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村
听索绰罗氏提到冯明知,老太太脸都绿了,吩咐人将她拖下去。
“慢着。”姜舒月又坐了回去,转头问老太太,“祖母,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以手帕掩面,摇头不想说,还是觉罗氏给姜舒月解了惑。
原来是沈家公子忽然重病,催逼舒兰嫁过去冲喜。乌拉那拉家以旗人女子不经选秀不许自行婚配的理由婉拒,结果沈协领威胁诺穆齐要参奏他吃空饷。
明年恐怕会有战事,山雨欲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参奏吃空饷,丢官帽都是轻的,搞不好要坐牢。
关键时刻,老太太拍板,让索绰罗氏给舒兰灌药,将人毒哑避开选秀,送去沈家冲喜。
舒兰的亲事屡遭打击,人已经有点疯疯癫癫的了,所以老太太才想到要毒哑她。
而沈家也明确表示不挑,能冲喜就行。
索绰罗氏下不去手,便偷偷将舒兰送去了冯明知的住处,反手给冯明知下药,将生米煮成熟饭。
还将此事透露给沈家,逼沈家放手。
沈家哪里是好惹的,转头把丑事传扬出去,还带人到乌拉那拉家闹,逼着乌拉那拉家将淫.妇沉塘。
哪怕乌拉那拉家将沈家的聘礼退回,沈家也不肯罢手。
若不是姜舒月回门,沈家还要上门来闹,今日恐怕就是舒兰和冯明知的死期。
姜舒月听完打了一个抖,下意识看向大堂姐,只见大堂姐也是满脸问号,明显被蒙在鼓里。
手很快被祖母握住,听祖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好孩子,不与你相干,乖乖跟着姑爷回去,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四爷肯护着舒月,就没人敢拿这事说嘴。
“一个房头的亲姐妹,妹妹做下这样的丑事,怎么可能不连累姐姐?”觉罗氏的脸色比老太太还难看,“不光是姑奶奶要被人说嘴,乌拉那拉家全族的姑娘都得跟着吃挂落。”
她的舒心也在劫难逃。
此时站在姜舒月身后的冯巧儿哭出了声,哥哥再糊涂,那也是她一奶同胞的亲哥哥。
姜舒月心跳如擂鼓,她对舒兰没什么感情,也不怕被牵连,可这事牵扯到了冯明知,她必须得管。
不仅仅是冯明知,就连大堂姐的闺誉也会受损,影响将来结亲。
索绰罗氏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将事闹得这样大。
姜舒月不想遂了对方的心愿:“祖母,这事我管不了,只能求四爷帮忙。但我有个条件。”
说着看向索绰罗氏:“阿玛必须休妻,且阿玛名下只能有我一个女儿。”
也就是说,被休弃的不止有索绰罗氏,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索绰罗氏想到自己会因此被休,却万万没想到姜舒月敢动她的一双儿女。
给冯明知下药之前,她已经给自己想好退路。即便被休弃,还有一双儿女在,往后的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至于诺穆齐,和乌拉那拉家长房大福晋这个虚名,她早就厌倦了。
不要也罢。
现在什么情况,二姑奶奶果然中计要出手管了,条件却是她和她的一双儿女。
不,女儿已经毁了,不能再毁了儿子。
无数念头在脑中盘旋,最后化为一道声音:“富兴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连累他!二姑奶奶气不过,就让大爷休了我吧,我给二姑奶奶赔罪!”
说完跪下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边磕边说:“沈家那边的事,我去摆平,只求姑爷帮忙善后!”
因为舒兰的事,索绰罗氏肚里的孩子流产,儿子便是她最后的指望。
沈家那边要如何了局,姜舒月已经猜到了,但这是索绰罗氏的选择,也是舒兰自作孽,她压根儿不想过问。
饶是如此,四爷到后院来接她的时候,姜舒月腿都是软的。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四爷快步走到她身边,眼风扫过厅堂里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不断磕头的索绰罗氏身上。
他问老太太:“她怎么在这儿?”
老太太难堪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见觉罗氏铁青着脸不接话,只得厚着老脸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四爷听完也不理人,只牵起姜舒月的手说:“走,时辰到了,咱们得回了。”
姜舒月看了一眼还在磕头的索绰罗氏,轻轻点头,由四爷牵着走出垂花门,然后被抱上马车。
来的时候,姜舒月坐车,四爷骑马。回去时,四爷改坐马车。
“这事难办吗?”才成亲,就找了这么大一个晦气,姜舒月真的很抱歉。
她伸手比了一个七:“第七次,我记着呢。”
四爷气笑了,抬手捏捏她脸蛋:“放心,我也记着呢,要还。”
就是答应了。
姜舒月这才放下心,偏头靠在他肩膀上,想说两句好话哄人来着,结果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马车晃悠着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她已经在四爷怀里了,赶紧支棱起来下车。
下车之后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田庄,熟悉的炊烟,和熟悉的村民们。
嗅着饭菜香,姜舒月惬意地感叹:“还是这里最舒服。”
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把雾隐山田庄的小院交给了左家人打理,并且将此处做成了一个类似礼堂性质的地方,村里开会或者婚丧嫁娶都可以在这里摆席。
望着小院方向的炊烟,姜舒月转头对四爷道:“看来今天村里有事。”
四爷点头:“是左庄头的儿子成亲。”
姜舒月睁大眼睛,她没接到任何消息,就很突然。
后边冯巧儿和左小丫同款惊讶,冯巧儿几人已经在恭喜左小丫了,左小丫眼中黯然了一下,又重新亮起来。
此时临近晌午,正是婚宴开席的时候,村边没什么人。
走到田家附近,看见田武老娘带着孙子孙女正在锁门,大约也是要去喝喜酒的。姜舒月走过去与老人家打招呼:“大娘,您能下地走路了?”
记得刚穿来那会儿,田武老娘瘫在炕上已经好几年了。
田武老娘回头,眯起眼打量姜舒月,半晌才“哎哎哎”地叫起来:“东家,是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看咱们了!”
她一边朝着姜舒月笑,一边吩咐孙子孙女去小院报信:“托东家的福,老婆子的寒腿治好了,能下地洗衣裳做饭了!”
问过才知道,当初她给田武留下治伤的十两银子,田武只花了一半,另一半拿出来给老娘治了腿。
今年夏天终于见到效果,能下地走路了。
“大娘,天不下雨,地里的庄稼怎么样了?”姜舒月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庄稼。
这段时间又是大选又是成亲,姜舒月忙得不亦乐乎,还没来得及过问田庄的情况。
提到庄稼,田武他娘笑得满脸堆菊:“庄稼好着呢,亏得听了东家的话,改种玉米。这么旱的天,小麦全瞎了。”
叹口气,又惆怅起来:“山下的村子成天闹,打得跟热闹窑似的,卖儿卖女也换不来几个钱。咱们村子不为粮食发愁,就是得天天晚上派人在地边看着,再有个把月收粮食,怕有人饿急了来偷。”
“朝廷没有放粮赈灾吗?”姜舒月没想到灾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田武他娘撇撇嘴:“赈灾?赈啥灾?听说今年夏税和秋粮都要加收嘞!”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思及此田武他娘又道:“今年麦子全完了,收不上来几粒,有儿女的卖孩子,没有的都上山从了匪。只听说朝廷剿匪,没听说赈灾。”
姜舒月悄咪咪看了四爷一眼,只见他脸色沉凝,比刚从乌拉那拉家出来时那会儿还肃穆。
等会儿他们要去参加的是婚礼,不是葬礼,姜舒月努力扭转话题,这才让沉郁的气氛活跃起来。
走到院门前,左庄头、左婆子、左宝树、常妈妈和冯掌柜以及村民们全都迎了出来。
姜舒月嫁进宫的事,常妈妈已经跟村里的人说过了,众人这才知道经常来小院做客的两位印公子,并不是围场的侍卫,而是太子和四皇子。
他们到小院来也不是为了吃喝,而是冲着东家试种的高产玉米来的。
这会儿听说东家和四爷来了,齐齐迎出门,跪下请安。
四爷叫起,平易近人地说:“听说左家儿子今日成亲,我与福晋来喝喜酒。大家不要拘束,如从前便好。”
一行人被迎进小院,四爷没去男宾席,而是跟着姜舒月去了西屋。
因为冯明知的事,冯巧儿情绪一直不是很高,这会儿见到老子娘,眼泪止都止不住。
为了给冯巧儿打掩护,左小丫催着自家人离开,把西屋腾出来给东家和冯家人说话。
“巧儿,怎么了?”常妈妈抱住女儿,才几个月没见,她也想女儿,却不至于难过成这样。
原来冯家人还不知道,姜舒月把事情粗略说了一遍,饶是避重就轻,常妈妈听完还是差点晕过去。
冯掌柜更是急红了眼,要跪下,被四爷拦住:“这事还有转圜。”
姜舒月抱着几乎晕厥的常妈妈,把乌拉那拉家的决定也说了,最后道:“长房母女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明智哥那边……”
说着看向四爷,四爷垂眸:“我想办法给他一个新的身份,但愿他知错能改。”
出了这样的事,能保住性命已经很好了,冯掌柜和常妈妈千恩万谢。
“新身份能参加科考吗?”姜舒月知道这样问有些得寸进尺,但她实在不希望看到冯明知寒窗苦读十几年,最后败在如此荒唐的事情上。
正因为自己淋过雨,才想给别人撑起一把伞。
四爷抬眼看她:“我尽量。”
听到这一句承诺,冯巧儿和常妈妈抱着姜舒月放声痛哭,冯掌柜也直抹眼泪。
今天毕竟是左家的好日子,冯家人很快收起眼泪,照常吃席。
另一边,左小丫问爹娘出了什么事,哥哥怎么忽然成亲了。
左婆子脸上笑开花:“什么叫忽然成亲,你哥哥都多大了,聘礼我都攒了好几年了!”
左庄头也笑:“你哥哥跟着东家学了不少东西,东家走后便被皇庄请去了,教那里头的佃户种玉米。正好皇庄管事有个女儿还未嫁人,一眼相中了你哥哥。”
左婆子嫌左庄头说话磨叽,忍不住插嘴:“那可是皇庄的管事,正儿八经的旗人,手底下管着好几百号人呢!天上掉馅饼,你哥哥还不愿意,能由得他吗?我和你爹一合计,亲自过去商量,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旗人哪怕不用耕种,也有铁杆庄稼养着,能看得上汉人,还是佃户,绝对是左家祖宗把坟地都给烧了,才能冒出这么多青烟。
姜舒月并不知道左宝树成亲的事,她这次过来是为了看庄稼,和左宝树记录的数据。
喝过喜酒,姜舒月才想起随礼,左婆子笑道:“东家贵人多忘事,贺礼今早已经送到了。”
姜舒月看四爷,四爷点头。
“我想去田里看一下。”姜舒月没忘了来意,“新郎官不方便,左大叔跟我去也是一样的。”
左宝树是田庄的管事,东家过来理应由管事接待,可谁让人家今天刚好成亲呢。
左庄头才要说好,却见左宝树身穿吉服从人群里挤进来:“还是我带东家去吧。”
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本小册子,姜舒月认得,是她在进宫之前那段时间写的黄玉米种植指南。
里面详细介绍了黄玉米种植的注意事项,和各种灾害的应急预案,以及病虫害的防治方法。
“上面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左宝树憨厚地挠挠脑袋,“东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当面请教。”
姜舒月还没说什么,左小丫紧张地看了四爷一眼,小声提醒左宝树:“哥,东家现在是四福晋了。”
见外男已经不合规矩。
即便想去地里看看,也要提前清场,怎么可能让外男跟随。
这些日子左小丫也看出来了,四爷极宠福晋,福晋说什么四爷都说好,从没打过驳回。
可越是宠媳妇的男人,心眼儿越小,越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在外抛头露面。
更不要说宫里那些能压死人的规矩了。
若是谁的嘴巴不严,传进宫,又是一桩公案。
听见左小丫提醒左宝树,姜舒月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嫁给四爷,找到了可以庇护自己一辈子的保护伞。
而且这把伞会随着四爷一步一步高升,直至登顶,变得遮天蔽日。
可这把伞本身也是双刃剑,既能保护她,也能限制她。
想着,抬眼看向四爷。
恰好四爷也在看她,还朝她点点头:“我陪你一起过去。”
“爷,奴才这就带人去清场。”长命按规矩走程序。
四爷摆手:“这里是福晋的田庄,不必清场。”
姜舒月勾唇,眼巴巴的:“能带上左管事么?”
四爷垂眸:“你的田庄,你说了算。”
现场人多,姜舒月自持身份才没跑过去抱着他亲一口。
这人冷着脸,怎么能说出如此有温度的话来。
他怎么这么好!
谁说雍正帝是冷面君王,必须给他平反。
走到田边,虽然地里已经是半黄半绿的状态,姜舒月却感觉笼罩在头顶的阴云都散了,到处生机勃勃,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滋养,变得饱满丰盈。
浑身下上充满力量。
她力能扛鼎。
下一秒,脚被什么东西绊到,幸好被人扶住。
然后手被牵住了,时不时享受人工语音播报:“小心。”
声音也好听。
成熟的玉米地就是这样充满惊险,尽管姜舒月知道怎样躲避,也没松开男人牵着的手。
都说青纱帐是最危险的地方,此刻姜舒月却感觉无比安心。
左宝树一直低着头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停下来提问,姜舒月详细给他解答。
一路走走停停,姜舒月随手掰了几个玉米,扒开皮观察。
从乌拉那拉家出来,到雾隐山田庄,姜舒月被马车摇晃着睡着了,四爷却没忘撩开车帘察看民情。
本该是麦收的季节,也是农民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田间地头空有野草不见人。
偶尔遇见人,不是逃荒的灾民,便是拉着儿女去城里变卖的穷苦百姓。
直到经过雾隐山围场,才看见一片玉米地。来到雾隐山田庄,玉米地渐渐扩大,四爷才算嗅到一丝丰收的味道。
如果别的地方丰收,雾隐山田庄也丰收,哪怕收成多一些,也不会显出丰收的珍贵。
可眼下的对比如此强烈,四爷心里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玉米耐旱,收成看起来不错。”四爷替姜舒月扒开玉米外皮,看着其中饱满的颗粒,不禁感叹。
姜舒月得意地扬起头:“旱灾有影响,但不大,亩产在一千斤左右。”
想起路上看见的荒芜,四爷叹口气:“还是太少了。”
“灾年亩产一千斤不少了。”姜舒月对玉米的表现非常满意。
四爷勉强笑笑:“我是说地太少了。”
那是,种地的人谁嫌地多呢,姜舒月很赞同:“加上朝廷之前划拨的,咱们手上只有七千五百亩,确实算不得多。”
朝廷之前划拨的六千亩地,姜舒月跟着四爷带人去丈量过了,刨去村庄和预留的水利设施,能种庄稼的只有五千五百亩。
很快姜舒月又从失落中振奋起来;“地少也不怕,今年试种成功,明年就能推广啦。”
看着她的笑脸,四爷抬手捏了一下,终究没说出扫兴的话。
“粮食收下来,卖给朝廷,按市价。”在去往皇庄的马车上,四爷对姜舒月说。
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他的小福晋。
姜舒月也很讲道理:“田庄挂着皇庄的牌子,不用交粮纳税。我吃点亏,五成租子上交朝廷,剩下都是佃户的粮食,朝廷可以派人来跟左庄头谈。”
今年再不收租,左庄头他们都不答应了。
雾隐山田庄大约一百二十亩地,精耕细作之下,亩产可达一千斤,总收成在十二万斤左右。
而且这里种的玉米不是杂交,可以自留种。
四爷放下心,又想起一件事来:“夏天收的玉米种子能秋播吗?”
姜舒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想了想回答:“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春玉米和夏玉米成熟期不同,不建议这么做。”
姜舒月疑惑地看向四爷,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四爷别开眼,看向远处荒芜的田埂。
认识这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会隐藏自己的心事,什么都一个人扛。
从前的事她可以不问,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成亲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姜舒月手动转过对方的脸:“说,是不是有事瞒我?”
小姑娘漂亮的脸蛋在眼前放大,呼吸相闻。四爷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把军令状的事说了出来。
然后见他的小福晋坐回原处,如释重负:“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
第72章 种草
之前朝廷拨下来的皇庄,五千五百亩,春耕的时候已经种上了高产玉米。
五千五百亩,全是上等地,用二代种,亩产千斤也不成问题。
那个皇庄姜舒月让左宝树盯着呢,就怕耕种不善浪费了种子。左宝树比她想象中还能干,不但去那边指导了生产,还顺道儿把皇庄管事的小女儿拐回家,成功脱单。
当时雾隐山田庄那二十亩地,精耕细作产出两万斤粮种,姜舒月自留了两千斤给田庄用,只给了朝廷一万八千斤。
一万八千斤粮种,够种四千五百亩地,还有一千亩地没有种子,怎么办?
姜舒月提前试种了杂交玉米。
不是没有高产玉米的种子,而是当时印四说朝廷要打仗了,太仓告急,没有多余的粮食赈济旱灾造成的灾民。皇庄里种的高产玉米,是朝廷预备的赈济粮。
赈济粮都是救命的,姜舒月再小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给了左宝树杂交玉米的种子。
七百万斤粮食,听起来很多,也许一个皇庄就能解决了。
马车驶进第一个皇庄,姜舒月看过一遍,再次确定了心中所想。
从第二个皇庄回来,姜舒月才对四爷交了底:“杂交玉米产量高,却不能留种,二代种没法用。我想将这里的两千亩地,一半用来种杂交玉米,补齐军粮,剩下的作育种之用。这样既能保证完成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也不会耽误明年玉米的推广种植。”
至于赈灾用的救命粮,姜舒月也有打算:“地太少了,我有通天的本事也变不出更多的粮食,能不能再要一个皇庄过来。”
皇庄的面积都不小,再要一个皇庄,农事司手里的土地恐怕会超过一万亩。
幸亏九龙夺嫡还没开始,不然皇上肯定会想:老四要这么多地,囤这么多粮食,想造反吗?
尽管不是最糟糕的时候,难度也是有的。
难度有多大,看四爷脸上沉凝的表情就知道了。
姜舒月只会种地,连宅斗都不擅长,更不要说朝斗了。
可她只说了一句“粮食都充军了,灾民怎么办?”,四爷便答应下来。
就知道自己没跟错人,这人脸上比谁都冷,心却比谁都热。
就在四爷背上新任务的时候,姜舒月再次被人求到面前。
先是慈仁宫的姑姑来说,太后服用四福晋熬的药膳病情好转,但几日没喝又有反复,劳烦四福晋每日派人送一碗药膳过去。
不是姜舒月不给太后熬药膳,而是御花园刚刚锄了一遍草,牛筋草遍寻不到。
姜舒月把困难说了,慈仁宫的姑姑就是一笑:“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为了治好太后娘娘苦夏的毛病,皇上曾亲至寺庙给太后求符水,想来在御花园种点药草,不算什么。”
姜舒月上午得了准话,下午便带人到御花园忙活去了,将才锄过草的边边角角,种满了牛筋草。
真不是她故意跟内务府过不去,主要是血脉觉醒之后,不种地手痒。
而皇宫虽大,土地却少,只能祸祸御花园了。
某日贵妃身体好些,心中烦闷,便想起去御花园散心。这一去不打紧,除了烦闷,还添了麻心。
只见奇花异草间全是野草,密密麻麻,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
“这是怎么回事?”贵妃气得找个地方歇脚,命人将御花园的管事叫来问话。
她才病了多久,宫里就乱成这个样子了?
后宫要没有她,得散。
管事也不知道内情,只说野草是四福晋种下的。
四福晋?贵妃想起来了。四阿哥才成亲那会儿,德妃好像带着这位四福晋过来给她请安,她没见。
“今日是我瞧见了,不过说两句,改天让皇上瞧见,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想起四福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四阿哥。在一众皇子当中,论出身,除了太子,便是她生的十阿哥最尊贵。
可十阿哥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平头阿哥,反倒是四阿哥越众成了贝子。
一步先步步先的道理,荣妃她们能想到,贵妃自然也能想到。
不迁怒,是不可能的。
“贵妃娘娘息怒,四福晋刚撒草籽的时候,奴才问过四爷的意思。”御花园管事咧嘴苦笑,“四爷说……说四福晋爱种地,想种什么就让她种好了,也没占多少地方。”
那些草籽确实都撒在了不起眼的旮旯,别人来逛也没说什么,偏贵妃眼尖问起。
贵妃正迁怒四爷,听管事这样说,当场炸了。
也没心情逛园子了,回去之后叫了惠妃和荣妃说话。
宫里没有皇后,由贵妃摄六宫事,入宫较早的荣妃和惠妃协理。
贵妃把今日在御花园看见的说了,问两人的意思。惠妃和荣妃对视一眼,还是惠妃先开口说:“四福晋是个有本事的,在闺中便有种田的天赋。想来是宫里地少,这才想着在御花园种点东西。”
这段时间大福晋与四福晋妯娌间相处融洽,大福晋本来身子骨有些弱,入夏之后胃口变差,瘦得皮包骨。自从每日去隔壁串门,喝了四福晋煮的茶汤,胃口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人都丰盈起来。
大爷与大福晋感情好,惠妃都瞧在眼中。大福晋吃不下饭,大爷着急,惠妃嘴里也起了泡。
这两天才好。
见四福晋真心为大福晋好,惠妃哪怕心里嫉妒四爷第一个封爵,也不想在贵妃面前恩将仇报:“那些药草我看了,都种在不显眼的地方,碍不着谁。”
荣妃豪掷重金购买的口脂已经到货,还一款多用,既能做口脂,又能当胭脂。
因为是量身定制的缘故,特别提气色,涂上之后皇上见了都说好看。
荣妃最近枯木逢春,终于有了侍寝的机会,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看谁都顺眼:“御花园里不是树就是花,看久了也腻,种点草看着反而清爽。”
好好好,一个说碍不着谁,一个说看着清爽,到底收了这位四福晋多少好处。
记得老四才封贝子那会儿,三妃酸得眼睛都红了。
惠妃和荣妃不中用了,贵妃也懒得跟她们闲磕牙,又把宜妃叫来说话。
四妃当中宜妃最受宠,难免心高气傲,贵妃最烦她。
不过贵妃清楚地记得,老四封贝子时,宜妃眼睛最红,话也说得最酸。
“贵妃娘娘不说,我都没发现御花园里种了草。”宜妃眼睛确实最红,话也说得最酸,可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不会轻易得罪老四和老四的福晋。
老五只比老四小一年,也到了上朝站班的年纪,可她跟皇上提了几次,也不见皇上安排老五去六部行走。
宜妃把这事跟太后说了,太后笑呵呵说老五去礼部最好,那里清闲,是非少。
礼部本来就是清水衙门,再加上朝廷一直在用兵,礼部不但清水还透明呢。
老五天资有限,宜妃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但也不能落后别人太多吧。
于是宜妃腆脸求到四福晋面前,想让她给老四说说,让老五去农事司给老四打个下手什么的,过几年也捞个爵位。
这事目前还没着落,宜妃才不要在节骨眼上得罪四福晋。
好好好,又来一个装傻的。
贵妃气够呛,把德妃喊来训斥,当面质问她是怎么教儿媳的,快把御花园变成御草园了。
如果说宜妃是装不知道,德妃就是真不知道了。
她手边有两个小阿哥要看,已经很久没逛过御花园,好好的花园怎么就变成草原了?
见德妃跟她打岔,贵妃感觉旧病都复发了,她不跟蠢人说话。
“皇上,不是我这个长辈要说小辈的不是,四福晋在御花园里种草,委实有碍观瞻。”
送走德妃,正赶上皇上过来探望,贵妃直接给姜舒月告了御状。
把三妃和德妃的态度都说了。
康熙抽空去御花园逛了一圈,也觉不妥,但他是公爹,总不好与儿媳对说对讲。
况且老四正在为明年的战事储备军粮,康熙也不想在这时候分他的心。
后宫的事,还是交给后宫的人来办最好,便对贵妃说:“德妃要照顾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难免顾不上老四那边。四福晋年纪小,有做得不妥当的,你提醒一下便是。”
皇上说的是提醒,贵妃却拿着鸡毛当令箭,闹出一个三堂会审来。
永寿宫的人去二所请姜舒月,扑了一个空,又跑到御花园草地里才算找到人。
“贵妃娘娘找我何事?”姜舒月正在地里割草,准备熬汤送去慈仁宫。
最近暑热得厉害,太后又有些食欲不振,每天都得喝一碗浓浓的牛筋草野蜂蜜水才能好转。
姜舒月趁机亲近土地,缓解血脉觉醒之后的不适感。
与太后可以说是双赢。
此时四妃都到了,永寿宫衣香鬓影,只差接受审判的四福晋。
“贵妃娘娘没说,四福晋过去就知道了。”永寿宫的人才扑了一个空,想着等会儿四福晋要没脸,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姜舒月在宫里混了快两个月,才经历过宋氏和德妃的联手洗礼,对宫斗也算有些心得。
她本无意于此,奈何总有人逼她成长。
刚成亲那会儿,德妃亲自带她去给贵妃请安,贵妃都没见,为何现在忽然想起见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可姜舒月脑筋飞转,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贵妃。
永寿宫的人一直在催,姜舒月推说身上有汗,想先回去更衣梳洗,再去拜见贵妃娘娘。
果然不行,永寿宫的人态度强硬。
姜舒月留了一个心眼,让冯巧儿和小满留下割草,只带了左小丫和立夏去往永寿宫。
等姜舒月一走,早得到信号的冯巧儿和小满,一个去慈仁宫报信,一个想办法通知四爷。
来到永和宫,看见大阵仗,姜舒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她只猜对了目的,没猜对缘由。
“贵妃娘娘,我在御花园种草,是太后准了的。”贵妃娘娘摄六宫事姜舒月知道,可御花园也归她管吗。
编,接着编,太后最重体统,怎么会允许她在御花园种草有碍观瞻?
知道太后病着,除了皇上谁也见不着,就拿太后说事,真好大的胆子。
本来想借题发挥,让老四没脸,谁知四福晋不怕事大,把太后给扯了进来。
妄议太后,假传懿旨,可不是吃点苦头就能了的。
太后苦夏,喝了四福晋的药膳有好转,四妃都有耳闻,却并不知还有后续。
此时听贵妃问话,大约猜到一些。
四妃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从不同岗位熬资历拼儿子,升到如今的位置。
相比之下,贵妃只能算是个会投胎的。出生在钮祜禄家,有个辅政大臣的爹,和皇后的姐姐,初入宫闱便封了妃,一年后晋升贵妃。
佟佳皇后病逝之后,贵妃摄六宫事,掌皇后权,就问谁能心服。
四妃心里不服,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却并不妨碍她们知情不报,手拉手看贵妃的笑话。
德妃作为婆婆,本来还有点担心儿媳,听完这一问一答,也是稳坐钓鱼台,一言不发。
见四妃齐齐装死,贵妃心中好不得意。如今她统御六宫,初见成效,俨然是一言堂了。
贵妃虽然没有关注太后那边,却是知道朝中发生的大事,比如这位四福晋和老四一起试种出了高产玉米,在成亲之前便因此获封六品格格。
此女年纪不大,却有另一种形式的简在帝心,贵妃顾忌着皇上并不敢重责,只让她跪在殿外反省。
七月流火,此时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节气,永寿宫殿外连棵树都没有,就这样出去跪着,多半要中暑。
德妃给姜舒月使眼色,姜舒月会意装晕。贵妃冷笑,让人去掐姜舒月的人中。
掐人中是门技术活,掐好了能救人,掐不好能毁容。
就在永寿宫的人撸袖子准备动手的时候,姜舒月悠悠醒转。
“四福晋年纪小,禁不住吓,贵妃娘娘教训两句便是,可别把人吓坏了。”因着大福晋的关系,惠妃对姜舒月印象极好,忍不住出头和稀泥。
贵妃看不惯宜妃的矫情,宜妃也看不惯贵妃的跋扈,跟着道:“万一将人吓出个好歹来,影响到高产玉米,不知贵妃是否担待得起。”
荣妃理了理鬓发,不经意道:“什么大事也值得贵妃娘娘喊打喊杀,娘娘不喜御花园的草,回头让人拔了便是。”
快拔,快拔,谁拔了太后的救命草,就等着太后拔谁吧。
拔不了,也得挨削。
贵妃冷笑:“何止本宫不喜,皇上也很是不喜,本宫刚才已经叫人拔了。只是这乌拉那拉氏拿太后娘娘作伐,委实可恨,不可不罚。”
四妃:霸气!
牛筋草虽然好养,生长周期却长。而且只有鲜牛筋草有清热解暑的功效,现割现熬最好。
太后苦夏比较严重,对牛筋草的需求非常大。最初姜舒月只在二所的院子里种植,奈何二所土地太少,不得已才搬到御花园的偏僻之处。
想着捱过今年夏天,回头再想办法扩大种植。
谁知就这点可怜的牛筋草,还被人给拔了。
姜舒月才进宫,只拿宋莲枝练过手,还没经历过真正残酷的宫斗,并参不透四妃心中所想,但她知道自己身娇体弱,顶着大太阳一时半刻也跪不得。
料想太后那边的人也该到了,姜舒月开始跟贵妃打太极,跪是不能够,嘴皮子还是可以耍一耍的。
贵妃这些天憋了一肚子气,旧病都要复发了,就等着惩罚姜舒月纾解一下呢。这会儿见对方动也不动,只顾着跟她耍嘴,气得七窍生烟。
“来人,请四福晋出去跪着。”贵妃本来不想动粗,都是对方逼她的。
话音未落,从外头走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姜舒月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会意,当场1v2,还是ko。
贵妃气炸了,她身边的宫女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来人,反了,四福晋冒犯贵妃,统统拿下!”
“我看谁敢动她!”怎么是太子的声音,姜舒月疑惑地朝门口看去。
可不是太子吗,太子身后还跟着冯巧儿呢。
话说冯巧儿本来要去慈仁宫搬救兵,结果半路遇见太子,顺手向太子求救。
换成别人看见太子肯定有多远躲多远,但冯巧儿不怕啊,她在雾隐山田庄还给太子甩过脸子呢。
太子对冯巧儿也是一百个信任,问也不问,带人直闯寿康宫救人。
看见来人是太子,贵妃头疼病都犯了。
太子是储君,又是皇上的心头肉,在前朝后宫横着走,除了皇上,谁敢惹他。
即便如此,太子对她们这些母妃还算尊重,平时谨守规矩,长大之后从来不踏足东西六宫。
也不知这位四福晋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然能请动太子。
看见冯巧儿,姜舒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稍安。
姜舒月在御花园种草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太子恰好是其中之一。
还是闲聊时,听四爷说起的。
在来的路上,太子问过冯巧儿,把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了。
“贵妃娘娘,四福晋在御花园种草,是太后的意思。”太子站定,依次给各位母妃行礼,等众人还礼之后,才解释。
太子与老四一向要好,合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这是打上门来救人了。
虽然两人一口咬定在御花园种草是太后的意思,可贵妃就是理解无能。
太后爱花,也爱种花,没听说又爱上种草了呀?
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野草。
有心派人去慈仁宫核实,奈何太后病着,关门闭户,谁也不见。
“这事是皇上交代下来的,我也是奉命行事。”太子拿太后压她,她就不能拿皇上反压了吗,贵妃斟酌措辞道。
太子最烦有人用皇上压他,语气顿时变得强硬:“人我要带走,皇上那边娘娘尽管去回,我自会禀明。”
贵妃这回不但头疼,心口也跟着疼起来:“太子必定要当着众妃嫔的面,给我没脸了?”
这里是后宫吧,摄六宫事的人是她没错吧,太子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
今天若是被下了面子,让人给太子带走,今后她还怎么管事。
贵妃在后宫跋扈,太子也有耳闻,可后宫不关他的事,他也懒得管。
但老四不是别人,小丫头也不别人,冯巧儿更不是。
“前因后果,我都与贵妃娘娘说清楚了,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太子才不惯着贵妃,再开口就是渣男语录,“贵妃娘娘非要往歪处想,我也没办法。”
“巧儿,小满,护送你们家福晋离开,我看谁敢拦。”太子逼视着贵妃的眼睛,又吩咐自己带来的人,“谁拦打谁。”
第73章 敲打
贵妃闻言霍然起身,用手指着太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太子浑,却没想到能浑成这样。
恰在此时,慈仁宫的姑姑到了。给众妃嫔行礼之后,只问姜舒月:“四福晋,太后娘娘的药膳可熬好了?”
姜舒月摇头,拿眼看贵妃:“今日才割了草,便被贵妃娘娘传来说话,一直说到现在。”
又委屈巴巴地看向慈仁宫的姑姑:“御花园里的牛筋草被人拔了,只二所院中还有一些,仅够两三日的用量。之后还请姑姑想办法,去外头找一些回来。”
那姑姑蹙眉:“谁这么大胆子,敢拔太后娘娘的药草?”
殿中静极,落针可闻,贵妃一阵眩晕:真是太后让种的啊!
四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勾唇:有好戏看了。
太子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贵妃,揭晓答案:“现在这阵仗,姑姑看不出来吗?”
那姑姑盯着贵妃,深施一礼:“还请贵妃娘娘随奴婢回去复命。”
草拔了,锅得有人背。
见贵妃摊上大事,同为后宫姐妹怎能袖手旁观,宜妃第一个笑道:“贵妃娘娘也是听命办事,刚才我们问过了,贵妃娘娘说拔草是皇上的意思。”
说着还要拉上另外三妃:“可不是我瞎说,几位姐姐也是听见了的。”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逛御花园跟一个小辈置气,还不是贵妃恨上了老四第一个封爵,迁怒四福晋,想给老四没脸。
四福晋初来乍到,人又老实,不敢假传懿旨。贵妃盘踞后宫多年,仗着母家势大,说不定就敢假传圣旨呢。
四妃屈居贵妃之下,不过是因为出身不如,谁又比她差了。
不趁着这会儿拉下贵妃,只凭今日见证贵妃丢脸,日后也得被她为难,找回场子。
三妃如此想,齐齐点头,为贵妃辩白,好一派后宫和谐。
贵妃眯起眼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如果目光能凝成实质,三妃早被怒火喷没了。
奈何对面人多势众,表面看又都在为她作证,心中再气,也不好发作。
憋到内伤。
内伤勾起旧病,贵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缓缓倒了下去。
出了永寿宫的门,姜舒月向太子道谢,太子则提出想带冯巧儿去毓庆宫吃点心。
姜舒月婉拒了。
雾隐山田庄,她是地头蛇,但毓庆宫地头蛇太多了,姜舒月怕冯巧儿被缠死。
冯巧儿本来跃跃欲试,但她相信福晋不会害她,所以在太子询问她的时候,摇头拒绝。
太子盯着姜舒月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才走出内宫门,迎面瞧见四爷,只见他风尘仆仆,额上全是汗,看起来有些狼狈。
四爷匆匆与太子打过招呼,大步走过来,边走边细细打量姜舒月。
从头看到脚。
走到近前,拉起她的手:“我在外头,回来晚了。”
后宫真是虎狼窝,直到看见四爷,姜舒月悬起的一颗心才彻底放平。
回到住处,姜舒月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一遍。
四爷抚着她的头发,一阵一阵后怕:“明日我便回了皇上,恩准咱们出宫建府。”
宫里住不得了。
姜舒月也觉得好,可她知道四爷注定要夺嫡,而夺嫡的关键在皇上。若四爷早早搬出皇宫,等于自动减少了与皇上见面的机会。
宫里是有德妃,可以德妃偏心眼偏到胳肢窝的尿性,多半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四爷。
所以为了夺嫡,这个家能多晚搬就多晚搬,能在皇宫里赖一天,姜舒月绝不会早走。
上了四爷的贼船,就要跟着他一路走到黑,直至人生巅峰。
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想明白了,与其找别人给自己撑伞,不如自己强大起来成为伞。
等四爷御极,她贵为皇后,谁还敢拦着,不让她种粮食?
“宫里挺好,我不想搬家!”姜舒月怕秃头,换了一个姿势,把另一边头发给他摸。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四爷不把她当媳妇,改当宠物了。
但凡他在家,姜舒月脑袋上就别想梳发髻,得披散着头发给他当猫撸。
正好姜舒月也梳不惯旗头,头皮揪得慌。
四爷继续捋另外一边,把姜舒月都捋困了,听他道:“宫里土地少,人多,规矩也多。等咱们出宫建府,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没人管得着。”
嫁进宫之后,他的小福晋已经很久没种菜了,就是二所院中,种的也是草。
给太后解暑的草。
在御花园最不显眼的地方,为太后种药草,还被贵妃提溜去一通责问,差点罚跪。
捋着发丝的手越发轻柔,姜舒月知道他在心疼自己,仰头看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这一眼,四爷读懂了她话里未尽的意思。
是夜,姜舒月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听人在她耳边呢喃:“乖乖,我不会让你失望。”
她很应景地做了一个梦,梦见四爷登基,梦见粮食大丰收,梦见穷苦百姓脸上露出生活富足的笑容。
第二日,隔壁大福晋过来串门,给姜舒月带来了昨天事故的后续。
太后听说御花园的草被拔了,气到手抖,让人把贵妃叫来问话。
听说贵妃晕过去,太后更气了。
找不到贵妃,就找皇上,问皇上为什么要让贵妃拔了自己的草。
皇上都被问懵了,半天才对上号。为平息太后的怒火,皇上让贵妃好好养病,将统御六宫之权一分为四,交给四妃协理。
“十阿哥当时也在场,为贵妃说了几句话顶撞皇上,被罚抄书反省。”十阿哥是贵妃所生,尊贵程度仅次于太子,他跟着贵妃吃瘪,是大福晋十分愿意看到的。
姜舒月是当事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谢过大福晋给她带来消息。
从前有贵妃顶在前面,四妃挂着协理的名头十分清闲。如今贵妃被迫养病,四妃结结实实分到了权力,日子变得忙碌起来。
德妃忙不过来,经常派人将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送去二所,请姜舒月帮忙带孩子。
御花园的牛筋草被拔了,可夏天还没过去,太后仍旧苦夏。为了给太后找到合用的药草,四爷时常带着姜舒月和两个奶团子出宫消遣。
有时候去雾隐山田庄,有时候去皇庄,办完正事就是玩。
偶尔回来晚了,十三和十四就住在二所。
两个小阿哥身边都有一群伺候的人,除了做些好吃的,倒也不用姜舒月操心。
德妃看了好几年孩子,早烦了,现在有儿媳代劳,简直不要太轻松。
人轻松了,心情想不好都难,看姜舒月怎么看怎么顺眼。
有一回,德妃拉着姜舒月的手问:“月啊,你看上老四什么了,跟我说说。”
自己儿子自己都嫌,居然被一个外人喜欢上了,德妃也很意外。
更让德妃意外的是,这个外人还不简单。
姜舒月这份不简单是怎么被她发现的呢,当然是从其他三妃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羡慕嫉妒恨中顿悟的。
面对标准送命题,姜舒月认真思考怎样回答,说实话肯定不行。
总不能告诉德妃,她与四爷的婚姻其实是契约关系,各取所需。
撒谎姜舒月又不擅长,生怕被德妃看出端倪,于是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把脸憋红。
自己想去吧。
德妃见她脸红,以为害羞了,便没追问。
老四如此不讨喜,居然也有人喜欢,德妃就当西洋景儿看了。
皇上日理万机,自己的后宫都顾不上,自然不会管皇子院中的事。德妃能管,也被摆平。
嫁进宫之后,姜舒月终于过上了相对轻松的自在日子。
经过这次的事,姜舒月在御花园种草,终于不用偷偷摸摸。皇上让内务府在御花园专门划了一块地,给姜舒月种草。
“皇上这样做,与当众扇贵妃耳光也没差了。”荣妃与惠妃交好,忍不住一起幸灾乐祸。
皇上卸了贵妃权柄,惠妃也分了一杯羹,自然不希望贵妃好:“贵妃这回是真病了。被气晕当天醒来一回,听说摄六宫之权被收,当场又晕了过去。将养几日,好容易有点起色,又听说皇上给四福晋在御花园划了地方专门种草,估摸着又得气晕。”
病吧,病了好,省得到时候逼她们交权。
给太后解暑的药草有了专门种植的地方,不必挤占二所地盘,姜舒月稍微规划一下,在院中种起菜来。
每天她带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先去御花园巡视草地,等太阳升起来就回住处侍弄菜地。
两片地都不大,非常省心,姜舒月一天当中主要时间,就是给十三和十四两个小帮工做好吃的。
每天荤素搭配地吃,十三阿哥胖了一圈,十四阿哥本来就胖,如今已经胖到保姆抱着都费劲儿的程度。
德妃见姜舒月对十四掏心掏肺地好,也对姜舒月掏心掏肺起来,天天让人往二所送补药,对姜舒月的身体格外关注。
“你说小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来初潮?”德妃观察了一段时间,详细问过二所服侍的,忍不住问姜舒月。
十三和十四都被养胖了,老四婚后也健壮了一些,怎么她还是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半点发育的迹象都没有。
就算德妃不提醒,姜舒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穿越前她就不是个发育早的,但在初一也来了月经,而这具身体早过了年纪,却没有任何动静。
想到她穿过来时,原主可能已经死了,姜舒月心往下沉。
是夜,与四爷聊起这个话题,四爷嘴上说不急,第二天就喊了太医来给她请平安脉。
太医给出的结论是,并无大碍。
“太医都说无大碍,把补药停了吧。”四爷知道姜舒月怕苦,不爱喝那些药。
是药三分毒,姜舒月点头,去永和宫把太医的话给德妃说了。
德妃叹口气,爱怜地拉起姜舒月的手:“药补不行就食补吧,太瘦了不好生养。”
生孩子?她和四爷还停留在纯洁的拉手和撸猫阶段,嘴都没亲一下,怎么就跳到最后一个环节了?
还没等姜舒月说什么,德妃又道:“嫁进皇家,很多事身不由己。你和老四感情好,我知道,可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们的本分。”
“一年之后,还没有孩子的消息,我就要做那个恶人,给老四身边添新人了。”不是商量,而是德妃的最后通牒。
想起大堂姐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姜舒月捏紧帕子。
原来都是真的。
当晚与四爷说起,四爷捋着她长发的手一顿,将人捞入怀中抱紧:“咱们不理便是。”
大约听说了什么,宋莲枝第二日便跑来卖惨,硬的不行来软的。
“福晋,奴婢知错了,从前不该心急要名分。”这一日趁着大福晋过来串门,有外人在场,宋莲枝第一次在姜舒月面前服软。
姜舒月看她一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宋莲枝服侍德妃多年,在永和宫也有几个相熟的,消息自然比旁人灵通。
听说德妃当面敲打了四福晋,催四福晋生孩子,还按规矩给了最后期限。
一年之内怀不上,就要给四爷身边添新人。
福晋刚嫁进来那会儿是新人,她是旧人。现在眼看着福晋都成旧人了,她马上要变老人儿,宋莲枝能不着急吗。
从来只听新人笑,哪管旧人哭。等比福晋还新的人来了,福晋还能哭一哭,她这个老人儿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宋莲枝打听过了,福晋初潮还没来呢,根本没法怀孩子。福晋不能怀,她能啊。只要四爷愿意,她能三年抱俩。
反正福晋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来,与其让新人生孩子,还不如先考虑一下她这个老人儿呢。
至少知根知底,好拿捏。
四爷疼福晋,后院都是福晋说了算,只要福晋肯帮她,不愁拿不下四爷。
有新人在后头撵着,宋莲枝相信,福晋自会权衡利弊,与她强强联手。
“福晋,奴婢被德妃娘娘指到四爷屋里,仍是完璧之身。”现在她礼也赔了,在福晋面前做小伏低,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可能走。
这个时机也是宋莲枝算好的。
大福晋与大爷很恩爱,却能容下大爷左一个右一个的侍妾,是宫里出了名的贤惠人。
有大福晋在旁边劝着,四福晋再不愿意,也不能把她怎样。
就算四福晋秋后算账,也有大福晋为她作证。
思及此,宋莲枝咬咬牙,也顾不得羞了:“福晋和爷刚成亲那会儿,奴婢不敢妄想。如今福晋已然站稳脚跟,还请福晋给奴婢一条活路。”
说完抬头看向大福晋,果然见大福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放肆,爷屋里的事,岂容你一个侍妾编排?”不等姜舒月说话,在屋里伺候的冯巧儿已然开口训斥。
宋莲枝对福晋低声下气,却忍不了宫女给她脸色看:“冯巧儿,我位份再低,也是爷的格格,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冯巧儿还要说话,被左小丫拦住,她比冯巧儿态度好一万倍,却是绵里藏针:“宋格格,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您先回去。等福晋空了,爷在家,您再来求恩典也不迟。”
四爷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没人比宋莲枝更清楚了。
她不敢求四爷,只能缠磨福晋。
这会儿见大福晋震惊过后,不曾为她说话,宋莲枝假装没听见左小丫的话,转而与姜舒月打起了感情牌。
“奴婢听说福晋在娘家过得并不好,曾被继母苛待。”说的这里,宋莲枝声悲气堵,滚下泪来,“奴婢也是一样,奴婢……”
“你阿玛是笔贴式,七品官,在吏部任职。”后院就这一个不安分的,姜舒月自然要调查,“你是正妻所生,额娘病死之后,你阿玛续娶。继母待你不薄,你却死活不愿出宫,一心想要攀龙附凤。”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姜舒月调查完之后,把结果一并告诉了德妃。
四福晋成亲之后一直没闲着,不是跟着四爷出宫游玩,便是带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在御花园种草,还要每日给太后熬煮凉茶,没想到还有时间调查她。
还查得这样清楚,半点不差。
她服侍德妃多年,德妃对她家的情况都不甚了解,任凭她说什么都信。
可这位四福晋看上去天真烂漫,竟然狠辣如此。
如果宋莲枝知道,姜舒月为了调查她的背景,求到了太子头上,她就不会如此意外了。
见四福晋说得如此笃定,仿佛她敢否认便能掏出人证物证来,宋莲枝不敢狡辩,眼珠一转:“福晋明鉴,可是福晋不知,奴婢的阿玛宠妾灭妻,连继母都不放在眼中,更不要说奴婢了。”
本来想用同病相怜的身世,搏几分同情,结果不得不绞尽脑汁圆谎。
“哦?还有这事?”姜舒月才不关心宋莲枝家里那些乌七八糟,“你既然告到我面前,我便不能袖手旁观,等会儿爷回来,我自会跟爷说。让爷将此事告知御史,参你阿玛一本,替你出口恶气。”
宠妾灭妻她管不了,但有人能管。
“宋氏,四福晋肯为你出头,还不快谢恩?”大福晋摇着扇子笑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能平白让谁利用了呢。
宋莲枝愣怔一瞬,想要为阿玛平反,可刚才告发阿玛宠妾灭妻的人正是她自己。
四爷本就不喜她,若再被福晋告上一状,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左右为难之下,宋莲枝决定自保,咬碎银牙说:“多谢福晋!”
再不敢耍心眼儿,忙把话题往回扯:“求福晋看在奴婢可怜的份儿上,求求爷,给奴婢一个体面。”
恶气可以帮忙出,这个体面给不了,姜舒月含笑看她:“宋氏,我之前给过你机会,忘了吗?”
逼她做选择,要么出宫嫁人,要么守一辈子活寡,她当然不会忘。
这辈子都不会忘。
“福晋……”
宋莲枝还要再求,话头却被大福晋慢悠悠打断:“你这里有事,我就先走了。”
送走大福晋,姜舒月看向宋莲枝:“人不能太贪心。”
宋莲枝抬起猩红的眼:“福晋当真不怕有新人来?”
“新人来了,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姜舒月与四爷有感情,但给她信心的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姜舒月心里存不住话,当晚就把宋莲枝来闹的事与四爷说了,四爷淡声给她出主意:“你是福晋,她是格格,不想见她禁足便是。”
“那行,就禁足好了。”才安生几天又跑出来闹,姜舒月也烦了。
见小福晋气鼓鼓的,四爷只觉好笑,没忍住捏了一把脸蛋。
姜舒月还沉浸在宋莲枝带来的不愉快中:“为了博同情,连家人也能舍弃,可见蛇蝎心肠。她家人是无辜的,我就高抬贵手不予计较了。”
左边脸被人捏了一下,她没理会,某人又想捏右边,姜舒月躲开:“又是捋毛又是捏脸,你是不是把我当宠物了?”
历史上雍正帝是爱狗人士,不但于百忙之中亲自给爱犬设计狗窝,还亲自设计服装。
由不得姜舒月不往歪处想。
四爷哈哈笑起来,连日的疲惫消去一半,伸手抬起她尖尖的下巴颏,让她与自己对视:“要不咱们做点别的?”
第74章 升官
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在这样的暧昧气氛里,忽然被染上了颜色,听进姜舒月耳中变成了一堆黄色废料。
“我不想太早生孩子。”她想逃,反而被人捞进怀里抱紧了。
坐在他怀中,姜舒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然后听他哼笑:“也有办法不生孩子。”
姜舒月摇头,挪出他怀抱,还好对方没阻拦:“契约里有写,在我初潮之前,不同.房。”
四爷敛笑,眼神忽明忽暗,半晌才道:“契约写得可真详细。”她不提,他都快忘了还有契约这事。
姜舒月在做妻子和做宠物之间,战术性选择后者,舒服地躺在四爷身边,把头发顺过去给他捋。
岔开话题:“太子把冯明知弄到哪里去了?”
冯明知被索绰罗氏算计,与舒兰做下丑事。姜舒月可以不管舒兰,但冯明知是常妈妈的儿子是冯巧儿的兄长,她不能不管。
姜舒月求了四爷出面,四爷也答应会管,可回宫之后冯巧儿私下求见太子,搭救冯明知的事便被太子接手了。
冯巧儿没跟姜舒月提起,还是四爷告诉她的。姜舒月把冯巧儿叫到跟前,问她是怎么回事,冯巧儿红了眼圈:“哥哥对不住福晋,我没脸求福晋救他,更没脸求主子爷!”
婚后九天回门,在岳家经历各种不愉快也就罢了,还要被迫解救新婚妻子的前任未婚夫,四爷心再大,也会膈应吧。
况且四爷的心眼实在算不上大。
比如,她把宜妃对她的请托说给四爷知道,四爷当场跟她翻旧账:“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要嫁就嫁五阿哥。”
可四爷心眼再小,也已经是她的夫君了。妻子欠丈夫的,总比欠外人的强。
“人情债最难还。”姜舒月给冯巧儿讲道理,“你欠四爷的,我可以帮你还,如今你跑去求太子,让我怎么帮你?”
解救冯明知这事听起来复杂,实施起来更复杂。
这个大人情,冯巧儿必然要还。
谁知冯巧儿早想过了,她给姜舒月跪下:“福晋,巧儿想好了,等太子帮哥哥度过难关,巧儿用自己的命来还。”
穿过来一年多,姜舒月自己情窦没开,却看出太子对冯巧儿似乎有意。
可毓庆宫是个什么情况,不用打听,姜舒月住进宫之后就听了满耳朵。
消息来自四妃和隔壁大福晋,保真,每一条都是热乎乎新鲜出炉的。
“毓庆宫就是一个泥潭,去不得。”太子都被淹没了,姜舒月怎么可能让冯巧儿去送死。
奈何冯巧儿一根筋的老毛病又犯了:“福晋,太子对巧儿好,巧儿愿意。”
姜舒月脑子嗡嗡的,很后悔进宫之后没有看好冯巧儿:“在雾隐山,太子确实对你很好,可这里是皇宫。在毓庆宫,太子姬妾成群,对谁都好,你受得了吗?”
冯巧儿哭着点头:“巧儿愿意。”
“那也不行!”若是随了冯巧儿的意,将来闹出三长两短,让她怎么跟常妈妈和冯掌柜交待,“你才多大?没到年纪,不许你离开我!”
但愿岁数增长,在宫里多历练几年,能让冯巧儿改变主意。
这回冯巧儿倒是顺从:“福晋放心,到了出宫的年纪巧儿才会离开。”
想到本朝宫女的出宫年龄是二十五岁,姜舒月长出一口气。
时间足够。
太子接手此事之后,消息陆续通过冯巧儿传进姜舒月耳中。
舒兰被索绰罗氏毒哑,嫁去沈家给沈文才冲喜,还是没能挽救沈文才的性命,七日后守了寡。
冯明知也很快因病“去世”,不知所踪。
冯巧儿问太子,太子只说人没事,改名换姓去了外地。
再多的不肯说了。
太子不告诉冯巧儿,是因为冯明知求了他,说自己走错了路,做下太多错事,在考取功名之前,没脸见家人。
“人在江南,太子把他送进书院读书去了。”为什么是江南,而不是别的地方,太子不知内情,四爷却是知道的。
说完垂眼看姜舒月,果然从她眸中瞥见一丝愁绪。尽管稍纵即逝,还是让他心里莫名不爽。
倾身过去亲她,一边亲一边问:“在想什么?”
姜舒月在想当年杏花微雨,少年对少女许下的承诺,还有想拉钩却没能成功的遗憾。
那时候她也是入了心的,满怀期待,谁知造化弄人。
很快那点子遗憾便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打断,姜舒月想要逃开的时候,已经被迫与人交换呼吸了。
他一遍一遍地问,却霸道地封着她的嘴,让她透不过气,根本没法回答。
姜舒月被迫的沉默好像激怒了对方,人很快被抱起来,扔进里间床上。
“胤禛,你要做什么?”姜舒月被亲到缺氧,她从来不知道平日冷静自持的少年,一旦疯起来如此不管不顾。
少年胸膛起伏,站在床前,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莫名想起大堂姐点评四爷的话,姜舒月浑身一个激灵,顿时生出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她知道四爷心里膈应着冯明知,却没想到能膈应成这样。
好像被误会了,她该怎么办?
姜舒月努力回忆着大堂姐说过的话,似乎有一句是……他若喜欢你,更糟了,因为你得配得上他的喜欢,然后十倍百倍地偿还。
想到成亲之后的种种,四爷应该是喜欢她的,那她要怎样偿还?
姜舒月在少年注视的目光中起身,趿鞋下地,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下二者之间的身高差。
抬起胳膊搂住对方的脖子,用力往下压了压,然后点起脚尖,吻上了少年的唇。
他看起来炙热,但唇很凉。
就在姜舒月试探性地伸出舌头的时候,对方一下退开,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姜舒月:是不是不该主动?更不该伸舌头?
直到深夜,姜舒月梳洗之后都快睡着了,对方才回来,在她身边躺下,把床板压出一个凹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天,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并不如常,四爷对她更好了。
帝王心,海底针,未来的帝王也是一样。
秋风乍起的时候,太后苦夏的症状完全消失,与此同时第一个被划拨到农事司的皇庄在灾年逆势迎来大丰收。
皇上摆驾皇庄,还亲自拿了玉米,检查籽粒情况,结果比想象中还好。
“如此矮小壮实的玉米秧倒是少见。”这回摆驾皇庄,皇上特意让四爷带上姜舒月,当面问她。
穿越前姜舒月所在的农业院校在全国是最顶尖的,而育种专业又是顶尖中的顶尖,几乎每年都有国家领导人莅临考察。
姜舒月作为那时候的学生代表,没少被安排去现场讲解。
“皇上英明,这些秧苗正是玉米高产的关键。”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过后就是一连串详细的讲解。
这种高产玉米在后世甫一亮相,也曾得到过国家领导人的关注,只不过当时负责讲解的不是姜舒月,而是她所在学校的前任校长。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姜舒月虽然没有荣幸亲耳聆听前任校长的讲解,讲解词却是见过的,并且专门学习过。
此时拿来正合用。
四爷站在姜舒月身边,见她忽然被皇上提问,还想挺身而出来着,没想到他的小福晋丝毫不怯场,回答滴水不漏。
甚至很有文采。
四爷挑了挑眉,自动让出位置,让他的小福晋跟在皇上身边。
康熙统共只见过姜舒月三回,一回是在大选当日,一回在四阿哥成亲那天,第三回便是现在。
第一回见面,康熙也不可避免地被美貌吸引了,听主持流程的太监说她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才收回目光。
当时他想,老四眼光不错,自己给自己挑了一个天仙似的福晋。
只不过年纪有些小,老四恐怕要自苦几年了。
第二回见面,完全是走形式,老四带着他的小福晋过来给他请安,好像哥哥带着小妹妹。
康熙失笑。
小姑娘生得又美又甜,说话声音更甜,康熙又觉得自苦也值。
到今日,与她几问几答,康熙忽然觉得太值了,老四捡到宝了。
后宫佳丽无数,凡美貌者,大多脑袋空空。
这姑娘则不然,属于非常难得的,智慧与美丽并存。
等康熙听完姜舒月的讲解,以及她对这个皇庄,和之后划拨皇庄的规划、展望,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对方。
在种田的天赋面前,美貌已经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他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先皇后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的智慧与种田无关,而是在统御六宫方面。
想起先皇后,康熙回头看了太子一眼。见他正在跟老四说话,康熙忽然有些后悔。
原本这宝贝是太子最先发现的,却因为他的阻挠,拱手让给了老四。
老四是个有福的。
当初划拨这个皇庄给农事司的时候,康熙有言在先,亩产达到一千斤,给老四晋封贝勒。
五千亩地此时已经完成收获,并且全部过称,由工部负责称重,户部监督验收。
户部给出的验收结果是,上等粮。
五千亩地,全是上等粮。
在户部的监督下,工部核算出产量,共收获六百万斤粮食,亩产一千二百斤。
康熙大喜,没等回宫便对梁九功说:“回去拟旨,晋升四贝子为四贝勒。”
四爷才谢过恩,听皇上又道:“再拟旨,晋升四福晋为县主。”
圣旨还未颁下,后宫先炸锅了。
“从来只听说妻凭夫贵,一同晋升的都少见。”惠妃收到消息人都傻了,“老四两口子可好,同一天晋升不说,四福晋的品阶比老四还高!”
大阿哥白担了长子之名,到现在还是平头阿哥,封爵恐怕要等到明年上战场。大福晋生了两个女儿,也跟大阿哥一样,只是平头阿哥的福晋。
“德妃真是好运气,什么都没做,老四自己给自己挑了个好媳妇。”荣妃一想到三阿哥本来也有机会,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宜妃眼睛都红了,听说之后忙带着厚礼去了一趟永和宫,求德妃跟四爷说说,让老五跟着他干。
之前她求了四福晋,没管用,不得已才向德妃低头。
德妃还是从宜妃口中得到的消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直接导致宜妃脆弱的心灵二次受伤。
从前只有宜妃得宠,别人瞧着眼红的份儿,德妃还真没见过宜妃眼红过谁的。
“妹妹放心,我一定把话给老四带到。”老四争气,德妃与有荣焉,但事能不能办成,她心里没底。
消息传到慈仁宫,太后欣慰地念了一声佛:“那孩子孝顺,又有能耐,该当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宋莲枝听说四福晋出去一趟升了县主,手脚顿时冰凉。
她完了。
无独有偶,贵妃勾起旧病,又被皇上卸去摄六宫事的权力,本来就闹心,这会儿听说了姜舒月获封的消息,当场气晕。
在贵妃之后晕倒的还有索绰罗氏。她先是苛待二姑娘,之后各种算计,二姑娘都成了四福晋,她还敢利用冯明知逼迫对方救舒兰。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女儿又折兵。
这些姜舒月全不知道,也懒得理会,她现在很忙。
春玉米收获完成,全部充作军粮,距离四爷给皇上立下的军令状还有一百万斤的缺口。
这一百万斤要用夏玉米补齐。
夏玉米早在五月底已经完成播种,长势良好,但姜舒月丝毫不敢马虎。
因为第二次皇上只拨了两千亩地给农事司,姜舒月却只种了五百亩无法留种的杂交玉米,剩下一千五百亩,全都用来育种。
也就是说那一百万斤粮食,要用五百亩地种出来,亩产两千斤是底线。
而剩余那一千五百亩地,姜舒月又分出两块育种实验田,其中一块一千亩的试验田培育可自留种高产玉米的种子,第二块五百亩的试验田培育不可自留种的杂交玉米种子。
后世很多玉米都是杂交品种,口感更好,产量更高,但农民没法自留种。
杂交玉米就好像马和驴杂交之后生下的骡子。骡子具备了马和驴各自的优点,是比马和驴都优良的运力,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繁衍后代。
直接导致农民每次种杂交玉米,都要去种子站重新买种。有人试过自留种,二代种下地之后优势全无,亩产甚至不如普通玉米。
杂交玉米在后世得到推广,基于农业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农学院细分出了育种专业,社会上出现了大量的种子公司,农民购买粮种十分方便。
但清朝的农业发展水平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再加上交通也不方便,还不是推广杂交玉米的时候。
这时候可以自留种的高产玉米,才应该是主流。
“杂交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可以做到两好并一好,产量更高,口感也比高产玉米好很多。而且杂交玉米种子,目前只有我能培育出来。如果朝廷推广杂交玉米,我只卖种子就能发大财。”
说发大财已经很委婉了,富可敌国都不是没可能。
但姜舒月还是选择了把高产玉米作为主流。四爷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合作伙伴,平白错失一个发财的机会,还是有必要跟他说一下的。
“眼下国难当头,这笔国难财我不感兴趣。”
当时姜舒月说完,平静地看向四爷,四爷点头:“我附议。”
商量完规划,在手动播种机的助力下,夏玉米很快完成播种。
充作军粮的一千亩杂交玉米,姜舒月没管,只让农事司的人盯着,她自己则带着左宝树育种。
随着玉米摊子的铺开,左家人离开了雾隐山田庄,左宝树接了岳父的班,成了西山皇庄的大管事。
又因为四爷的关系,在工部农事司挂职玉米种植技术员。
雾隐山田庄那一摊事,姜舒月交给了田氏兄弟。田氏兄弟是左宝树的徒弟,虽然不如左宝树学得快,脑子灵活,胜在足够认真。
土地会平等对待每一个认真,且肯赴苦的庄稼人。
“播种的时候说过,育种试验田里的种植密度要小于大田,这样才能结出更饱满的籽粒做种子。”
姜舒月每次到皇庄来指导工作,身边都跟着一堆人,有贴身伺候的宫女,有保护安全的侍卫,有农事司的技术员,有内务府负责皇庄耕种的技术员,有各个皇庄的管事。
当然离她最近,几乎是贴身保护的,还有四爷。
“玉米雌雄同体,可以自花授粉,这些大家都知道。”姜舒月走到一株玉米前,踮起脚尖也没够到雄穗。
“你要做什么?”四爷垂眼问她。
姜舒月脸颊被晒得有些红:“我要抽掉雄穗,你抱我上去。”
四爷挑眉,朝身后看了一眼,众人会意,纷纷背转过身。
姜舒月朝四爷眨眨眼:“这一步是关键,不能避嫌。”
四爷轻咳一声,众人才敢转回来。
他对姜舒月说:“我可以代劳。”
姜舒月摇头:“恐怕不行。”
杂交玉米育种去雄是关键,去雄的工作量非常大,要求手法必须准确。
她怕四爷做了错误的示范,误导众人。
在上一个皇庄种植高产玉米的时候,两人就做了分工。四爷在农事司争取资源和政策,具体负责政府关系,以及与最高决策层沟通。姜舒月负责育种和技术指导。
非常标准的男主外女主内。
四爷对玉米种植只能算是略通皮毛,连左宝树这个庄稼把式也比不上,所以在田间地头,他竭尽所能配合姜舒月。
只有姜舒月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这回也一样。
四爷弯腰,像抱小孩子似的抱起姜舒月。姜舒月一边讲,一边慢动作示范给玉米母本去雄。
左宝树照葫芦画瓢,第一次便成功了,手法又快又准,得到了姜舒月的好评。
“爷,有人学会了,放我下来。”姜舒月低头提醒四爷。
四爷盯着她被弄脏的绣鞋,并没将人放下,而是一直抱上了马车。
所幸今天主要讲的就是去雄,特意挑了下午过来,讲完这一课也要回去了。
再晚赶不上关城门。
“你怎么不把我放下来?”想起后边那一众人脸上呆滞的表情,姜舒月要羞死了。
四爷接过左小丫递来的干净绣鞋,弯腰给她换上,也不回答。
姜舒月用脚踢他,脚腕被人捉住,脚掌被轻轻捏了一下。
明明只是制止她踢人的动作,姜舒月也能想歪,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更让她觉得羞耻的是,想歪的只她一个,对方脸不红心不跳。
回宫之后,姜舒月也没闲着,二所三进的院子,一共开辟出三个菜园,此时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太后年纪大了,不喜吃辣,姜舒月送了水果番茄和板栗南瓜。
水果番茄顾名思义,可以当水果吃,口感很甜,却不像水果那般升糖。
板栗南瓜,吃起来像板栗,却比板栗软烂,适合老年人食用,也好克化。
“听说皇额娘爱吃南瓜,四福晋把南瓜都孝敬到慈仁宫了,朕也想尝尝。”康熙小时候没少得太后照拂,与太后亲如母子,一把年纪也爱在太后面前撒娇卖惨。
太后呵呵笑,吩咐把蒸好的南瓜端来,康熙吃过也说好。
“皇上若是觉得好,不如在御花园辟出一块地方给四福晋种菜。”二所太小了,太后真心觉得不够姜舒月施展。
康熙:“……”
上回在御花园种草,闹出多少事来,再拨了地种菜……
康熙稍微设想一下,自己忙里偷闲,信步去御花园赏景,入目皆是黄瓜番茄,辣椒生菜。
不不不,御花园不能种菜。
难得太后跟他张回嘴,也不好驳回,康熙思虑片刻道:“五所还空着,不如给了老四。”
老四封了贝勒,理应出宫建府,奈何未及弱冠,不够年龄。
况且参与朝政以来,老四遇事很有些独到的见解。更为难得的是,老四如今炙手可热,却从不结党。
康熙也想多留他在宫里些时日,想让其在太子身边多多规劝,以后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于是四贝勒在阿哥所一人独得两个院子的事,很快传开,又拉了一拨羡慕嫉妒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是这宫里最讲规矩的人。
宫里有规定,皇子住在阿哥所只能分得一个院子居住,不管这个皇子是平头阿哥还是什么爵位。
但凡住在阿哥所,都得按皇子的待遇来。
等到出宫建府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有爵的好处。
但就是宫里这两个最讲规矩的人,带头坏了规矩。
没人关心太后爱吃南瓜,却有人从这点不寻常分析出了一个信号。
第75章 老十
四贝勒很得皇上重视,同时也很讨太后的欢心。
大阿哥是皇长子,地位超然,可女儿都生了两个,仍旧与家人挤住在头所。
所有皇子中,最特别的,要属太子了。
现在特别的人又多了一个,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之位不稳当。”索额图听说之后,立刻求见太子,亲自为太子分析利弊。
想起噩梦中这位叔外祖的悲惨结局,太子并不想听他的分析,反而想给他些建议:“党争于朝廷无益,不如散了吧。”
索额图:?
索额图将话题扯回,太子早已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索额图现在很有一种诸葛亮辅佐阿斗的心情,又觉得太子还不如阿斗呢,至少人家听话。
叹息一声,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时,听太子幽幽道:“外叔祖若不肯听,就珍惜当下的每一天吧,毕竟能吃上饱饭的日子不多了。”
如果姜舒月或者舒心在场,肯定知道太子的用心良苦。
在历史中,索额图因为党争被康熙幽禁于宗人府,最后饿死。
一代名相,悲惨收场。
索额图去给太子分析利弊,只是基于形势和猜测,十阿哥闹事,却是因为被人偷了家。
原来乾西所的第五座宅院位置最好,占地也相对较大,之所以空着,是因为五所早被贵妃看上,打算留给十阿哥。
贵妃身体康健的时候,舍得不让十阿哥太早住去阿哥所。如今她被气到旧病复发,病势日益沉重,且十阿哥眼看也十岁了,便想着让他挪去五所居住。
谁知里外才打扫完,却被内务府告知,五所被皇上赏给了四贝勒。
贵妃接到消息又差点背过气去:“四贝勒不是在二所住得好好的,没听说要搬家啊?”
也没听说封贝勒,还能另赐宅院。
身边心腹宫女早已知晓原因,怕贵妃撑不住,才没说,谁知贵妃还是从别处听到了风声。
“不是给四贝勒住的,是……是皇上赐给四福晋种菜用的。”
尽管心腹宫女有意压低声音,还是把贵妃气蒙了。
再三确认之后,贵妃声音都在发抖:“皇上明知道五所是我给十阿哥留的住处,故意将其赏赐给四福晋种菜,这就是明晃晃地在打我的脸啊!”
道理都懂,形势也能分析清楚,可贵妃就是委屈:“难道皇子的居所还不如四福晋的菜园重要吗?”
贵妃给十阿哥留宅院这事康熙确实知道,也清楚就是五所,之所以将其赏给姜舒月种菜,既是对姜舒月的褒奖,又是对贵妃的敲打。
让她别总想着多吃多占,坏了宫里的规矩。
当初抬贵妃进宫,不过是看在孝昭仁皇后面上。孝昭仁皇后是康熙的第二任皇后,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人生得明艳,也颇有些手腕,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即便没有元后与皇上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的情分,却也是个难得的贤内助。
可惜天不假年,在当上皇后的第二年便病逝了。
顾念着与孝昭仁皇后的短暂情分,在孝懿仁皇后病逝之后,康熙抬了第二个钮祜禄家的姑娘进宫,初封便是妃位,第二年晋封贵妃。
本以为贵妃与孝昭仁皇后是姐妹,能有几分肖似,哪知道贵妃只有脸和手腕像孝昭仁皇后,智慧与心胸半点没有。
于是很快有了跋扈之名。
比如乾西所的安排,按照康熙的意思,先到先挑,鼓励皇子们早点搬进来,摆脱对生母的依赖。
谁知贵妃横插一杠,利用职权,把五所圈定,留给十阿哥。
之后惠妃有样学样,把头所圈定,给大阿哥,荣妃将三所圈定留给三阿哥,宜妃圈定四所给五阿哥。
只德妃没跟着瞎掺和,所以第二个搬进阿哥所的老四只能分到相对较小的二所。
而按齿序本来应该住进乾西五所的七阿哥,只能另找住处。
这样一来,不但违背了康熙的初衷,没有起到任何鼓励作用,还让之后的所有安排都乱了套。
康熙不是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昏君,只要能说通道理,都可以商量。奈何贵妃没有道理,就是看上了五所,单纯想要。
等康熙关注到这件事,乾西五所都快分完了,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现在机会送上门,便想起敲打贵妃来了。
十阿哥本来都把五所当成永寿宫的后院了,钥匙在手,想什么时候过去玩就什么时候过去玩,结果五所就这么水灵灵地易主了。
不但易主,还换了锁。
母妃被四福晋气病,汗阿玛罚也不罚,反而给坏人加封,还将他的宅院赏赐给了对方种菜。
难道在汗阿玛心里,他这个儿子还不如四福晋种的菜重要吗?
十阿哥不理解,继而愤怒,然后开始找事情。
在找事情这一点上,十阿哥明显比贵妃有脑子多了。他年纪小,不敢跟大人硬碰硬,就选择欺负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比如四福晋的两个小跟班,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在五所外蹲守多日,终于逮到机会。
“十哥,五所是汗阿玛赏给四哥的,有种你找四哥去,拦我们做什么?”
十阿哥带人将十三和十四以及他们身边服侍的,堵在了阿哥所与御花园之间的甬道上。
此处非常荒僻,少有人来,十三阿哥一下看见这么人,有些害怕。
十三阿哥害怕,十四却不怕,他迈开小短腿,大咧咧挡在十三阿哥身前:“十哥,我是四哥亲弟弟,想出气朝我来,放十三回去。”
十三阿哥虽然害怕,可十四不但是四哥的弟弟,也是他的弟弟,怎么能让小孩子挡在自己前面。
他忙将十四提溜回来,护在身后,同时示意身边服侍的溜走喊人。
有个小内侍看懂了,想溜,才动一下便被人压在地上。
“四嫂,十哥打人了,快来救我!”见十阿哥那边动了真格,十四也有点怕了,当场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十阿哥早算好了距离,提着小马鞭冷笑:“喊啊,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与此同时,正在小厨房熬糖稀的姜舒月走到院中,问立夏和小满:“刚才是不是十四在求救?”
立夏和小满面面相觑:“没听见。”
这里是皇宫,谁敢对皇子不利,是九族都活腻了吗?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的五感都得到了提升,她朝东南方向望去,分明又听见了一声。
“巧儿看着院子,立夏和小满跟我去看看。”立夏和小满能想到的,姜舒月如何想不到,可她更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乾西所回内宫只有一条路,姜舒月很快看见了甬道上那一群人。
她没见过十阿哥,立夏和小满也没有,但可以从十四求救的信息里推断出来。
因为十四看见她,差点把喉咙喊破了:“四嫂,我在这儿!十哥要带人打死我和十三哥!”
还没动手的十阿哥:“……”
瞧见对面走来的三个人,十阿哥又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人,心中刚刚涌起的一点害怕也没了。
“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四福晋来了正好,假装不知道把她也收拾了,十阿哥一声令下。
姜舒月闻言退到立夏和小满身后,面无表情看着她们把十阿哥带来的人打得哭爹喊娘。
将十四和十三两个小的护在身后,姜舒月才在哀鸿遍野的甬道上,冷声开口:“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就是十阿哥的做派?”
十阿哥早已目瞪口呆,他在永寿宫,乃至整个西六宫都是横着走的。就连五阿哥和九阿哥见了他,也要先打招呼。
如今日这般惨败,还是头一回。
“是他们先惹我的!”十阿哥打不过就狡辩。
姜舒月打破砂锅问到底:“敢问他们怎么惹你了?”
十四阿哥气呼呼把刚才发生的,全给姜舒月讲了一遍。
姜舒月听明白了,敢情十阿哥是冲着她来的,不敢找她的麻烦,就来迁怒两个小的。
若两个小的被打,罪魁固然是十阿哥,她也难逃看护不周的责任。
毕竟两个小的到阿哥所是来找她的。
十阿哥说小也不小了,正处于人厌狗憎的年纪,姜舒月不想跟他啰嗦,只一句便让人闭了嘴,匆匆离开。
“快下早朝了,这个时辰十阿哥不在南庑房读书,跑到这里胡闹,仔细皇上罚你抄书。”她说。
姜舒月嫁进宫之后,对什么都好奇。但凡她问的,四爷都会耐心讲给她听。其中讲得最多的,便是在南庑房读书的往事。
被问起读书时最害怕的惩罚是什么,四爷一脸往事不堪回首地说抄书。
康熙对皇子们的教育十分重视,要求读书要读一百二十遍,然后背一百二十遍。
脑子笨背不下来,或者不用心背的,罚抄书一百二十遍。
读和背各一百二十遍,姜舒月感觉已经很变态了,抄书一百二十遍是什么满清十大酷刑。
果然,抄书不但是四爷那一批皇子的噩梦,在十阿哥身上同样适用。
他狠狠瞪了姜舒月一眼,赶紧带上自己的人,连滚带爬离开了。
姜舒月看了一眼没人受伤,亲自带着十三和十四回了永和宫。
不用姜舒月说什么,十四一张巧嘴已经把刚才的遭遇告诉了德妃。德妃当场就急了,再不许十三和十四往阿哥所去。
十三愣住,反应没有十四快:“额娘,受欺负的是我们,您不找十哥算账,怎么反过头来罚我们?”
五所那边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比永和宫有意思多了。
十三点头,表示赞同。
德妃看着姜舒月叹口气:“你不知道,那五所是贵妃相中,特意给十阿哥留的。如今被皇上赏赐给你种菜,十阿哥可不是要恨上你了?今日是十阿哥不对,可贵妃病重,什么人也不见,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跑到皇上面前告一个晚辈的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四那边的事,让老四自己解决,可不要连累了她和十四。
姜舒月是穿越者,早知道德妃偏心,却没想到能偏心成这样。
四爷受封的时候,德妃母凭子贵,在贵妃病倒之后分了一杯羹,开始在后宫管事。一旦遇上麻烦,德妃先撤了,把所有麻烦都丢给四爷。
当初推开五所的门,姜舒月还在想,这么好的位置,这么大的院子,怎么一直空着?
再想想她和四爷住的二所,简直没法比。
别说跟五所没法比,就连大爷和大福晋住的头所也比不过。
头所与二所毗邻,大福晋又与姜舒月交好,两边时常互相串门。
姜舒月记得四爷说过,大爷第一个搬进阿哥所,四爷是第二个搬进来的,按理说不应该选到最差的那一处。
今天终于真相大白,原来阿哥所的住处是可以提前预定的。
所以在四爷搬进阿哥所之前,德妃什么都没管,好的住处全被别人预定走了。
历史上,孝懿仁皇后在四爷十岁那年病逝。按照四爷的说法,他也是在那一年搬进了阿哥所。
相当于把十岁的孩子从家里送到了全寄宿学校,而作为母亲的德妃,连孩子的住处都没关注一下。
姜舒月忽然有些心疼四爷,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家长偏心这种事仿佛是天生的,本人根本感受不到。
穿越前姜舒月父母早亡,上大学时却与一个“扶弟魔”的女生分到了同寝室,一住就是四年。
女生原生家庭贫困,大学四年只在第一年家里给了学费和生活费,之后三年,她不但要自给自足,还要每月往家寄钱。
后来姜舒月保研,那个女生也有资格保研,可她放弃了。
家里太穷,她必须参加工作,赚钱供弟弟读大学。
“凭什么你上大学能自给自足,你弟弟就不行?”就算拿不到国家奖学金和专项奖学金,针对贫困学生还有助学贷款可以选择,为什么非要姐姐做出牺牲,姜舒月真不理解。
那女生只是苦笑:“我问过我妈,我妈却骂我,说我想逼死她就直说。”
至今姜舒月都记得那个回答,并且感到震惊。
她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偏心的母亲。
现在面对德妃,她同样感到震惊,并且真情实感地做出判断。
此题无解。
“不要试图改变父母的偏心,会变得不幸。”这也是那个女生给自己这些年的抗争做出的总结。
联想到历史上雍正帝登基时德妃的表现,和做法,姜舒月放弃了讨好德妃的打算。
德妃与四爷,不过是一对血缘上的母子,而她与德妃连血缘上的关系都没有。
她会孝敬长辈,却不会再与德妃交心。
只是有些舍不得小十四,因为他说:“四嫂我跟你去求见贵妃娘娘,告十哥的状。”
罢了,德妃是德妃,小十四是小十四。德妃偏心无法更改,小十四还是可以从小培养的。
而且据她观察,四爷虽然忍受了许多,还是很疼爱小十四的。
程度与十三差不多。
只要小十四这辈子不站在八爷那边,跟四爷作对,也许他们会是一对好兄弟。
正因为德妃无条件地偏爱十四,把握住了十四,也就把握住了德妃。
今日这事,姜舒月不打算去贵妃面前告状。贵妃处处为十阿哥打算,可见爱子心切,甩德妃好几条街,告了也是白告。
但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晚上见到四爷,姜舒月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五所位置好,地方也宽敞,咱们搬过去住吧。”
反正他们也才住进来,并没置办太多物件。况且两个院子都归他们使用,搬家很简单。
四爷从前院来,早已知晓今天在阿哥所外发生的事,听姜舒月这样说,挑了挑眉:“好,搬家。”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与其让十阿哥恨上天天盯着,伺机作乱,还不如搬过去,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两人都是行动派,禀明皇上之后,说搬就搬。
“五所是怎么回事,舒月不知道,老四你应该知道。”德妃听说了搬家的事,忙将两人叫过去说话。
贵妃虽然被卸去了摄六宫事的权力,但这些年管下来,到处都是她的人,积威犹在。
十阿哥才表现出不满,老四跟着就搬家,这不是抬手打贵妃的脸吗?
以贵妃的脾气恐怕不能忍,又会生出别的事来。
德妃不想跟着吃挂落。
谁知老四一脸浑不在意:“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德妃:“……”
明知道老四在装傻,德妃也拿他没办法,她管不了这个儿子。
从小就管不了。
于是转头看姜舒月:“这里边是怎么回事,我昨日同你说过了的。你这孩子最明事理,怎么也跟着胡闹?”
姜舒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额娘放心,五所是皇上赏给四爷和我的,搬家之前我们已经请示过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跟她装傻?德妃不敢跟老四发火,教训一下儿媳还是有底气的:“请示过也不行,贵妃要闹!”
四爷沉下脸,身体朝前倾了倾,话头却被姜舒月截去:“额娘,贵妃会闹,我们不会闹吗?我们有皇上做主,什么都不怕。”
儿子黑着脸,儿媳笑嘻嘻,明显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她若再坚持,黑脸的那一个保不齐要翻脸。
从前没人唱红脸,老四能把她气死,现在有人给她台阶下,德妃也只好下去。
但愿贵妃追究起来,不要捎上她。
走出永和宫,四爷牵住姜舒月的手,姜舒月用力回握,莫名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们都是被家人抛弃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凑在一处报团取暖。
搬家很顺利,贵妃那边却出奇地安静,只十阿哥经常过来骚扰,让姜舒月有些烦恼。
“你来了就大大方方进来玩,总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这一回外边的动静有点大,姜舒月带人出去质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十阿哥打算翻墙,结果人骑在墙头下不来了。
姜舒月气笑:“你这一天天的,到底想做什么呀?”
十阿哥低头朝院里看看,吓得脸都白了,张嘴要哭,却被姜舒月这句问话给堵了回去。
他红着眼圈说:“我有东西藏在里面,我想拿回来。”
姜舒月点头,吩咐人从里面架起梯子,护着十阿哥下来,带他去找东西。
趁着十阿哥去后院厢房找东西的空儿,姜舒月转头吓唬起十阿哥身边服侍的:“阿哥年纪小,做事没轻没重,你们就由着他来?”
“也就是我出来得及时看见了,才没事。万一阿哥没留神从高墙上摔下去,有个好歹,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十阿哥身边服侍的本来就吓得不轻,这会儿让姜舒月一吓唬,全都跪下了。
其中一个保姆当场吓哭:“四福晋救命,贵妃娘娘病重,顾不上十阿哥了。永寿宫都围着贵妃娘娘转,根本没人管十阿哥。阿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奴婢们也不敢管!”
第76章 收容
姜舒月听说了贵妃病重,却没想到已经病得这样严重,连十阿哥都顾不上了。
难怪自己搬了家,对方毫无反应。
而且看十阿哥今日这爬墙的举动,也不像是有人管的样子。
说话间,后院炸开了锅。姜舒月跑过去看,却见十阿哥正拿着粘豆包蘸红糖稀吃,吃得嘴边脏兮兮的,活像饿了四五天。
而他手上的那半碗红糖稀明显是抢了十四的,把十四气得直哭。
十三一边护着十四,一边冲过去抢。十阿哥仗着年龄大,身量高,举着碗三下两下就把豆包吃完了。
吃完豆包,将碗一摔,红糖稀洒了一地。
十四见状“哇”地一声爆哭,越过十三,跑去扑打十阿哥。
跑到半路,被姜舒月一把抱起:“不哭了,十四不哭了,红糖稀没了再熬。四嫂这里还有很多红甜菜,能熬很多糖稀。”
十阿哥生得人高马大,十三也不敢正面硬刚,战术性后退到姜舒月身边,警惕地盯着对面。
三个阿哥身边都有服侍的,可动嘴的人多,没人敢动手。
因为三个阿哥年龄都不大,且欺负人的十阿哥还是贵妃娘娘所出,尊贵得很。
贵妃娘娘摄六宫多年,积威甚重,直接导致十阿哥在后宫横着走,无人敢管。
如果说太子是前朝的混世魔王,那么十阿哥就是后宫的混世魔王。
大约听见姜舒月说糖稀没了还能再熬,十阿哥用命令的语气道:“现在就去熬,我想吃。”
姜舒月抱着十四阿哥,眼珠转了转:“熬是能熬,但十三和十四拔的红甜菜用完了,剩下的甜菜还在地里,没法熬。”
“这个好办。”十阿哥吩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去拔甜菜。”
“谁拔谁吃,是四嫂这里的规矩。”十三阿哥出言阻止。
宫里地方有限,每样菜只能种一点,再加上十三和十四都在长牙,姜舒月不敢让他们吃太多甜食,便制定了这样一条规矩。
既能锻炼身体,增加对土地的认识和热爱,又能珍惜劳动所得,同时减少糖分摄入。
当然也能变相惩罚不速之客。
十阿哥闻言黑脸,姜舒月也虎着脸说:“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说完抱着十四,带着十□□到立夏和小满身后。
这两尊“门神”的实力,十阿哥身边的人全都领教过,并没人敢在她们面前撒野。
十阿哥的话掉在地上,没人捡,气得直磨牙:“好,怎么拔,你教我。”
很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既视感。
警报解除,姜舒月把十四放在地上,朝他眨眨眼:“我还有事,你来教你十哥拔甜菜。”
十四一怔,旋即笑起来,圆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满口答应。
十三捂嘴笑,说他也去。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把不明就里的十阿哥带去了二所的甜菜地。
为了减少浪费,姜舒月在二所一共种了三小块甜菜地。最先下种的在后罩房边上,接着是后院,最后才是前院。
此时后罩房旁边的甜菜已经收获完,后院收了一半,前院种的甜菜头还没长出地皮,很难拔,所以没收。
才走进院门,十四指着前院倒座房边上的甜菜地,对十阿哥说:“喏,就在这里了。”
十阿哥乍着手:“拔叶子吗?”
此时红菜头还没长出地面,只能看见绿叶。
十四阿哥正色摇头:“当然不是,红甜菜像萝卜,能吃的长在地下。”
十三阿哥附和说是。
没吃过猪肉,但十阿哥看过猪跑,没拔过红甜菜,也拔过萝卜。
在畅春园的菜地,十阿哥跟着汗阿玛拔过萝卜,就是揪着萝卜缨子用力拔,很轻松就能把萝卜拔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畅春园的萝卜被人动过手脚,是拔出来又放回去的,只为搏皇子们一笑。
可这里的红甜菜,还结结实实长在土里,等人采摘。
脑中回放了一遍拔萝卜的场景,十阿哥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一株甜菜秧近前,双手抓住长长的秧子,用力一拔。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十阿哥手持甜菜秧,朝后倒去,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十四跑来观摩惨状,拍着手笑。
十三虽然没过来,也站在原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十阿哥天生要强,又怎会让两个小弟弟看扁,果断放弃无能狂怒,扔下甜菜秧,动手挖土。
就不信挖不出来。
最后挖是挖出来了,但手指疼得想哭,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抠也抠不干净,还把衣裳弄脏了。
好在四福晋讲信用,当真用这颗红甜菜熬了糖稀给他吃,还额外奖励了两个刚出锅的粘豆包。
“真甜!”自己手刨的甜菜就是比十四他们刨的好吃,十阿哥坐在熟悉的院子里,一边蘸糖稀吃豆包,一边愉快地说。
彼时姜舒月正领着十三和十四在五所的前院开荒,准备来年在这里种菜。
十四听见十阿哥的傻话,笑嘻嘻凑到姜舒月耳边说:“他挖的甜菜没熟,刚有点甜味,比我和十三哥挖的差远了。”
姜舒月笑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以后不许捉弄哥哥。皇上希望你们兄弟之间做到兄友弟恭。”
皇上的心意最重要,得早早给十三和十四灌输好。
今天只是个例外。
十三乖乖点头说知道了,十四撅嘴:“是十哥先欺负我的。”
姜舒月给他讲道理:“兄友弟恭,兄友弟才恭,兄不友,想办法让他友,但做弟弟的得把恭字做到位。”
“什么歪理?你就是这样教我弟弟的?”四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走路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声音。
姜舒月吓了一跳,十四最先反应过来,扬起笑脸跑过去让四爷抱,还不忘替姜舒月解释:“四嫂说的没错。”
十三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抱着十四的四爷转头看见了坐在丁香树下,蘸糖稀小口小口吃着粘豆包的十阿哥。
十阿哥似乎感应到了不善的目光,跟着抬起头,立刻对上了四哥冰冷的眼。
“……”
“你怎么在这儿?”十阿哥随了贵妃的跋扈,在后宫非常出名,四爷也有耳闻。
而且前不久十阿哥才干出半路劫人报复的事,何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十阿哥再跋扈也不过是个孩子,被人这样盯着,不友好的询问,有些害怕。
他下意识看向姜舒月,姜舒月不偏不倚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才见四爷收回审视的目光。
“四哥,我明天还能来吗?”十阿哥在宫里没朋友,能震住他的兄长们都搬到阿哥所居住了,小一点的弟弟妹妹见了他就跑。
从前还有年纪差不多的九哥跟他玩,可不知为什么,最近宜妃也不让九哥来找他了。
他去找九哥,同样见不到人。
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放学回到永寿宫,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好像头顶积着乌云似的。
十阿哥到底只是个孩子,哪里压抑得住,便时常跑到阿哥所来找麻烦。
说是找麻烦,其实就是想找人玩。
四爷抱着小十四,听小十四说:“四哥,十哥学会刨甜菜了,他力气大,能帮四嫂干活。”
十三也说:“十哥白天要上课,只傍晚能来。”
就是替十阿哥说话的意思。
小孩子就是这样,不记仇,刚才还打架,转眼就好。
十阿哥感激地看了十三和十四一眼,又眼巴巴看姜舒月。
姜舒月不想带这么多孩子,便没说话。
僵持半晌,四爷垂下眼睫:“我申时回来。”
十阿哥还懵着,姜舒月已然笑了,小十三最先反应过来,提醒十阿哥:“明天你可以跟四哥一起过来。”
十阿哥这才笑开:“我等四哥。”
四爷与他约法三章:“我回来之前,不许你打扰你四嫂。”
十阿哥嘿嘿笑,仿佛找到了组织:“四哥放心,四嫂放心。”
也肯喊姜舒月四嫂了。
夜里躺在床上,姜舒月问四爷为什么不拒绝十阿哥,毕竟多带一个孩子就要多担一份干系。
况且贵妃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又与他们有过节。
四爷叹息一声:“贵妃病重,恐怕不好了,礼部已经在拟谥号。”
这些都是隆科多私下告诉他的,四爷听说都是一惊。
姜舒月却有心理准备。她是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结局。贵妃因病去世,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见身边人半天没动静,四爷偏头问:“在想什么?”
姜舒月也偏过头:“在想你人真好。”
“孝懿仁皇后刚病逝那会儿,我和老十差不多大,整夜整夜睡不着。”
姜舒月闻言牵起他的手,被四爷反握住,听他继续说:“又伤心,又害怕。养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生母。”
四爷的意思姜舒月能理解,因为他自己淋过雨,便想着给别人撑把伞。
姜舒月朝他那边靠过去,很快被人搂住。
“我也觉得自己像个好人了。”转变是在与她接触之后发生的,潜移默化,等他察觉的时候,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的小福晋在生活中天真烂漫,搞起事业却风风火火,可他知道她的好远不止于此。
她就像她所热爱的土地一样,坚定,温柔,偶尔还有一些迟钝,能包容万物,能净化心灵,还能在风雨中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还好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好,并将其珍藏。
“我这么好,你亲我一下。”四爷低头问怀里的人,却发现自己在那儿想东想西,对方已经睡着了。
也是,她管着里里外外不少事,还要跟着他出宫巡视皇庄,中午短暂地休息之后,下午带十三和十四在院中开荒。
委实累坏了。
四爷亲了亲她柔软的发顶,合上眼很快入睡。
另一边十阿哥回到永寿宫,先去看过贵妃,见额娘时睡时醒,偷偷抹眼泪。
“阿哥,贵妃娘娘病成这样,全是四福晋给害的,您可不能饶了她。”晚上洗脚的时候,十阿哥的保姆去铺床了,身边只一个洗脚婢伺候。
从前贵妃把十阿哥保护得非常好,宫里的女人怎样斗法,十阿哥一概不知情。
贵妃这回病倒的原因,十阿哥本来也不知道,还以为是旧病复发。
毕竟贵妃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再加上要摄六宫事,生病几乎是家常便饭。
可这一回,贵妃的病来势汹汹,病倒之后有些顾不上十阿哥。永寿宫上下都围着贵妃转,难免顾此失彼,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所以贵妃才病倒,十阿哥就从一个洗脚婢口中得知了原因,这才三番两次上门找姜舒月的麻烦。
“你是不是与四福晋有过节?”十阿哥问过身边的保姆,和额娘身边的人,都说额娘是旧病复发,并没人提到四福晋,怎么一个洗脚婢什么都知道。
那洗脚婢闻言赶紧跪下,贼兮兮地朝四周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阿哥,奴婢不敢撒谎,不信您明日过去,问问住在后罩房的宋格格,就什么都知道了。”
自己身边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却要他去问一个外人:“为什么要问她?”
见十阿哥没有动怒,洗脚婢膝行过来,继续伺候十阿哥洗脚:“如今四贝勒背靠太子,简在帝心,贵妃娘娘也要避其锋芒,永寿宫里的奴才是不会跟您说实话的。”
不得不说,有些道理,额娘总把他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肯对他讲。
但对一个洗脚婢的话,十阿哥也持怀疑态度。
他下午才与四福晋接触过,直觉告诉他,四福晋不是那样的人。
十阿哥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懂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
见那洗脚婢兀自说个没完,用词极其刻薄,让他听着很不舒服,索性一脚将铜盆踢翻,让她滚了。
心里装着事,上课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放学,十阿哥赶紧带人到阿哥所的影壁边上蹲四哥去了。
蹲了很久才把人蹲来,顺利跟着四哥进院,就看见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头挨头坐在丁香树下喝奶茶。
青花瓷大碗里,盛着褐色的奶茶。与宫里奶茶不一样的是,这种奶茶表面漂浮着一层奶沫,用勺子捞下去,舀起奶茶的同时,还能捞到奶沫和糯米小圆子。
真正做到了一边吃,一边喝,看十三和十四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很好喝。
见他来了,十三和十四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奶茶碗,抱着碗与四哥见礼。
十阿哥:“……”
姜舒月早知道十阿哥会来,奶茶也熬了他的份:“我熬了甜奶茶,你喝得惯吗?喝不惯,也有咸味的。”
宫里的奶茶是正宗的蒙古奶茶,咸口,喝起来很香。
但姜舒月是穿越者,从小喝甜奶茶长大,喝惯了甜口,一时有些不习惯,便自己做了甜奶茶解馋。
顺手还做了奶盖和珍珠。
原以为十三、十四是土著,肯定爱喝咸口的,便让左小丫煮了宫里的奶茶,结果两个小家伙只喝了一口甜奶茶便爱上了。
一人要了一大碗,还因为谁的多了谁的少了,斤斤计较。
十三比十四大两岁,但十四生得高,两人个头差不多,所以姜舒月举着木勺盛奶茶的时候,活像一个生了双胞胎儿子的老母亲,为了一碗水端平,恨不得当场变出一个带刻度的烧杯来。
宫里做的奶茶全是咸味,十阿哥早喝腻了。再说宫里的小阿哥为了牙齿健康,集体被限制用糖,谁也抵挡不了甜味的诱惑。
“四嫂,我想喝甜的。”十阿哥心里装着事,也没耽误他对甜食的向往。
姜舒月转头看四爷,用眼神询问,以为四爷是老土著了,应该喝不惯甜口。
哪知道四爷盯着十四那大碗半天了,盯得十四把碗抱得死紧,严阵以待。
姜舒月:“……”
四爷用实际行动做出选择。
姜舒月转念一想,兀自好笑,忘了老土著也是皇子,也要从小被限糖。
很快十阿哥和四爷一人得到一大碗甜奶茶,引得十三和十四前来围观。
十三只是看了一眼,十四嘴撅得都能挂香油了:“四嫂好偏心,给四哥盛了一满碗,我们都只是半碗。”
四爷一看还真是,无声勾唇。
十三小大人似的,把十四拉到一边,成功阻止他将口水滴到四哥碗里之后,才耐心给他解释:“你忘了喝奶茶之前,四嫂是怎么说的了?四嫂说咱们是小孩儿,要换牙,不能吃太多糖。”
姜舒月朝十三比出大拇指,引得十三露齿一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十三比从前更活泼,对上十四的时候,很有哥哥的模样。
十四也没有从前任性了,听了十三的话,乖乖点头。
很快也收获了四嫂比出的大拇指。
十阿哥吃得香甜,根本没注意身边的眉眼官司,他把半碗扫完,才注意到四哥还没吃。
十阿哥:“……”
所以等四爷开吃的时候,十三有的吃,十四也有的吃,只他碗中空空,心里空空。
不对,心里不是空空,他还有心事来着。
才想到心事,面前忽然多出一盘梨子,然后听见十三和十四嘻嘻地笑。
十阿哥抛开心事顿悟,原来喝完奶茶要吃水果,难怪十三和十四一直拖着不肯喝完。
宫里的小阿哥都爱吃糖,却都不爱吃水果,恨不得喂到嘴里也要吐出来那种。
瞧见十阿哥脸上的表情,姜舒月就知道又是一个吃水果困难户。
“十弟,快把梨子吃了,可甜。”姜舒月催人。
四爷看了一眼梨子,自觉放慢了喝奶茶的速度,十三和十四两个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嘿嘿笑。
见十阿哥挺着不肯吃,十四阿哥很怕他不吃,梨子会落到自己头上,珍惜地喝下半勺奶茶,小声催促:“十哥,快吃吧,四嫂说了,不吃水果,不给糖吃,也不给奶茶喝。”
十三阿哥“嗯嗯”两声作证。
十阿哥最不爱吃水果,这会儿求助般地看向四哥。四哥好像没看见,只顾着低头喝奶茶。
十阿哥:“……”
好好好,都是他的好兄弟。
等十阿哥咬牙吃完,四爷、十三和十四终于喝完奶茶,然后各自面前多出两个梨子。
十四眼睛都瞪圆了:“四嫂,怎么还有?”
昨天他们已经被梨子荼毒过了,当时四嫂说只剩两个。
十三也苦了脸,四爷面无表情,听姜舒月道:“大哥和大嫂都不爱吃梨子,大嫂听说我爱吃,全拿来送我了。”
十三和十四:大哥不爱吃,我们就爱吃吗?
十阿哥:大嫂怎么能这样!
四爷哼笑:“你爱吃,全留给你吃吧。”
这时冯巧儿笑吟吟端着刚洗好的梨子走过来:“太子爷也说不爱吃,把毓庆宫那两小筐全都送了来。”
太子是储君,分水果自然分得多,别的皇子分半筐,他能分整整两筐。
十三和十四闻言脸都绿了,十阿哥也是目瞪口呆:这天降横祸!
四爷看了一眼冯巧儿手里的托盘,又看姜舒月,伸手拿起面前的梨子,咬一口,转头对三个弟弟说:“吃吧,还挺甜的。”
原本指望四哥出头,对抗四嫂的三小只:天都塌了。
姜舒月实在无法理解,奶茶很甜,梨子也很甜,为什么他们都只热衷奶茶,却不愿吃梨子。
如果姜舒月有机会去御膳房观察两天,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也不爱吃水果,遗传。
下午茶和水果吃完,四爷在前院加班,姜舒月带着两小只,哦不,应该是三小只去后院翻地。
宫里的地,除了御花园,都是生地,得翻得晒,还得撒肥,不然什么也种不了。
其实这种粗活完全可以让奴才来做,但姜舒月不是血脉觉醒了吗,接触不到土地她难受。
再加上两小只也喜欢玩土,就带着他们寓教于乐了。
十阿哥吃饱喝足,又想起自己的心事,趁人不注意,拿着薅锄绕到后罩房去了。
宋莲枝被禁足在后罩房,瞧见提着薅锄的十阿哥,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贵妃娘娘被四福晋气成重病,十阿哥不说闹一闹,怎么跑到这里来薅草了?
第77章 拔毛
“十阿哥,贵妃娘娘还病着,您怎么在这儿薅上草了?”宋莲枝在德妃身边盘踞多年,三年前又被指给四爷做通房,身边也有几个信得过的,所以哪怕被禁足,也没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十阿哥朝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有人让我过来问你,我额娘为何生病?”
那边果然动手了,宋莲枝强压下唇角翘起的弧度,对十阿哥说:“奴婢在后院,只听到一些消息,好像是贵妃娘娘叫了四福晋过去问话,等四福晋回来,奴婢便听说贵妃娘娘被皇上训斥,夺了摄六宫之权。之后又听说病倒了。奴婢不敢胡说,但此事多半与四福晋有关。阿哥跑来问我,不如直接去问四福晋。”
到底是个小孩子,遇到大事没主意,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知十阿哥站着没动,宋莲枝煽风点火:“后宫的人谁不知道,五所是贵妃娘娘给阿哥留的,如今被人强占了去,若奴婢是贵妃娘娘,气也要气病了。”
“我额娘没你说的那么小心眼。”在十阿哥心里,额娘是这世上最宽容、最温柔的女人,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四嫂。
你那是亲儿眼,贵妃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宋莲枝心道。但她敢跟十阿哥这样说吗,当然不敢。
于是换了一种说法:“贵妃娘娘胸襟宽广,宫里谁人不知,可事涉阿哥,就不好说了。”
想起额娘往日对自己的疼爱,十阿哥有点动摇。
“你不是在禁足吗?怎么跑出来了?”姜舒月带着三小只在后院翻地,转身发现十阿哥不见了,带了人四处找。
“奴婢瞧见十阿哥薅草薅到这边来了,便出来提醒。”仇恨的种子已然埋下,宋莲枝人在矮檐,不想与四福晋起正面冲突。
几次交手,都以宋莲枝惨败告终。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四福晋瞧着天真烂漫,实则外柔内刚,比德妃还难伺候。
姜舒月摆手示意她回屋,低头问十阿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十阿哥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指着宋莲枝道:“她说我额娘的病,是四嫂你气出来的,有这回事吗?”
这什么倒霉孩子,哪有当面问的,宋莲枝只恨猪队友选错了人。
她现在脚踩风火轮,也回不了屋了,因为她听见身后的四福晋说:“宋氏,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宋莲枝闭了闭眼,煽风点火这种事她做过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被抓。
毫无经验。
面上镇定,心里慌得一批,然后听四福晋对十阿哥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疙瘩,今日我当着你的面,把话说清楚。”
见十阿哥点头,姜舒月问宋莲枝:“宋氏,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你说说贵妃娘娘病了有几年了?”
宋莲枝低着头:“一两年了。”
“那时候我在宫里吗?”
“没有。”
姜舒月对十阿哥道:“贵妃娘娘自来就有病根,可不是我气出来的。”
这些十阿哥知道,点头。
达成共识之后,姜舒月又问宋莲枝:“宋氏,贵妃娘娘最近一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持续了多久?”
十阿哥都上学了,这些答案他都知道,四福晋偏来问自己。
宋莲枝本意是害人,如今却要一句一句替人开脱,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贵妃娘娘去年正月受了风寒,病一直没好。”关于贵妃娘娘的病情,十阿哥比她还清楚呢,宋莲枝只得实话实说。
姜舒月又看十阿哥:“贵妃娘娘一直在病中,可不是我气的。”
十阿哥松开了紧握的拳,垂下脑袋。
“宋氏,我与贵妃娘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哪里?”给人解开心结,不能急,尤其是小孩子,要一点一点来。
宋莲枝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在二所。”
“所以你并不在场?”
“不……不在。”
“那你是怎么知道,贵妃娘娘的病因我而起?”
宋莲枝“噗通”跪下:“奴婢听说的。”
姜舒月追问:“听谁说的?”
宋莲枝:“……”
姜舒月又问了一遍,宋莲枝眼珠转了转:“听永寿宫的人说的。”
当时她确实不在场,可四福晋被叫去永寿宫,永寿宫的人肯定知道。
“永寿宫的谁?”
“奴婢不认得。”
这样一问一答之后,没等姜舒月再说,十阿哥已然指着宋莲枝道:“你撒谎!永寿宫上下嘴严得很,才不会与你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奴婢浑说。”
他自己问都问不出来。
贵妃跋扈至今,依然稳坐众妃之首,除了出身高贵,还有就是几个陪嫁的宫女、嬷嬷都是调.教奴才的好手,将永寿宫管得如铁桶一般,风雨不透。
这些姜舒月本来不知道,但她与大福晋交好。大福晋进宫好几年了,许多事都知道,也愿意提点她。
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十阿哥这倒霉孩子,被四福晋牵着鼻子走,赶到自己面前倒是聪明起来了。
宋莲枝被十阿哥突如其来的聪明劲儿整懵了,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消息来源出了问题,所得消息所传消息自然不实。
“可贵妃娘娘前几日病情转好,见过福晋之后,才又病倒了。”宋莲枝不甘心。
四福晋问的都是十阿哥知道的,那么她也说一说十阿哥知道的好了。
见十阿哥看向自己,姜舒月只说了一句话:“五所是皇上赏赐给四爷的,不是四爷上赶着求来的。”
十阿哥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虽然宫里很多人都知道,五所是额娘相中,准备留给他的,但最终的决定权在汗阿玛手上。
汗阿玛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不可能被任何人左右。
汗阿玛赏赐的院子,四哥四嫂必然要重视起来,搬过来住很正常。
所以额娘并不是在跟四哥四嫂置气,而是在与汗阿玛置气,四嫂是被无辜牵连的那一个。
是非曲直,心中已然明了,十阿哥头垂得更低了。
换做自己无辜被人迁怒,遇上那人的孩子,多半避之唯恐不及。
但他闹上门来,四哥四嫂还是让他进了门,吃喝招待与十三、十四无差。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瞧见十阿哥是这个反应,宋莲枝还想再说些诛心之言,早被左小丫带人堵了嘴,推回屋中去了。
这回落了锁。
四爷处理完公务回来的时候,三小只已经被送走了,只他的小福晋坐在炕桌前发呆。
“在想什么?”五所就这么大,四爷已经知道了宋莲枝的所作所为,之所以这样问,是想听听姜舒月的看法。
这个家是他们两个人的,出了事自然要两个人一起拿主意。
姜舒月把今日后院发生的事与四爷说了,最后道:“之前宋氏被禁足,我没让人上锁,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四爷点头,后院的事他愿意听福晋的。
姜舒月说完又反悔:“她被禁足还能作妖,可见里外都有人策应,不把这些人找出来拔干净,我心中难安。”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我要把宋氏拔成秃毛鸡,额娘那边……”
四爷莞尔:“额娘那边交给我。”
升到贝勒之后,四爷的工作量直线上升,从原来的工部农事司,一下扩展到了户部。
因催收秋粮不力,户部从上到下都被罚了俸禄,三爷跟着吃了挂落,被踢去礼部行走。
“灾年加税,神仙来了也不好使。”从户部灰头土脸离开那天,三爷幸灾乐祸地对四爷道。
四爷淡笑:“我与三哥不一样,我成亲了。”
盯着老四那欠揍的嘴脸,就差明说我媳妇是神农转世了,三爷气死:“靠女人,老四你变了。”
“惟愿灾年无饿死,随便三哥怎么说。”四爷并不觉得丢脸,相反他与有荣焉。
把吃软饭说得如此高尚,如此理直气壮,三爷只恨自己没早点下手,不然他也能吃上这口美味的软饭了啊啊啊!
好气!
气走三爷,四爷忙碌起来,他到户部上任几天,就加了几天的班。
户部在六部之中也算拼命三郎了,可遇见“拼命四郎”就有点不够看的。
加最狠的班,熬最长的夜,几天熬倒了三四个。
户部甚至为此派人去农事司取经,你们平时也加班吗,结果农事司的人说:“忙的时候住在皇庄,算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安慰,他们加班归加班至少能回家,集体被农事司的同僚治愈。
所幸班没白加,夜没白熬,四爷亲自带人核算之后,写了一份奏折呈到御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撤销今年加收秋粮的决定,以安民心。
四爷去农事司行走之前,就在户部办过差,风格很拼,遇事较真,要求分毫不差。
所以四爷带人核算军费,虽然不合规矩,户部尚书也没阻止。
毕竟户部现在是个烂摊子,三爷铩羽而归之后,谁都不愿意来。
四贝勒临危受命,让户部尚书看到一点希望,却也不大。
正如三爷所说,灾年加税,神仙来了也不好使。
结果军费核算完,四爷一份奏折递上去,户部尚书感觉自己要完,神仙来了也救不了的那种。
皇上素来一言九鼎,今年的秋粮能不能收上来是一回事,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又是另外一回事。
加征的秋粮收不上来,是户部无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想证明什么,皇上的决定错了吗?
就在户部尚书把后事都准备好了的时候,皇上居然应四贝勒之请,撤回了今年加收秋粮的决定。
整个户部:……结束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皇上收回成命是有提前的。前提是四贝勒得想办法补齐这部分军费,不能因此延误战事。
整个户部:天都塌了!
户部尚书:我还是去死一死吧。
爵位越高,压力越大,四爷身上的担子不轻,不可能时刻都守在他的小福晋身边,保护她。
深宫似海,不知藏了多少魑魅魍魉,他朝着顶峰每迈近一步,脚下都是万丈深渊,总有见不得光的老鼠跳出来撕咬。
上回在永寿宫,便是如此。
如果不是太子及时赶到,他的小福晋可能就要遭罪了。
四爷不求姜舒月能像大福晋那般长袖善舞,只求她遇事可以自保,至少拖到他赶回来。
这会儿见姜舒月想主动出击,给宋氏拔毛,永绝后患,四爷无条件支持。
于是姜舒月很快撤了宋氏寝屋的门锁,让左小丫盯着后罩房,抓内鬼。
宋莲枝被姜舒月怼过之后,老实了几天,见四爷和福晋再没有动作,这才敢让人给毓庆宫送信。
“福晋,查到了,宋氏的耳报神是宝珠和碧玉。”
左小丫做事肯用心,也很有章法,查到内鬼并没有打草惊蛇:“两个都是洒扫的宫女,是当初跟着宋氏从永和宫过来的。她们二人与宋氏说过话,宝珠把风,碧玉偷跑出去,奴婢跟着她,一路跟到了毓庆宫。”
没想到除了内鬼,还有外援,毓庆宫这个地方也挺让姜舒月意外的。
“福晋,不可能是太子!”她才动了一个念头,便被冯巧儿掐灭。
姜舒月点头:“我也觉得不是。”
那会是谁呢?
左小丫进不去毓庆宫,没法再跟,但冯巧儿隔三差五跑去吃点心,倒是轻车熟路。
两人现场分工,左小丫从五所跟踪到毓庆宫,然后冯巧儿去吃点心,想办法弄清楚与碧玉接头的外援是谁。
对方大约没注意到冯巧儿,所以事情比预想中容易许多。
“福晋,毓庆宫的接头人是含珠,太子的宠妾。”冯巧儿点心都没顾上吃,就回来报信了。
姜舒月没见过这个含珠,却听大福晋提起过,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很得太子欢心。
这下可不好办了。
下午四爷回来,姜舒月与他说起,四爷也说棘手。
说话间,门外有人禀报,太子来了。
姜舒月与四爷对视一眼,四爷朝她点点头,大步去了前院。
结果太子根本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问冯巧儿,今天的点心为什么没吃。
“可是不合胃口?”等冯巧儿来了,太子当面问她。
冯巧儿心眼儿没有左小丫多,也是个藏不住事的,张嘴就问太子毓庆宫的含珠为什么要与宋氏暗中勾结,挑拨十阿哥来找四福晋的麻烦。
都什么跟什么,太子听得一头雾水,见老四要训斥冯巧儿,抬手让他打住,先把事情说清楚。
窗户纸已然捅破,四爷把姜舒月的拔毛计划说了,最后道:“不想这里边还有含珠的事。”
“不奇怪。”太子听完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含珠是赫舍里家旁支的姑娘。”
说到这里,轻笑一声:“这个好办,把人叫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事情以拔毛计划开局,本意是揪出内鬼,清理门户,谁承想一路清理到了毓庆宫,把太子的枕边人都给清理了。
含珠听见太子叫她到五所说话,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来到五所,不管太子如何问,抵死不认。
反正只有冯巧儿一个证人。
冯巧儿是四福晋身边的宫女,能与太子有什么交情,她可是太子的宠妾,伺候太子好几年了。
哪知道把什么都算到了,唯独算错了太子的心。他宁可相信四福晋身边的宫女,也不肯信她。
最后不管含珠怎样求饶,还是被人拖去了慎刑司。
慎刑司那种地方,除非死人,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供状呈到太子面前时,含珠人已经没了。
“与索相无关,与赫舍里家也没有关系。”慎刑司主事汇报道,“是含珠自己心大,做了宠妾便幻想着做侧福晋,甚至太子妃和皇后。”
她临死前的原话是:“赫舍里家出过一个皇后,凭什么不能再出一个!”
“蠢货!”人都死了,太子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含珠陷害四福晋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四爷晋升太快,对太子造成了威胁。
而十阿哥是贵妃所出,身份尊贵,同样可能是太子的潜在威胁。
正好因为五所的关系,四福晋与贵妃交恶,让她找到了机会。
太子与四爷一直交好,同为侍妾的含珠便与宋莲枝有些来往。尤其四福晋进门之后,两人过从甚密,宋莲枝经常在含珠面前说四福晋的坏话。
含珠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先是趁着贵妃病重,钻了永寿宫的漏洞,买通了十阿哥身边的洗脚婢,挑唆十阿哥找四福晋的麻烦,之后又通过碧玉与宋莲枝联系,让她出面作证。
宋莲枝是四爷的侍妾,她的话,比其他人更可信。
只要把仇恨的桥梁架起来,不管是十阿哥伤害了四福晋,与四爷结仇,还是四爷因为十阿哥的事,惹恼贵妃,与整个钮祜禄氏结仇,都是含珠最愿意看到的。
都对太子有利。
“倒是爷的宠,养大了她的心。”太子为含珠的死,盖棺定论。
尽管事情查清楚了,姜舒月还是惊讶于含珠就这么死了。
在后世,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判死刑,且判定死刑的过程非常复杂。可在这里,太子动动嘴,一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简单到没朋友。
含珠是太子的人,帮太子铲除异己,是为了自己今后的飞黄腾达。她接近四爷,又何尝不是呢?
她只想要一把保护伞来着。
当晚,姜舒月心虚地做了噩梦,梦见四爷忽然有了读心术,洞悉了她的真心,一怒之下也将她送去慎刑司。
半夜被人摇醒,姜舒月仿佛还在梦中,一下扑到四爷怀里,求他不要杀自己。
“我……我不是要利用你,我只是……从来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喜欢一个人。”感觉自己命在旦夕,姜舒月不用动刑,把真心话全都说了出来。
四爷将人抱紧,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温声哄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还没开窍,我开了呀。你不懂怎样喜欢人,我懂。那我先喜欢你,等你长大了再喜欢我,好不好?”
姜舒月哭成泪人说好:“等我学会了,我会喜欢你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好,我等着。”
第二天,四爷让人把宋莲枝送去了二所,禁足后罩房。
人一闲就容易生事,光禁足是不行的,姜舒月给宋莲枝安排了非常饱和的工作。
与她一起搬过去的,还有宝珠和碧玉。
每日给二所的菜地锄草捉虫,该浇水的时候浇水,该施肥的时候施肥,有专人监督。
二所虽小,也是个三进的四合院,有土的地方全被种上了蔬菜,远望葱绿治愈,活计委实不轻松。
怕宋莲枝偷奸耍滑,姜舒月还给她下达了详细的产量指标,完不成的部分折成银子,从月例中扣。
宋莲枝在德妃身边伺候了许多年,什么肮脏的宫斗手段没见过,但四福晋在她身上用的,却是她见过最脏的。
字面意思。
下地薅草,捉虫,提水浇园,她都能忍,但施肥真的……呕!
每次用手施肥过后,宋莲枝拼命清洗,手都搓掉了一层皮,还是去不掉上面的臭味,恶心得一天吃不下饭。
可自己在四爷面前不得脸,德妃也不怎么管她了,侍妾的月例银子跟宫女差不多,哪里经得起扣。
特别是姜舒月让人给她带话,说含珠死在了慎刑司之后,宋莲枝便如惊弓之鸟,每天强迫自己打起二十分的精神伺候福晋的菜园,生怕哪天没做好,也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宋莲枝开始种地之后,每天疲于奔命,果然没精力再生事。
宋莲枝这边安静如鸡,太子又闹起来,原因是姜舒月拦着不让冯巧儿去毓庆宫吃点心。
“老四,弟妹她不讲理!”太子找了四爷几天,终于在户部堵到人,“自从出了含珠的事,她就拦着不让巧儿过来吃点心了,这是什么道理?怪我御下不严,还是怎样?”
军费缺口不小,除了种粮卖粮,四爷又把目光集中到了国库那几大箱欠条上。
打算消化一部分,补窟窿。
四爷如今只是贝勒,而那几大箱欠条都是王公大臣们问皇上借的,仅凭他一人消化不动。
这时候太子找过来……四爷立刻与太子同仇敌忾:“是,是福晋她不懂事,我回去说她。”
太子:……老四不对劲,很不对劲。
第78章 合作
老四从来都是护短的性子,对他的小福晋尤甚,宝贝得不行。
贵妃找茬,差点让四福晋罚跪,老四不但把家搬到五所,还将十阿哥拐去种地。
上回太子瞧见十阿哥从五所出来,土猴儿似的,哪里有半点后宫小霸王的影子。
太子当着四爷的面吐槽他的小福晋,原以为会遭到无情反驳,结果老四他、他居然没还嘴。
感觉前边有坑,太子转身要走,结果被四爷拦住:“二哥别走,正好有件大事要与你商议。”
听完四爷所说的大事,太子:好家伙,天坑啊!
“吏部的事我能说上话,户部不归我管,你找汗阿玛说去!”不是太子不想管,而是难度太大。
当初皇上提出对准噶尔用兵的时候,户部尚书就哭过穷。皇上指出,国库不是没钱,而是里头的钱被人借走了。户部尚书闻言立刻不吱声了,自己咬牙抬出一个比较可行的解决方案——加收秋粮。
户部宁可灾年加收秋粮,也不愿意碰那些欠条,可见催缴难度之大。
户部不愿意动那些欠条,吏部更不愿意,因为很多官员都朝国库借过钱。催缴力度小了,平白得罪人,没结果。若催急了,保不齐要闹起来。
其实官员还好说,他出面压一压,总能挤出钱来,难就难在老臣和宗室上头。不是开国元勋就是平叛功臣,功劳在那里摆着,很多人与皇室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连着筋。
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没法清理。
太子拂袖要走,这个状他不告了,他直接去找四福晋要人。
太子管着吏部,都知道国库的欠条难办,四爷早就在户部办差,正式在户部行走之后,连续加班查账,如何不知。
准噶尔与沙俄勾结,企图吞并整个蒙古草原,为元朝招魂,这个仗必须要打,而且要打赢。
军饷粮草的筹措刻不容缓。
连续两年旱灾,权贵高官家底厚还了欠款能活,但平民百姓如数交上秋粮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得选。
“二哥管着吏部,此事一出必不好做。”四爷闪身挡住太子的去路,“我带人算过了,这回不催当朝官员,只让那些老臣和宗室还钱,便可将窟窿补上。”
太子:比天坑还坑!
恨不得穿回去,打死那个上赶着送人头的自己。
“二哥心怀天下,常去雾隐山田庄做客,民生疾苦,全都看在眼中,想来不用我再多说。”
在门口对峙了一刻钟后,太子败下阵来,但他只答应出面。
“冯巧儿的事,现在能解决一下了吗?”太子被老四推进坑里之后,又想起自己的来意。
说动太子等于成功了一半,四爷当即将手边事务一推:“走,我替二哥讨回公道。”
平时四爷忙起来午饭都顾不上吃,今天竟然提前下衙了,户部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太子就是太子,太子一来四爷就跟着走了。”有人伸个懒腰,准备有样学样,下个早班。
很快有人品出不对:“你们还记得上回四爷提前下衙,发生了什么吗?”
“递上一份免收秋粮的奏折。”立刻有人哭丧着脸回答。
那人循循善诱:“你们猜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长命办完四爷交代的事,出来正好听见有人这样问,非常贴心地说:“爷又在写奏折了。”
众人心中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奏折?”
长命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告诉你们也无妨,是催缴国库借款的奏折。”
户部众人仿佛被焦雷劈中,长命从他们身边经过都没反应。
另一边,姜舒月听说四爷回来了,还有些惊讶。当她看见太子,立刻就不惊讶了,还当着太子的面让冯巧儿回避。
“老四,你看她,是不是很过分?”姜舒月当面让冯巧儿回避,太子就当面告她的状。
对上四爷的眼,姜舒月自有一番道理:“这里是皇宫,不是雾隐山田庄,请太子自重。”
这不应该是他的台词吗,这里是皇宫,他是太子,他想见谁就见谁,想带谁走就带谁走。
可太子撞人在先,之后又微服私访骗人,见到姜舒月总是有些理亏:“老四,你怎么说?”
四爷没有正面回答,安抚地看了太子一眼:“二哥稍坐,我先进屋把朝服换了。”
太子知道换朝服是假,把四福晋叫进去说话是真:“行吧,你快去快回。”
又虚张声势:“别让爷等太久。”
最后一句是给老四壮胆气的。
四爷领着姜舒月进到内室,拿出一本奏折给她看。两人既是事业伙伴,又是夫妻,姜舒月也没客气,展开看了。
“这事能成吗?”她是穿越者,自然知道四爷追缴欠款能成,可历史中这件事并不是四爷本人发起的,而是皇上交办的差事。
饶是如此,仍然闹出不小的风波,得罪了一干王公大臣不说,彻底让四爷从冷面王爷变成孤臣。
对了,历史上四爷追缴欠款的时候,已经是雍亲王了。
而现在只是一个贝勒。
没有皇上的授权,没有足以威慑的爵位,这事难办啊。
忽然想到太子,不等四爷回答,姜舒月的眼睛亮了亮:“你把太子拖下水了?”
四爷抬手,姜舒月颠颠跑过去伺候他更衣:“这是好事,利国利民!”
朝廷打了十几年的仗,如今又要打仗,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姜舒月人微言轻,无法左右朝廷的决定,只能冒险掏出高产粮种,试图减轻民间疾苦。
四爷在农事司筹集军粮,后来到户部,又负责筹集军饷,并没有因为她是后宅女子就三缄其口。
正相反,四爷的分享欲特别强,什么事都会与她说。偶尔遇到难题,还会同她讨论,甚至采纳她的建议。
因为皇庄的春玉米大丰收,再加上另一个皇庄的夏玉米,军粮的缺口算是补上了。
但军饷的问题又来了,而且更艰巨。
受农时所限,姜舒月有赚钱的法子,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赚到这么多钱。
追缴欠款是目前唯一来钱快,且不会对百姓造成二次伤害的办法。
有太子全力支持的话,很值得一试。
而且向户部借钱这事,现在不显,等到皇上晚年,积重难返,差点把国库掏空。
更可气的是,有些人根本不差钱,却因为借钱的人多了,逐渐形成一股风起,当官的不向户部借钱,就是装清高,在官场都混不下去。
如果把这种歪风邪气扼杀在摇篮里,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更有利于四爷。
现在动手,一来有太子帮忙,压力更小,二来得罪的人也少,省得即位前还要接下烂摊子,成为众矢之的。
四爷换好便服,伸手将人揽住:“太子帮忙是有条件的。”
瞬间猜到太子的条件是什么了,姜舒月脑中天人交战,问冯巧儿她肯定愿意,这几天不让她去还在闹情绪呢。
可毓庆宫是个什么情况,姜舒月了解过,就巧儿这点道行,活不过三集。
出了含珠这事之后,又让她清楚地意识到毓庆宫的复杂,和太子的凉薄。
早该断了的。
冯家人可以说是原主的恩人,现在原主不在了,姜舒月占了这具身体,有义务替原主照顾好他们。
“太子的条件是什么?收了巧儿吗?”姜舒月深深吸气。
抱着她的人轻笑:“不是,像往常一样,让巧儿去毓庆宫吃点心。”
那没事了,在姜舒月的接受范围内。
换好便服,四爷带着姜舒月回到堂屋。
四爷什么都没说,朝太子点点头。
太子勾唇,微微颔首。
姜舒月:感觉自己像卖女孩的小火柴。
等冯巧儿被喊进屋,看着她殷勤地服侍太子,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姜舒月又觉得自己不像小火柴了,更像阻碍牛郎织女自由恋爱的王母娘娘。
在冯巧儿恢复了每月初十去毓庆宫吃点心的时候,四爷与太子各自呈上一份奏折,请求清点国库欠条,进行追缴。
这下皇上还没表态,朝会差点变成菜市场。如果官员们手里有臭鸡蛋烂柿子,如果可以无差别攻击,此时太子和四爷身上肯定已经挂彩了。
与历史上不同,现在的康熙皇帝春秋正盛,还没老糊涂到借出很多银子,经提醒,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这才几年啊,国库已经借出这么多银子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康熙当真被吓了一跳。
一笔一笔全是小额,有几千两,有几百两的,不经意就借出去了,他完全没感觉。
四爷已经带人测算过,自有户部官员汇报详细数字,并将两大箱借条抬到龙椅前,请皇上御览。
“皇上,四贝勒和户部的人一起测算过,只需将这两箱欠银追缴回国库,便可弥补明年军饷的亏空。”
太子顶着下方无数眼刀,和索额图拨浪鼓似的摇头暗示,打响了催缴欠款的第一枪。
御门前霎时静极,落针可闻,四爷就是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站出来支持太子,并表示愿意接下这个重担。
“皇上,旱灾持续两年,加征税赋恐生民变。”
担子落在肩上,确实不轻,可在他与姜舒月彻夜商量之后,忽然变轻许多。
“皇上仁慈,肯用国帑接济百官,百官无不感激。如今朝廷用兵,粮饷短缺,也该是百官回报的时候了。”
谁都为难招窄的时候,你难过时皇上接济你,现在皇上缺钱了,总该还回来了吧。
太子打响了追缴第一枪,自然要以身作则:“皇上,毓庆宫向国库借银五万两,今日归还。”
太子有备而来,当场让人将银子抬到御门前,与户部交割。
之后由户部官员将借条销毁。
见太子带了头,身为征西副帅,积极要求进步的大阿哥磨了磨牙,随后站出来:“皇上,臣向国库借银……月底归还。”
借了好几次,就没想着还,根本不知道是多少。
但大阿哥争强好胜,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太子。
太子难得友好地朝大阿哥点点头,又将目光挪到三阿哥身上。
大阿哥不知道自己朝国库借了多少银子,三阿哥却是知道的。
他借了一万两。
太子是储君,年俸两万两,还不算皇上的赏赐。
三阿哥还未成亲,也没有爵位,月例几百两,让他拿什么还?
三阿哥本想装死,回头向太子哭哭穷,把这事揭过去。
反正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天下,国库都是自家的,还没还谁知道。
结果太子还没说什么,却见对面的老四挪动了一下脚步。
三阿哥这死装不下去了,他已经被老四挤兑出了户部,再让对方出来舞,以后皇上满眼都是老四,可还能看见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三阿哥当机立断跨出一步:“皇上,臣的欠款也于月底偿还。”
说完得意看向老四,却见那人站着没动。
三阿哥:“……”
“老四,你欠了多少啊?”别想监守自盗。
四爷淡声:“三哥说笑了,这里边没有我的欠条。”
是的,他没借过。
三阿哥:阴险小人!
三阿哥在心里骂了一声,耷拉下肩膀,这钱还得找母妃去筹。
本以为太子带头,皇子集体跟进,能带动一拨还款,结果并没有。
主动还钱的没有,倒是有当场哭穷的,说自己就是没钱,才向国库借的银子。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进,四爷眼风一扫,不是开国功臣就是平叛的老臣,一个个倚老卖老,还全是大额欠条的主人。
别说太子,就是皇上也拿他们没办法。
太子要是敢打人,那更好了,明天他们就敢告假,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老四,他们都是朝廷的功臣,家中也确实有困难,别做得太出格。”
听见皇上的暗示,四爷知道不能用强,还好他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皇上,臣明白。”
四爷似笑非笑地看了众人一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皇上仁慈,体恤各位的难处……”
瞧见有人暗戳戳勾起唇角,有人与旁边人交换眼色,面露窃喜,四爷朗声:“没钱还,可以拿田产抵,或者与朝廷合作种粮,售卖之后再还,分期付款。”
反正朝廷西征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打就是几年,有几年时间钱早还上了。
此言一出,御门前又是一片骚动,很快有人站出来表示愿意与朝廷合作种粮还债。
四贝勒之所以能从一众皇子当中脱颖而出,率先封爵,全赖在农事司行走时试种出了高产玉米。
后来高产玉米在最大的一个皇庄试种,逆灾年丰收,亩产一千多斤。
而且高产玉米并不难吃,他们都亲口尝过。
北边旱灾持续,米面价格一路高歌猛进,这时候就凸显出高产玉米的好处来了。
现在市面上已经有玉米面在售,价格比面粉低很多,平抑粮价的同时作为新鲜吃食备受追捧。
很多人早想分一杯羹,奈何朝廷攥得紧,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
现在好了,不但找到了合作途径,还能把欠债还上。
一举两得。
再说旱灾持续,家有良田奈何天不下雨,各家庄子的收成少得可怜,急需挽救。
如果合作得好,没准还能狠狠发一笔财,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
谁不愿意谁就是傻子了!
能入朝为官的,插上根尾巴就是猴儿,又怎么会有傻子。
于是臭鸡蛋和烂柿子,在这一刻变成了鲜花与掌声。
康熙对这个方案非常满意,既能凑足军饷,又能推广高产玉米种植,还能减轻百姓负担,平抑粮价。
实在是妙。
相比鲁莽的老大,惫懒的太子,和无能的老三,老四无论是眼界,还是手段,都越发出众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合作契约签订之后,四爷板起冷脸,整天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让很多前来烧热灶的人望而却步。
同时也规避掉了许多陷阱和圈套。
每天户部、农事司和皇宫,三点一线。除了工作,把所剩不多的时间都拿来陪姜舒月了。
“四贝勒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皇上看重谁,便会派人跟踪谁,事无巨细都要知道。
顺着欠条与诸位王公大臣家签订合作契约之后,四爷与太子一样,享有暗卫二十四小时监视与保护。
等暗卫汇报完工作,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颁金节前,皇庄里的夏玉米丰收,产量再创新高,很多没有向国库借钱的官员得到消息也心动了,纷纷求见四爷。
四爷一律不见,且态度坚决。
“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立在交泰殿,是明文规定。皇子不得私下接触朝臣,不得结党,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却是皇上心里的红线。
谁碰谁死。
所以四爷的拒绝,根本不用费心找理由,理由都是现成的。
而眼红的王公大臣们被拒绝了,也不会心生怨恨。相反,他们越发敬重并且敬畏四爷。
毕竟这样的诱惑,不是随便哪一个少年人能抵御得了的。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四爷年纪轻轻,在文武百官和宗室眼中,已经是个狠人了。
在皇上又一次招来暗卫问询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提笔写下一份晋封的诏书。
又想到老四今年夏天才被晋升为贝勒,秋天又封郡王,好像太快了。
康熙怕他飘,于是将诏书销毁,另写了一份交给梁九功。
梁九功接过一看,人都懵了,因为诏书上写得明白,赏赐四福晋郡主的待遇。
四福晋从闺阁开始受封,先是六品格格,之后是县主,这在宗室之中也是钻天猴的存在了。
一飞冲天啊!
县主之上是郡主,郡主可不是随便封的。
只有亲王嫡女,或者太子嫡女,才有资格封郡主。
刚才销毁的那份诏书,梁九功也扫了一眼,是晋升四贝勒为郡王的。
大约皇上觉得一年晋封两次有点多,便按下,改成了给四福晋赏赐。
自打成亲之后,四贝勒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路往前冲,势不可挡。
看他这架势,早晚封郡王,现在给四福晋郡主的待遇,无疑是一种鼓励和暗示。
颁金节前,高产玉米丰收,颁金节后,圣旨颁下,四福晋享受郡主的所有待遇。
“再封我都要成你妹妹了。”郡主之上是公主,可不得喊四爷一声哥哥,姜舒月心中得意,嘴上忍不住调侃。
此时她才沐浴回来,四爷正拿着布巾给她绞头发。绞到一半,听她这样说,笑了:“那你先叫声哥哥来听听。”
姜舒月从善如流地喊哥哥。
也不知是契约精神在作怪,还是四爷本人低欲望,每天晚上只把她当抱枕。
偶尔亲亲她的发顶,捏捏她脸蛋,已经算是很亲密的动作了。
亲吻有且只有一次。
可在她伸出舌头的时候,他却逃了,鞋都忘了穿。
“哥哥。”姜舒月甜甜地又喊了一声,故意拖长尾音,七拐八绕,风情摇曳。
男色在前,奈何身体不允许,让姜舒月莫名生出一种太监逛青楼的感觉。
没那能耐,却很想撩拨一下。
果然四爷没反应,仍旧慢条斯理给她绞干头发,淡声说:“你先睡吧,我还有事,晚点回来。”
满满的无力感,姜舒月伏在榻上:“工作是做不完的,还是身体最重要。”
不愧是大清第一劳模,做皇子的时候就已经卷起来了。
姜舒月从前也是工作狂,但在真正的劳模面前,难免黯然失色。
四爷答应她不会很晚,便起身离开了。
同时在六部之中的两部行走,四爷前段时间经常彻夜不归。别问,问就是在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人用。
若换成别的男人,姜舒月多半会疑心对方在外头乱搞,但对上四爷就没那个顾虑了。
因为黑眼圈,和眼中的红血丝说明一切,那种憔悴的感觉让人心疼。
原以为今天也会像前段时间的每个夜晚一样,独自入睡,谁知才看完几页书,人又回来了。
“事都办完了?”姜舒月合上书,亲自下榻伺候他脱衣梳洗。
在某些方面,她和四爷一样有点洁癖。
比如沐浴的时候,不许人伺候。
比如两人相处的时候,屋里不留人。
又折腾了一阵,姜舒月才要喊人把东西拿走,腰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很快翻了个面,与他四目相对。
姜舒月悚然一惊,因为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欲.望。
很深很浓,像旋涡,危险又迷人。
第79章 心意
等他的唇逼近,姜舒月艰难地找回理智,艰难地朝后仰,艰难地说:“胤禛,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对方倾身过来:“我之前是怎样的?”
姜舒月别开脸:“你之前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你有契约精神,说到做到。”
英俊少年哼笑,热气扑到她脸上:“早与你说过,我算不得好人。”
“那你装得真像,很有……天赋。”想起自己喊的那一声风情万种的哥哥,故意试探对方的情.欲,姜舒月后悔了。
她把四爷幻想成未来的雍正帝,忘了他还没到弱冠,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明年,你就及笄了。”他将人搂紧,肌肤相贴,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他此时的澎湃。
成亲几个月,她早习惯了他的触碰,并不会像从前那样脸红。
可此情此景,直面对方的情.欲,很难不脸红心跳。
再羞耻,也要把话说清楚:“初.潮之后……签了契书的,白纸黑字。”
大约是契约精神起效了,少年放开她:“所以在那之前,不要试探我。”
撂下一句还有事,又走了。
脑子有病啊,大半夜折腾人,姜舒月又看了几页书,这才平复心情睡下。
四爷在姜舒月面前露出獠牙,但在外人面前,还是那张冷脸。
不,严格说,是比从前更冷的脸。
“皇上给了四福晋郡主的待遇,虽然没有给你晋封,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郡王爵稳了。”
不光皇上对四爷表现出的冷淡满意,作为唯一一个与四爷保持联系的王公大臣,隆科多那也是相当满意。
深觉自己没看错人:“我听说皇上晋封你的诏书都拟好了,只是没往下发,且等准噶尔那边的战事结束吧,一准儿有信儿。”
未及弱冠封王,放眼整个大清,也没有几个。
以老四的能力和运气,封王只是暂时的。
四爷冷脸对外人,对上隆科多这个舅舅时,还是有几分温度的,少不得自谦。
“跟我你还见外?”隆科多可没把自己当外人,“幸亏当时你主意正,没娶佟家的闺女,都是短命的,也没有四福晋这能耐。”
如果说老四未及弱冠封王,大清还有几个的话,那么在及笄之前,不靠父母,不靠丈夫,凭真本事得到郡主待遇的,数遍大清也没有。
鱼配鱼,虾配虾,乌龟……不对,请恕他才疏学浅。
反正就是登对,四福晋配得上他一直看好的老四。
隆科多现在是御前侍卫长,消息灵通得很,他知道四福晋有本事,也知道老四疼媳妇。
听说四福晋年纪小,老四把她当闺女宠,就像他宠爱李四儿一样。
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皇上从前只派人监视太子,如今又多了一个老四,隆科多根本不敢冒头,见老四的机会少了许多。
亲戚就是这样,越走动越亲,不走动,时间一长也就断了。
隆科多好不容易把冷灶烧成了热灶,怎么甘心与老四断了联系,从此生疏。
于是便打起了四福晋的主意。
四福晋是老四的最爱,李四儿是他的最爱,两个被爱的女人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皇上能派人盯着儿子,总不能连儿媳都不放过吧。
老四的志向从来不在王爵,而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来达成。
其中“福晋外交”必不可少。
奈何四福晋年纪小,老四并没启用她。
可在隆科多看来,男人不方便接触的时候,女人就该发挥作用。
他的真爱李四儿是个中好手,天生的交际花,正好可以帮忙带一带四福晋,让她进圈试水。
而且隆科多还有自己的私心,想用女人之间的友谊绑定老四,以防他立起来之后卸磨杀驴。
谁知对方还没起来,便回绝了他的好意,理由是不擅交际。
“交际这种东西并非天生,练就有,不练就没有。”隆科多笑容憨厚,“不能等你得偿所愿,再现教现学吧。”
细品出其中威胁,四爷朝后靠了靠,淡笑:“住在宫里不方便,以后再说。”
见他态度强硬,隆科多只得软和下来:“贝勒福晋没有召人进宫的资格,郡主有啊。改日你让四福晋召了四儿进宫说话,线不就搭上了。”
关键李四儿是妾,不是妻,被皇上知道了也代表不了什么。
自从那个叫李四儿的被抬进佟府的门,隆科多忽然就变得不可理喻了。
让他的小福晋自降身份,召一个受人非议的贱妾进宫说话,隆科多可真敢想。
“怎么,瞧不上你的小舅母?”见四爷垂眼不接话,隆科多当时就想明白了。
李四儿是隆科多的心头肉,官场都传开了,可见李四儿不是以色侍人这么简单,肯定还在贵妇圈里替隆科多办过事。
四爷本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得罪隆科多,可谁让隆科多非要把李四儿往他的小福晋身边扯,将二人相提并论呢。
“舅舅想听真话?”四爷抬眼看向隆科多。
隆科多忽然就怂了:“行了,当我没说。”
原来是个受虐狂,难怪被个跋扈的贱妾给拿捏了,四爷试出隆科多的隐藏属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隆科多的话,四爷没放在心上,自然不会跟姜舒月说。
连郡主可以召见家人的权力也没说,因为他不想见乌拉那拉家的人,尤其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大姑娘。
但他不说,姜舒月也有获取关键信息的渠道,比如大福晋。
“听说郡主待遇可以召家人进宫相见?”晚上见到四爷,姜舒月问起,既是一种求证,也是通知。
四爷坐在摇椅里看书,见问,停下看她:“乌拉那拉家还有你想见的人?”
姜舒月坐在炕桌边,借着油灯的光检查刚泡发的菜种:“我很久没见到大姐姐了,有点想她。”
尽管大选当日,大堂姐自愿吃下头晕药,可历史摆在那里,姜舒月总觉得是自己的出现挡了大堂姐的皇后路。
如果四爷不好也就罢了,她自认倒霉,偏偏四爷很好,让人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
在这桩婚姻里,对方的付出明显比她多很多,也没像大堂姐说的那样,需要更多来回报。
越是这种情况,姜舒月心里越不安,好像占了大堂姐的便宜。
“你那个堂姐……”四爷话到嘴边,用书敲了一下腿,才改口,“你那个堂姐好像订亲了,明年完婚。等她成亲那日,我们过去一趟便是,没必要现在见面,耽误人家绣嫁妆。”
“什么?大姐姐订亲了?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姜舒月丢下空心菜种子,跑到摇椅前抗议。
下一秒,人到了四爷腿上,而放在四爷腿上的书,到了姜舒月怀里。
他抱着她,轻轻摇晃。
姜舒月知道,这是他在道歉了,便没挣扎。
对方就是这样,让他道个歉,比登天还难。但他知道自己错了,便会过来抱她,就这么静静抱着,不说话。
“闺中时光最宝贵,一旦嫁为人妇,总是会有很多不得已。”姜舒月先打破静谧,“我想在婚前见大姐姐一面。”
她想表达的,四爷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关注的是:“你嫁为人妇之后有什么不得已?”
还真有,姜舒月忍着羞耻说:“我早过了年纪,初.潮还没有来。”
身体也没发育。
穿越前,她记得自己是小学六年级,还是初一来着,就来了月经。
可穿进这具身体之后,转过年都要及笄了,也不见初潮的影子。
她是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可历史中根本没有她这号人。
原主到底是天生发育不全,还是后天伤病所致,是发育晚,还是压根儿没有,都不确定。
如果在后世,去医院照一下B超就能确认,但在古代,男女大防,都不能明着问太医。
宫里没有她信得过的女性长辈,也没有信得过的稳婆,除了四爷,姜舒月都找不到人倾诉。
话音才落,姜舒月明显感觉抱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很快又松弛下来:“你说的这件事,不是应该我最着急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急也没用。”四爷拍着她的背,为她缓解压力,“你明年才及笄,也许明年就有了呢。实在不放心,就找……”
四爷想起一个人来:“过几日我找个人来为你调理,她不是女医,却懂调理女子的身体。”
其实姜舒月把话说出来,心中的压力已然得到缓解,如今听他这样说,才终于放下心。
这次夜谈之后的第三天,姜舒月如愿见到了大堂姐。
并且只有大堂姐一个人,说话也不用避讳。
大堂姐见到她要行礼,被姜舒月一把扶住,半开玩笑问:“听说大姐姐订亲了,不知姐夫是谁家公子?”
都进宫好几个月了,没想到小堂妹的性情还是老样子,不见半点拘束和迟滞。
回想上辈子自己婚后经历的那些,舒心只能说,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是舅舅家的表兄,在吏部当差,人很好。”知根知底,不算盲婚哑嫁,对她有情,很符合舒心重生之后对婚姻的幻想。
“那就好,恭喜大姐姐啦!”姜舒月取出一个木匣,交给舒心,“这是我给大姐姐压箱的。”
舒心以为是银票,不肯收:“宫里开销大,你自己留着用。”
上辈子与胤禛成亲之后,委实拮据了几年,直到出宫建府,日子才宽松起来。
小堂妹笑着说不是银子,示意她打开看看。舒心打开一看,愣住了:“这是?”
“这是种子票。”姜舒月给她解释,“凭票可以去丰记粮铺领两千斤小麦种子。”
舒心惊喜:“是新种子?”
自从出了合作经营还钱这事,额娘没少埋怨阿玛,为什么死要面子,不肯向国库借钱,平白错过了高产玉米这个发财的机会。
后来打听到,参与合作经营的人家每家可以按市价购买一千斤高产玉米种子。
一千斤种子可以种一百亩地,一百亩地可以收十万斤粮食。
那可是灾年的十万斤粮食啊,多大一笔钱。
关键这十万斤粮食,还能得几万斤种子,能种几千亩地!
这哪里是种子,分明是摇钱树!
别的地方要么粮食减产,要么颗粒无收,雾隐山田庄则迎来了玉米大丰收。
因高产玉米口感比普通玉米好太多,再加上灾年缺粮,高产玉米的价格比普通玉米高很多,玉米面只比普通面粉低一点。
觉罗氏派人去雾隐山田庄打听的时候,正看见佃户家盖新房,有几家已经盖完了,全是青砖大瓦房。
可见高产玉米有多赚钱。
“舒心啊,这回进宫跟舒月说说,看看能不能匀出一些高产玉米种子给家里。”
若舒心不答应,觉罗氏和老太太都要跟来了。
带着任务进宫,舒心很别扭,酝酿几次都张不开这个嘴。
毕竟乌拉那拉家对小堂妹并不好。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小堂妹早把种子准备好了,一出手就是两千斤。
还不是玉米种子,而是小麦种。
见问,姜舒月点头:“是耐旱的小麦种子,我在皇庄试种出来的,还没有拿到台面上,不知大姐姐敢不敢用。”
玉米种植省心省力,终究受制于口感,算不得细粮。
而且玉米面本身不利于吸收,吃多了会增加肠胃负担,严重的造成消化不良。
高产小麦种植必须提上日程。
在北方,面食才是当家饭。
可培育过的小麦种子外头有一层包衣,与元始版本的小麦种长得不一样,容易引起怀疑。
试种高产玉米的时候,姜舒月还没成为四福晋,并不敢赌。
再加上玉米确实比小麦更抗旱,产量也更高,这才放弃小麦,改种玉米。
即便嫁给四爷,成了四福晋,背靠未来雍正帝这棵大树,在试种高产小麦这件事上,姜舒月还是十分谨慎的。
因为她没办法解释,小麦种子的外观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爷做事有章法,且喜好微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
高产玉米种子面世的经过,四爷亲眼见证,所以什么都没问。
如果她现在忽然拿出小麦种子,四爷肯定会问,种子从何处得来?为什么长这样?外皮是何种材质……
姜舒月统统无法回答。
所以高产小麦种子的试种,要尽可能地避开他。
等洋气的一代种变成与现在麦种更接近的二代种,再告诉四爷,就容易解释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能巧妙地避开四爷呢?当然是找最讨厌四爷的大堂姐帮忙了。
姜舒月真没想到,历史上的明君贤后,从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
她都嫁给四爷,成为四福晋了,大堂姐都没忘记提醒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敢送,我就敢用。”有了高产玉米的先例,舒心相信小堂妹的实力,回家也有交代了。
姜舒月:看吧,这就是乌拉那拉家的人。
乌拉那拉家的人普遍有个特点,面上过得去就行,凡事不求甚解。
而且农业知识匮乏,不接地气,姜舒月不说这是小麦种子,大堂姐恐怕都认不出来。
其实也不是。舒心做过十年皇后,托雍正帝的福,跟着种过十年地。
她比乌拉那拉家那些人强些,至少识得五谷,也懂得简单的耕种之法。
但也没逃过乌拉那拉家不求甚解的基因遗传,她对种粮食不感兴趣,也没想问耐旱小麦种子是怎么培育出来的,甚至连种子长什么样,都不关心。
小堂妹的嫁妆里有田庄,还有朝廷拨来试种粮食的皇庄,能培育出高产玉米,自然能培育出高产的小麦。
没什么稀奇。
保不齐过几年,高产水稻也能问世了。
小堂妹这样托付,是信得过她。就凭两人之间一见如故,再见倾心的姐妹情,哪怕这小麦种子注定绝收,舒心也会接下来。
不过损失一些收成罢了。
更何况,高产玉米如此成功,耐旱小麦想必不会太差。
种好了,不但能发财,说不定还能立功。
重活一世,舒心当然知道皇上对粮食的重视程度。若乌拉那拉家能凭此立功,说不定真可以东山再起。
思及此,舒心又问:“我能把种子分成两份,一份留在娘家,一份带去夫家吗?”
她马上要嫁人了,不得不考虑夫家。
表哥虽是宗室子,通过了宗人府的考核,然在吏部也只是验封司的主事,一个六品小官。
订亲之前,舒心设法见过表哥一面,得到承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纳妾。
表哥为她放弃许多,舒心当然不能不为他的前途着想。
毕竟夫妻一体,丈夫有前途,妻子也风光,儿女也有依靠。
姜舒月信得过大堂姐,却信不过乌拉那拉家那伙人,也不想让他们跟着沾光:“这些种子本就是我给大姐姐压箱的嫁妆,为何要分出一半给娘家?”
“我知道乌拉那拉家对不住你,可娘家到底是出嫁女的底气。”说到底气,舒心劝小堂妹的底气反而不足了。
因为胤禛十分瞧不上乌拉那拉家。
也不怪人家瞧不上,上辈子乌拉那拉家成为外戚之后,确实没干过多少有利于朝廷的事。
尤其是长房,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那是一点脸都没给她长,反而是她这个皇后一直想办法往娘家脸上贴金。
娘家确实不靠谱,舒心很怕糟蹋了小堂妹送来的天大机缘:“也好,我全都带走。”
还是自己亲眼盯着更放心。
“大姐姐明年几月完婚?”姜舒月这样问,主要怕错过农时。
两世为人,嫁得又是表哥,舒心并没有小女儿家的羞怯,大大方方回答:“明年三月底。”
今年订亲,明年完婚,在高门大户来说确实有些赶。
可她是大选被撂了牌子的,理由还是生病,额娘怕舅舅家那边嫌弃,节外生枝,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所幸嫁妆一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婚期有些赶,并不会影响什么。
姜舒月闻言拍手:“这个日子好,够种一茬春小麦!”
舒心:“……”
第80章 变数
春小麦比冬小麦更耐旱,生长周期也短,虽然口感差些,但产量尚可。
想到产量,姜舒月给舒心打预防针:“这种小麦是我才试种出来的,亩产不低,在七百斤左右。”
这是在旱灾持续的大背景下估算出来的。
若放在丰年,轻松破千。
与玉米一样,最初试种的品种,都不是杂交的,方便自留种。
相比杂交的优质种,这种属于最普通的初代培育种。
饶是如此,还是把舒心惊了一下。
她可不是闺阁女子,她是做过皇后的,亲自种过地,也知道时下,乃至数十年后的粮食产量。
玉米终康熙、雍正两朝,直到她去世,也没听说被推广开。
小麦的亩产,丰年在两百斤左右,但一百斤或者更少,才是常态。
毕竟丰年少。
玉米是舶来品,听说在番邦产量很高,到了大清水土不服,被小堂妹给调整过来,倒是能说得过去。
可小麦本来就有,她在圆明园亲自种过,精耕细作的情况下,亩产堪堪一百五十斤。
如今可是灾年,亩产七百斤,她不是在做梦吧。
舒心掐了自己一下,疼的。
当初试种高产玉米的时候,姜舒月就见过这种类似活见鬼的表情,不由苦笑:“这些种子是我找了几拨老庄稼把式,共同培育出来的。”
这时乌拉那拉家不求甚解的性格优势再一次发挥作用,让舒心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并表示一定全力配合。
见对方有些紧张,姜舒月宽慰她:“过几日,我派雾隐山田庄的管事过去,直到收获他才会离开。我也会抽空去看。播种有自动播种机,正常播就行。施肥也不用担心,把堆肥池建好,随用随取。只灌溉有些麻烦,要建一套完善的农田水利设施,所需费用我出,由雾隐山田庄的管事督建,建成之后能用很多年,非常实用。”
简易版的农田水利设施已经在雾隐山田庄,和两个皇庄建成了,左宝树、左庄头、田氏兄弟都可以带人修建。
此时的雾隐山田庄早已今非昔比,左宝树是姜舒月亲传大弟子,自不用说,早已出师,受聘两个皇庄,成为总管事。
这回与各家合作种田,左宝树就是农事司特聘的技术指导。本来四爷有意将他收编,结果他不愿意,他说自己就是个庄稼把式,做不得官。
从前是左宝树跟着左庄头种地,现在反过来了,左庄头既是左宝树的爹,也是他的助理。
他抽不出身的时候,便由左庄头代劳。
同样沦为助理的,还有左宝树的岳父,和几个舅兄。
玉米种植的摊子全面铺开之后,左宝树很忙,想见他一面得提前预约。
田氏兄弟是左宝树的徒弟,姜舒月的徒孙,田文识字快,现在接任左宝树,成了雾隐山田庄的管事。
田武是雾隐山田庄分庄的管事。
左宝树忙不过的时候,会叫他们过去帮忙,两兄弟家在田庄,却很少有时间回去。
真正在雾隐山田庄主持耕种的,是残疾人瘸五。
自动播种机、手摇脱粒机,和堆肥池、简易版农田水利设施,大大解放了田庄的劳动力。
老人、女人、孩子,甚至是残疾人,都能种粮食赚钱,养家糊口。
被解放的男人们则出去赚外快。
生活想不富裕都难。
种子她出,自动播种机她出,建设农田水利设施的银子她出,粮食自然也是要分的。
“大姐姐,种出来的粮食,我们五五分。”借了大堂姐之手,把耐旱小麦种出来,姜舒月不会让她白忙活,“你还可以再提一个要求,能办的我都会办。”
民以食为天,经营高产粮食自然很赚钱,但舒心已然经历过一世的荣华富贵,这辈子把钱看得很淡。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舒心喜欢小堂妹这种先小人后君子的做派:“我表兄……”
提到自己未来的夫君,舒心缓缓勾起唇角:“也就是你未来的姐夫,现在吏部做主事。我想让他去工部的农事司任职,不用升官,平调就好。”
她讨厌胤禛不假,但胤禛的能力无可指摘。只不要靠得太近,总能跟着升迁。
胤禛是圣祖爷未来的接班人,早晚要君临天下,舒心真正想给夫君谋的,不是农事司的一个官位,而是“潜邸旧部”这个身份。
她把钱看得很淡,却也不想过那种“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苦日子。
她是重生的,当然不能浪费老天爷给的机会。
舒心是重生的,姜舒月是穿越的,两人难得心有灵犀一回。
“好吧,我试试。”高产玉米推广之日,便是四爷和农事司从冷灶变成热灶之时,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农事司,都被四爷婉拒了,但姜舒月还是愿意为了大堂姐试一试。
说完正事,气氛才重新温馨起来,然而没温馨多久,大堂姐又说起了另一件正事:“明年小选,皇上多半会给四爷新人,你要做好准备。”
上辈子就是这样,她与胤禛成亲还没满一年,李氏便来了,自此独宠十几年。
直到年氏进府。
“宋氏呢?可还安分?”想到李氏,不由又想到宋氏。
在李氏出现之前,地头蛇宋氏背靠德妃,没少给她出难题。
提到宋氏,姜舒月还没说什么,冯巧儿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大姑娘,宋氏在二所拔甜菜呢。”
舒心:“……”
“人总不老实,福晋就罚她到二所种地去了。”
冯巧儿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宋氏从前涂脂抹粉并看不出黑来,自从被罚去种地,脂粉不施,整天风吹日晒。有一回被十四阿哥瞧见,错认成昆仑奴了。”
舒心本来还想问德妃的态度,怕小堂妹因此得罪人,被磋磨,又听冯巧儿说起十四阿哥,不仅有些吃惊。
“十四阿哥来过?”上辈子,除去给德妃请安偶尔遇见,舒心几乎没怎么见过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从小就跟胤禛不亲,长大以后加入八爷党,舒心半点不意外。
“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每天下午都长在这里。”冯巧儿含笑说,“十阿哥放学之后也会过来,吃点东西,玩一会儿才走。”
舒心:……居然还有十阿哥!
小堂妹生得又美又甜,天真烂漫,谁见了能不喜欢呢?
拿住了十四阿哥,就等于拿住了德妃,至少在永和宫那边稳了。
没有德妃的支持,宋莲枝也掀不起多大浪来。
“你这里成了孩子窝,四爷喜欢吗?”胤禛实在算不得喜欢孩子,从儿子到孙子,也没见他抱过谁。
“十阿哥就是跟着四爷过来的。”姜舒月从来没关注过四爷是否喜欢孩子,她只是就事论事。
舒心:这奇妙的组合。
贵妃疼十阿哥,比德妃疼十四阿哥还要命,笼络住了十阿哥,相当于结交了贵妃。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就是无冕的皇后。
看来小堂妹在宫里很吃得开。
重生之后,很多事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见小堂妹过得还不错,舒心终于放心了,又叮嘱她几句告辞离开。
几日后,四爷带回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老嬷嬷给姜舒月请安:“奴婢佟氏,请四福晋安。”
姓佟?姜舒月赶紧让左小丫将人扶起,转头看四爷。
四爷给她介绍:“佟嬷嬷出宫荣养之前,一直在承乾宫当差,是孝懿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
佟嬷嬷笑容慈祥:“掌事不敢当,奴婢曾给孝懿皇后调理过身体。”
孝懿皇后是皇上的表妹,从小身子骨就不算很强健。再加上被孝庄太皇太后选中,入宫待年,早早离开家人,心绪郁结,伺候皇上之后几年都没有遇喜。
孝懿皇后着急,佟家也着急,便想办法将一个女医送进宫,专门为皇后调理身体。
便是这位佟嬷嬷了。
奈何孝懿皇后的子孙缘分实在浅薄,调理好身体之后倒是遇喜了,可孩子满月就夭折了。
皇后并没怪佟嬷嬷,还将她视为心腹,赐姓佟。直到孝懿皇后病逝,佟嬷嬷才自请出宫荣养。
佟嬷嬷进宫之前是女医,在民间很有些声望。后来进宫,为孝懿皇后调理身体,陪侍在侧,终身未嫁。
出宫之后,受娘家侄儿奉养,日子过得安然,实在犯不着这把年纪二进宫。
奈何四爷找到她,许以重金,又答应举荐她的侄儿到太医院挂职,佟嬷嬷终于心动,答应走这一趟。
在来的路上,四爷已经把四福晋的基本情况与佟嬷嬷说了,但仅凭这些还不能做出判断。
少不得要望闻问切一番。
听完佟嬷嬷退休之前的工作经历,姜舒月立刻猜出四爷请人来的目的,之后的所有检查都很配合。
按部就班地检查过后,佟嬷嬷暗松一口气,笑吟吟说:“四福晋身体无碍,只是早年生过重病,有所亏空,只需善加调理,便可恢复。”
路上听四爷说起,还以为有多严重,结果就这?
姜舒月闻言也松口气,还好不是先天的毛病,或者因为原主死过一回,造成了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以后的生活照常,只不过每日吃些药膳补身体,日常饮食起居格外注意保暖。
唯一让姜舒月不适应的是,水果不能生吃。
“蒸梨还好,可炖苹果和蒸橘子味道怪怪的。”姜舒月晚上跟四爷抱怨,“我想吃蒸梨,佟嬷嬷还不让。”
此时姜舒月正在检查水培蔬菜的情况,四爷不让她摸水,亲自给培养花缸换水。
“梨性寒,蒸过也难消。”四爷将之前的水倒掉,换上干净的清水,再按姜舒月说的倒入发酵过的培养液。
“你不用吃炖苹果蒸橘子,你当然没关系。”四爷正常水果都不爱吃,更不要说蒸煮过的了,姜舒月只当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四爷将长满蔬菜幼苗和根须的竹筛放回花缸,摆正:“我明日陪你一起吃。”
姜舒月又去检查下一花缸:“不许反悔。”
直到把所有水培蔬菜检查完,两人才洗漱睡下。
第二天,姜舒月特意等到四爷回来才吃水果,还特意让佟嬷嬷做了两份。
“福晋,四爷不爱吃水果,这些……让他如何下口?”佟嬷嬷在承乾宫服侍的那段时间,与四爷在承乾宫生活的时间正好重合,可以说四爷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脾性。
姜舒月才不管:“是他自己说要陪我吃的。”
佟嬷嬷很是无语,四福晋看起来天真烂漫,实则是个沉稳有主意的,她的天真烂漫只肯在四爷身上用。
劝也不听。
而四爷又是个冷的,这不就杠上了吗?
想起当年孝懿皇后为了让四爷多吃水果,操过的心,费过的力,佟嬷嬷真替四福晋捏把汗。
再看看碗中的水煮苹果,又捏了一把汗。
佟嬷嬷正在捏汗的时候,四爷下衙,带着十阿哥一起回来了。
尽管来了有几天了,可看见四爷把十阿哥领进门,抱起朝他跑过去的十四阿哥,佟嬷嬷还是呆了一下。
四爷在承乾宫住的时候,跟谁都不亲近,怎么搬到阿哥所之后,人缘反而好起来了。
瞧见四爷回来了,姜舒月要出去迎,被佟嬷嬷拦住:“外头风大,福晋仔细受寒。”
说话间,四爷已经带着三个小阿哥进屋来了。先将十四放下,领人在熏笼边烤了一会儿,这才走进里间,向佟嬷嬷报备:“烤过火了。”
佟嬷嬷含笑行礼的空儿,就见四福晋也不喊人,亲自走过去伺候四爷更衣。
四爷进来前烤过火,去了寒气,佟嬷嬷便没了阻拦的理由。
等四爷换上家常衣袍,四福晋巧笑拍手,佟嬷嬷苦笑摇头。
外头听见声音,冯巧儿端着木托盘走进来,将两盅炖苹果放在四福晋面前。四福晋将其中一盅推给四爷,四爷闭了闭眼。
佟嬷嬷:果然吃不下。
然而下一刻,四爷拿起银匙,挖了一勺吃起来。
佟嬷嬷瞳孔地震。
“味道怎样?”四福晋没吃,凑过去问。
四爷点头:“还行,有甜味。”
四福晋将信将疑也吃下一口,蹙眉:“哪里甜了?”
这时四爷又吃了一口:“多吃几口就甜了。”
四福晋毫不避讳,差点把白眼翻上天,但还是跟着四爷乖乖把一整个炖苹果吃完了。
佟嬷嬷:小时候被人哄,长大了哄别人,是四爷应得的。
三个小阿哥全程围观,看四爷吃炖苹果,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佟嬷嬷只觉好笑,似乎从三人脸上,看到了四爷小时候吃水果的表情。
直到四福晋让人做的烘焙甜品端上来,三人脸上的嫌弃才消失。
转过年的春天,因粮饷被迫延误的战事终于拉开帷幕。皇上御驾亲征,点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率左路军,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率右路军,同时令盛京、吉林将军出兵向西进发,以为策应。
大阿哥在裕亲王福全帐下任副将,雄赳赳气昂昂出征了,渴望建功立业。
太子被留下监国。
皇上临走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太子说:“四贝勒处事周全,可以辅佐你。”
三月底,舒心成亲,可把姜舒月累够呛。
从女方这边论,姜舒月是舒心的堂妹,应该去乌拉那拉家道贺吃席。
从男方那边论,四爷与新郎沾亲带故,再加上对方有意巴结,男方那边的宴席也受到邀请。
连着跑了两日,等到舒心三朝回门,姜舒月又去了。上午吃席,下午马不停蹄跟着去了舒心陪嫁的田庄。
看田地。
“大姐姐怎么把粮食种到陪嫁的田庄来了?”之前大堂姐问过她的意思,说想把粮食种到夫家的田庄,姜舒月没意见,不知为又生变数。
说起这个,舒心也很无奈。
那日她出宫回家,觉罗氏问起粮食的事,舒心把姜舒月的意思说了,觉罗氏左右为难。
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和女儿的婆家,实在难以取舍。
觉罗氏犯了难,老太太得知以后差点犯了病:“舒月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合作经营她不管娘家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胳膊肘朝外拐?”
舒心未来的婆家是觉罗氏的娘家,与老太太可没关系,所以在她看来,姜舒月这样做就是胳膊肘朝外拐。
很快老太太振奋起来,给宫里递了拜帖,打算带觉罗氏亲自跑一趟。
结果拜帖被驳回,不是姜舒月驳的,而是四爷。
给出的理由是,四福晋身体欠安,不见外客。
若是姜舒月驳回,可能被扣上不孝的帽子,但四爷没有这个顾虑,乌拉那拉家也不敢纠缠。
老太太又让费扬古想办法接触四爷。办法是想了,但费扬古呼哧呼哧跑了好几个地方,也没逮到人。
随着婚期临近,老太太没办法,只得将两千斤小麦种写进了舒心的嫁妆单子,并且明确表示,小麦必须种在舒心陪嫁的庄子里。
乌拉那拉家已经做出让步,舒心怕被传不孝或者忤逆长辈,只得按照老太太说的办。
舒心把缘由给姜舒月讲了一遍,忽然感慨:“真是什么好东西都不能凑近了看。”
娘家如此,婆家亦然。
明明外祖家她再熟悉不过,感觉比乌拉那拉家和睦多了,可当她嫁过去,身份转变之后再看,也是一地鸡毛。
父母在,不分家,外祖家也是一样,几个房头住在一处宅院里,拥挤不堪。
外祖母和舅母看过乌拉那拉家修改过的嫁妆单子,欢喜非常。
觉罗氏从舒心落草就开始为她准备嫁妆,准备了十几年,自然丰厚。
但最给舒心长脸,最让夫家人高兴的,还是嫁妆单子最后添上的那两千斤小麦种子。
小麦种子不稀罕,但四福晋送小麦种子就稀罕起来了。
与娘家一样,夫家也没向国库借过银子,完美错过了合作经营的机会。
一家人少不得长吁短叹,脸皮薄吃不着。
现在好了,新媳妇带了摇钱树过来,每个房头都摩拳擦掌打算分一杯羹。
“婚礼是顶格办的,花了不少钱。”想到婚后的那些不痛快,舒心泪目,“可听我说,种子只能种在我陪嫁的田庄,全家人都变了脸。”
也包括她的丈夫。
“这事好办,我再送些种子过去。”媳妇的嫁妆也惦记,确实挺恶心,但姜舒月不想让大堂姐为难。
种子她有。
舒心按住眼角,摇头:“他们越是这样,我越不能退。”
在舒心看来,婚姻的基调必须在一开始定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若此时小堂妹送种子过来,等于变相认输。
才过门便被压倒,以后不知还有多少磋磨等着她。
之前有很多事,姜舒月与大堂姐看法一致,做法也一致,却在对待婚姻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
清官难断家务事,婚姻里很难绝对分出谁对谁错,也不应该出现谁压倒谁的问题。
同在一个屋檐下,遇事沟通,彼此包容,用心经营,婚姻才可能长久,才可能把日子过好。
如果在一开始就要分出对错输赢,只会徒增烦恼,让双方都不自在。
现在问题出在种子上,那就用种子解决好了,何必非要彼此为难呢。
姜舒月不认同大堂姐的做法,试着劝了两句,见大堂姐态度坚决,便没再说什么。
毕竟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吩咐管事带路去看田地。
受小冰河期气候的影响,春季气温普遍较低,姜舒月还没走出屋子,冯巧儿和左小丫已经忙起来,一个伺候穿斗篷,一个递来换好炭的手炉。
眼下已经开春了,姜舒月却还是冬天的装备,见大堂姐看过来,苦笑:“我正在调理身体,要格外注意保暖。”
大堂姐问她怎么了,姜舒月并没细说,敷衍过去。
对方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意,何苦再把人家当成垃圾桶,倾倒自己的苦水。
再说她的身体没有大事,佟嬷嬷说能调理好,也没必要说出来,让大堂姐悬心。
春寒料峭,走了一段路身上也不见暖和,姜舒月裹紧了斗篷。
下一秒,肩上一沉,姜舒月转头,见原本穿在四爷身上的披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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