人落下的心理。
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是被远远的丢在山下——富士山下——落基山下——喜马拉雅山下——马里亚纳大海沟里——的那个。
他开始给日向打电话。
自从上度离开枭谷合宿后,他已经很久没和日向打电话了。
两人过去的联系也多是日向主动,因为日向的生活每天都很精彩——比如上学路上看到了奇形怪状的狗;放学途中又和月岛闹起来;高三的前辈们怎么抓耳挠腮地给他们补课——但是自从土屋手伤归来枭谷合宿后,日向就甚少主动和他联系了。
距离太远,苹果没法收集日向的情绪,只是说土屋可以打回去,日向应该会很高兴。
‘你要是把他当做朋友,那就打回去咯。’——苹果。
土屋:‘……不要。’
对方没有主动给我打,说不定是在他不知情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土屋说什么都不打,只是说春高县大会将近,反正到时候会和日向碰面。
苹果对此评价为:你不要在人际交往方面像初中生好不好啊。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hinata?”土屋叼着咖啡杯,含含糊糊地问。
“土屋!”电话那头的语气有点喘,“看到号码还以为是我看错了,这么晚了,什么什么事?”
他又警惕:“啊!我不会透露我们学校全国大赛战术的!”
“不需要那种东西也可以打爆你们。”
“过分!”
虽然这是个和日向联系感情,聊聊近况的好时机。
但是度过了这么多次轮回,土屋已经逐渐转为了目的主义者,也就是做事说话直达目的,提高效率的类型——况且他还有那么多鸥台和稻荷崎的录像没有看。
他微微压下眉毛说,“我在百沢那看见你在白鸟泽捡球……对方没有主动邀请你,就不要去了啊。”
日向翔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在排球界的地位。
电话那头的日向也蔫蔫的:“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已经连续被大地前辈,乌养教练和武田老师教训了……被四连杀了。”
“因为他们说的对。没听说过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句话吗?”
“什么、什?君子,藏什么于什么?什么意思?”
“……”土屋问,“你上次国文考了多少?”
是高一上学期国文课的背诵内容,中国的古谚语。
“三十三,真的是好险,差一点就不能参加春高了!幸亏排球部的前辈们帮我补课,嘿嘿。”
土屋:“……”
他几十辈子加起来也没考过这样低的分数。
“……意思是说,没有发觉你的潜力与潜能,是挑选这次合宿的管理人看走眼,你拥有更大的可能,不仅仅是和影山绑定做个普通简单的诱饵,你未来会有天高海阔的发展,因为身体元素将运动员局限的这一种可能,是日本教练群如今的弊病,”
土屋描述他已知的未来,在土屋看不见的手机那端,平白听见这句话,日向一个没扶稳,直接倒悬跌进山路外的草坪。
自行车犹滚着轮在马路边朝天,日向猛地坐起来,头顶还夹着草叶子,盯着手机屏幕,却连着问:“你真的这么觉得吗?真的?真的吗?”
“啊。是啊。”土屋说。
“哦,不是说你目前表现很好的意思,目前确实是不够看,话虽之前那么说,但我能理解不邀请你的内因。未来暂且不提,现实就足够灰暗。”
日向:…………可恶……到底是来夸他还是来损他的。
“你怎么变得和影山一样!要夸人能不能直率地夸啊!”
宫城县某座山的山路外,有一个抓耳挠腮的橙毛在空无一人的背景下对手机抓狂。
原本是想帮一帮日向,但该说不愧是日向翔阳吗,从语气上看,心态相当好。
这种为着一个目标努力,其余的羞辱尴尬无措通通抛之脑后的心态,土屋曾经也有过。
貌似今晚可以安心看录像了。
“都怪你,我的自行车都倒了。”日向在电话那头大声嚷嚷。
“羡慕你这么晚可以在外面玩。”
这么说的人浑然不觉自己是半夜外出训练的重灾对象。
“谁说我在外面玩了。”日向很努力为自己挽尊,“我刚刚从你说的合宿回来,我告诉你,我今天可是学到了相当多内容!到了全国大赛,绝对惊爆你的眼球!”
听语气很得意,不过土屋捕捉了重要的部分。
“刚刚从合宿回来……你没有在合宿住?”
“哦,因为是我擅自去的,白鸟泽的合宿馆没有位置,所以我要上下学才行,马上到家!我蹬起飞火轮,不要五十分钟,十五分钟就能到山下……”
白鸟泽。
合宿馆。
没有位置?
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联成土屋差点把咖啡呛到键盘上的内容。
豪强白鸟泽,就连赛后护理都另起一栋楼的东北知名运动摇篮,居然没有区区一个床位。
“那你不会是自己上下学,自己往来在白鸟泽和乌野县?”
“对啊。”电话那头的人浑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赶第一班电车?”
“电车离我家还挺远的,那之前还得骑自行车走一段,到了公交车站,哦,不过上了电车就很快了,还可以在上面睡觉,第一班电车完全没什么人啊哈哈哈!”
“嗯………………”
土屋的表情愈发微妙了。
他最后说:“遇见我你还真是走运啊。小子。”
因为每轮回都有进白鸟泽和青叶城西偷窥的隐含可能,他早在第八轮回开始,就养成了在敌校附近租房子的良好习惯。
苹果:[……呜哇。]真是相当良好的习惯。
·
第二天的日向翔阳是捧着钥匙站在距离白鸟泽直线距离不足两公里的二层公寓外的,怀着诚挚如骑士的心情,听电话里的土屋在那头简单嘱咐事项。
“……很久没有住人,里面都是灰尘,把你住的一层简单打扫就可以了,扫除工具在地下室。”
“是,土屋陛下。”日向一脸肃然。
土屋接着说:“没有抹布一类的,随便在附近哪里买一块吧,记得买卫生纸。”
“收到,土屋陛下。”日向一脸肃然。
“院子里有自行车,钥匙在门口的花盆下,上面的花早就枯了,帮我扔掉。”
“了解!土屋陛下。”
“不骑自行车的话,门外向西走三公里有公交站。”
“明白!土屋陛、”
土屋打断:“能不能不这么说话。”
“从今天起我就是土屋陛下的忠臣!”日向在二层公寓外蹦蹦跳跳,“我之前听说过你是大少爷,但我没想到你愿意帮我!土屋!谢谢你!我回去后把偷学的内容都告诉你!”
“……不,那个就不必了。”
后日日向精神百倍活蹦乱跳地去白鸟泽,因此被已经混熟了的白鸟泽一年生问,得到回答,‘宫泽高的大少爷狮心王随手给朋友提供了一套房子’(当然,日向的原话不是这样)在白鸟泽流传开后,白鸟泽和其他来训练的排球员什么表情姑且不提——原本想因此给日向翔阳一个下马威的鹫匠教练当日沉默偏多——日子一天天下去,时间越来越近,宫泽高的部活训练也越来越安静。
女子排球部主动搬到了另一座体育馆训练,一段时间内,都是男子部独占一座体育馆。
直到终于到了全国大赛的第一天。
可能是先前高强度训练,导致心态尚未完全扭转过来吧。
哪怕昨晚和乌野的教练打电话商量前往东京的路途事宜,此时站在宫泽工业门口,临冬的早晨气温很低,冷风卷峭,他心中想的还是昨天的训练。
有几个人心不在焉,没能完成规定的任务量,他本打算他们叫今天补上定数。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训练这种事,一旦无法在一定时间内走上正轨,后续一定会以此为基础,正如盖高楼大厦,地基不稳,其上的楼层歪歪扭扭,迟早有一天会塌。
在训练的方面,土屋有自己的执着,他原本很漠然地想着比赛结束后便命令补训。
接着在苹果的提醒下,久经紧绷的神经才回过神:
已经没有再度训练的必要了。
今天是全国大赛,至少赤苇佑、金岛这样的三年级,这已经是他们最后一次的部活了。
过了这一周,就已经没有补训的必要了。
料峭的干燥晨风里,土屋望着赤苇佑他们缩在外套里的身影,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这次轮回的进展很好。
苹果收集了很多能量。
假如目的达成,就没有必要再轮回了。
假如一如他期待的,宫泽高一举夺冠,成为全国冠军,那么,他也再没必要和‘前辈们’一起比赛了。
“……”
宫泽高的队员们穿着灰色的长身羽绒服。
长短大概在膝盖,胸口有宫泽高的三瓣标志——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圆润了宫泽工业的企业logo边缘——是宫泽高的董事层拍板替为校征战的排球部定制的,就算这样,也只有六+二个正选各有一件。
尽管如此,从没受过此等待遇的宫泽高全员还是稀奇地围着发下来的羽绒服嘀嘀咕咕了半天,只有土屋一个人站在远处,头顶三个点。
他们此时正在等乌野过来,乌养教练知道宫泽高没有配队老师,主动联系土屋,询问要不要一起走,他们可以在两所学校中的一所集合,然后一起出发去东京——听说IH的全国赛,全员观赛的乌野就是这么和宫泽高一起去东京的。
“土屋!”赤苇佑向一旁的土屋招呼:“离那么远干什么,乌野好像来了。”
“我也看到了!”鹰川手搭在眼上,“他们学校的黑脚印真明显!”
“快点来吧,我好冷……”此乃缩进领口的铃守。
“这个大小,可以装下我们所有人吗?”月星。
“乌养教练很靠谱的,放心。”金岛。
土屋走到赤苇佑后一步的位置,和他们一起等乌野的车过来。
“果然。”
土屋听见赤苇佑说,他抬头,看见赤苇佑插兜侧脸,朝他笑了笑:“还是和你一起去全国大赛更有安全感。”
“对啊土屋,你不知道,上次我们几个去东京的时候,氛围有多可怕。”
“比上战场还可怕!”
“我就是路易十六。”
“你放肆!真正的路易十六在医院里躺着呢!”
“不会!他是被土屋打倒的独/裁/君主!”
“??景谷才走了多久??你背叛了!”
虽然似乎经历了很不堪的回忆,旧景再临,宫泽高聚在一起时还是忍不住朝打打闹闹的方向前进。
他们的打闹内容和土屋半年前第一次踏入宫泽高体育馆时重迭了很多。
土屋什么也没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乌野的大巴过来。
大巴驶近,日向那显眼的橙毛挤在前窗,远远的就不住朝土屋挥手,车近了,还能看到日向嘴里嚷嚷着什么——完全听不见。
大巴停稳后,日向火速蹦下来。
“呜哇!这就是宫泽高!好大!!”
后面跟着的是月岛萤,
“……附近连所超市都没有,请问这里是什么无人区吗?”
大地:“虽、虽然附近没有什么建筑,不过宫泽高因此特别大,真气派。”
田中:“咦,没有超市就算了,宫泽高门前居然连公交车站都没有。”
西谷:“好大好大好大好大!”
虽然大地和菅原尽量想交流两校感情,但是乌野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只会唔嗷喊叫‘好大好大’的单细胞生物,一派是刻薄或单细胞客观评价派。前者以日向和西谷为首,后者以月岛和田中为典。
“你们之前不是来过吗?”土屋问。
“没有啊。”西谷说,“我们之前是在很前面的地方停的,等你们宫泽高过来。”
乌养解释:“之前那条路是去东京的公路,所以在公路上汇合。这次天气比较冷,你们走过来的话,怕你们感冒,所以来校门口接你们。”
土屋:“不是因为我们发达了吗?”
乌养冷漠脸:“很遗憾不是,我是一个对所有学校一视同仁的冷酷的人。”
虽然看起来不大,其实乌养是算好了座位的。
上车后,每人都有自己的座位——以为土屋会这样说吗,乌野牌好动人士车前车后地cos多动症,喝止失败的菅原拿出终极·镇车神器——狼人杀,原本是防止乌野过于吵闹影响夺冠种子选手宫泽高休息,然而,日向一定要拉着土屋一起去后座厮杀,心痒痒的宫泽高眼见主将已经被同化,当机立断从心而行,逐渐演变成两所学校一起缩在后面玩狼人杀。
其中乌野王牌东峰旭死亡次数最多,非是一些欺负老实人,而是东峰旭不知为何天降鸿运把把拿狼,但是他那看天看地眼角抽搐的表情,简直是个人就知道他拿的什么牌,导致常常撑不过两回合,非常没有游戏体验。
土屋眼睛大,看起来纯良,实则谁都知道他什么性格,几局下来,被土屋诚恳地睁着眼睛胡言乱语耍的团团转的诸人一致阵线,决定防止土屋影响判断,有一丝微妙就直接公投出局(某把拿着神牌的土屋:……)。
日向……日向就算了,他无论做好人还是狼,都是非常积极但积极过头的类型,几局下来,就被某个直属副部长拿捏地被卖了数钱还浑然不觉。
土屋和他们玩了十几/轮,有点困了,干脆回去看鸥台的录像,乌养教练原本在游戏里大开杀戒,眼见土屋前排翻看录像的背影,莫名一抽,敛容肃穆,也塞了对蓝牙耳机在前面复盘。
土屋一直在录像里,直至慢慢的,他发现车上似乎没什么声响了。
两校闹闹腾腾的嘻笑打闹声已经许久不闻,他回头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日向仰在座椅,睡得流口水的脸。
乌野和宫泽高的其他人大多也在座位里睡觉,只有少数人和土屋一样,拿了手机出来。
安静睡沉的大巴车内,一些少年怀揣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情,前往他们高中三年排球生涯的终点。
土屋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掏出了手机。
不含任何玩笑性质的,也难以清晰客观地分辨此刻内心的心情,他只是遵从情感的,摁了下手机的摄影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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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哪怕距离春高已经过去了很多日子,甚至是很多年后的未来、已经脱离苹果的未来,土屋再次回忆起那一天,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恍然感。
站在国立体育馆的停车场前,比县立体育馆气派地多的体育馆,拱形的设计里,其中有针对不同项目划出的分区,和县选拔赛还需要一个场地分成四份供球队比赛的窘迫不同,国立体育馆中,拥有充足到保证距离的双球场比赛分馆,排球项目和棒球项目以及游泳项目是在同一天进行的,如今停车场上的各色校服里,并不全是来比赛的排球学校。
土屋曾经带领队伍很多次驻足在停车场和体育馆中心的空地,等着赛委会的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去后台,介绍赛程规制。
最初是来自全国各县的三十二个队伍,进一组后,是十六个,再进一组,是八,接着是四,然后是决赛,第一天有开幕式,最后一天有颁奖典礼和闭幕式,总共一周七天,这期间的住宿由赛委会提供,不用回学校上课,免课的资格是学校赋予全国大赛征战选手的荣誉。
“前辈。”
土屋站在不远处,和几人拉开距离,表情微妙。
“不要一副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好不好,”
虽然宫泽高的食堂难吃,虽然宫泽高的确是乡下学校,虽然和东京本土的学校一比,他们身上的羽绒外套简朴到单击就有物品描述【学校提供】,也不至于像一百年没吃过饭的野兽一样围着和果子桌子狂吃特吃吧。
“真的很好吃啊!”
鹰川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奶油,强烈推荐,力荐土屋加入他们。
“这可不单单是和果子,全国各地的点心都在这了!上次来的时候压力大的差点去吐,完全没心思吃,后来看他们发的ins我简直要嫉妒到吐血!”
他简直是心神共泣,呕心沥血。
“是啊是啊!”金岛两颊鼓鼓地往里塞,“这个甜品桌子只有第一天开幕式有,后面都是巨丑的春高纪念品,我才不要把我金贵的零花钱花在丑东西上。”
“真的!”铃守也很努力的出声,“巨丑!”
鹰川:“简直不知道大赛准备那些丑东西是打算卖给谁的,不会有人买吧!白衬衫上面印logo,跟宫泽工业的工人服没有区别!是打算毕业后直接去工厂打工的意思吗?虽然排球升学率低也没有低到这程度吧?!”
“没有区别!”金岛震声道,“凭什么只有第一天有甜品啊!后面输了比赛好不容易有心情来逛逛,结果只剩印了超大排球的挂扇,一捏就闪的排球钥匙扣,还有涂了红脸蛋的吉祥物,怎么会有审美正常的人买那些!”
“我一辈子都不会买的!虽然我们学校的美术课很水,但是维护我们学校审美的尊严!”
铃守这时候倒是开朗多了。
然后,土屋看见身侧有外套蓝色羽绒服的冲天发矮个子一般路过。
拉链豪迈大开的胸前,树枝小人两腮涂红两眼如绿豆大小夹在白眼球中冲天空高高竖大拇指,正是前辈们口中巨丑无比的吉祥物,其上一串弯拱型英语,上书e on!
“……”
鸥台的矮个子主攻手猛地拉紧羽绒外套,护住胸前。
“……”
鸥台的矮个子主攻一把拉开外套,朝他们义愤填膺、无比大声:
“哪里丑了!要是丑才不会卖那么多!是你们,没有,眼光!”
“你是哪所学校的!你们学校究竟有没有美术课啊!这么丑的东西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顶在外面走!”——鹰川怒斥。
“要你管!可爱的东西印在衬衫上会可爱加倍!没去过漫展吗?乡下学校!”——鸥台矮个子主攻。
“漫展才不会有这么丑的东西!你是谁乡下学校呢!我们是贵族学校!没听说过的乡巴佬!”——鹰川。
“你梦里颁的吗?!”——鸥台矮个子主攻。
“……”
“……”
土屋微妙地凝视双方有来有回的小学生拌嘴,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你好。”
他回头,看见同样身穿蓝色羽绒外套的鸥台选手——个子很高,高了他一头——站在距自己三步远的位置,见土屋回头,还对他笑了笑:“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第一次见面,我是鸥台高中的副攻,昼神,那边那个是我们家的笨蛋王牌,别看他个子矮,其实是相当强力和有名的主攻手。”
“是之前给我打过电话邀请加入的学校。”土屋转过身说,“我记得你们。”
“可惜最后没有加入。”昼神笑了笑,“嘛,不过以你的性格,在本学校会打的更舒心一些。到了我们这里,你至少还要和光来共处一届半,光来恐怕不甘心听你的指挥,你也不甘心当他的二传。”
土屋:“你们当初是打着叫我二传的念头啊。”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昼神主动示好:“待会儿有开幕式,你之前参加过类似的开幕式吗?流程比较繁琐,尤其是你是主将,需要跑跑走走的内容更多,不过待会儿你可以跟着我们的诹访部长,他很喜欢你这种一年级的。”
“没有参加过,不过类似的活动参加了不少。”
其实是过去无数个其他运动项目的全国大赛。
一般来说,只要跟着领牌员像机器人一样走就行了。
昼神没有多坚持,只是笑了笑。
宫泽工的排球队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在土屋理查德连续叫了几次无果,突然露出一个很恐怖的表情后,宫泽工全员瞬间熄声,老老实实地同手同脚地排成一列,跟在土屋后面。
正和宫泽工交战第三轮的星海突然失去对手,猝不及防地扭头看来看去。
“行了。”昼神把手搭在自己王牌肩上,“我们也差不多进去——没时间给你买纪念品,快点走。”
“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星海推开他的手,“我是说土屋理查德呢,刚刚还站在这,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还要和土屋理查德交流矮个子主攻手心得的!
昼神:虽然土屋理查德的个子是比一般主攻手要矮,但也不至于是矮个子选手吧,虽然只有五厘米的差距,但是到了一米七五,高一这个年纪……后面还会长吧。
“他早就进比赛馆了。”
鸥台的其他队员看了自己想看的展台,跟着进来。
“土屋理查德?”诹访走在第一个,问,“土屋理查德刚刚在这吗?”
“在这,不过很快就走了。”
“遗憾,我还想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炮弹攻击。”
星海突然说:“上了场就见到了。”
他们鸥台高中和宫泽工同在C组,不出意料的话,第二场就是他们和宫泽工的胜负。
星海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看,那种因为眼睛大,又没有什么眼神波动,就这样静静地凝视一个方向,其实是有一些微妙的压迫感存在的。
假如有人不幸被这样的星海盯着看了,更不幸是在场上,据昼神采访,会有一种“好像被什么武器自动瞄准了一样,但是球场就那么大,无论往哪个方向跑,总能和他对上。”
这样的压迫感向来是鸥台的对手赛后不敢小觑星海的原因之一。
“这样啊。”向来温柔的光头(不是完全光头)队长诹访温和地笑了笑,“那我们也要全力争线,好平安度过第一局才是。”
“还有乌野高中。”星海一边走,一边说,“我之前去全国合宿的时候,和他们的二传配过队,相当——有水平,能把他们的小个子激发出怪物特攻的效果,我相当感兴趣。”
其中一位一年级副攻突然想起:“对了,宫泽工第一局对上的是谁?”
星海很快地说:“稻荷崎。”
·
第一局就和稻荷崎对决,这很难不说是一种命运的巧合。
土屋在场边指挥队员热身,占用场地监督扣球时,身穿纯黑色运动服的少年们就在另一边热身。
原本在宫侑的预想中,他们再度见面,被戏耍和戏耍的豪强应该有一场宿命的再会,充满了讽刺、挖苦、互不相让、浓烈的硝烟,最后,赛场会面中止在宫泽高的一年级主将被他的队员们团团包围,冲稻荷崎怒视,而自己这方在部活中唇枪舌剑培养起来的口才初步夺回了面子上的胜利,止于姗姗来迟的教练怒斥,而此时已经不妨事了,因为智者和长者的训斥并不能消隐他们的胜利的光辉分毫。
然而,事实是,侑方才站在拦网边,依靠网柱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平淡的招呼:“侑。”
“哈?”宫侑不耐地回头。
“瓶子打好水了吗?”
“肯定打好了啊,没打好就是啊治偷了我的饮料。”
宫治:“谁稀罕偷。”
“是吗?”北信介平淡地问,“为什么是空的?”
“……”宫侑猛地回身,脚步重重地过来,“不可能,我之前明明灌满了。”
他盯着空空如也啊对瓶子不敢置信,开始怀疑起身边的一切。
“啊治,是不是你!”
宫治:“别把我归类到你一种幼稚水平好吗?”
“阿兰??”
“你这时候看向我的目光真叫我受伤!”
“角名?!”
“白痴。”
“是你!”
“不是我。”
和宫侑嘴上互怼的角名望了眼他们队长灰黑色头发的背影,以及刚刚非常平淡地倒水的背影。
…………他们队长还真是个并不出乎意料的好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思及此,角名等待上场扣球热身的途中,突然对身侧的宫泽高主将说。
“……?”一年级的小鬼压下一边眉毛。
“你伤了一个好心的老前辈队长的心,就算你走了这么久,他还对你念念不忘。”
虽然土屋走后,北信介完全一副没受到任何干扰的模样——第二天部活反而是他最正常,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心不在焉——但角名向来张口就来。
“我不会因此手下留情的。”对方很干脆地说。
叫角名的额头蹦出了小小的青筋。
“小主将,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全国大赛从第一盘开始就在电视上转播?”
“知道啊。”
“劝你谨言慎行。”
角名看着他们稻荷崎上场扣球的顺序。
“赛前有没有人采访你?应该有吧,你说什么了?”
“采访了,但是问的问题都很无聊,反正我答的也很无聊……”
土屋说,“不过,有一个问题是如何看待即将对上的稻荷崎。”
角名来了兴趣:“喔,你怎么说?”
土屋稍仰起脸,对角名说:
“手下败将?”
·
【手下败将。】
宫侑这么朝电视摄像头说的时候,土屋听清了。
不过,当时他并非是宫侑这句话的指向对象,也并非和宫侑有任何关系,而只是站在距离宫侑十几步远的位置,恰好听见了这一句而已。
很狂妄的一句话,宫侑正对面的电视台只是露出了一点惊诧的神色,紧接着兴奋起来,他们是媒体,这种赛前攻击力满满的表现才是他们希望的。
和家家酒的县内比赛不同,走到这一步的学校们是各县的精英,眼中只有全国大赛冠军一个目标,不可能有学校来只是为了见识一番全国的景色,然后就可以心满意足的离场了。没有那样的学校,天方夜谭。
能站在这里接受电视台采访的角色,无不是在几十所学校里杀出重围,甚至稻荷崎是第三十一次迈进全国大关的豪强,他们长足远涉地统治着兵库县,留下过兵库县连续十五届没有外校出线的神话。
“井闼山?哟,没什么好说的,场上见真招?”
宫侑哼笑一声。
土屋看见宫侑身后的三角头叹了口气,在手机屏幕上点点摁摁。
过了一会儿,稻荷崎的队长匆匆地姗姗来迟。
还套着穿到一半的稻荷崎外套习惯。
至于了解的这么清楚,不仅是因为北信介曾经差点成为他的队长。
还因为他挡住了北信介归队的路。
“抱歉。”他说,“让一下。”
土屋没有穿校服,而是着便服来的。
——虽然这次轮回里,哪怕他穿校服也不会被认出来。
“北信介。”土屋看着他的脸,说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
虽然稍有意外被陌生人喊出名字,北信介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抱歉,我的队员们在等,如果是很长的内容,希望您尽量简短地说明。”
当时,土屋正在第五次轮回的交界带挣扎渡河。
第五次轮回的开始比前四次都好,或许是运动惯性的加持,他在宫泽高的排球部中亮眼出线,作为二传手和宫泽高——以及一些运气的加成,宫泽高这届IH中遇到的前两场俱是杂鱼,很轻松的打到了第三场,给了土屋一些幻想:虽然有差距,但是说不定这次真的可以。
只是体育大会上露出真样:第二场就直面白鸟泽的他们,被痛打了个落花流水。
个位的分数,土屋十分怀疑是对手教练不愿意咄咄逼人,所以要求队员们手下留情。
……
场边甚至没有人站在他们一边,只等着看笑话。
苹果于是孜孜不倦满怀叹息满腹抱怨地持之以恒地发牢骚,强迫他一定要另寻出路。
[我当初可没有强迫你说只有打排球才好。]
苹果抱怨的说,[足球,田径,游泳,你的脑子不是很好使吗?连续几个轮回学一样的内容,傻子都可以拿第一。]
[和情感内敛的知识比拼相比,肢体接触更多而直接较量的体育运动要更符合收集情绪能量的初衷,这是你当初说的。]
[我是这么说了。]苹果说,[也没想到你能连续失败四、五次好了。]
它这么说的时候,土屋就不出声了。
这个时候,苹果依旧在头顶劝诱,其不属于人类的音调如魔音悠悠:
[哝,你看到了吗,北信介,这个人才是你嘴里的普通人。]
[哪怕是他在拼搏了几年后也只有一个替补队员当。]
[你想要寻找出路,要兜兜转转到什么时候去啊?]
[我可不是来做慈善的,能供你长治久安地这样生活下去。]
[你说的不对。]
土屋盯着北信介看。
[他是能运动的普通人。]
……好吧,他是不擅长运动的普通人。
[不要纠结这种问题了好不好。]
苹果很不耐烦地叹气,[我会再为你展开新的轮回的,新的轮回就不要撞南墙了,老老实实地脚踏实地,不,别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啊!]
土屋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不服气’。
总之,苹果刷的飞下来:[那你说!既然北信介和你都是普通人,为什么北信介这么努力了还只是个替补?]
土屋很快地回:[因为其他人都是天才啊??]
苹果也立刻回:[这不正是排球世界用自己的环境告诉你排球不属于普通人吗?!]
土屋额头上青筋直冒。
恨不得在北信介眼前抓下苹果就啃。
只是在那之前,礼貌的等了几秒,没等到响应的北信介已经让开了他,“失礼,我先走了。”
“等一下!”
土屋喊住他。
北信介微微偏头。
“站在全国大赛球场上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经历了四加半个轮回都没能站在国立体育馆上,对其他学校貌似很轻松的事,对他就像天堑一样困难,就好像国立体育馆禁止空坐梦的小鬼入内。
但是,土屋没想到,北信介侧过身来,对准他,双手插兜,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说话时冒出的吐息在秋冬的风里氤氲,氤氲成白白的一圈迷雾。
他说:“我还没感受过全国大赛呢。”
“……哈?”
可能是土屋的表情太蠢,北信介很耐心地跟着解释:“这是我第一年入选,虽然是队长,是替补身份,不一定能上场。”
“………”
土屋甚至很蠢地在想他要不要道歉。
“哈哈。”北信介因此被逗笑了两声,然后主动拿出手机。
“假如你好奇的话,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如果有神明在看着我,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到时候我会很高兴和你分享。”
他完全没有豪强队长的架子,而只是把自己当成和土屋平等的人。
说来夸张,哪怕是过去在稻荷崎的那段日子,土屋都没有北信介的联系方式。
至于理由……就只是很单纯地没有想过要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甚至在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土屋看见北信介很平淡、很自然地输入了土屋的名字。
土屋、理查德。
“你知道…………?”土屋有点喃喃,瞪大了眼睛。
“嗯,我看过你在宫城县选拔的比赛。”
北信介收起手机,往队伍的方向眺了几眼,“说来有些冒犯你,不过我认为你的传球方式十分适合来稻荷崎,该说是气势、还是气质?
“总之,我有一种你会和我的队员在场上友好相处的预感。”
没有那种事。
土屋过去在稻荷崎就是被命令指挥的份。
“有机会的话,也想试试你的二传。”
北信介冲土屋说,以这句话作为了两人对话的结尾。
或许还有别的话吧,不过只有这一句,给了土屋最深的印象。
北信介归队的时候,久等的稻荷崎队员和他说了几句,然后,一行人在北信介的整队下,告辞媒体,前往吵鸣的体育馆。
土屋望着北信介的背号,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北信介是一号。
·
回到第十五次轮回。
这和狭小的县立体育馆截然不同的国立体育馆,宽阔的空间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县立馆能比拟的。
他们站在场上,和场边的观众用印刷了乳业和化妆品、以及体育用品会社的商业广告隔离。
不仅仅是一个灯,四面八方的灯射下来,没有很清晰的影子夹角,头顶还有时刻运作的空调机,让场内的温度很宜人。
土屋在这里回忆往昔,角名伦太郎从刚刚起,就维持着一股眼线平平、瞳孔成竖线的无语表情。
角名在队长和宫侑的召唤下上场去扣球,宫侑一副八卦的表情用手肘推他:“你刚刚和土屋理查德说什么?”
“nothing(没什么)”角名一边简单热身,一边加热肘腕,“我已经在后悔涨他人威风了。”
不该用正常人的视野看这些天才,能干出用二传踢馆这事的主攻手更不是正常人。
下次换阿兰好了。
就算是患者,面对被他拿排球狠砸的受害者也该维持最基本的公序良俗地愧疚吧。
大概。
第104章 二传
四面八方都是小号声。
3372、3376、585的号子, 场馆并不逼仄,仍然笼罩了四面。
大鼓咚咚如祭典,震响小号的重音, 隔四个节拍便咚的一下敲在深心。
然后, 稻荷崎的二传手,在光下,深深地攥紧了拳头。
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稻荷崎的队员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方才热身阶段, 那远远看着插科打诨的一群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们投来的凝视, 比国立体育馆场上的黄色射灯还要幽隐逼冷。
稻荷崎的二传手缓缓放下手。
寂静的体育馆内, 才能听见裁判姗姗来迟的哨响:
“稻荷崎高校对宫泽工业附属高中,第一场, 由稻荷崎高校先发。”
土屋感受到了宫泽工业全员的紧张。
不出县, 只是在县大会上打打闹闹的宫泽高,其实根本没感受过全国场面豪强的压迫力。
在全国这个舞台,‘压迫感’是作为一个任何一所学校都应使用的战术而存在的。
土屋实话实说,只是被他管着, 就像高中学生的部团活动家家酒,和真正为名次、体育竞技培养、升学链条服务的正式体育学校豪强是两码事。
在宫泽高唔嗷喊叫的排球部员, 到了训练正规化的稻荷崎, 抱怨只会消隐在无言的压力中。
能者上,败者退, 高压迫力的正选选拔制度,和教练在升学规划中扮演的绝对权威角色, ‘豪强’一词, 并不单单是实力强劲和后勤周到的意思。
他们是真正为体育竞技服务的种子选手。
是真正将体育纳为人生规划的半运动员。
县立程度的小打小闹可没有这样的觉悟。
虽然在赛前叮嘱了许多次, 要想起宫泽高在IH第一轮面对伊达工和白鸟泽时的心理压力,实际上,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高中生们,不设身处地地相与,根本无法唤起内心深处的感受。
要土屋像大王一样为队员们加油鼓气也可以。
“金岛。”
右上角的人紧紧压着后颚骨的肌肉回头。
湿滑的额头上是细小的汗滴,在四面八方的射灯下无所遁形,这还是尚未开场的状态。
“你站位后了半步吧。”
犯下低级失误的人大脚上前一步,又紧着后退半步。
“能麻烦你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土屋伸手,清晰缓慢地在脑后系扎,稍稍叹气。
“假如因为你的缘故丢了我的全国大赛。”
他放下手,脑后是一指长的辫发。
射灯下耷俯眉眼的少年,是比射灯还要刻薄和冷淡的暗金色。
“前辈,你拿什么赔啊?”
“…………”
被如此对待的‘前辈’嘴里和脸上都只有缄默。
他平蹲在射灯下,脚跟再度后退了半指的距离,此时在距离进攻线只有三十公分的位置。
那双眼睛,因为过度的压力而笼盖了暗色,就这样直黢黢盯着稻荷崎的方向。
“……”
被这样盯着的稻荷崎的方向。
宫侑和兄弟瞥了个眼神。
他们两个是双生子,自然是无需语言描述打破这刻意形成的高压氛围,就足够交换简单的信息了:
‘不是说宫泽工的土屋是个爱撒娇的小鬼吗?’
‘你管这叫撒娇?’
简单的一眼不足以叫他们交换更多信息,稍显寂静的体育馆内,裁判再度吹响了示意攻方进攻的哨音。
“卟————”
宫侑猛地踏前,一脚重重地踩上白线,接着将球高高抛起。
球就像失去了地球重力,或者在月亮上一样,无视了重力的加持,而直冲冲朝天而上。
在距离天花板只有几米的时候,速度缓缓变缓,直到像从月球撞回地球,以彗星的速度直扫过来。
这球都速度和力道都太足了,宫侑拍上这一球的时候,甚至有重重地一声‘通’声。
稻荷崎瞬间开始行动,四散或预备进攻或组织防守,宫泽高这边也不逞多让地同时开始行动。
赤苇佑想叫土屋,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发不出来。
他听见土屋的脚步,每一步和每一步之间的间隔很短,从他身后经过,接着是一声猛烈的起跳。
咚的一下——
“土屋迎上去了。”
场边的国青教练火烧因为这球,而短暂地有些纠结。
从站位上看,东下四分之一的位置应该不是土屋理查德的防御地界,稻荷崎的宫侑抓住了这点打了个刁钻的大斜角,土屋理查德依旧迎了上去,不知道是不信任队员能接起这球,还是原本便规定好土屋的站位只是初设定,按照对手的反应机动性跑位。
“稻荷崎不是那样简单的队伍。”
在他身边,排球月刊的负责人确认了镜头取框无误,从脚边拿了一罐啤酒。
“我见过土屋理查德在宫城县的比赛,亲力亲为的比赛风格,在应对县级比赛时,确实能保证失误率将至最低。”
他扣开易拉罐的瓶口,“可是稻荷崎不是能一打多的队伍,十八乘九的比赛场地,原本就是防止这种团体赛变单体体育的情况发生。”
稻荷崎的程度太高,虽然也是二传优秀的队伍,可是和宫城县的青叶城西不同,这是一队成员皆有所长,不允许所短的队伍。
“九乘九,那就是八十一平方米,对角线长12.7米,从东南角到西北角,最快也需要两秒,而且是强爆发力的奔跑。”
他咽下一口啤酒,“不知变通的情况,那就是狐狸绕狮子。”
稻荷崎可不是这么大一个弱点放在脑门上却不知利用的类型。
稻荷崎的确狠狠利用了兜狮子圈子的弱点。
虽然没有交流,场中的几句话也多是插科打诨。
稻荷崎就像宫泽高不存在一样自顾自的玩笑。
“刚刚那球太烂了。”
“你给我闭嘴。”
“摄像机录下来了,明天截图当屏保。”
“你也闭嘴!”
这么自顾自玩笑的队伍,宫侑对准落下的排球起跳的时候,依旧在玩笑。
“喂,跳得太高了吧。”
“啊侑今天很爱秀。”
“爱秀过头了。”
“身后有美女?”
但是,因此把注意力丢过去的话。
那在射灯下,发暗的棕黄色视线里,根本一点模糊的笑意都没有。
土屋向左奔跑的话,宫侑就能在一瞬间更改细小的手腕运动,而将球抛向与之相反的落点。
哪怕土屋早有预料,当即后撤,因此造成的跑动过剩却不会改变。
虽然目前还没有较大的影响,积少成多——根源性问题,是没法用休息这类赛中策略应对的。
排球唰地略过宫泽高的场地上空,土屋回冲的途中,向前擦碰两步,剎住脚,眼看排球略过最后的百沢,而咚的一下落地。
第二裁判立刻抬起手,示意出界。
“啊!!出界了!”
球网对面,黄发的二传很不甘心。
“都说了,你今天手感烂的很。”
稻荷崎的副攻角名平淡地说。
“没有很烂!我有手感,上球,上上球都好得很!”
“睁开眼睛看看现实。”双胞胎的灰发接应呵一声。
“……”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土屋看得出来,宫泽高的队员们,其实内心是不解的。
因为往日面对的选手,面对土屋这样一个失误就能紧咬不放、历史有名的王牌发球员,对于发球这个特殊阶段,而有一种危机感在。
然而稻荷崎却状似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态。
他们的发球员和队员,有一个算一个,就只是‘失误就失误了,继续’的状态。
他们没有压力感,表现的很轻松,浑然天成,游刃有余——哪怕比分打的有来有回。
对手没有压力感的话,在压力守恒的赛场黄金定律的通知下,自己一方会反馈双倍的压力感。
这种情况,连比分牌都会渐渐被赛场的气氛蒙蔽而产生怀疑。
“这就是职业队伍啊。”土屋揉着手腕,叹气。
压力应对是人家的日常课题,压力策略往往是更正式和坦然的一方才有效的墙头草。
继续下去,的确是自己这方吃亏。
土屋回头看了一眼。
对对攻和超级国家级二传的稻荷崎,他想全面接应也有心无力,一拳难敌四手。
[那怎么办???]
苹果猛地飘下来。
可见方才它忍着不打扰土屋比赛,已经花了许多的毅力。
[稻荷崎根本不吃你这套,对长时间焦灼战的应对也相当得心应手,大丈夫??]
[让开。]土屋撇开挡视线的苹果,单手叉腰,走去站位。
[至今为止和我比赛的学校,还没有一个能不吃压力的亏。]
不吃压力,那就创造压力。
压力是哪一方更强大和坦然的墙头草。
它是会倾斜的。
几秒的修整过去,裁判再度吹响哨子,土屋拿着球向回走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关西腔:
“哈,小狮子要发球了。”
土屋稍顿,侧过头来。
宫侑单手叉腰,站在网前,嘴角挂着笑容,眼中却一丝笑的意味都没有。
看见他侧头,宫侑接着朝他喊:“发个好球!Fight!e on!让全世界看看你的本事,你知道今天有排球协会的来录像,会在全国台的八点钟放映吗?”
土屋挑起一边的眉毛。
这么弱智的施压,宫前辈真的是一招鲜吃遍天,对任何人都是这个激发水平。
他久违地觉得有些有趣。
看见球网对面那球的棕毛一年级望了他一阵,接着好整以暇地回去发球,脚步频率都没变一下,宫侑‘啧’了一声:
“要上电视都不兴奋一下。”
“蠢货。”宫治在一边比出接球姿势,“你以为全世界都是你吗?大呼小叫。”
“喂,是不是他上次对我有免疫力了?”宫侑侧头,“角名,下次你来。”
角名拒绝:“我没有你那样大的嗓门。”
他说着平淡地瞟了眼网对面的灰球服。
虽然被评价场上的霸者,不稳重、反差一类的词语。
结果上了场比他预想的镇定。
也是,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可能一拖多打到全国来。
哨子的哨音吹响,身着灰色校服的宫泽高主将,将左手提起,右手虚扶住蓝黄色的排球,比出他标志性的跳发球——或者,也有人称这叫炮弹发球。
“炮弹发球,终于来了。”
为此苦练了接近半年之久的尾白有一种熬出头的微微激动。
他静下内心,两手掌心向上,虚搭大腿,好好比出接应的手势。
球网对面的宫泽高主将猛地向他们这方跨越而来。
很有冲量和动能的姿势,因此似乎不意外明明是个头中等(排球手中矮小)的类型,却能发出炮弹一击的力道了——正确的发力姿势是很有必要的。
紧接着,棕发的少年猛地跃起,在观众席隐隐的惊呼中,将右手狠狠拍上排球。
稻荷崎六人迅速反应!太快了以至于约等于是和土屋理查德扣球的同一时间动弹。
这种迅速的反应程度,根本就像是牙签抵眼皮彻夜不休地盯着录像眼睛都要瞎掉地研究了几晚,再虚拟推敲不知道把谁拉来当倒霉的发球员的模拟训练,还有专业人士和专业设备的辅助分析,才有如今场上的条清缕晰。
土屋看见场面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啊,这球只有五成概率了。’
后期随着稻荷崎各方面的有理运动,这个概率逐渐下降。
虽然最后,银岛结猛地前扑,还是距离排球有一掌之距。
第二裁判立刻举手,第一裁判哨响,听见哨响的同时,土屋听见宫泽高某方传来隐隐的松气声。
有什么好松气的。
虽然想这样说,但是考虑到是灭己方威风,所以算了。
土屋望着稻荷崎对方丢下这一分后,依旧浑不在意打打闹闹的表现,他用单手指节抵着后腰,一言不发。
“对手是什么反应?”
刻意和银岛结手背碰手背示意祝贺的宫侑没有回头。
“转述给我听,他什么表情?”
从语气上听,只是单纯地询问、好奇。
但是站在宫侑背身的前方的话,凝视他于顶灯的阴影中的那笑容。
那微微发暗光的眼睛,和难以自抑的嘴角。
“什么样?得手的发球马上就被接起来,还只有一球而已,出名的大杀招被破解,怎么样,害怕的头发发抖了吗?”
那期待满满的语气,让宫治忍不住说:“你个性真烂。”
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他却是如此正直,简直是稻荷神庇佑。
“你之前不是挺欣赏他的吗?”准备再度‘蛛网接球’——教练给的名字的尾巴边站位,边忍不住说,“你还说踢馆很酷,有机会你也想踢馆。”
“不说后续和内容!单纯就踢馆本质说事!”
“踢馆!”宫侑下蹲打拳一样重声说,“真的——很酷啊!”
角名说:“你干脆去宫泽高好了。”
“我看宫泽高很缺一个脑袋缺根筋和主攻合得来的二传。”
“哈??你说什么??!”
土屋理查德再度站在了发球点的方向。
他的发球点并不是发球区,而是助跑一段距离的发球区后面。
从那个发球点开跑的话,对土屋这种久经风霜的发球员,很轻易就能踩上发球区的白线,而直直跳起。
虽然方才嘴上说‘你个性很烂’,但是实际在这个画面,追逐名气爆响的土屋理查德的发球,向前方猛冲刮在脸颊的风,都预示着即将终结这种无稽之谈的前一刻。
其实此刻,于宫治心底蔓延的细微洪流,也是,兴奋。
这是一种亲手打破神话,亲自给予对手威压的强大兴奋。
是一种人类原始生存环境下荷尔蒙激发的强烈直觉。
在这种荷尔蒙的激发下,宫治甚至感觉,他眼中的世界此刻只有那只标志胜利的排球而已。
猛地一瞬间,他调动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
那是一种空中顺势转身的技巧,对肌肉的把控和协调感有极高的要求。
上一课维持跑动姿势,下一刻猛地转为右脚前踢脚后跟摩擦剎步,两手合前在身前,他仰头,两只眼睛的视野中心,狭窄地只有转动着投下阴影的球体而已。
鞋底和地面尖锐的摩擦音响,接着是排球和手腕相击的一声重重地‘咚!!’
咚!!
排球应声弹起。
在偌大的国立体育馆内,观众席的喝彩也像是水流一样,要先拍击墙壁,才能形成回流,向场中飘荡而来的。
然而稻荷崎根本没有人在意这对他们如家常便饭一样的喝彩,宫治接球瞬间高喊:“侑!”
久等了的宫侑畅快大喊:“我来!”
其实这球最气派最豪华的下马威,应该是赤木接球,宫侑二传,影子二传宫治直接扣杀这样的扼杀式进攻。
然而赤木还没法百分百接应土屋理查德的接球,没法的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所幸尾白还在前排。
一米八以上的主攻手从地面跃起的时候,近处总有一种地震了的嗡鸣从地板传播。
紧接着是对手前排组织队形拦网,叫月星的二传手反应最快,紧紧盯着他。
可惜反应还是有些慢了。
排球落地的时候,场内再度爆发了一声喝彩。
假如现场有导播的话,这时候一定有讲解情绪热络饱含激情地盛赞‘豪强就是豪强!来自全国的豪强给了金牌发球手土屋理查德一记狠狠的下马威!’类似这样的内容。
虽然现场中没有导播,稻荷崎也没有人在场中说这样掉价的话。
然而,那六个身穿黑色球服的排球手,投来的视线是统一的压迫力。
站在最中央的黄发二传嘴角总是带着笑容,目不斜视地直逼土屋而来。
“你希望我露出怎样的表情?”
因为那视线太热切,意味太明显,土屋忍不住问。
宫侑稍微意外了一下,立马接上:“难过、痛苦、难堪、惊慌,这一类的表情都满分。”
“啊,还有要是你哭了的话,那就是超过满分的额外分,我会细细品味的。”
“真糟糕。”土屋嫌弃地说。
就算打别的学校打了个零蛋,他可也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小鬼。”
宫侑将手指插》入拦网菱格,表情阴沉下来。
“你当初不知天高地厚地来稻荷崎踢馆,后续网上也是这么讲稻荷崎的。”
“……”
场边,替补的大耳练沉默了下:“看不出来,这家伙这么在意啊。”
以前看不出来,这家伙挺有母校情谊。
同样身为替补的北信介落手看着场上:“与其说在意,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表达不满。”
被比自己小的一年级(小鬼)高调地落了面子,以啊侑的好胜和好战,不是道个歉就完事了这么简单。
估计卯着劲找机会给土屋理查德下一个大大的面子。
他重新将视线落在球网对面的土屋理查德身上。
菱形网格在他脸上打出痕迹,土屋理查德这样望了宫侑插》进菱形网格的手指半晌,然后露出一个近似嘲弄的表情:
“哦,遗憾。”
“……”
那表情,宫侑——还有宫治,双胞胎少数情感合一的当下,同同露出了青筋。
假如后面还有几句话是挑衅的话,就能就此回击。
但是宫泽高的主将一副‘仅此是为了表达内心情绪,并不是和你们聊天’的表情,嘴上招呼着队友回身去站位。
“你——这——小——鬼!”
被他丢在身后的宫侑气炸:“看我不把你打到泪流满面为止!!”
裁判再度哨响,一次进攻结束,再次轮到稻荷崎发球。
“喂,角名,发个好球。”
宫侑特地歪脑袋说:“把对面那个砸成猪头。”
“我没有你那么暴力。”角名说。
不过,他站在发球点,也确实是有一种和往常不太一样的心情在。
在场上就是很容易被感染,队友的情绪起伏感染力强,所以他才不愿意和一惊一乍的笨蛋做队友。
反正已经破了土屋理查德的连续发球,接下来普通发球也合格……
他刚刚做出发球的动作,却发现身体面对替补席的一面有种幽幽的凉意。
他一顿,稍稍侧头,眼角余光扫件双手抱胸,肩搭球服外套的北信介。
“……”
角名默默调整成飘发球的姿势。
“你还真了不起……”目睹这一切的大耳练微微淌汗,“遥控器吗?远程操控场面局势?”
“没事,只是宫泽高不是偷懒也能打败的选手。”
北信介平静地分析,“以防万一罢了。”
其实也可以从这一处看出稻荷崎和宫泽高的差距。
稻荷崎全员都可以无差别调整跳发和飘发发球,只是针对局势和成功率不同的差别而已。
而宫泽高……
你现在提出来一个发飘发试试。
土屋在场上背手以手势指挥前排月星,即便接起了这球,由赤苇佑二传部千森扣杀的攻势,球不过网就被稻荷崎的前排拦下了,顺便,排球回到宫泽高的半场,再度被土屋拦起来,接着进入赤苇佑二传的轮回。
面对全员高技巧,防守空隙狭小的队伍便是会发展成持久赛的模式。
根据比赛规则,无法一个人包揽接应二传进攻的土屋只有一个人,必然是六人队为优势方。
但是,稻荷崎也无法轻易冲破土屋的防守。
攻线太扎实了,牢固的基本功,是换了稻荷崎要被教练从早夸奖到晚的扎实程度。
不过,稻荷崎也不是轻易被激的类型。
稳扎稳打、踏实克干就能得分的局面,虽然无聊,有北信介的眼神监督,没有人会错失机会。
虽然如此,嘴里说什么话却不受替补席静站的队长控制。
排球落在宫泽高半场,高高弹在地面,才出界滚远。
“抱歉!”跪蹲在地的鹰川高高举手,满脸淌汗,喘息之余,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专注,“是我没能赶上!”
“没关系。”
土屋本来也没想抱怨他。
“努力了就够了,接下来、”
“努力了就够了~”
球网对面,发出了一声关西腔的拙劣模仿。
“……”
土屋回头的时候,宫侑摆着一副明显的挑衅表情。
“……”土屋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宫侑对对手就是这个模式,没必要咬钩,可是心底一片无名火。
“你还是麻烦他们稍微加把劲吧。”宫侑朝场边记分牌一竖拇指,“三分分差,比赛刚进行了多久呢,可不是努力就能赶上来的。”
角名那边搬出‘又来了’的表情
“前辈,你们那边才是。”
土屋叹一口气,“刚才的二传,说是影子二传其实宫治前辈晚了一步吧,你们不是双胞胎吗?还是教练临时的战术更改导致你们完全没法适应新的比赛节奏了。”
他说:“我看你们配合的问题比较大。”
虽然的确是因为教练加上了‘蛛网接球’的模式导致不能像往常一样顺滑行动。
但是“谁教你这么说的,超火大!你对我们学校教练有什么意见吗嗯?上次来就是!说的跟我们教练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暴君一样,他看不上的球员就没资格上场,才没这种事!”
“我才没这么说!”
“是因为你们正规学校都是一板一眼地跟教练做,教练说不行就不行,教练说不对就不对,不符合队伍定位的球员那就是自己的问题,改变了打球风格再上场,你们打球还有什么意思啊!”
一开始还能维持语气的平坦,到后面,或许是曾经的记忆沿上心头,声音就越来越高。
另一边的赤苇犹豫张口又闭口——说不行就不行,说不对就不对。
…………这好像是土屋自己往日的形象啊?
“你就是这么说的!”
宫侑大喊:“你以为教练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因为没有教练你们学校才不行!”
“你瞎说!!”土屋更大声地大喊:“就连一年前刚接触排球的队员我也愿意让他上场!努力了就够了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和局限,我接纳他们的一切,愿意给所有人机会,有什么不对?!”
“你们愿意被挑挑拣拣按照别人的方向前进,我可是受够了!”
“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啊???”
宫侑用一口关西腔大吼:“你是小孩子吗?!心智还停留在育儿水平吗?这里是全国大赛!不是理想主义者的殿堂!没有选拔你拿什么进步?!”
土屋喊:“不能针对每个人的长处制定策略,是他水平不够吧??!”
“你倒是洗的干净!”宫侑猛地扯住拦网,“既然你一开始就那么厉害,倒是来稻荷崎露出应有的水平啊!没选上稻荷崎正选,这时候来洗刷耻辱了,事后英雄喊地倒响亮!”
“稻荷崎怎么你了吗?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莫名其妙!不符合队伍风格所以不要,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害得稻荷崎平白被说三道四了几个月!”
这点的确是土屋的问题。
这点的确是土屋没有考虑周到。
是因为他当时的反应和话被人录下来发到网上,又因为他后续执着于训练而漠视了包括针对自己的话题情节在内的一切网络趋势。
土屋该对本周目无辜的稻荷崎道歉?
但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脱不出口。
因为他曾经的绝望、无奈、阴影中竖立的替补方队中的一个,在稻荷崎经历的那段属于‘普通人’却心高气傲导致的不和谐催生的一切负面情绪,都是货真价实的。
土屋没法否定曾经自己切身纠缠过的负面情绪。
但是站在宫侑和稻荷崎的着脚点,却又相当莫名其妙。
[无解啊。]
苹果在上空一语中的。
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土屋的轮回事宜,土屋又没法当过去的轮回不存在。
两方导致的冲突和死结早就失去松绑的机会了。
·
敢在全国大赛的赛场上吵架,土屋理查德和宫侑也是独一份了。
“你干嘛那么激动,”角名在一边喝水,“网上又没把咱们学校怎么样。”
虽然针对‘土屋理查德曾经落选稻荷崎’的话题风波了一段时间。
不过后面又传出过乌野影山飞雄落榜白鸟泽。
话题就逐渐歪向体育生的成绩门坎改革了。
“不知道。”刚被裁判教训完的宫侑还处在阴沉的余韵,“看他不爽。”
北信介在一边一语中的:“吵着吵着,好胜心逐渐上头了。”
宫侑一僵。
裁判临时中止镇定双方,他们有时间在长椅补充水分或修整。
“对手还是个一年级。”尾白试图给局势降温,“思维奇怪点就奇怪点吧……”
毕竟他的确把没有教练的宫泽高从宫城县拉到了全国大赛。
这点值得敬佩。
另一边,宫泽高这边却没几个人敢说话。
他们安静地补充水分,安静的擦汗,安静地低声交流跑位,安静地被裁判和组委会教训完。
场上吵架这种事能发生,裁判组狠狠地把双方教育了一顿。
“土屋……”
听完教训,金岛小声叫土屋。
“嗯?”
刚刚在场上情绪失常的少年却一副如常的表情。
…………什么啊,safe。
金岛松一口气,“现在的分差虽然不大,但是没有破局办法的话,就这样一点点磨,还是会被稻荷崎磨平的,还是说,你有什么考虑……”
“那个啊。”土屋说,“我原本考虑的是放弃六边形局面,转而全面进攻,由你们四个负责防守,赤苇前辈二传,由我全程攻杀,我有自信,即便是稻荷崎也拦不下我的全力一击。”
“这样的确不错……”赤苇佑思考道,“但是稻荷崎的进攻能力太强,而且没有死角,他们二传手的那个快攻,叫影子快攻的那个,虽然给我讲过快攻和直接进攻的区别,但是上了场,很难反应过来。”
“嗯,所以是换血战略。”
土屋咽下一口水,“也就是看谁先拿下25分,谁胜利的原则,看起来莽撞,反而是最稳妥的手段了。”
因为稻荷崎也并非人人都是top,一对四,宫泽高的胜率不低。
虽然第一次尝试这种打法,心里没有把握,但是土屋的大局观一向是对的。
赤苇佑问:“接下来这样做吗?跑位需不需要调换。”
“不需要了。”土屋按上饮料盖子,“什么都不需要了。”他说。
“因为我不打算使用这种稳妥的手段了。”
“?”
“……”
“……”
其实应该直接问出声的。
刚刚土屋和对手二传在场上吵架的局面还是给宫泽高留下了波澜。
这时候没有人吱声。
半晌,还是等他们问的土屋半天得不到捧哏,主动侧头:“赤苇前辈,待会儿换人。”
赤苇佑意外下回答:“哦!要用替补吗?”
不是。
再度上场的宫泽高的阵型,不仅是稻荷崎,就连观众席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在这片略有诡异的沉熄下,所有人,包括排球月刊和国青的教练在内,或多或少都露出‘难以想象’和‘困惑到沉默’的神情。
土屋理查德,现在站位的二号,二传。
赤苇佑,现在站位的三号,主攻手。
“……”
“……”
“……”
半场,国青的教练吐出一句话:
“他疯了吧。”
一队主将临时换位、不仅是换位了,连队中角色都变了,二传和主攻手调了个个。
“我……看这么多年比赛以来,”排球月刊的负责人在怔顿半晌后,缓缓的再度灌下一口啤酒,“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局面。”
稻荷崎那边都惊呆了。
这么远的距离,那个黑皮草坪头的主攻手脸上的绿豆眼式的惊滞,就连他在这都看得到。
场上的稻荷崎的确是吃惊到说不了话了。
“你,你你你。”
宫侑指着球网对面的二号位,“你疯了吧???”
“我,我我我,我没疯。”
一次裁判镇定下来,土屋的心情——至少表现出来的心情,一如赛前的平静。
“这里是全国大赛,要疯也要等到比赛结束。”
“……”
宫侑的表情缓缓落下去,转换成‘…………你们学校事后不要来找我算账…………’
“我知道你会二传,传的也挺好的。”
角名在一边插嘴,“不过赛中换队形,土屋理查德,除了自由人和副攻手没有队伍尝试,这是有原因的。”
只是一次调换,就用掉了全部换人机会。
土屋对他们笑了一下。
调换队形后,他依旧是发球员。
因为这诡异的超出往届任何一次比赛的情形,就连裁判示意发球开始的哨响都慢了半拍。
观众席反而因为这超出常理的举动而异常兴奋。
吶喊声,呼喝声,原本就存在的‘土屋理查德’的呼喊这时候因为发球和异变,变得更大声了。
“他一个人不受影响就算了,”
角名在球网对面,默默吐槽。
“他以为全队都不受影响吗。”
虽然宫泽高全员尽量掩饰了,但是那种表情。
那种如遭雷击强行稳住却又在伪装下泄露一丝半丝的浮动人心。
甚至叫角名产生了一丝丝的怜悯。
位置调换,假如他们在队内说不上话,只能听之任之地在暴君主将的指挥下展开各种稀奇古怪的战略。
啊…………已经想要退部了。
这时候真是尤其感谢他们队长北前辈是一个尤其脚踏实地稳迈扎实的性格。
不至于像宫泽高全员一样在场上如遭雷劈。
鞋底和地板的一声撞音,土屋理查德开始动了。
他上前一步、两步。
……接着在发球区的前两步位置高高起跳。
排球落在他上头一臂远的位置,然后土屋理查德拧身,挥击,手腕落下,在眼前视线斜发的位置,和排球重重地相击。
和往日他们在录像里被迫盯着研究几十个小时的发球姿势没有差别。
虽然惊讶,稻荷崎六人立刻展开行动,各有规划而条理清晰地四处跑位。
“结!”尾白喊了一声。
“知道队长!!”银岛结已经仗着位置优势一跨而过进攻线,擦身直追,土屋理查德的发球迈过半空,直直地向他投来。
这一球距离边线很近,非常有水平。
在心里赞叹了一声,银岛结紧下表情,左脚掌前蹬,飞身起来。
在这一瞬间,宫侑和尾白已经到位,排球适时和银岛结的手臂相撞,朝他们的方向准确地飞来。
与之相比,宫泽高这边土屋理查德整队防守的声音就平淡的多。
“部左边,百沢右边。”
虽然认识他嘴里的部和百沢是谁——一个刺猬头发一个全队最高的高个子。
不过土屋理查德曾经使过嘴上一套、背后手势指挥的策略,宫侑还是紧盯着宫泽高的跑位。
……还真是嘴上说的,主攻手去左边,副攻手去右边……也行吧。
就算是目睹宫泽高的跑位,还在心里短暂做了一句评价,对宫侑这个水平的二传来说,只要球没有飞出去,就还在他的掌握内,他非常轻易地因此做了直接进攻的决定。
右手稍稍下压让出空间,左手将球轻拍过网。
…………也不像是有后手的样子。
虽然之前嘴上那么说,其实隐隐有些期待土屋能破开什么局面都宫侑眼见宫泽高前排慌慌张张地去救球,最后一秒用手掌垫球才勉勉强强弹起来,而突然觉得跑动的动力都失去了蒸汽。
……………………就这样?
嗯??
这样???
排球被弹飞,这一球因为是紧急救场,弧度并不柔和,而在宫泽高的上空乱飞。
歪歪扭扭的弧线飞去右下角,表情如常的土屋理查德仰头看球,也追去了后半场。
排球和土屋理查德轻轻起跳的双手合并了。
…………真的是二传,居然没有乱。
因为是二传,不需要接应,宫侑盯着土屋的手势,有一秒的神游。
——下一秒,赤苇佑突然闪现。
宫侑的瞳孔微微缩起时,正有一一股风声擦过耳边。
“…………”
他呆滞了一秒,才倏地拧身,看见他们队的其他人也满脸吃惊地看着落地的排球。
裁判适时的一声哨响,把所有人的呆滞都叫回神。
“什么情况???”
宫侑满脸问号把脸甩去宫治。
“我怎么知道?!”宫治也满脸问号。
角名的手指指了下落点,指了下宫侑,指了下落点,指了下宫侑。
“你背叛???”
“背叛你个头!我和他都吵起来了哪能高高兴兴地当前后辈?!”
宫治:“说不定呢!你见猎心喜,赛前的吵架就是演给我们看的!”
宫侑:“你疯了吧!我和你住一间卧室趁你睡着了瞬移去宫城县吗?”
“他飞来找你也说不定呢?听说他家有钱的很!”
“闭嘴!”
“……”
与此同时,不光是找不着头脑的场上,场边,替补席站在距离观众席片片哗然更近的位置,脸上更是惊愕,就连他们的教练,也连连拍着腿,满目惊讶。
“那个是……”
大耳练用手指了下场上。
“影(双)子快攻???”
影子快攻,或者说双子快攻,就是因为只有宫双子的默契度才能使用,所以才被称为影子快攻。
向来只有宫双子模仿其他学校快攻的份儿,永远没有胆大包天的学校胆敢班门弄斧、画虎类犬、
或者说他们根本用不出来,那种恰到好处的时机和默契度,不是同吃同睡从小一块儿长大,很难做到。
“土屋理查德,”就连北信介,也是一副微微惊讶的表情,“虽然曾经在稻荷崎用过,我以为只有特定的WS才能做。”
联合宫双子,大耳练合理分析:“……他打小和那个二传一块儿长大?”
“……可能。”
北信介难以确定。
短暂的哗然之后,在裁判连连吹哨示意下,总归又回复了比赛秩序。
十二个人重回站位,这一次,没有稻荷崎的插科打诨了。
六双眼睛齐齐盯着土屋和赤苇佑,一副不把他们研究出名头就不罢休的难以理解。
“……”
其实赤苇佑也偷偷用眼尾偷扫土屋。
他其实,刚才那个快攻,没有特地做什么。
……是土屋用手势指挥他上前,所以他才上前。
“不要看我。”打出令全场哗然一击的土屋平静地说,“看对面。”
“……”
赤苇佑再从压下重心。
“是。”
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苹果在上空连续转圈。
[这个情绪收集量,就这样!内!你接下来也这么做!]
[不用你说,正有此意。]
但是,目前宫泽·影子快攻只有赤苇佑能够使用。
不是说其他人的身体状况和力道怎么不如赤苇佑,而是长久的相处下来,他百分百了解排球习惯的人只有赤苇佑而已。
宫双子能凭借一招称霸球场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原本作为宫侑的代替品训练,又对赤苇佑又长久的认知,才打得出这球。
土屋呼出一口燥热的气。
环绕的风明明不冷,呼进鼻腔却干燥地发腥。
他将排球立在掌中,面对网对面的稻荷崎。
裁判的哨响下,他呼着发腥的空气,再度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
无需驻足向下看,脑中已经有无形拉出的线条,他准确无误地踏在发球区的白在线,然后猛地蹬起。
对稻荷崎,发球攻势已经荡然无存了。
稻荷崎的六个人同时展开行动,不仅是一个人的强劲,他们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真正做到了六个人六个齿轮,除二传外的五个队员都能恰如其分地接球。
这一球被尾白救起,他一声高呼,银岛结立即就位,排球被二传传递,在进攻线前一步的位置,银岛结直接起跳,向宫泽高本场扣杀。
宫泽高的防守还是勉勉强强地接下了这一球,甚至是他再用力,说不定防守就失守的边线。
勉强接球以至于根本没有球线操纵的排球,却有棕发的少年冲出来,两手下压,仰脸看球,表情平淡,跳。
排球咚的一下,原本飘忽的抛物线立刻清晰,向前排的五号行进,五号起跳及时,排球正飞到他的面前。
…………水平,水平不错啊。
好像是自己导致了这个宫泽高二传换人的结果,宫侑有点淌汗地压住嘴巴,适时防守。
稻荷崎三人拦网的程度,宫泽高五号破封失败,早一秒,宫泽高后排前跑的二传手声音平淡地喊了句:“月星,左边。”
然后宫泽高前排跌撞左移,恰好救上这一球。
排球再度在宫泽高的半场起飞,宫泽高的二传就位落点,两手上托。
赤苇佑突然出现。
一模一样的影子快攻,仿佛是生怕稻荷崎上一把没能看清,排球在几个眨眼间飞过拦网,被反应过来的稻荷崎全员救球,那五个人一起冲上去的举动,回归了发球时稻荷崎的跑位。
排球和某人的手臂相击,“啊治!”/“不用你说!”这样的几声吼,稻荷崎的攻线迅速组织。
厉害。
在心里微微叹气,土屋以手势指挥鹰川接球的同时,自己迈步上前排。
他来到前排时,能看到宫治落汗的脸颊上,那微微睁大了眼全神贯注的忌惮神情。
土屋只是撇了一眼,就起跳。
他距离排球越来越近,前后左右,所有人都跟从他起跳时背后的指挥起跳。
前排,后排,左翼,右翼。
稻荷崎立刻按照威胁程度,以及他们惯用的防势进行追击。
一人在左两人在右,后排三人呈倒三角形,除了井闼山,再没有一所学校能在突然防守的情况下做到这个程度了。
土屋的手摸到了排球温温凉的皮革触感。
其实不是很凉。
运动的少年们炽热的手心和排球接触,那传导积累的温度导致排球有一股异样的温凉在。
听见稻荷崎前排三人起跳的撞击音。
土屋的左手下压,接着右手轻轻向左挥。
排球就这样轻轻地改变了重心,掉下他的手掌。
排球在稻荷崎没有人防守的拦网中央,在拦网的空间中间,旁若无人地掉了地。
“……”
稻荷崎的前排依次落地时,还没有马上回复站位的姿势。
他们维持着落地的重心,一个个都看着土屋。
土屋则望着宫侑,耳边是缓缓升腾的山呼海啸的欢呼。
我曾经是你替补的替补。
土屋和宫侑瞪圆的黄棕色眼睛对视了几秒,看见自己擦下颚汗的平淡表情。
“继续吧。”
他扭头,对平凡的队员们说。
·
“…………你觉得怎么样?”
“…………”
“别不说话啊,一开始长篇大论的不是你吗?”
“…………”
握着一罐不凉的啤酒,排球月刊的负责人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几秒了。
随着比分牌的前进,宫泽高从落后,到追平,到领先。
再到估计网上又要起轩然大波。
他放下啤酒,此时内心的五味杂陈和坦然和吃惊连连先放到一边。
他痛恨地拍上大腿,重重一声,想要伸手狠狠搓脸的懊恼:“我怎么就没在赛前亲自去采访土屋理查德?”
不说结果,不说胜负。
只说土屋理查德这个比赛表现力和超出所有人意料拿分方式的体质。
他居然指挥了手下人去采访,而不是亲自把关采访问题。
国青教练这边反而有异样的平静感。
毕竟他不是没有邀请,而是被拒绝的。
“你看下面。”他提醒埋着脸的月刊负责人。
“稻荷崎换人了。”
或许是为打断土屋理查德的发球状态,也或许是想要调整目前对二传·宫泽高没什么效果的阵线。
稻荷崎的教练举手,示意他们稻荷崎打算换人。
“换谁?”月刊负责人迅速进入状态,“大耳练是去年表现强劲的选手,今年没上首发,或许是大见教练有意维持二年制主导的阵型。”
“大见教练一直很敢用新人。”国青教练评价说,“宫双子去年在一年级就上过场,今年的阵型更成熟。”
但是,举着号码牌上来的少年,并不是国青教练耳熟能详的人。
远远看着,是灰头发的少年,身材适中,举着四号的号码牌,表情平淡。
在这种连续失分的危急关头上场,不是攻击力强劲,就是能突破困境的杀招。
“这个是稻荷崎的队长。”月刊负责人适时补充。
“我知道。”国青教练说,“不过没什么有关他的情报。”
事实上,不仅是国青教练和月刊负责人,稻荷崎教练决定在这个危急关头换人,换上的选手必然不是俗流。
包括观众席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妙手。
只是作为调换心情的本手,上来杀时间而已。
感受脚下一步一步,踏上前的触感。
北信介的表情并非是伪装出来,而是货真价实的平静。
他踩在这六年都未能踏足的场地中,一步步的,迎着远处的射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迈进攻击线前。
也迎着宫泽高主将,现在是二传了的土屋理查德的身前,他一步步的,走到网前的位置。
停下脚步,他对着土屋理查德,隔网说:
“好久不见,过了六个月了。”
土屋理查德抹下下巴的汗水,望着他:“护膝我还没还给你。”
“你不是买了新的送到稻荷崎吗?”
“我是说你送给我的那一双,洗干净了,还在我家。”
“不用了。有一双就够了。”
听着耳边北信介和敌方主将平淡的寒暄,在旁边的宫侑无形中退了退。
北前辈,可怕的心理素质。
第105章 再见
所有人一道向前奔跑的时候, 是最容易形成跑位失误的节点。
只要一个人失误,因为视野狭窄,剩下人就会起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的失误, 传导下去的失误会逐步酿成最大的恶果。
这是首先也是必须规避的失误。
因此, 北信介跑在最后,当宫侑因为耍性子和好胜心奔跑在最前端争球的时候,他往前加速了一个身位。
汗水淋漓的宫侑视野突然出现了半个人影, 叫他脚步顿了下, 狭窄的视野变宽了, 才发现自己过度喘息,心跳和呼吸频率都比预想的要快。
耳边一直忽视的欢呼声这才倒灌一样冲进来, 宫侑啧了下舌, 停步向后退。
眼前的视野球员太多了,他一个二传插上去只会碍事。
……
球网对面,眼见这一幕的土屋稍稍压了眉眼。
可惜,本来是为了激宫侑才故意把球扔在距离他最近的网前的。
虽然各方面五维都十分优秀, 实则稻荷崎和传统队伍一样,是以二传为主轴和控制核心的有核球队, 攻击手段可以变, 即便是攻击强度大如尾白,也可以随时下场, 只有二传宫侑,是这支球队无法回避的核心。
土屋这么想的时候, 殊不知网对面的北信介也正这样看待他。
因为可二传可主攻的队员, 不说在稻荷崎的三年, 就算加上他开始打排球的小学时代,也从未见过这么灵活的球队。
最初望见这一幕, 甚至让他不由自主地跟随宫泽高的节奏看了三球。
本来应该比对左右局势模拟球员状态,但是赛中换位的宫泽高实在太引人注意。
[他是魔术师吗。]上场前,大耳曾经这样向他吐槽,[好像每次有他上场的比赛都有花样,干脆去打沙排好了。]因为沙排是花式和欣赏性更高的排球比赛。
[与其说每次比赛都有花样……]
北信介望着场上移动的灰色球服说,[你不认为,土屋理查德每次采用类似‘花样’的策略,其实都是对症下药吗?]
[啊?]大耳问,[因为他聪明?]
北信介谈起这句话,并非是想左证土屋理查德的什么特质,或者深究什么缘由。
他只是作为一个误闯入怪物盛宴的普通人,作为一个仅够资格旁观的第三方,踏踏实实地观察两边天才们的举动,而产生的一点念头。
这只是他作为普通人的思路,总体想想,其实是犯了把土屋理查德也当做普通人看待的误区。
[会是这样?]就连黑须监督,第一次听到他的想法时也露出了不太信任的表情。
‘把土屋理查德想的太简单了。’黑须监督也许是想这样说。
北信介就站在距离黑须监督两步遥的位置,这个距离,让他看到了黑须监督抱胸时夹在腋下的手和紧紧蹙起的眉毛。
和场上正为土屋理查德角色的改变而焦头烂额的队员们不同,作为一校监督,对胜负抱有直接义务,必须在剩下的二十几球之内想出有效率的破解之法。
[监督。]
北信介站在黑须监督面前。
[请让我上场。]
黑须监督稍稍意外了一下,[你吗?]
头发似乎越来越少的监督将手指抵在下巴思索,[的确,现在这个局面,阿侑他们已经钻牛角尖了。]
[你上场叫他们冷静一下也好。]
[…!]
当黑须监督真的这么说的时候,假如要真诚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很雀跃。
虽然表情很平淡,神态也很自然,迈上赛场的步长与往常分不出超过一成的偏差。
但是只有北信介一个人知道,背后那不自觉用了力的手指,还有胸腔微微鼓噪的震动。
血管从心脏流经四肢的酥麻。
………………阿侑他们每次上场前,都是这样的心情吗?
心情不错。
阿兰和他擦肩而过时,用掌心在他肩膀拍了拍。
[加油,队长。]
因为是偏馆,这里的观众席全部对准了中心的赛场,四面八方环绕着所有人的吶喊声,明明只是两米远的距离,却比替补席的音量要明显的多,就连射灯光也明亮了不止一两个锐度。
“队长!”宫侑擦着下巴的汗问他,“教练说什么?”
他的眉毛不自觉的拧在一起,北信介望了一眼,平静地说:“放心吧,教练没有针对你表现的看法。”
对方肉眼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眉心也稍稍舒展了。
“那,监督有没有说接下来的战术?”宫治向后侧头。
“没有,我只是上来过度,下次换人,阿兰应该会带着监督的新策略回来。”
“还要顶几球啊…”
宫治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抹开划到下颚的汗水。因为是双胞胎,眉心蹙起时的弧度和宫侑很像。
“攻线太快了,我喘不过气,侑,下球不要叫我。”
“你一个棋子哪来的资格下指令,给你球就不错了,老老实实接着。”
“你给我也不要。”
“那你就等着重大失误被监督刷吧蠢猪痴呆治。”
眼神陡然可怖的灰头发和黄头发以眼神互相厮杀,只是碍于比赛场上,没有像在学校体育馆一样动手罢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关系不好,不过和兄弟相比,球网对面的棕头发主将的仇恨度应该更高。
北信介将眼神放在球网对面,那个同样以平静眼神凝视他们的发球员。
“……”
·
比赛再度进行。
上了场之后发现,球场上的土屋理查德和场边观察的土屋截然不同。
上了场才会发现,为什么区区一个一拖多的队伍,会被比赛过的球队不约而同冠上【压迫感】的名号。
土屋理查德就像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地狙击手,托也要托的比赛的节奏失速,像一架失速的过山车,直往失控的方向而去,到最后,稻荷崎策略的条理不见了,只能心无旁骛地迎击再进攻、迎击、迅速回防、再进攻!……这样无休止失速下去,直至越来越快。
而土屋理查德那边……甚至有些难以理解,因为土屋的队员也难以应对这样的速度。
球网两边都像是被人放了狗在后面咬,必须冲上去进攻,否则就会被对手、甚至是队友落下。
这种不健康的比赛节奏和速度,依据曾经分析过的录像,北信介推测应该是土屋理查德最初体力不足,难以分配完两局全程,所以干脆一鼓作气拉块比赛进度,毕竟在失控的条件下,一直是土屋理查德这边更适应,宫泽高在他的指挥下勉勉强强,状态一般比对手要好。
这种节奏就一直继承了下来。
又是一球,网前的宫侑右手在背后比了个手势。
北信介清晰听见身后传来宫治的咋舌声,然后是洇满汗水的喘息中,一个人竭力咬牙往前跑的架势。
宫侑起跳,角名前逼,银岛结前逼,北信介前逼。
黑色的运动服看不出汗水的痕迹,不过宫侑起跳时,北信介的确是看见半空中被射灯冷光直射的汗珠。
猛地起跳到制高点的二传手,直直向前托出了二传。
一幅和他一模一样身形、宽窄、长短甚至是发型的人像影子一下倏地出现。
砰!
排球脱手,直直向宫泽高的半场飞去,宫泽高半场回退救球,还是晚了一步。
裁判立刻举手示意得分有效,观众席的喊声一下子高了三度,稻荷崎的大号和小号声像胜利的号角亮了起来。
见识了稻荷崎的原装货影子快传,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稻荷崎。
“不是说了我体力不够赶不上的吗…!还在我离网前最远的时候!”
宫治扯起宫侑的领子,看表情十分想向宫侑吐吐沫星子。
“最后不是赶上了吗!得分就够了。”宫侑扯开他。
“这球要是丢分了就是低级失误!双子快攻还没有在全国体育馆失误的丢人时候!”
“不是没失误吗…!”
“……”
“……”
宫侑和宫治那边吵吵闹闹,早就习惯宫双子互殴的稻荷崎在裁判的死亡凝视下才上去拦。
北信介没有上去拆开两人,就像他说的,宫双子这因为频率太高所以不值一提的争斗相比,是球网对面的二传手仇恨度更高,内部再怎么互殴,正赛还是会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配合。
双子的影子快攻目前的确是非常有效的进攻手段,这点在宫泽工出现了翻版的‘影子快攻’依然作效。
但是……
北信介的目光望向球网对面一溜穿灰球服的人。
棕色头发的二传手被围在最中间,从刚才起一连吃了三次影子快攻,加上阿侑的直接进攻,一连丢了四分,可是表情完全没有焦躁的迹象。
比分已经快追平了,宫泽高的球员脸上也比较平静。
为什么呢,是因为相信土屋理查德一定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吗?
……
北信介望了眼影子快攻最后的落点和宫泽高的站位。
——宫泽高最近的救球圈,离落点越来越近了。
·
一分。
两分。
三分。
稻荷崎一直在高速上狂飙的轿车终于有机会平复过热的马达。
虽然宫泽高的土屋理查德复刻了影子快攻,这并不代表稻荷崎的影子快攻就因此失色了。
原装货的杀伤力和对面那肌肉量不足导致失速有余的二流主攻手相比,可谓是肉眼可见的攻速。
原本因宫泽高的二传模式隐隐骚动的稻荷崎,已经在连续得分和北信介的作用下镇定下来。
但是,即便连续得分,稻荷崎也再也没出现宫泽高转二传前那种轻松的模式了。
宫侑和宫治的目光还很暗,队内也少有人闲聊,哪怕是得分,也只是二传和得分手互相碰了下拳头,权当祝贺。
“好像没上钩呢。”
宫泽高的赛中暂停,土屋揉着手腕望向稻荷崎说。
他如今并没有因为过力扣球导致的手腕受损,只是上半年比赛遗传下的小习惯。
“需要我们配合什么吗?”
鹰川试着发动自己因运动而凝固的大脑。
“比如说,呃,在赛中说几句激人的话,或者我和佑装作闲聊,其实泄露假信息…”
“这话居然是从鹰川前辈嘴里传出来……大感意外。”
“……喂!”
“总之,就不要有这种心态了,或许对宫城县的学校管用,对这几所全国牌子的学校而言,他们根本把你的话当耳旁风。”
全国程度的球队多种多样,比如凭站位遮挡裁判视野,利用语言造势犯规一类的学校……
稻荷崎已经是三十一次进全国,是轻车熟路了。
方才赛中吵架,要不是土屋换了位置,根本不会影响到稻荷崎的球队发挥。
“那,土屋……”
或许是鹰川开了个好头吧,赤苇佑和金岛也尝试说了几个战略。
虽然都嫩的要死,不过万事开头难,尝试总是好的。
“不用。”休息最后五秒,土屋说:“继续前略。”
和宫侑相处太久,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人了。
宫侑和宫治的双子影子快攻固然有杀伤力,却不代表土屋是第一次生疏地应对。
…………就连明年,宫双子的完全体影子快攻,他都曾经在距离赛场最近的位置,以替补二传的身份,把每一个动作和跑位都纳入眼底。
那时候还是现在的黑须监督和大见教练亲自替他讲解。
想到教练,土屋忍不住咬紧了牙齿。
[土屋?]
“!”
土屋回神,丢掉毛巾上场。
·
在土屋不知道的地方,有许多人因为他这次请求暂停引论纷纷。
除开上次与白鸟泽的手伤缘故,包括后面的体育大会,土屋很少有这类战略性的中场暂停。
毕竟他吃了比赛节奏的红利,自然不会有主动降温的举动。
土屋这次主动暂停,可见稻荷崎原装的高频率影子快攻着实是有杀伤力。
“但是土屋一向是策略性选手,没有教练的前提下,都是他在场中分析局势指挥。”
国青队·火烧教练向后靠在椅子上,“既然他在赛前决定以这种方式破局,甚至是有点挑衅程度的在正主前复刻,应该是有被原主逼压的心理准备。”
“你说的是,土屋理查德还没有传出因为情绪问题造成的失误,一次也没有。”
月刊负责人已经很久没拿起第二罐啤酒了。
“稻荷崎那边的气氛也很紧张,明明是连续得分的优势,表情都不明朗。”
“上次明朗结果是土屋变二传啊。”火烧教练来了句玩笑。
“真难得看稻荷崎吃瘪。”月刊负责人也笑了声。
毕竟稻荷崎一直是决赛圈前游的豪强选手,除了白鸟泽和井闼山,少见他们露出慎重的眼神。
“宫城县比较常出这种一拖多的类型吧。”月刊负责人说,“他们那边的教练也有这种挑选手的风头。”
“土屋理查德入队后,宫泽高还是没有教练。”
“但是队伍像模象样的,可能土屋不需要成年人来争夺指挥权。”
月刊负责人和火烧教练就这个话题又调笑了几句,话还没说完,火烧教练闭嘴,上身前倾向下看。
周围的观众席突然拔高的音量,就知道场中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稻荷崎的影子快传,被宫泽高接起来了。
而且不是土屋理查德,而是个一般球员。
·
“做得好。”土屋拍了拍金岛的肩。
“我、我吗?Wuso……真的假的……”
接起这球的人还在那喃喃自语。
他双膝跪地,因为接这球,而不得不很奋力地向前滑擦了一段距离。
膝盖火辣辣的疼,前小腿在空气中转红。
但是。
金岛捏着胸前的衣料。
怎么办。
怎么回事。
啊咧?什么情况?
他回头,和满脸兴奋扑上来的鹰川抱在一起,赤苇佑使劲蹭他的头发,所有人都是一脸惊喜,铃守在那里使劲一边说‘厉害好厉害!’一边狂问‘教教我前辈!怎么接起来的!怎么接起来的啊!’。
他们这半场的兴奋,甚至比方才土屋连续进球得分还要高兴,还要昂扬。
毕竟,一直是土屋在拖着他们前进,从IH开始,不,从开学和青城的第一场练习赛开始,他们都只是土屋前进路上的配角而已。
但是今天,但是在这里,这个体育馆里,第一次的,周围的喝彩声是为了他响起的。
“赤苇!赤苇!”
金岛使劲摇着赤苇佑的袖子,手指指自己,满脸红:“我!我!他们为我喝彩呢!”
赤苇佑使劲蹭他的头发,鹰川在那边狂喊‘好嫉妒这球为什么不是我!明明我才是自由人啊!’,其他人也都凑了上来。
在一片兴奋和喝彩声中,金岛慢慢揪着袖子回神,去看土屋。
土屋,为什么会知道稻荷崎攻手扣杀的落点呢?
虽然……他当时在跑位,呼哧带喘没有完全注意,但是,土屋是在稻荷崎二传刚脱手就背后给了他指挥示意跑位。
土屋,究竟是怎么知道稻荷崎的快传的?
土屋没有回头,而是背着他们,以微侧身的姿势,和稻荷崎的半场对视。
球网对面,那个黄头发的二传,和那个刚刚被他救球的灰头发攻手,如出一辙的两张脸,那在充足的光线下眼下拉长的阴影,还有藏在阴影中无表情的凝视。
“……”
出乎金岛的担心,土屋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冲上去和稻荷崎吵起来,稻荷崎也没有主动挑衅的意思。
双方只是隔网对视了几秒,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接着,土屋率先转过了身,朝他们这边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繁杂的声浪中,听见土屋一声轻轻的冷笑。
·
稻荷崎短暂拿了几分后,赛局就像被推开的多米诺骨牌,以连锁反应的速度冲下山巅。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观众席距离太远,也看不清宫泽高到底做了什么,稻荷崎从刚才起就再也没能拿过分,无论是直接进攻、多方位同时进攻、左右翼时间差,甚至是稻荷崎鼎鼎大名的影子快传,从刚刚起就没有拿分的趋势。
甚至说,稻荷崎扣影子快传时,宫泽高的应对要更清晰。
“毕竟是那个宫泽高啊,他既然能复刻出来,肯定是把这招研究透了啊。”
因为稻荷崎的连续落后,月刊负责人在心焦之下忍不住压上靠椅。
“两边的防守相差无几,土屋的进攻手段反而打着各类出其不意的招牌,这么下去第一局就要送给宫泽高了。”
火烧教练则冷静的多,“稻荷崎的队长换上来,更多的起了个降温的作用。
“你可以说只起了降温的作用,能力扎实是扎实,在这种情况下无事于补啊。”
月刊负责人忍不住说,“要我说,稻荷崎就该拿出对井闼山的队形,否则要马失前蹄。”
“井闼山……”
火烧教练顿了一下,“你认为宫泽高有井闼山的水平吗?”
“不认为。”月刊负责人很快地说,“和上任冠军相比,宫泽高的队形还是太嫩了。”
土屋理查德做二传后,策略和队形都可圈可点,但是剩下几个人表现出来的攻击力又太平庸了。
“不过现在不就是土屋理查德压着稻荷崎打吗?也有这种时候,(稻荷崎)恰巧碰上了不擅长的队伍类型。”
月刊负责人把大腿拍的砰砰响。
“黑须监督这时候就该换最佳阵型,以力顶力。”
“……”火烧教练没有评价。
·
一分,两分,三分……
随着观众席的声响,还有稻荷崎那边越来越昂扬的调子——土屋曾经见识过稻荷崎拉拉队的训练场合,无论寒暑放学了一视同仁地来拉练,的确是非常辛苦,于是在赛场上的表现自然优秀。
哪怕稻荷崎大比分落后的现在,稻荷崎的号子声依旧没有低沉的趋势,昂扬一如赛前。
假如是宫泽高……
不用回头,就能从身后没有特殊喝彩的观众席听出来,宫泽高并没有正式到成规制随队来东京喝彩的拉拉队。
不过随着宫泽高的比分逐渐上升,隐隐有观众席自发打着‘狮心王’的口号拍子,这部分人单纯是土屋的粉丝。
其实这个场合,有没有口号声倒无所谓了。
又是土屋的发球权,他将左手的排球高高地举起来,对准稻荷崎的半空,吸了口气。
因为他曾经是稻荷崎的学生。
右脚迈开,上前一步,左脚紧随其后。
第二步,第三步,千百回的熟练度根本不需要额外看脚下。
耳边是稻荷崎的小号声,他迎着稻荷崎的横幅,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曾经是稻荷崎的学生,站在稻荷崎的替补半场,两年下来的随队征战,他可以坦然地将之视为是奉给自己的喝彩声。
土屋起跳,熟练的加速度和加压感,身体却与之对抗的越来越高,直至视野和稻荷崎的拉拉队平直。
他可以将这群人成规制的号子声当做是给自己摇旗吶威。
哪怕他发出的这球,重重落地时,将是预示稻荷崎失败的句号。
土屋以平静的眼神,在发散的射灯下,发挥出一种凝固的暗金色。
他猛地将球击了出去。
“吥——”
25:16。
第一局,宫泽工业附属高中胜。
·
第一场和第二场间隔的短暂休息,土屋和队员们一起回场边的长椅旁。
全国大赛的第一场比赛的第一局胜出,这些往日都只是在县级打转的球员们兴奋地边喘气边攀谈。
土屋一边随口应应队员的话题,其实在关注稻荷崎那边的动静。
稻荷崎没有安静,没有羞愧的缄口不言,也没有互相抱怨的争锋。
场中状似内斗严重的稻荷崎,在第一场落后的环境下,几个人和监督教练,包括短暂休息的正选,几个人针对这一场比赛暴露的信息展开了各种交流。
虽然因为距离和观众席的吵闹听不清内容,只是从脸色看,虽然凝重,虽然阴郁,然而,大汗淋漓的每张脸上或多或少都有思考。
这群黑色球服的常胜之师,面对失败的态度和胜利只有渺小的区别。
都是反思、反视、推敲、模拟。
真可怕……
土屋不再关注那边,而有点失神地盯着水杯上的标签。
[土屋土屋,恭喜你获胜!]
苹果凑过来蹭土屋的脸颊,[这场比赛真精彩!赛中的位置调换也是,假如有机会真想给你看看我的能量收集屏幕,周围观众的心态都相当精彩!]
[走开。]
土屋回神,用手指推开苹果。
[还有下一场,你不要影响我。]
[怎么会影响你呢。]苹果快乐地在土屋头顶附近转圈,[你已经带领宫泽高打出9分的分差了!这种分差,稻荷崎下把也很难应对,你可是百分百的了解。]
苹果在上空哈哈哈:[这么一想,稻荷崎不是亲自培养了个内鬼吗?还是即将把自己打败的内鬼。要是稻荷崎有机会知道这一点,不知道我能收集多少负面能量。]
它很可惜,又突然想到坏点子。
[土屋!你说你这次轮回最开始要是去稻荷崎应聘,隐瞒实力加入稻荷崎一个月,趁IH比赛前再回来宫泽高,然后带领宫泽高狠狠打败稻荷崎,这不是很有趣吗?]
[身为一个硅基生物,你的心眼真坏。]土屋推开它。
他带领球队回归场上的时候,稻荷崎的拉拉队正进入第三乐章。
这一乐章的长号声更重,小号声只作为铺垫和补充,在嘈杂吵闹的体育馆环境里,旋律相当抓耳。
单从稻荷崎拉拉队的乐章上听,就像是稻荷崎赢了第一局一样。
稻荷崎这股不服输的劲……
承认自己也受到稻荷崎‘常胜’教育影响的土屋没有多言,只是再度将球轻轻推去了稻荷崎的半场。
进攻线前宫侑和银岛结同时上前救球,银岛结慢了一步,宫侑却及时赶上了落点,这轻飘飘地一球掉上他的手臂,又被基本功扎实的二传弹起来。
“角名!”他喊道。
“嗯。”三角头双手后压,如弹簧一般弹射向前。
周围的观众席因为二传危急关头的关键救球而兴奋地昂洋起来。
和观众席的昂扬截然相反,稻荷崎各个球员的脸上,反光淋漓的汗痕下,是一张张绷紧了的面孔。
角名代为上步二传,前排银岛结早就到位,将这球狠狠拍向宫泽高半场。
土屋边小碎步后退边往后仰了一眼,随机慢慢停下来。
排球直接冲过宫泽高全员,冲过半场,直到底线后三步的位置落地。
宫泽高全员的跑位跟着慢慢停下来。
等候已久的第二裁判直接吹哨举手。
“可恶!!!”
从稻荷崎那边传来一人大喘气的吼声。
“不要自责。”还有另一个人平静的嗓音边平复呼吸,“这球换了谁都一样。”
“可是……”
稻荷崎的队长和扣杀失利的主攻手低语谈了几句。
土屋收回眼睛,边按揉手腕桡骨,边朝网对面的二传手说了一句:“前辈,你们的攻线好像不成体系了。”
刚才令观众席十足兴奋的一球,仔细看看,居然是二传手亲自上去接应。
那原本的二传做什么,让给副攻替代后,相当于放弃了这次进攻机会。
上一局尚且能保证接球的多是接应和副攻,连续失分的压力太大,这把自乱阵脚,终于连二传都上来救球了。
“和你没关吧。”
网对面的黄头发二传连个眉毛都没有动。
他转身回站位前,最后抛下一句带轻喘的冷语:“管好你自己。”
土屋耸耸肩。
4:2
5:3
7:5
10:6……
分差以缓慢但稳定的步调持续前进。
虽然还能保持分差扩大的速度,但是稻荷崎的队形跑位偏差度越来越大。
区区县立比赛和全国比赛是不一样的。
原本这句话是想要和宫泽高的队员们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这句话可以挪用给稻荷崎。
第一场比赛的偏馆只有一个赛场,周围的观众席像阶梯教室一样三百六十度呈椭圆形围绕,所有人的视线当仁不让地摆在赛场中心,侧面还有电视台后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
这种压力,这种周围的声响因自己一举一动的潮起潮落,这种议论纷纷。
很多围观者、或是没有去过比赛现场的体育爱好者对运动员下场后的一些过激举动感到无法理解,实则是无法和运动员场中的心态共鸣。
旁观者和主角的心态永远不一样。
不亲身体验就永远不知道。
11:6。
稻荷崎请求暂停。
黑色队服的球员们跑到教练身边,一群一米八的运动员背手听训,然而坐在教练椅子上的人表情也并不清晰。
土屋没有再关注那边的兴趣,用毛巾来回蹭头发丝里面洇的汗。
他头发厚,运动过头了就经常有汗闷在里面,奔跑心跳的时候不觉得,下了场就洇湿的难受。
“土屋,我的站位是不是跑的太靠前。”
赤苇佑问他。
“我一直按照二传的习惯,但是看你给我发了几球,好像距离上不是很自然。”
“不愧是佑前辈。”土屋盖着毛巾,“这点的确是小问题,防止你突发状况改习惯太别扭,所以我没说。怎样,不别扭的话,可以尝试缩小步长吗?”
“我尝试一下。”赤苇佑的表情迟疑。
“不用露出那种表情。”土屋拽着毛巾尾巴,笑了两声,“调整不过来也没问题啊,我们配合的很好。”
周围距离近的队员,金岛和百沢和赤苇佑都意外地看他表情。
在场中露出这种笑,对土屋理查德来说,是很稀有的体验。
土屋如今确实是比较明朗的心情。
原本在决定主攻转二传,而且是赛前没有过任何配合训练光凭着一腔心情尝试的转变,就算是大心脏的土屋理查德,在最开始连续失分时——用苹果的话来说:可以抽取你的负面情绪吗?
如果转变失败,效果不明显,已经失去换人机会的宫泽高根本没有机会在第一轮换场。
况且,宫泽高本来就不是像稻荷崎这样的王者之师,宫泽高的球员们是有心情的,转变失败的冲击力带来的负面效果是成倍的,就像土屋最初说:【不打算用那种稳妥的手段】,是不稳妥的决定。
好在结果不错,率先丢了阵脚的是稻荷崎。
仔细想来也可以理解,稻荷崎这么久以来,一直是针对他做主攻的阵型训练策略,如今他打断了双方原本的考虑,还表现出了针对性的攻击力和压力,就算是分析新阵型也需要时间。
可惜土屋理查德没有给他们时间。
还针对他们的王牌快攻表示出了类似加压的举动。
稻荷崎和以往的县级比赛都不一样,甚至和当初对战白鸟泽的心情也不一样。
但是站在场上,呼吸场中夹了消毒水和橡胶摩擦的气味。
土屋发现自己鼓鼓作响的心跳像是一下一下跳在水中。
很快,很快就要打败稻荷崎了。
·
13:7。
稻荷崎采取了换人战略。
原本占据主攻手位置的北信介下场,尾白阿兰重新上场,采取了高攻击力的队形。
已经是六分的分差了,土屋大概猜到稻荷崎教练是不破不立,尝试以高攻击力破局,毕竟宫泽高并不是六维俱在的全能型队伍。土屋无法挽救和指挥的扣杀死角,面对稻荷崎的进攻,宫泽高往往没什么办法。
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土屋抹过下巴,心情反而是出奇的轻松。
尾白阿兰、宫双子、角名伦太郎、赤木、银岛结、大耳,这是土屋最熟悉的稻荷崎强攻阵型。
虽然北信介上场也不错,可因为是三年级,土屋(过去)不常见他上场比赛的策略。
“…………你笑什么。”
网那边传来双子中灰头发的声音。
“?”土屋回神,“我笑了吗?”
[笑了。]苹果确认。
[你闭嘴啦。]
“………………”
拦网对面的回头发双子没有发出类似异议的不满。
同色的眼睛隔着拦网,在眉骨拉长的影子下远远地凝视土屋,又在土屋回望时抽走。
[就是这样,略略略。]他看不见的地方,苹果幸灾乐祸地上转下蹦,[刚刚拿分的时候不是挺会说吗?现在丢了六分分差,安静地像哑巴一样。]
[刚刚能说会道的是宫侑,双胞胎的哥哥。他们两个人的发色不是很显眼吗。]
[长的都一样啊。]
[双胞胎长的肯定一样啊。]
再度进攻时,土屋没有顾得上再和苹果聊天。
每次宫泽高和其他队伍比赛时,太过于低级的球队暂且不提,实力越强劲的队伍似乎就越是安静,导致宫泽高也常常压低了声音队内交流。
又安静又吵闹,在这样矛盾又统一的排球世界里,一次偶然的右前跑位二传,让土屋的余光一扫而过了一个褐棕色的发角。
…!
余光里,那个人盖着鸭舌帽,手心拖着腮,掌心捂住嘴巴,还带着黑框眼镜,坐在距离赛场一级高的观众席蓝色区位置。
没有穿校服,是鸦青色的外套。
土屋呼吸一停,拍出二传后,落地了立刻仰头去看。
距离赛场十几个台阶的座位,他正和身侧黑头发的同年龄人交谈。
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场吗?
自己没有注意到。
难道是第二局开始才来的。
“吥——”
裁判尖锐的哨响把土屋吓回神。
他倏地低头,看见场边的记分员正把记分牌翻过新的一页。
15:7。
北信介上场时尚且咬的住的分数,尾白上场后,明明是最强阵型,反而进一步拉开了分差。
看见这个分差,土屋刚刚蹦跳的心脏立刻安稳下来。
“土屋!这球是我打的!我厉害吧?!”
金岛立刻冲过来要夸夸。
“什么你打的,不是土屋传给你的吗?”赤苇佑在左前方的位置调笑。
“他传给我自然是我打出去的啊。”金岛一脸自然,“有没有人喊我的名字?看见没有我刚刚帅气的一球?”
虽然想要给得意忘形的金岛泼冷水说你力气再大一点下球就要出去界外了,但是看他这么高兴的样子,外加土屋心情不错,所以没有多嘴。
“所以我说对不起了啊。”
球网那边,却传来了语气很重的一句。
土屋侧头的时候,正看见宫双子距离很近,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再是赛前吵吵闹闹的神情。
眼神很暗,没有一丁点起色,嘴巴一丁点弧度也没有。
“刚刚那球你认真接了吗?”
宫侑和宫治相隔的距离真的连一只手指长也没有,就差鼻尖顶着鼻尖。
明明处在射灯聚集地正下方,两人压的距离之近,导致光线溜不进缝来,眼神暗的可怕。
“要是想输,麻烦你直接去对面士下座道歉自己是猪头,没必要拉着我陪你出糗。”
“真是遗憾我目前没有这样的打算。”
宫治的声音不存在一丝起伏,淡的出奇。
“反倒是你,没次都提前一步抬手,掌握不了节奏需要我帮你买一台节拍器,或是干脆去监督那请愿你不适合打二传吗?打了五年二传打成这挫样,还打什么排球。”
“排球上面有岩浆?还是你的手被扣烂了,去申请个残疾人证明吧。”
“智力中心就在十一区,你还是先去评个等级猪头。”
“喂、喂!不要吵架,拜托……这里是比赛……”
高个子的草坪头黑皮慌慌张张地上去拦,顾忌这里是赛场,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稻荷崎的其他人上去和裁判道歉,表示是他们队伍内部的常规操作,那两个双子平常就是这么相处的,绝对不是吵架,麻烦绝对不要判。
连监督也站了起来。
……
总之,稻荷崎那边乱糟糟的。
常规操作……
土屋忍不住侧头。
宫双子的确常常在对内比赛的时候争锋内斗、互殴。
但假如场中的这个表现是常规操作的话,尾白也不至于摆出这么慌乱的表情了。
真是对不起啊,宫双子,提前做出了你们三年级才能磨合的影子快攻,叫你们内心产生了动摇。
“土屋……?”
侧头的时候,看见赤苇佑一脸担忧。
“怎么了,我笑得太像反派吗?”土屋揉了揉嘴角。
虽然很恶劣,但是心情出奇的畅快,原来给自己带来三年噩梦的天才们也会因为被冒牌货超过露出这种表情。
“……太像了,简直比对面黄头发的赛前还阴险。”
土屋‘咳’了一声,收敛表情,“没被摄像头拍到就好。”
他又露出‘小后辈’的爽朗表情,“前辈,干得好,好好干,就按照这个步调进行下去,迟早会赢。”
“你表情变得太快了……”
“说明我年轻。”
和队内成员打打闹闹间,耳后传来了一点触感。
与其说是触感,不如说是第三感弹动的肌肉,出现了一点异觉。
土屋倏地扭头,逡巡的视野找了一圈,很快,便和灰头发的人相对。
在略显慌乱的稻荷崎半场,只有这个人站地像是和土屋隔着塑料跑道相望。
眼神并不飘动,直直地盯着土屋。
因为他的眼神太过不动摇,和稻荷崎其他队员的眼神就像是两个世界,导致土屋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还有十分比赛就结束了,应该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他和北信介对视了几眼,率先扯开对视,在转头的瞬间,眉头稍稍压了下来。
……虽然是北信介,但不过是个在精神镇压领域卓有成效的队长罢了,并没有名声赫赫的杀伤力武器。
况且稻荷崎只有一个换人机会,慎重为上的黑须监督不至于在最后关头取险。
·
比赛并没有出现变故。
16:7
17:7
17:8
18:8
18:9
宫泽高即将破两位数,稻荷崎却连十位数都没上。
这巨额的分差别说是进三年的稻荷崎,就算往前数三十来年,稻荷崎也没有这样大的分差。
观众席的议论声越来越高,能够在分差进一步扩大的情况下保持队形,尽力回归有效策略破局,稻荷崎已经做的相当出色了。
但是,体育竞技向来是赢家的游戏。
无论输家在输赢面前表现出怎样的水平,都只能被评价为垂死挣扎。
……
明明站在稻荷崎的替补席位,北信介心里想的却是相对于稻荷崎而言相当残酷的内容。
他太冷静了,无论什么时候,站在什么角度,未来展现出怎样的糟糕局面,他都像是站在遥远的第三者他方,冷静地观察局势。
他的这种冷静以往被队员们评价为‘没人情味’‘冷冰冰的’‘像机器人’,监督却给出了高度评价。
‘信介是一个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都只把精力全部放在冲击破局之法的精神高度集中的冷感球员。虽然和直觉性球员相反,没有叫人眼前一亮的表现,实则在关键境地能爆发出颠倒胜负的作用,类似于关键发球员一样。’
当被这样评价的北信介站在黑须监督面前,再度申请换人的时候……
“信介,我理解你想要上场的心情。”
黑须监督说。
“但为了你的未来考虑,我不可能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场。”
他的语气也很平静,老牌的教练不会因为一时面临的胜负输赢失了阵脚。
“我理解您的想法,”北信介的语气实则比往日快了半个字眼,“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在,也并非争强好胜,想要天真地凭一己之力扭转胜负。”
北信介的技术不是‘无出其右’的水平,这个时候上场,而且是稻荷崎连续失分的当下。
万一稻荷崎输了,北信介这个后期登场却没有扭转胜负的大表现的队长将成为众矢之的。
“我只是,有一个想法。”没有人站在北信介身后,场上的队员们也正积极应对狮心王的攻势。
所以没有人看见他背后稍稍攥紧的拳头。
“宫泽高没有教练,也没有体育辅导,想要应对比赛,全靠土屋理查德一个人的及时应对。这个阵型下,主将的作用是十分关键的,”
土屋理查德也是人,也有应对压力的阈值。
况且,稻荷崎和宫泽高从没有进行过练习赛。
他也一直在想,土屋理查德过去为什么要偷偷溜进稻荷崎来偷看他们的练习。
假如,假如土屋理查德并不是完全依据场上局势的时事策略,而只是凭借大量的观察和研究,在掌握了他们的惯性攻略下策应的全队。
因为紧张——因为这种只有在场中才会令北信介感染的心情——他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所以我建议调换比赛跑位,以备用队形应战。”
全国程度的稻荷崎自然不是只有一种比赛策略的门外汉。
针对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球队,他们内部也有不同的策略队形。
只是如今表现出的是最完备、最成型的高攻击力策略而已。
“你是这么想的吗?”黑须监督不置可否,“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你想过没有,这种队形相当于丢掉阿兰和阿治的攻击力,面对一般的球队可以,你确定对宫泽高这么做吗?”
“阿治和阿侑的双子快攻已经被剽窃,发挥不出攻击力了,阿兰上场后宫泽高的防御逐渐成型。”北信介说,“我并非打算凭这个队形镇压宫泽高,更多是希望给稻荷崎降温。”
他微微侧身,望着场上浓重的喘息和尖锐的鞋底摩擦音说:“节奏太快了,就不容易动脑筋。宫泽高并非无法战胜的选手,冷静下来才是关键。”
黑须监督忍不住笑:
“不愧是你。”
“那就这样做吧。”他说。
稻荷崎到底是在最后一刻启用了换人模式。
尾白阿兰再度下场,稻荷崎的队长举着号码牌上前。
稻荷崎使用了最后一次换人机会,而分数已经来到20:12。
周围的观众席大呼小叫,各种议论声,又吵又嘈杂,因为混杂在一起实在是对听力的折磨,北信介从最初就只是松松地进耳朵。
他上场后,发现球网对面的主将表情居然有些暗凝。
明明自己才是紧张的一方,毕竟是少见的关键时刻承担重任的角色,此刻看见宫泽高主将的表情,北信介忍不住微微露出个笑:“不用那么紧张。”
球网对面的主将稍稍一顿,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点和他搭话。
“我只是来过渡,让我的队员们安静下来。”
北信介一边调整脚下,一边说:“其实不该这么早上场的,但是你带领的宫泽高能逼稻荷崎到这个地步。我恐怕再不上场,就再也没机会上场了。”
“……”
土屋后退了两步,露出和其他时候稍稍不一样的表情——有点抱怨。
“我马上就要赢了,可以请你干脆不要上场了吗?”
“我毕竟是稻荷崎的队长,难以遂你的心愿。”
“你要干什么?”
土屋追问。
“你这时候上场肯定不是露脸来了吧,你们教练给了你什么任务,冷静?重整?”
“说了不用这么紧张。”北信介忍不住笑,为土屋有些小题大做的表现,“真的只是作为过渡,我远远没有能击溃你的实力。”
“……”
虽然北信介这么说了,土屋的表情还是不好看。
苹果完全不知危机意识为何物,在头顶转圈的开心,还自以为是地宽慰土屋:[你怕什么嘛,距离获胜只剩下四分,这四分手到擒来的啦,对面都这么说了。]
土屋眉头压的可怕,回站位的脚步也重了不少:[麻烦你不要半场开香槟,还有,离我远点。]
看土屋的面色确实不好看,苹果有心想再犯贱几句,还是乖乖点飘远了距离。
哪怕媒体再怎么造势是天才,哪怕这群天才的脸色再怎么警惕,土屋还是认为,整个日本高中界,只有北信介和自己的球风最像。
北信介是和自己距离最近的球员,是最可能理解自己的球员,也是最可能看穿自己的球员。
“……”
裁判一声哨响,稻荷崎那边的球员发球了。
稻荷崎这次开场前聚在一起稍微说了什么,不清楚什么内容,因为距离很远,而且周围吵得要死。
不过时间不久,看起来只是几句话的工夫。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内容。
否则稻荷崎的教练应该立刻暂停,用几十秒的时间好好琢磨。
排球向自己飞来,土屋带领球员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跑位前逼。
跑位、进攻线前、后排后退准备防守、这球的主攻手和副攻在网前、自由人在自己的指挥下往前跑位、二传、进攻、排球飞去稻荷崎的半场……一切都很正常。
是太过紧张了吗,还是精神麻木了。
在二传动手的一瞬间,土屋一边压着眉反思自己,一边起跳。
右手前挥。
挥空了。
落地的时候,土屋还没有反应过来。
脚腕落地的酥麻才把他唤醒回来,他紧着回头大喊指挥,那只完全不在他的预想中的来到右后方的排球还是轻轻落地了。
距离最近的鹰川和金岛接球失败,表情并不难看,而只是絮絮叨叨地队内侃东侃西地抱怨。
土屋没有及时指挥,他们只以为和之前稻荷崎拿的12分一样。
周围的观众席虽然欢呼,倒是也没有像稻荷崎失九分分差时的议论纷纷。
但是土屋却有种被人悄悄攥紧了心尖的感觉。
或许正是预料中的拍击没有到来的缘故,挥空的手腕居然比击中了的时候还要酥麻。
两只手的手尖都有点发凉。
他回头去看,宫治脸上的意外还没收回去。
看到他回头,才大呼小叫地去他们稻荷崎那边说些什么。
“……”土屋立刻整改表情,回头。
·
“虽然这次撞大运成功,但下次不一定。”
角名继续试图阻拦队长——虽然队长这样命令,他还是会乖乖地维持队形——劝来试试。
“之前得分的一直是阿兰和结,现在换我和阿治,攻击有点平庸了。”
其实从宫双子内斗开始,他就觉得稻荷崎的理智在收拾包袱。
没想到寄予重望的队长居然拿着监督的允许上来命令换队形。
这只是平日以防万一训练用的队形,其实谁也没好好练过,好好练的队形尚且被打的七零八碎,不好好练的队形还放弃了两个重要的攻击手段。
好了,现在从队员开始,包括队长和监督教练,稻荷崎的理智干脆已经离家出走。
那可是宫泽高。
队长并没有提出异议,回答也很温和:“姑且试一试。”
“……”角名别开眼擦汗。
至少宫双子在队长三言两语下不闹别扭好好配合了,算是唯一的好事。
比赛还在继续。
场中,打过排球,或是对排球深入了解过的人基本看得出来,稻荷崎换了新队形。
稻荷崎之前没拿出过这种队形,也没有换除了队长外的替补队员,应该就是一般豪强会有的planB。
一些人借此收集了一些情报。
其实这战略一般,因为这个阵型就像是刻意避开了主队形擅长的进攻手段,是一种小有重合的余集,其攻击力、防守能力对稻荷崎这种超级豪强而言都一般。
·
………………一般?
再次从跑动中回神的土屋抹着下颚淋漓的汗。
因为比赛进行到后半段,而他又多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
土屋回神,指挥百沢:“下把跑动的时候麻烦主要靠近左翼,假如对方有右翼的进攻举动也无需在意,部,你和百沢的跑位容易重合,百沢还没有到边跑边观察局势的实力,你姑且注意下,不要重合。”
“好的。”/“嗯。”
指挥完毕的宫泽高继续比赛。
稻荷崎那边前排同时跳了三个人起来。
土屋立刻后退,百沢和部同时前压,土屋的眼睛盯着宫侑,球还在宫侑手里。
哪边,左边,右边,照稻荷崎一般的球风,应该是走右翼的高压力途径。
……怎么可能,从六球前开始,稻荷崎就一直不走寻常路,左翼的话,部的拦网实力有些勉强,鹰川在后右翼,他一个人的救球圆周还是有极限……
我也回去。
土屋一个扭身向回跑,他听见身后有某一个人的击球声。
但大概是幻觉吧。
因为土屋从余下队员们的表情中后知后觉地停下,回头的时候,余光正看见那只没什么加速度的排球只在重力的作用下掉地。
既不是左翼,也不是右翼。
是宫侑的直接进攻。
…………
这球落地,裁判吹哨后,因为过度集中精神而狭窄的耳道才扩充。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了数倍,现在才听的见喝彩。
听得见质疑和议论纷纷。
队员们小心地看着自己。
土屋微微张开口平复呼吸,还有过度奔跑一直在鼓噪的心跳。
他伸手背抹下下颚的汗,看见手背上一片水痕,汗珠正往下滚。
“……流了好多汗。”他朝赤苇佑抱怨道,“虽然是冬天,体育馆里的温度也很高,下次运动服的面料挑选轻薄一点的吧。”
赤苇佑没想到是这个话题,“……嗯,你说的是!”他很快地说:“其实本来校领导就有换运动服的打算。”
“有吗?跟我说了吗?”
“说过……你没在意吧。因为咱们学校的logo太简单,只有一串字而已,校领导希望印上去校徽。还没决定。”
“不要,咱们学校的校徽超丑的。”
土屋一边说,一边和赤苇佑向回走。
“……”
……
步子慢一点,不要过快。
小心一点,不过走到赤苇佑前面。
心跳好快。
手脚冰麻。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从没见过的战术和队形,过去在稻荷崎从没有见过这种局势。
应该是他一年级作替补没资格加入训练时的正选队形之一,因为北信介毕业了,所以后面换了新队形,所以他从来没见过吗?
心脏快的根本压不下来,数次咽口水,也只是让口腔更加干涩。
脑袋没有慌张到难以思考的地步,可是手脚冰凉地就像是血管没有正常工作,拖慢了自己的运行速度。
冷静,最慌张的时候最需要冷静思考。
其实稻荷崎的新队形是一种丢弃攻击力弥补短板的形式,都不出众,都不短缺。
…………但是,正因为使用这种阵型的是那个稻荷崎。
足够令他惧怕的新队形,这个国家也只有两所学校而已。
甚至连白鸟泽,就算是白鸟泽的新队形,他也能够凭借针对绝对的单核牛岛若利杀破局。
但是,稻荷崎,唯独是稻荷崎和可能的井闼山。
这两所学校的实力太丰盈,每一个队员都是精挑细选,每一个队员都不存在拖后腿的现象,这种完备的队伍,换了新队形后,他找不出办法。
他现在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轮回,回到了最初面见他们的陌生的状态。
[土屋,冷静下来,冷静冷静!]苹果忍不住凑到他跟前,[你仔细看看的话,其实人还是那些人呀!还是你朝夕相处过几年的人,就算他们换了新队形,又有什么区别呢?扣球实力是不可能因为一个队形的转变而突飞猛进的!]
[你现在只是太惊慌了,太惊慌又被连续失分,被他们抓住了把柄而已,稻荷崎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只是抓住你惯性思维的破绽拿分,再没有其他拿分手段了!]
[……]
体育馆很嘈杂,苹果却直接在土屋耳朵边扯着嗓子喊,叫土屋稍稍冷静了下来。
……可是稍稍冷静的心态再度被迅速的飞击击败。
其实这个时候,有思维和警觉性的人已经隐隐发觉了土屋的状态。
土屋能感受到那种眼神,从稻荷崎网端飘来的余光,观众席飘来的眼神。
“……”
土屋抬手的时候,看见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尖。
因为很凉、很麻,所以他没有察觉到手指的颤抖。
……这种手,怎么可能托出准确的球呢。
他抬头,有些不过脑子地想要叫赤苇佑换人。
他想说,自己现在做二传会失误,宫泽高到现在都没有在第二局换人,趁现在快点换回来,他重新做主攻,只要把球狠狠朝对方扣下去就行了。
不需要多精细的控制力,只要力度大,稻荷崎接不起来。
然后,他抬头的时候,却看见队员们互相交换的摇动的眼神。
因为不想让自己知道,所有没有人交谈,都是私下里交换的不镇定的眼神。
似乎眼神只要多线程地经过了一次后,再交换回来就会经历冷静的洗涤。
“……”
不可以,这时候不能表现出退让的举动。
虽然对他而言是战术调换,但既然已经走上山崖,后退的举动和跳崖没有区别。
前进到死吧。
·
23:25。
裁判的哨响示意后,球网两边的队员同时退下来回到凳子边。
观众席周围的音量和第一场结束时没什么区别。
两支队伍还是各自围着自己的休息椅,各自休息。
准备第三场比赛。
土屋拉开运动包的拉链。
‘噌棱’的声音响在耳朵下面。
……他记得,及川彻也来了。
就在赛场右上方的位置,那个距离没有柱子挡,因为和第二级观众席有落差,视野也比较清晰。
……被看见了吗?被看见了吧。
…………他的表现有多烂,是怎么一球接一球的、。
………被稻荷崎连续拿了13分,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想要加速节奏试图反攻的举动,或许是第一局用太多了吧,刚用出个苗头,就立刻被稻荷崎全队扑上来不要命地压制了。
很困难。
…………
像是在泥里面比赛一样。
……
土屋的表情很暗静。
眼睛却稍稍没有焦点地伸手进包里拿替换的水杯、
……能感受到视线。
从观众席来的是谁,不认识的人、及川……?
还有稻荷崎那边……
这几股逼人的余光。
冷感、质疑、狐疑……
……
很难以理解吧,毕竟,在你们看来,这是攻击力倒退的战略,却把我压着打。
土屋忍不住吸紧喉结、
“土屋!”
从包里把水杯拿出来的时候,手腕一下子被人捏住了。
土屋从屏息中吓一跳地耸头,看见赤苇佑着急的脸,“你的手怎么了?”
“怎么,什么手、”
土屋仍沉浸在自己的泥潭里,赤苇佑劈头盖脸的话,叫他磕磕绊绊地说。
他眼神下移,看见自己方才压抑中忍不住捏了许久的手腕。
这是超过他意识到举动,是一种惊慌中的强迫行为,但是因为捏了太久,手腕不过血,伤不到里面,表皮却青紫了一圈。
“啊、啊啊啊土屋、!”金岛确实是太慌张,一见到就不经过大脑喊出来了,“你的手都抖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
“我、”
周围人一下子蜂蛹上来,土屋根本插不到空说话。
“手?手腕怎么了?”
“都肿起来了,比赛时候伤到的?”
“喷雾!药膏!啧铃守你去找裁判啊!”
“哦、哦!!”
“好凉!”金岛左右看,“我们没人带药吗?”
鹰川忍不住说:“上次是因为土屋要求,平常谁会想起来包里带喷雾啊?!”
带毛巾和水杯就已经够重了。
观众席因为宫泽高的骚乱也骚乱起来,不少前排的观众站起来伸脖子眺望。
“我这有药膏!”
居然是除了宫泽高的另外一支球队队员的声音。
土屋看过去,是稻荷崎黑色皮肤的大高个子,手里提着包,一边朝他们招手。
虽然刚才网对网前分毫不让时的眼神很摄人,此刻的神态却不似作伪,朝他们喊:“需要吗?我借给你们?”
……
比赛短时暂停。
别馆是两馆一个急救员,恰好在另一个馆,有赛委会的去叫。
土屋在椅子上等,完好的手腕正被氯乙烷冷却镇痛。
他的表情很怪。
因为往常都是胀痛被喷雾冷却,现在是完好的手腕被镇痛,像是把手塞进速冷箱。
上次在不完备的情况下强行使用手腕的缘故,宫泽高认为土屋的手腕或多或少出现了问题。
土屋没有狡辩。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腕出问题’后,宫泽高队员们脸上的表情反而冷静下来。
和【土屋对稻荷崎没有办法】比起来,【土屋因为隐瞒手伤失分】更令他们在心理上安心。
可以理解,因为宫泽高一直是这么被土屋强硬地拉过来。
但是,土屋曾经应该想都没想过,自己此时经历的:怀揣了懦弱的秘密,却因为同台奋斗的队友们眼中的自己过于强大而没法倾诉。
虽然本来就没打算说。
现在却是嘴巴从外面缝起来的感觉。
耳边有脚步的声响,他突破宫泽高的包围,朝金岛和部的肩膀后面看,正看见北信介和宫治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走近的时候,金岛和部也察觉了身后的动静,他们两个人退开,给稻荷崎的队长让路。
北信介走过来,朝他们点了点头,先是在里圈站了会儿,随后他问土屋:“可以坐吗?”
“……可以啊。”
土屋有些狐疑地看见他坐下在自己身侧。
北信介没有继续攀谈,只是看了会儿宫泽高处理手腕,提了个【把侧骨对上再喷的效果会更好】的建议。
“……”太近了。
刚刚把自己逼到赛中失去冷静手抖麻木的人坐在这么近的位置,可惜他坐的已经是椅子的最右端,再向右是地上。
“有什么事吗?”
虽然本意不是这样,脱口后,发现语气有点冷。
是不是因为北信介在他这已经不是区区的这个轮回的人了。
他知道自己的概念和意识很偏颇,很不可能。
但是他此刻下意识地将眼前人和其他人分割,不再有【这个轮回的北信介】、【那个轮回的北信介】的区别。
他发现自己开始意识到的没错。
和其他人怎么吵架怎么打闹都没问题,可以吼、可以喊、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曾经的轮回是他一个人的记忆,是他单方面的选择,无论他作出什么应对,都是在【对方不可能透过轮回看穿真相】的帷幕之下。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运气吗,还是巧合,这个人说话做事的矛头次次直指【土屋理查德】本人,不是【有了苹果的土屋理查德】。
刚才的比赛可能是直接对抗的缘故吧,所以这种观感最浓。
“因为以你的性格你好像不会去医务室。”北信介的话叫他回神,“宫泽高的替补池很浅,况且你是绝对不能被替代的主将,已经是第三场,如何,叫替补稍微顶替一阵,等你处理好马上回来?”
“……”
第三场最关键的决赛,应该说:【不需要,我的手没受影响,继续比赛。】
无论内心的想法是什么,这是不丢面子的响应方式。
因为真实想法往往意味着露怯。
“……不行。”
但是,土屋说:“没了我,宫泽高的阵型不成体系,只要你们回归最初的攻击模式,宫泽高撑不到我回来,或者说,即便我能在十几分钟内回来,宫泽高也早就被打了双十的分差了。”
他在北信介平静的视线下去看脚后的鞋帮:“……我救不回来。”
“手伤怎么办?”北信介又问,“和稻荷崎的比赛是全国第一轮,就算你坚持进了第二轮,两轮比赛间隔一个中午的时间,不仅不能恢复,手伤反而会进一步加重,因为血液流过时会加温。”
土屋大概能在其他人意外的视线中,察觉到他们眼中的【土屋理查德】这时候该说什么句子。
可惜他说:“第一轮结束才是真的结束,第二轮只能到时候再说。”
“走一步看一步吗?”
“嗯。”
这或许是【土屋理查德】第一次在非宫泽高队员面前稍微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了。”北信介站起来,“阿兰、也就是刚刚那个人说喷雾送给你们,你们随便用,不用害怕用光。医生很快就来,虽然不去医务室,也要关注紧急处理。”
“……我看你们马上就要用光了。”一边的宫治旁观了半天宫泽高处理手腕,说,“这点位置你们是怎么喷到肘窝去的…行了,别喷了,再喷你们主将真打不了球了。”
一直关注和土屋聊天的北信介看过去,随即叫挂了一手臂的霜稍微顿了顿。
虽然刚刚起就觉得喷雾的响声太久了,周围的白雾也太多……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慌张之下手不择路的金岛砰一下止手,“不喷了不喷了。”
土屋也才看见满手臂的霜。
……光顾着在意和北信介说话时叫他难受的暴露感,心理抵抗感忽视了体感。
…………唯一靠谱的赤苇佑和赛委会一起去找医生了。
金岛不再捧着他的手喷雾,土屋正要把手收回来,把犹如在冰箱里冻了一小时的生肉解冻。
另一只手横过来握住了他手腕以下的位置。
那只手体温很高,不知道是自己喷了太久氯乙烷还是对方刚刚运动过的缘故。
温差太大,反而有点刺刺的知觉。
但是冰凉的小臂也正因为这热源恢复知觉。
热源没有碰到手腕,只是手腕下大概小臂的位置。
北信介把另一只手托住土屋手背,另一只手捂住挂了霜的小臂。
他侧头问宫治:“帮我把包里的湿巾拿来,绿色的,无酒精的那款。”
“我也有无酒精的湿巾,拿我的吧。”
看表情是觉得翻队长的包麻烦,宫治两手插兜,往稻荷崎的半场走。
处理过土屋的手臂,北信介松开手,把纸巾团在手心,给赶过来的赛委会急救员让路。
“我们走了。”他对被团团围住的土屋说,“队内急救意识的教学也很重要,作为主将和未来的队长,不要掉以轻心。”
“……”
北信介走的时候,苹果缓缓飘下来:[我还以为你会对他说:‘你在教我做事!’呢……]
土屋从微愣中回神,无语:[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个形象吗?]
[差不多啦……]
再次开场的时候,周围因短暂的骚动造成的议论纷纷逐渐压低了下去。
土屋理查德并没有去医务室,仍然留在场上,第三局也依旧是作为二传站位。
虽然从手伤乌龙到处理完毕,也只不过花了额外五分钟的时间,但是土屋站在场上的时候,刚刚那种焦躁到乱了心脏的节拍已经不再奏响了。
心脏和血管的鼓动很平静。
直到如今依旧没有看穿稻荷崎新队形的弱点,比赛的局势和站位和队形也和上一把后期输的一塌糊涂的模式没有区别。
甚至因为顺势隐瞒下来,接下来不得不采用左手进攻。
但是,感觉心情很平静。
为什么呢,好像不再有[这局可能会输,必须做点超越过去的举动]的焦躁感了。
苹果在意识里也不像是疯狗一条在后面追……
——【没错,在土屋的高压力潜意识中,掌握了科技和生死决定的苹果的催促在特定场合会化形成一只嗷嗷叫唤的京巴狗】
是宫泽高这边发球,赤苇佑的发球和年初简直是天差地别的进步。
场中十一个人,因为这球都同时活动起来。
心情很平静。
在跑的时候,因为过了两局,所以濒竭的呼吸比往常幅度大。
非常平静,视野也广了。
向前跑的时候,稻荷崎的前排立刻整队直接扑上来。
这是为了避免自己再像前两局一样直接提速到双方都受不了的鱼死网破的境地。
土屋跑到右翼,又立刻追到左翼。
稻荷崎的后排起跳,排球朝宫泽高的半场杀过来。
土屋只是看了一眼,在没有【这是稻荷崎】的令人难以呼吸的压力中,宽阔的视野一下子看见球路了。
他背后比了两个手势,先是二然后一个向右的手枪。
后排立刻跟随救球。
不仅没有【这是稻荷崎】的压力,总感觉,就连,这是【这次轮回】的禁锢也隐隐松动了。
土屋向进攻线跑的时候,因为对稻荷崎的压力小了许多,还有余裕在思考。
不是对稻荷崎的禁锢——【这次轮回的稻荷崎】。
而是对自己的禁锢——【这次轮回的自己】。
排球在土屋的调动下飞去赤苇佑,老早就等在网前的稻荷崎起跳拦网。
土屋落地,这球他不能救,依旧是背手势指挥队友去救。
其实有点险,因为角名攻速太快了,就算他反应过来了队员也不一定反应的过。
但是没有了【这球绝对不能丢】的压迫感。
也没有这球一定会丢的感觉,心态不可思议地平静的连预想救球成功与否都没有。
只是跟着周围的局势在动而已。
身后传来了救球成功的闷响,是落在人身上的。
无论是哪个部分哪个球员,这球救起来了。
土屋连一丝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向右翼跑。
稻荷崎也跟着他一起跑。
双方的眼睛一直隔着拦网的菱格对视。
然后土屋,一、二、三,起跳。
稻荷崎有四个人都起跳了,没有想到只是一名球员的起跳能连带稻荷崎四人防御。
无论是哪个方向都被稻荷崎死锁了,对面虽然只有六个人,但视野里自己带了圈便于大脑处理,每个人周围的救球圈有重合也有正好相擦,这种救球率感觉已经能进高中界教科书了。
但是土屋只是这么想,依旧对空中到位的球拍出了左手。
·
土屋理查德的扣球姿势和往常不大一样。
土屋做主攻手时,一向是把腰和惯性的作用力发挥到最大,使力爆发扣杀的类型,看起来对脊椎的压迫不小,不过有人能够做到,是出色的柔韧性和肌肉调度。
但是这次腰的弧度没有像弓一样拉起来,况且没有经过二传特意找点,这一球的惯性本身就不足。
不过稻荷崎全员警戒救球的环境下,土屋想要二传得分的成功率的确是不如直接扣球。
土屋理查德起跳的一瞬间,及川彻就凭借往日对他的了解,大概分析了局势。
甚至连稻荷崎队员的锁点都包括在内,假如是他打这一球,一定是视野都被封锁了的状态。
其实他曾经也常常觉得,排球场地大小太小了,不够他找落点,不够他发挥。
每当队员跟不上节奏,跑不到落点的时候,他又换了一种说辞,真情实意地对排球场太大这一点感到麻烦。
岩酱于是评价他是:不知东西的驴子。
驴也好,马也好,只要能够得分,不抱怨队员的情况下,周围的一切死物都是可以抱怨的。
……土屋理查德在做二传的时候,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吗?
及川彻的视线在眼睛后向下眺望,虽然同出一县,两人又曾经有过那种经历,但是他此刻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没有替稻荷崎加油,这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替宫泽高加油,因为没有这种想法。
——他都已经作为败犬和手下败将穿常服坐在观众席了,宫泽高好好穿着校服作为出战队上场,还要他怎么样。
【但是果然不希望那小子输啊。】
刚刚第二局比赛结束时岩酱的叹气回响在眼前。
【虽然也没希望他赢。】及川彻加上。
因为双方没到那种程度,很矛盾,及川彻的确是既不希望他赢又不希望他输。
因为有一种被超过的感觉。
‘砰!’
场中扣杀的音量能清晰地传上观众席。
和土屋理查德往日在宫城县的控球声低的多,是因为这是作为二传的扣球吗?
及川彻将脸颊搭在指节上,百无聊赖地向下看。
土屋的排球刚刚过网,然后,早于所有人的,及川彻眼镜后的眼睛缓缓地睁到溜圆。
没有力气和速度的排球像普通球一样过网,像斜角飞,没有速度,角度却进一步地随着排球的飞跃扩大。
往前飞,角度进一步扩大。
过攻击线,角度回偏。
到后场,角度反方向增大。
下垂,角度翻转到最大,甩开所有尝试拦球的举动。
排球最后再场中绕了一个大弧后拍到稻荷崎半场两条白色边线的直角,狠狠地压上去。
“……”
及川彻的上身向前倾。
岩泉一没有因为他这奇怪的举动发表什么看法,哪怕及川彻前倾的外套遮住了他的饮料吸管。
岩泉一斜靠在椅背上,眼睛是一模一样的瞪大。
“……”
“……”
场边不明所以的观众席跟着一部分人稍稍安静了几分。
在第二裁判短暂地蹲下后,他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哨子声跟着在略静的别馆内显目地响了起来。
‘“吥——”
界内,得分有效。
“……!”
“……!!”
“!!!”
缓缓掀起的尖叫声中,岩泉喃喃地问:
“………………巧合?”
他身侧的人没有回头。
及川彻的脖子和脸颊一直朝向场中。
那里有刚刚发出不属于高中生技巧水平的棕发球员。
·
周围的山呼海啸要把别馆翻了盖子。
“狮心王!!!”
“狮心王!!土屋理查德!”
“lion king!!!”
“……”
这种尖叫要翻了天了。
一直录全程的电视台工作人员特意聚在一起确认拍到了刚刚那一球的全程。
重复按了好几次摄像机上的按钮。
宫泽高的队员们想过来找土屋说话,但是土屋闭着眼,两手背后做热身动作的模样,所以他们只能像往常一样在远离土屋不影响他的位置说本来想说给土屋的话。
不过,宫泽高的队员们不敢打扰土屋,苹果却有随时随地打扰土屋的特权。
但是这次它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兴奋地大呼小叫,凑到土屋脸边,又被土屋推走。
它只是一点点地降落下来,降到土屋额头前,有些调侃地问他:[你好?]
土屋睁眼,语气也很好:[你好什么?]
[你好,第一次轮回的土屋发球。]
曾经的土屋理查德,在第一次轮回中作为宫泽工业附属高中的主攻手,因为肌肉和身高的缺乏,所以在前辈们的建议下,磨练的是有关扣球的技巧。
【反正,接不起球也分两种办法的。】
对于当时还是新人拿出笔记来做的土屋,鹰川明明是个自由人,却一副‘我接球所以我相当了解’的前辈架子,【一种是大力!Power!就像白鸟泽的牛岛若利,白鸟泽你知道吧?力量单核的绝对信奉者,虽然速度快,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曲线的,反应过来的人,看一眼方向,就知道了,哦,球往这个方向去。】
【但是为什么没人接的起来呢?】
【因为力气太大了?】
【bingo!!】
是有脑子的人就回答上的问题,鹰川却一副‘你好聪明你好聪明’的样子使劲磨土屋的头。
【不、不要!前辈!我的脑袋!我要秃了!】
因为力气太大,而且完全无视后辈本人的意向,所以被赶来拯救鹰川的景谷一胳膊拉开,给了一头槌,鹰川还在那里大呼小叫:【不是!还有!还有第二种球风啊!】
【不用你解释了,佑,你来。】景谷残忍地说。
【……另一种是技巧。】赤苇佑朝土屋笑笑:【目前国内名气最大的技巧型球员是枭谷的主将和井闼山的主将,假如说牛岛若利是谁也不敢接,那这两个人的球就是谁也接不到。】
鹰川在那边嘻嘻哈哈地还要分一句话:【会拐弯的球谁接得到啊!】
接着被景谷冷酷无情地拖走。
【你看过杂志的话,其实牛岛初中就有报道,别人叫他‘怪童’,因为他从小就一身肌肉,简直是天生吃这口饭。】
【你身高短了点,想要发出别人接不起来的球有点困难,你又喜欢做主攻手。】
毕竟任何一个人打排球的男孩子第一观点都是‘又能得分又当主将的主攻手最酷’。
【那就努力磨练技术吧,以柔克刚,相生相克,这也是阴阳之道。】
一直埋头奋记的土屋这时候抬起头来:【前辈,麻烦你教课的时候不要说困难的句子,我是在一个字一个字抄的。】
【咦?!】
赤苇佑打着哈哈:【那就用片假名代替吧……】
毕竟,当时的赤苇佑是代替学校出面各类竞赛的学霸,土屋因为一直生病,偏科的严重。
周围的观众席尖叫的厉害,其实第一局也是宫泽高的优势局,当时的尖叫声却没有现在的响亮,‘狮心王’的吼声也不如现在多。
尖叫声不能打扰他的扣球状态,影子快攻、多方位同时间进攻、直接进攻、左右翼时间差
……还有土屋理查德的直接扣球。
没有规律的,球网对面,那主将的表情比第一局还镇静、自如,跑位的姿势也越来越游转,多余的跑位回退越来越少。
背后指挥的次数变少,场中直接交流的次数变多了。
一只球落地的中途,北信介向土屋理查德看的时候,对方意识到他的视线,拧过眼睛,朝他笑了一下。
不是赛中或赛前他在场边替补席看见的虽然在笑、却很阴郁的眼神,就只是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宫泽高的主将被队友们叫走,几个人边谈话边调整下球的站位。
宫泽高的其余五个人也因为主将的这种状态而自然起来了,有点像是在打沙排一样的状态。
大见教练把他们叫过去,利用请求暂停的时间说了几句话。
主要是继不继续当前‘备用队形’的考虑,还有稳住状态,重心调转在防御,前排阿兰太紧张了,以角名为拦网中心。
(角名)伦太郎拿手指对自己,无声的‘我?’
黑须监督上去作势要拍,伦太郎立刻表示遵从教练指挥。
第三局比赛,北信介因此一直留在场上,没有再被替换。
他回到前排时,土屋理查德也常常在前排,所以他们两个经常隔网相望。
没有阿兰说的‘眼神好可怕我不想和他对视’,两个人对视时,就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瞄准对方的跑位。所以北信介一直没什么概念。
土屋理查德起跳,北信介直接逼前,和伦太郎在左右两边起跳。
后排阿治也跳了,阿侑没跳,是为了保证攻击力。
阿兰跳了,赤木没跳。
简单扫过所有从耳朵得到的信息,北信介追着土屋理查德,两人以隔网距离五步的位置正对正起跳。
土屋理查德挥击左手,再有一秒应该就扣了。
北信介伸出两只手,他的计算没有出错。
时间对了,但是球是有弧度的。
能从耳后阿治的喘气和响起来的奔跑声猜测这球的弧度避开了阿治,应该也避开了赤木,不然不会有三个人救球的脚步声。
北信介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听见了裁判的哨响。
宫泽高又得分了。
“……”
除了观众席再度高昂的尖叫声,反而是耳后一个人拍打地板的重音更清晰。
宫泽高那边只是看了一眼,或许是进球得分的次数太多了吧,主将脸上没有兴奋的表情,仅仅简单的口头庆贺了一下。
接着,其他过来祝贺的队员回去站位,土屋朝前看的时候,再度和他站在了对位。
虽然对方是把自己这方压迫到这个比分的成因,虽然也有负面情绪,不过还好。
见土屋看过来,北信介认为最好在这个简单过球的时间简单说点什么。
祝贺对方即将胜利的话就免了,不过其他的话可以说一说。
“你一定为这一球付出过很多努力。”
北信介转身前,对土屋颔了下首。
可惜的是假如北信介再停几秒,不那么快地轮换站位,就能看见土屋立在原地发怔的眼神了。
·
最后一球落下的时候,场上两边都没有特别兴奋的举动。
宫泽高那边队员脸上都挂着笑,不像是‘一直徘徊在县立比赛的黑马终于冲进全国打败了上任亚军’的兴奋,更像是‘终于赢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场上的两边都比较平静,反而是观众席大吵大叫,各种嘈杂杂的喊声叫声尖叫声欢呼声。
2:1的比分结束,两方队伍在裁判和教练的指挥下面对面,朝双方伸出手。
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心都是汗水,两边的球员都喘着粗气。
全国程度的比赛在赛后是有简单采访的,宫泽高的球员被赛委会拦住准备采访问题,稻荷崎这边在慢慢地收拾包。
“我还是第一次刚打了一上午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宫侑在那边闷闷不乐。
“往好处想想,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假期。”
假已经请了,角名顺势想想去哪里玩转换心情。
“我不想再运动了,我想回家打FIFA。”
宫治背着包,一边慢慢地走,一边说。
“下次绝对叫那小子好看……!”
宫侑把脚步踩地咚咚响,眼神凶狠地往楼梯下走。
“……喂。”角名突然给了宫侑一手肘。
“干嘛?!”宫侑刚想怒目以视,却看见前面尾白一副担心的表情。
宫治的表情也有点怪,脚步慢了一点,似乎在做犹豫。
最前面的是队长,北信介。
他肩膀下挎着包,一直走在最前面,不快不慢,他们之前就一直不自觉地跟在队长后面走。
只是从刚刚起,北信介就没有回头。
阿兰和队长,赤木和大耳,他们都是三年级了。
但是只有队长是第一年上场,这个冬天和下个春天过去,队长的高中生涯就要结束了。
“……队长!”
几番犹豫过后,宫治终于快走几步,去叫北信介。
刚刚踏下楼梯几阶的北信介停住步子,回头。
“你们是想道歉,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吗?”他问。
宫治他们几个都还站在楼梯上,倏地被这一句的杀伤力耸住。
“不、不是啊!”
“不是这样!”
“那就不用说额外的话。”
北信介对他们说,“我不认为你们出了失误,你们应该也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
北信介侧过身,说:“我也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即便是往常不会多用的队形战略,在危急关头也拿来用了,各种手段都尝试过一遍,没有需要遗憾的内容。”
“队长……”
稻荷崎的正选们站在明年还会来到的体育馆内。
正午的阳光没有温度,只有一股暖绒绒的单调。
“我打扰你们了吗?”
突然从楼梯的楼梯上面传来了不属于稻荷崎的声音。
抬头,宫泽高的那小子套着外套,脑袋伸出扶手向他们这边看。
“土屋理查德。”
北信介仰头,“你不去治疗吗。”
“那种事情后续再说,我是来找你要联络方式的。”
宫泽高的主将三两步地跨过宫侑他们,逼到北信介同台阶的位置,从兜里掏出手机:“可以交换手机号吗?”
北信介:“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明年就不打排球了。”
土屋:“就因为你不打排球了所以趁这个时候来要。”
虽然看这小子不爽,但比赛都结束了,再争锋相对也是明年的事了,宫侑两手揣兜,看这讨厌的小鬼和队长交换联系方式。
……宫泽高这时候不应该在球场接受采访吗?
宫侑刚这么想,就听见头顶又传来一声叫唤:“土屋——!”
土屋理查德仰头,和上面的人隔着两层楼梯高声交流:“怎么了?”
“到你了,电视台叫我来找你。我说你去卫生间了!”
“马上!”
土屋理查德低头,北信介朝他挥手:“下午比赛加油,祝贺你打进二轮。”
“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些的,”没想到,宫泽高的主将对他说:
“北前辈,能和你一起比赛会是我进入高中以来最幸运的事,也是我打过比赛以来最崇拜的一场。”
“赛中真的把我逼到山穷水尽了,假如有可能,我希望未来能成为和你一样的队长。”
“你之后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我比赛吗?”
“……”
北信介站在原地。
像是海潮一样慢慢涨潮的冲击中,这个六年间第一次上场的少年慢慢睁大了眼睛。
“……我?”
旁边的稻荷崎的队员脸上的表情脸上的冲击难以形容,头顶,宫泽高的队员又跟着催了一声:“土、土屋!又有个什么月刊的来了!”
“就来!”
宫泽高的主将招呼一声,很快地对北信介说:“北前辈,票钱我会报销的,后续电话里联系,你是我高中界最敬仰的队长,麻烦你之后一定要接电话。”
“虽然我平常很惹人厌,不过真的很敬仰你所以可以的话不希望惹你讨厌,可以吗北前辈再见。”
这么说完之后,他转身,在宫泽高又一个前来的队员的招呼声中三两步拾级而上,“来了!不要催!”
一直到宫泽高主将和队员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远去,稻荷崎的队员们缓缓把眼神放在他们的队长身上。
不愧是北,这点时间脸色已经平复下来了。
“队长…?”
角名率先叫了一声。
“忘了和他说一句话了。”北信介回过神来。
——稻荷崎的大家反而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凝望着这样的稻荷崎队员,北信介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
——“忘记和他说:‘怎么样,我的队员们很厉害吧’这句话了。”
·
采访是在别馆后面的消防通道,外人是不许进的,不过一些明显在日本高中排球界有名声的人当然可以例外。
其中一个人在自己右手腕徘徊的眼神太讨厌了,土屋简单对镜头说了几句,就命令苹果去绊他。
[绊不动。]苹果咬着苹果说,[他靠在墙上,重心很稳。不过你放心,一旦他动起来,我立马去绊。]
“……土屋,作为刚刚结束的对手,你如何评价稻荷崎这所学校表现出来的战略呢?”
“非常强盛的对手,作为我们学校第一次进入全国的对手,强到过头了。说来自夸,除了县立比赛的决赛,目前还没有学校能把我们逼到第三局。”
负责采访的人脸上一脸恍悟:这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纠缠到第三局的感想是如何的?队员的体力分配,还有情绪这些,宫泽高的替补球员比较少呢,在这样局限的条件下,作为主将和临时队长,有什么局限或者优势发挥吗?”
“体力一定不充足,就算现在我和球员们也还在喘,不过全国比赛持续时间比县里比赛长,假如鸥台打到下午,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采访人笑了:“是已经确定下一场的对手是鸥台了吗?”
土屋也笑:“不是鸥台,还会有其他学校吗?”
不会有了。
第106章 星海光来【又改】
除了运动员本人, 其他人哪怕是队友也不允许留在处理室。
医生小心地捏了土屋的手腕,捏出来什么暂且不知道,总之每当他问‘疼不疼’的时候, 土屋就回答‘疼吧’。
“到底是疼不疼。”
“有一点, 但是我每次比赛完也是这个感觉,但是又有点疼。”
医生收回手,拿了支圆珠笔, “建议你去公立医院转诊, 比赛选手有一定报销额度。”
“那种事之后再说吧, 我下午还有比赛。”土屋不要。
“……我目前检查不出什么来,还是需要仪器……”
“不要, 我的身体我清楚。”
“……你们这群小孩清楚什么, 科学和医学手段才是应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
土屋被医生赶出来了。
他手上缠着绷带,绷带上面勾着脖子,像是电视剧或漫画里的受伤形象。
宫泽高的队员们早就等在外面了, 一群上来啄木鸟一样‘土屋’‘土屋’地叫着。
土屋应了几声,穿过一群队员看见走廊处的国青队教练。
他仰头问苹果, [你绊他了没有。]
苹果落下来:[绊了, 你看见他裤角的墙粉没有,那就是我努力的证明!]
[不过不愧是教练, 没绊倒,他自己撑墙站稳了。我力气太小了。]它泫然若泣。
[毕竟是运动方面的教练嘛。]土屋低头。
他低头的时候, 看见火烧教练正走过来, 一手举起吸引他的注意:“土屋理查德。”
“在。”
火烧教练在土屋身前停下, “恭喜你胜出,真是异常精彩的比赛, 看得我在观众席也七上八下的。”
他状似很畅快地笑:“很久没看到这么拨动心弦的比赛了。”
“谢谢,你也在观众席啊。”土屋说,“我以为你会在井闼山别馆。”
“只是个人兴趣的比赛,真正分析的时候要等到晚上拿到所有比赛的录像带。手腕怎么样,好些了吗?可不可以吃鱼?”
土屋问:“鱼?”
“就算你先前拒绝过我,我还是想再尝试看看。”火烧教练看着土屋说,“我的职业生涯里恐怕再少有像你一样的选手了,新一年的青训营已经暂定了乌野的影山和稻荷崎的宫侑选手,老实说,我已经在想象你们三人组队配合的模样、”
“……”土屋方才轻松的嘴角掉下去。
火烧教练适时改变了语气:“……宫侑?”
“……”
“……其他选手也有长野县鸥台的星海光来,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
“你不要像是玩连连看一样。我接下来要去看鸥台比赛了,因为不清楚什么时候结束所以,午饭姑且不吃了。”
土屋往前走了一段,还能听见火烧教练在身后不放弃地招呼:“那我后面给你打电话,休息和不忙的时候务必接哦!”
土屋边往前走,稍稍侧头用余光看。
[我怎么觉得他的态度变了,连带性格都变了。]
之前是这么年轻的性格来着吗?
苹果冷笑一声:[呵,你的个球魅力已经征服了天地。]
土屋作势要把苹果扣杀出窗外。
苹果嘻嘻哈哈地跑远。
·
赶到第三别馆的时候,鸥台的比赛还没有结束。
一头白色羽毛球的矮个子高高地上升,两只小腿后抬,上腰后倾。
好像是舔着右嘴唇,眼睛大大地全盯着排球,犹如在狩猎一样的专注力。
砰。
过网的排球直接被两只手拦回原场。
鸥台的对手紧赶慢赶地上去追,两个人相继鱼跃之下才救起了这球,勉强维持攻线。
等白色羽毛球落地的时候——由于观众席俯视角的缘故吧——土屋才发现星海光来比他早上看见的要矮。
早上有这么矮来着……?
土屋下颚压肘,陷入迟疑。
但是接着向下看,早春陆(鸥台对手校)向鸥台半场扣杀,鸥台迅速组织起防御,自由人和后排副攻同时间跑位的时间差相差无几,从观众席看这种两个小人同时运动的举动更明显。
鸥台的自由人接起这球,一传到位,二传大喝一声归位,两只手上手接球朝天花板猛击,非常高的一球,高到从天花板下的吊顶飞过去,是无限扩张空间高度的一球。
高度越高,预示这球迭加的重力和速度越充足,能击出这球的二传手想必力量要比一般的高中二传手强。
配合的主攻手是鸥台的王牌,星海光来。
突然冲出来的主攻手,从观众席的视角看像是白色羽毛球,几乎是踩着直线向前跑,身体重心压到最低——在高速跑动的过程中压到几乎和大腿一个水平线的重心,这是堪称炫技的跳跃前备动作。
看到这个动作,土屋就稍稍有了预感,等星海光来压到极限,猛地向上起跃,整个人真的像弹簧一样从地面直冲向天花板,又像是起飞的候鸟。
吊球下落,星海光来向上的速度逐渐减小。
但是速度降为零的时候,星海光来半静止的身躯几乎和身处观众席的土屋在同一水平线。
不知道是不是预感,正在扣球的星海光来眼睛往旁边稍微偏了一偏。
又圆又大的黑色瞳仁直接和金色眼睛对视。
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隔着场上和观众席,在半空遥远的相接。
只是一秒,星海光来又立刻别眼,眼睛紧盯着排球,右手猛地挥击上去。
砰!
具有力量的斜角球。
弧度也不差。
土屋身子前倾跟着这球走了一段,早春陆的自由人和后排应对这球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排球相继略过跑位救球的后排,就像一只海面翻腾的燕子般离开,降落在白线内的海水上,又随着波浪弹跳几下地滚开。
第二裁判立刻吹哨,举手示意进球有效。
星海光来落地时简直和坠落没有区别,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朝空大喊,鸥台的其他队员跟着上来庆贺。
“看见……吗……”
因为观众席太吵太乱太闹,又隔着垂直和水平的一段距离,土屋很努力地尝试听。
看见什么?
“我……出色的一球……我就是……球场上……”
土屋越发眯紧了眼睛去听,终于,下一句不再是前几句那样模糊不清的断断续续,而是拿遥控器调高了音量的亮口大喊:
“球场上的[小巨人]!!!”
土屋还没应对,观众席突然如海潮应声地爆发出阵阵喝彩:
“星海光来!小巨人!”
“球场上不屈的小巨人!”
“欧台高中的王牌!!不会输的王牌!!”
是比宫泽高比赛时要稍小的场馆,因为喝彩的音量和不知不觉统一的节奏,喝彩撞击在场馆壁又敲回的时候,就真的如海浪大潮一样。
突然之下被声浪冲击,土屋捂住耳朵地靠回椅背。
·
主要是土屋来收集情报,有体力不支的队员饿,所以先去食堂吃饭了。
鸥台这一场比赛用时不短,土屋不时看手机,觉得今天下午应该是没机会比赛了。
全国大赛的赛程安排和县里比赛相比又科学又空闲,一般一天安排两次比赛,假如上午的比赛进行到下午开场,那包括上午比赛的赢家在内,下午比赛的对手也会休息到第二天上午继续比赛。
等鸥台第三局25:19KO掉选手,已经来到下午的一点二十七,距离正式开场时间过了接近半个小时。
隔壁已经有场馆进行下午场,土屋想着干脆比赛结束后去好好吃一顿午饭,所以拒绝了鹰川他们捎定食回来的提议。
不仅如此,进入一点后确认下午比不了赛,土屋就直接解散队伍,前辈们想去东京哪里玩还是买什么纪念品随便,不过不要受伤。
“宫泽高现在这个替补状态,要是有前辈在关键时刻受伤,我会生气,我真的会生气的。”——前辈们离开时土屋语。
加上新入排球社的后进成员,目前宫泽高随队征战的替补选手只有三人,分别是鹰川的自由人替补、赤苇佑的二传替补,和月星的副攻替补。
偏远交界地宫泽高全是些没怎么接触过排球的门外汉;要不就是性格不合,个人意识强盛,不服从命令,还不如从零教起的门外汉。
基本保证重要位置各自有替补,已经是土屋挪出很大精力调配的人选,即便如此,这三人的实力在土屋看来也是——希望永远用不上。
最好是这三人只是随校来东京旅个游,拿冠军后再坐车回宫城,这是土屋预想的最好结果。
鸥台和早春陆的比赛终于结束,土屋的包早在刚才和赤苇佑的包一起被回酒店的部(千森)拎走,现在他和赤苇佑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站起来打算去一楼赛委会那里领取其他学校的比赛录像。
“已经可以领了?”赤苇佑问。
“比完赛就可以,不过是没有剪辑的版本,全国大赛的效率高一点。”土屋一边往过道楼梯走一边说,“我带了计算机来。拿手机看也可以。”
“不用,我也带了计算机,在(部)千森那……”
赤苇佑的话还没有完全结束,土屋所在观众席的下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还有熟悉声音的大声量子速读:“抱歉抱歉借过借过抱歉抱歉抱歉借过借过借过、”
嗯?
感觉声音越来越近,土屋停下步子。
“————土屋!”
跨栏一样迅速接近引起观众席注目的鸥台王牌直直冲他喊了名字。
快速冲刺间越来越近的脸。
生怕土屋会跑一样,星海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一个压椅背身子以手肘为圆心的横身一跃,星海直接落在土屋所在的座椅席排。
“嗯?”土屋发出单个音节。
星海像青蛙一样两膝下蹲缓冲,再猛地站起,满额满脸都是汗水地对土屋亮道:“你来看我比赛啦?”
“看了。”土屋指着下面骚动和一只只兔子一样仰脸不知所措看这边的面孔,提醒道:“有话找我说?可以等你一会儿,早春陆和鸥台在等你做赛后礼仪。”
“约定好,等我哦!”
星海说,然后又以和刚刚不相上下的跨栏速度飞奔下观众席。
“借过借过借过借过借过——”
总之,风风火火地一上一下,才完成了包括赛后采访在内的所有步骤。
星海回来的时候,土屋和赤苇佑人手一杯汽水的边聊天边喝——赛前最好不要喝碳酸汽水,但是反正下午的比赛已经挪到明天上午去了。
“土屋!”
星海大声喊。
他就在土屋的下面台阶,身后带着两三个拎包的鸥台队员。
虽然个子矮,他三两步就跨到土屋跟前,两只很大的眼睛盯着他:“宫泽高的土屋理查德,我刚刚扣球的时候看见你了,怎样,看见我的扣球了吗?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样。”
“其实我之前也看到过,不过当时是录像,不像现在一样是现场。”土屋闷闷地说,把嘴里的饮料咽下去才清晰起来:“这次在观众席看,还有一点感想。虽然只看了第三局。”
“什么感想?告诉我。”星海非常认真地逼视他。
“我想你是个矮个儿白色羽毛球来着。”
“……”
一边喝汽水的赤苇佑突然捂手,呛了一声。
鸥台王牌的表情定格,后面的鸥台队员也石化当场。
反应过来后,那个个子最高的鸥台队员皱起眉头,露出咽下了什么话的表情。
被这一句话直击的星海却只是简单顿了顿。
随后他以很单调的语气说:“嗯,我知道,身高很矮这点是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的。”
“技术呢,弹跳呢?力道呢,球路呢?”
鸥台的王牌紧盯着他:“你看了这些有什么感想?”
“看了之后觉得你不愧是王牌。”土屋说。
鸥台身后的高个子紧蹙的眉毛因此愣了下。
土屋还在说:“明明个子不高,但是跳起来的表现相当惊艳,和我起跳的准备动作不一样,但是好像肌肉利用率更高,摸高很高就算了,力道好像没有受损,那种情况下还能保证球路,一下子惊到我了。”
在原地怔愣愣听着的鸥台王牌的脸这么看上去居然有点傻。
土屋从背后拿出一开始买的第三瓶汽水,递给星海:“所以我想就一开始想你是矮个儿白色羽毛球的内容道歉,对不起在背后这么想你。”
“……”
星海愣愣地借过汽水。
“……葡萄味?”
“不喜欢吗?”
可是橘子味和原味已经被土屋和赤苇佑喝掉了。
“没有。”
星海抬头。
“喜欢。”
他相当认真地盯着土屋。
“挺喜欢的。”
第107章 鸥台
本章有疑似拉踩鸥台的内容, 请读者根据自己的接受能力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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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屋击打出这球的时候,周围耸动的声浪似乎小了一阵。
蓝黄色的排球距离天花板越来越近,但是没有到很近的地步, 大概有两人高的距离吧, 球就开始下落,跨过拦网后,朝空档的半场直去, 下落、下落, 在空荡半场后排的右翼落点, 排球再在惯性和反作用力的作用下朝反方向弹起,接着裁判吹了声哨。
观众席的声浪才慢慢响起来。
没有到喝彩欢呼的地步, 因为这只是普通过网的一球。
土屋回去, 和托出这球的赤苇佑隔空举手示意。
下一个热身的鹰川和他打过招呼后小跑上场,表情略有紧张。
其实无论是那场比赛的赛前热身,由于观众席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队员紧张是无可厚非的现象, 这么一想,同样被瞩目了热身全程的二传手赤苇佑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压力呢。
鸥台那边的队员在自己扣出普通吊球后, 稍有异样, 为首的主将更是一副‘扣你的大力发球或者超绝斜线或者什么什么球啊!这球是怎样啦!’的表情。
毕竟没有意义。
土屋回长椅去摆待会儿会用到的毛巾。
以前在热身阶段大出风头是希望提前压对手一头,给对手心理压力, 好减小后续比赛的难度。
现在拉来一个人就知道‘土屋理查德’会发跑单扣球、会发弧度球、会发跳发球会发飘发球,和冲击力相比趁机观察动作才是重点, 那干嘛合他们的心意。
土屋摆好毛巾, 随便仰视的时候, 在斜前方看见了熟悉的人。
他戴着口罩,两手叉胸, 面色很平静。
他低头的时候,正和土屋的眼神相对,然后平静的眼睛对土屋笑了一下。
大概是‘加油’的意思。
苹果在上空享受过观众席热烈的气氛,心满意足地飘去观众席,落在北信介头顶。
[你干嘛落他头上。]土屋远程发问。
苹果:[你待会儿说不定会常常看他,那我在他头顶,四舍五入就是你常常看我了。]
[才不会。]
土屋说,[打起比赛来谁有余裕看别人啊。]
后方一声哨响,宫泽高一方全部完成热身,换鸥台热身。
土屋和队员们站成一排,等在场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鸥台的王牌发球时时不时地看过来。
这种感觉在双方面对面做赛前礼仪的时候最强烈。
土屋和星海对位,两人相距不足一米,其实视平线也就差了五厘米,况且星海的发型弥补了他的身高。
双方握手的时候,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
星海的体温比土屋要高一点,使力也比土屋大。
土屋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高体温的手紧紧攥着。
“休息的好吗?”他率先朝星海笑了一下。
“!还好!”星海又说,“非常好!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是满分。”
土屋看着对方说:“是吗?那就好。”
他笑着说:“欢迎你成为我登往王位的阶梯。”
一瞬间,包括宫泽高在内的全部视线都飞过来。
“才不会呢!”白色猫头鹰瞬间炸毛,“我会打败你!鸥台才是那个立于顶点的学校!”
“你看,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了。”土屋摇手指,“我认为‘我的队伍’会立于顶点,你却认为‘你的学校’会立于顶点。”
“你在说顺口溜吗?”
“你们应该很难了解我的想法。”土屋一笑,“总之,待会儿比赛愉快。”
·
“部前辈和百沢拦网,接着是月星,月星这次的站位在后排,和往常不太一样,怎么样,能反应过来吧?”
“我不站在后排,那就只能是金岛前辈去后排了。”月星说,“金岛前辈是笨蛋,所以还是我在后排吧。”
早就在站位平复呼吸频率的金岛大声反驳:“喂!!我不是前辈吗?在你眼里究竟什么形象啊?!”
“总之,有反应就好……”土屋说完,接着又笑起来,“我有预感,这次会打出很好的一盘。”
鹰川和赤苇佑对视一眼,率先举手:“提问!为什么?因为对方比稻荷崎弱?”
真有趣,明明是背身对鸥台站,却能一下子感受到背后灼人的视线。
土屋摇头,慢慢说:“鸥台虽然没在上届打过稻荷崎,不代表就比稻荷崎弱,各个队伍都有擅长的区域,比赛当天也有不尽然的状态,一般学校可以用排行做排名,这些豪强学校却需要确认比赛过程才行。”
“我说今天会打出很好的一盘,是因为感觉今天的状态超好。”
土屋边说,边把头绳摘下来套到手腕,肉眼可见的心情畅快。
“好久没这么单纯地比赛了。”
就像第一次轮回打的超烂却自信满满的上场一样。
拦网那边,明明是被强横的对手夸了,王牌和二传手等等的表情却不尽然。
哪怕是单细胞生物星海,这时候也微微压着一只眼睛,表情怪样。
“总感觉……”鸥台的接应白马先说,“有点……”
“被人拿上位者的视角评价了。”昼神接上。
“就那么自信吗。”鸥台的主攻手野泽评价,“喂,小心马失前蹄。”
土屋回头的时候,看见鸥台的王牌压着一只眼睛看自己,明明是站在最前方的王牌,却是唯一没有说话的队员。
“你怎么想?”他问昨天交到的新朋友,“假如觉得被冒犯了的话,我会道歉哦。”
“不用。”鸥台的王牌在射灯的照耀下凝望他,“我只希望你真的如自己嘴里所说。”
“……”
土屋笑着,把发圈扔到场外。
比赛开始。
场边随队的仁花觉得,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变了。
她说不上来,只是刚才还很和谐的场上,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宁静了。
是一种给人不好感觉的宁静,让人不想靠近,只想远远的观察。
刚才好像在闲聊的两边队员都不说话了,虽然还只是鸥台的发球阶段,但是场上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对方。
这就是全国比赛吗?
真正的豪强的,全国比赛。
除了昨天乌野的那一轮,这还是仁花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全国比赛,原本还因为是旁观角度终于不用再‘随着比分盘七上八下的感动心情’稍稍沉没了下去。
……是不是因为周围的观众都太认真了呀。
仁花忍不住想,在这种集中的氛围下,感觉很不自在。
“怎么了,难受吗?”
第一个察觉到她的异样的人是乌养教练,因为是非队员,她们经理和乌养教练和武田老师坐的靠近。
“嗯!”仁花努力点头,“不愧是全国比赛,气氛好紧张啊……”
“其实一般比赛没有这么紧张,这次比赛,可能是因为双方都是重量级的选手吧……”
其实乌养也有点吃惊。
仁花有点心潮澎湃,“我、我也要努力,然后和大家一起,成为让观众席紧张的豪强!”
乌养朝她率直地笑,竖起肯定的大拇指。
“一定会的。”
右边传来洁子学姐好听的声音。
洁子学姐定定地凝视着场上,语气是踏实有重量的笃定。
“只要是大家,一定会的。”
·
一球。
随心所欲地移动,不再强硬地要求自己把局势引导去‘强力破发’的局面。
高速吹来的空气里,有排球和体育馆的气味。
土屋一个前移,鸥台的前排立刻防御,土屋忍不住笑了一声,脚腕一个拧转,前移的动作立马变了,他就像打篮球一样后撤,身前恰好掠过跑位的月星。
“厉害啊,月星。”他打招呼说。
月星的表情有点古怪,只是看了他一下子,接着上前。
果然这个位置只能月星能胜任,土屋想。
金岛前辈……虽然有身位前辈的实力,可是跑位和思考的敏捷性都太慢了,想要没有时间差的配合,只能依赖身体反射,可是金岛前辈……要他短时间内完全依赖身体反射打球太难为人了。
土屋一边想着,一边踏左一步。
鸥台的防御网立刻跟上。
景谷,要是景谷前辈在的话?
话说景谷前辈干嘛要留在宫泽高啊,他留在宫泽高是由于有本校执念,景谷前辈这个水平……宫泽高私下里给景谷前辈开工资了吗?
一边思索着,他察觉到身后有人的脚步不对,稍稍侧头。
背后是个子高高的百沢。
他边笑着,边拿身后的手比了个3,看见手势的副攻手立刻转位。
嗯,然后赤苇前辈……
他一边再次前冲,一边想。
赤苇前辈打排球是因为哥哥,不过赤苇前辈走成绩就完全可以考上东京大学吧。
鸥台的前排也立刻换位,‘他过来了!‘预备!’‘我来!’这样的喊声在对面不时交错。
土屋跑了一段,然后往后看了一眼。
赤苇前辈虽然在场地中间,可是距离网前还是有一段距离,这个距离打出的球容易正入鸥台的包围圈。赤苇前辈也看出了一点,正在试图往前逼近。
不过一个人逼近也没用,毕竟奠定这球的是鹰川前辈。
土屋一边心想,扭过头,迎着大概率也察觉了局势而再度改变拦网队形的鸥台冲了几步。
然后突然在背后摆出一个手势。
没有回头土屋都能感受到那种眼神了。
吃惊、镇静、‘…欸?’的眼神。
究竟是赤苇前辈还是鹰川前辈,由于离网前的距离最近,所以他身后有大把可能的队员。
所幸,长久训练下的宫泽高没有由于不理解而拖慢这球的速度。
下一秒,土屋听见耳后传来托球的声响。
他仰起脸,看见并不完美的弧线上一只排球正在运行。
土屋判定好落点后右踏一步起跳。
今天怎么对眼神这么敏感啊,球网对面震惊的眼神也接收到了。
土屋抬手,短暂思考了一秒左手还是右手。
果然,右手。
除开制造压力和不得不的状况,谁愿意用非习惯手啊。
一边在心里略略抱怨,土屋一边朝并不完美的排球弧线伸手。
砰。
并不是重炮发球,撞声也不大,排球和他的手掌相接,顺从地改变路径。
速度和力道都很普通的一球,迈过拦网的排球来到蓝色队伍的半场,接着前路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肩膀有蓝白色的球服,很艰难地起跳才勉强跟上了这球。
真的很勉强,他的手指横亘在排球的前路,眼见即将和这球的轨迹相切。
碰上了,蓝黄色的排球和手尖有了接触。
排球因此改变了前路,高高的朝另一个方向跃去。
可是,刚因为指尖触感而略略露出‘太好了!’表情的队员却突然僵硬了。
蓝黄色的排球在他的影响下换了一条路径,朝鸥台的半场飞去。
轨道不高,远远地横过了整个半场。
“卟——”
尖锐的哨响拖着长音响起。
接受到第二裁判旨意的裁判抬手,扬起旗子,示意得分的举动嘴里的话是:——“打手出界。”
宫泽工业附属高中vs鸥台高校。
1:0
落在原地旋转脚腕的土屋听见球网那边传来不甘心的道歉,还有队友们体谅互相打气的声音。
其实没必要道歉的。他边转脚腕边心想。
因为这球,哪怕没有副攻手赶上,也会得分的。
·
有点想要哼歌。
曾经的白鸟泽、乌野、青叶城西,面对他们学校时就是这种心情吗?
啊,没有青叶城西,因为宫泽高当时没有被青叶城西吊打的机会。
这么一想青叶城西岂不是亏了,只有队内的练习赛打败过他们,围观人数又只有少得可怜的青城学生。
嗯……
土屋一边想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内容,一边朝鸥台的半场拍出了手。
其实刚才抓住前排拦网的漏洞已经得了一分,现在刚才防守过的副攻又逼了上来。
眼神比刚刚还专注啊。
土屋心想,然后将球狠狠过网。
他这次扣杀的位置比上球还要近的多,是近到裁判需要紧紧盯着他防止发球触网的程度,不过土屋当然不会有犯这种低级错误。
排球平安无事地过网,然后鸥台调动了所有前排上来防御。
那个眼神很集中的副攻手就是其一,在中间的位置。
——在中间真是太好了。
土屋忍不住笑。
眼看着排球过网,比上上球稍稍施加了速度的排球和中间那人的小拇指相碰。
排球换了弧度,再次失控地朝着鸥台的半场横去。
鸥台的后排全部后跑救球,可惜指尖在空中挥过,这球还是落在了场外。
第二裁判的哨响比任何一名鸥台队员的怒吼还要早地响起,第一裁判的判决声则是稍慢。
记分板又翻过一分,现在是3:0.
土屋走回去的时候,鹰川跟他道歉没能接应到位,进入比赛后紧张的眼神有点压抑。
“没错,抱着这个歉意,”土屋哼哼说,“赛后请救了这一球的我吃布丁。”
“……!”对方的眼神有点吃惊地睁大了,“s、是!”
比赛继续进行。
原本在前排的副攻手去了后排。
从眼神来看,似乎不是很明朗。
场边的鸥台教练看自己的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一球。
两球。
三球。
周围的观众席议论纷纷,嘈杂不静。
土屋和再度回到前排的副攻手挥手,露出一个虎牙的笑:“又见面啦。”
隔着网,去后排沉淀了三球的副攻手眼神却不太好。
真是,又没有说什么话。
刚刚鸥台的副攻手和他们的教练好像短暂地谈了几句,不是暂停的谈法,而是调位时简单的几句。
虽然没听清具体什么话,但是从正式攻击时对方副攻手慢了一步的脚步,大概猜出了是什么内容。
土屋横亘在半空中时,也因此瞄准对方的起跳时间差,手指尖稍微和排球温存了一小会儿。
真的只是一小会儿,对方副攻手起跳的时候,他就扣了。
排球略过前排靠近拦网的两人,穿过鸥台的半场,接着和那位副攻手起跳时手掌的高度相接。
蓝黄色的排球在冲量地作用下,在那位副攻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前端弹起来。
他的两只手指因此向后掰,可能有点疼吧,那位副攻手露出难看的表情。
‘卟——’
打手出界。
“……”
落地的副攻手两只手腕紧紧蜷在身侧,攥地太紧了,有点发白。
土屋看了一眼,转身时稍稍漏出了一个笑音。
……
“卟——”
打手出界。
鸥台半场彻底没了声响。
方才一直安慰那名副攻手振作起来的声音,其实从第三此打手出界时就弱了许多。
因此在吵闹不休的观众席包围下,场上的空气却隐隐有丝丝凉意。
反正我是体温低,再凉也不会感冒的类型。
土屋一边活动肩膀,一边想。
鸥台经验老到的教练当机立断地请求换人。
明明是比分还没破十地当下,鸥台却已经换上了替补副攻。
那名副攻手眼睛隐藏在阴影下地来到替补,双手背手矗立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有点可怜。
好可怜哦……
土屋想,然后奔跑。
换上来的新副攻手看起来没有原副攻手有技术的样子,速度和摸高也是一般般。
这个程度月星上也可以啊。
土屋这么想着,然后将球再度扣过拦网。
——新副攻手的前方突然出现了白色头发的王牌。
蓝白色的运动服因为高速移动而全贴在胸上,又随着他起跳的动作向下坠。
星海光来的摸高是前两个副攻手都无法比拟的高度,这球没有如土屋预料到砸上新副攻的手指,而被星海的手掌心踏踏实实地拦回了宫泽高半场。
土屋落地的时候,再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想要指挥队员们,可是他无法边落地边回头边计算落点。
轮到宫泽高这边的第二裁判吹哨,示意鸥台的拦网有效。
土屋看了一会儿落点,从侧身看球的姿势回身。
“不去扣球了吗?”他问网对岸目前唯二有能力得分的王牌。
“要是因此失去了进攻能力,可是很吃亏的哦、”
“不用你多说。”拦网前的王牌打断他。
“鸥台的战略,自然有鸥台的考虑,不劳宫泽高费心。”
“还有我们的副攻手,”
那一米七却给人以另类压迫力的主攻手又说,那双猛禽一般高度集中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土屋:
“感谢你刚才的‘特殊照顾’。”
“……”
土屋露出一个微笑:“不客气。”
·
要是刚才那名副攻手还在场上就好了。
一边揉着肩膀,土屋站在发球点的正后方,在心里叹气。
明明好不容易快打到崩溃了……
场上的十一个人都盯着他看。
宫泽高半场微微回头的五个人,和拦网对面眼神一等一的逼人的鸥台半场。
想要故技重施使鸥台的防守崩溃,可是那样星海一定会放弃进攻转战防守,星海是一个不仅发球到位、甚至是全方位优秀的球员,假如和他陷入攻防焦灼,再想提速一定会很艰难。
两名比较在意的对手,星海光来和那个接应,一个是得到了进攻机会便几乎霸占天空的强力、一个是比所有人快半拍、还能用手势示意跑位的沉稳。
一攻一守,可谓是没有短板的典范。
……虽然,那样也没有关系。
将球在右手心一弹一弹,土屋单手叉腰,心情很畅快地凝望对面。
真的很畅快,感觉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打球了。
过去蒙在眼前的雾全部被甩开,有一种真正的,这里是自己的球场的知觉。
这时候该发球、发球……
土屋在心里默念,然后微微压低上身,稍稍舔了下下唇。
“卟——”
裁判吹哨了。
强力扣杀?
他瞬间前跑,没有任何中间缓冲,网对面蓝白色球服的人眼睛有一瞬间放大,又立马压下慎重应对的姿势。
土屋的视野里离他的队员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部(千森)在最后一个,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前,直到能看见部(千森)的后脑,他一个重重地踏前,脚步和地板相撞时,发出闷响的一声。
他如鸟类一样压下大腿,在大腿和小腿几乎要碰在一起的势能下,又猛地朝前一蹦。
高高地飞起来,连同对岸观众席的视角也尽收眼底。
土屋将小腿深深地抬到身后,将脊椎的可能性逼到极致,然后在空中,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这球,向对岸‘砰!‘地一下捶去。
负责这球的自由人和后排立马行动,往那个刁钻的角落行动时,鸥台的自由人猛地鱼跃前扑,其他后排紧跟着补位。
黑头发的吊梢眼边奔跑边伸出手背。
原本在网前的接应白马早就见势不对回防。
最前方的主攻手王牌见势不妙跟着补位……
一球迅速调动了富有联结意识的鸥台全员。
然后,这球重重地在鸥台自由人的眼前坠落反弹,那‘咚!’的一声,由此导致的振动一路传达到鸥台自由人的胸口。
排球高高地,过于高昂地反弹向宽广的体育馆吊顶。
那哪怕反弹一次也不失其力的速度,还有直接朝着吊顶而去的气势。
排球在高高地弹起过三次,才勉强落到一个人高的距离。
“……”
土屋落地了一会儿,周围还很安静。
缓了两秒,才是逐渐兴起的声浪。
“狮心王!”
“土屋理查德…!”
在球网那边,某人咬牙捶地的声音中,这声浪越响越高。
“狮心王!!Lion king!”
“是炮弹发球……!”
“到了连续发球的时候了!!”
直到这种叫喊充斥了全部观众席和场馆。
·
假如不是赛委会禁止了打手下场,其实比赛可以更快地进展。
宫泽高的半场对面,鸥台的几个人围成稍微小的一圈,在不犯规的前提下交流。
交流的核心是他们的部长,也就是那个二传。
不换人吗?
土屋往回走的时候,偏头望了一眼。
星海光来的神情貌似有些欲言又止,是第一个意识到的。
鸥台的二传实在是太稳重了。
昨晚就隐隐有‘这是我擅长应对的队形’的预感,今天上场后,忍不住猜想鸥台过去输给稻荷崎的原因,是不是就是二传无法使出类似‘狡猾’和‘狡诈’的手段。
太稳重太沉着的二传性格,虽然是稳妥的强大,可惜像土屋这种一超多的单核球队,假如没有一个足够强力的突破口那周全的五维便处处是短板。
发球、指挥、力量扣球、技巧扣球、联结……有一个算一个,土屋掌握的技能太多,对这种稳妥的队形,看见薄弱的进攻点就可以使用有效的手段猛攻,一丁点的失误也可以无限放大。
方才替换的副攻手还累加了这种劣势,原本作为强力得分点的星海无法在全防御的体系下进攻,鸥台的二传又没有立刻抛弃防御全力进攻的果断。
是不是对对方要求太高了。
土屋又想。
因为稻荷崎都只是在队长和监督的双重肯定下最后临时堵了一把,他如今的心态又不比往日,对手在高强度的打压下还丢了副攻,这时候要求二传扭转性格实在是有些过于压迫。
一边等着鸥台整理队形一边漫游天际,土屋看见网对面的王牌侧头扫了自己一眼。
土屋立刻回神,换上笑容,比了个:‘不来吗?’的口型。
鸥台的王牌依旧没有回应。
两人明明昨天相处的气氛不错,今天比赛起来却没说上几句话呢。
·
“……宫泽高的主将好恐怖……”
不小心对上了土屋理查德的一个眼神,仁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说。
从脸上看起来没有压迫性,而且和自己都是一年级的,但是土屋理查德在录像里和现场中看果然是不一样,这就是单核队伍的‘主将’吗……
……
……?
仁花突然意识到还没有人响应她。
没有人说话。
刚刚开场时,仁花作为一个半入门的经理,还时时被乌养教练提点场上局势。
不知不觉间,乌养教练、还有其他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欸?
仁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忍不住稍稍侧身,探头去看排球部的大家。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了,是不是大家都累了。
还是观众席太吵了,自己没有听到、、
这么想着的仁花,侧身的时候,却望见排球部的大家脸上的表情。
……。
在膝盖攥紧的拳头、抿紧的嘴、还有仿佛难以眨眼似的眼神。
“……”
仁花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靠背,背部挺直,两只手腕稍微折迭地压在膝上,被吓了一大跳。
咦、
咦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
大家就算了,为什么连乌养教练也是这个表情?
怎么回事?怎么了?什么情况?
……直到场下的裁判吹起第一声长哨,仁花都没有松开缩起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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