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闹哄哄的大街上, 摊贩们守着铺子,行人来来往往。
几个小童正在街角处围成圈玩游戏,一边踢着沙包一边唱歌。
“狸猫换太子, 假龙杀真龙!”
“狸猫换太子,假龙杀真龙!”
……
陈殿生正坐在马车里, 准备上朝, 就听见外面几个小童嬉笑打闹着,传唱着这几句话。
他立刻叫停了马车。
“去问问那几个孩子,是从哪里听来这话的。”
车夫应了一声就跳下去,没过一会儿就回来禀告。“大人, 没问出什么。”
陈殿生闻言,叹了口气, 俊秀的面庞上生出几分担忧。
看来这京城又要变天了。
他这天子近臣才当了没多久, 当初入京前遇到的恩人也没找到。
也不知道何时能遇见恩人呢?
听见这句传唱的不只是陈殿生,其余许多上朝的官员们也都听到了。自然也就传到了天子的耳目里。
上朝时众臣纷纷上奏,要派人调查此事,绝不可让人侮辱了天子尊荣。
“请陛下下旨,让臣彻查此事!”刑部尚书手捧笏板,恭敬道。
高堂上的天子神情冷漠,头冠上的珠串投下一片阴影, 眼底晦暗不明。
听到那句“假龙杀真龙”时,赵景崇就明白了,闻人征还活着, 说不定现在就藏在京城中的某处,老鼠似的苟且偷生。
以为在民间唱几句歌谣, 就能拉他下位了吗?他暗暗冷笑。
“这等小事,无足挂齿。朕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们做。”
“朕要立皇后。”
众人听罢都有些惊讶, 他们都清楚陛下不喜美色,进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后宫里更是没有多少妃子。自他登基以来皇后的位置都一直空着,任他们再怎么上奏劝告也不听。
不管如何,如今陛下肯立皇后,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敢问陛下要立哪位娘娘为皇后?”礼部尚书捧着笏板上前一步,“可是沈贵妃娘娘,亦或是其他哪位娘娘?”
赵景崇轻笑,只是眼底并未有多少笑意。
“乃是大将军未曾过门的妻子,陆长郁。众爱卿觉得如何?”
闻言,满朝文武皆惊。
“陛下万万不可啊!”
“大将军为国献身,陛下却要强夺将军夫人,岂不是蒙羞了将军在天之灵?”
一名武将愤愤道:“将军为陛下征战沙场,一片赤诚之心,陛下却要夺走他的爱妻,实在让我等寒心!若是边关将士们知道了,也定然会心生不满。”
“请陛下以死者为尊!”
众臣子一大半都对这件事很抵抗,好似闻人征才是他们的主心骨似的,把他这个皇帝当空气吗?
赵景崇敛去面上的笑意,眸子沉沉。
“你们也要同闻人征一般谋反吗?”自闻人修诚下狱后,赵景崇逐渐开始清算朝中闻人一派的党羽,也提拔了不少身世干净的寒门子弟。
许多官员接连被抄家,令众人心生戚戚,只觉得赵景崇愈发残暴了。
他一冷脸,许多臣子面面相觑,只好默默闭嘴。
然而仍有几个硬骨头,仗着年纪大资历深,服侍了两代君王,梗着脖子上奏道:“谋逆一事是闻人修诚主力,大将军早已身亡,此事与大将军并无干系,大将军一生为国效力,请陛下不要牵连将军。”
赵景崇也不给他面子,随手扔掉了手边的朱砂,甩袖而去。
他身边的大太监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扯着嗓子通报了立后的安排,显然早就拿定了主意。
陛下在早朝上发怒,差点用朱砂砸到臣子的事情也传到了后宫里。
“娘娘,陛下今早可是发了一通火。”贴身婢女小心地给沈贵妃梳发,在木梳子上沾了些桂花油,轻轻擦到他发尾上。
“陛下正在气头上,娘娘要不要去看看陛下?要是哄得陛下开心了,说不定就给娘娘恢复位份了!”
沈贵妃兴致缺缺地捏着一朵白牡丹,“不去,没劲儿。”
“可是奴才听说陛下要立那位陆公子为后,您不去争宠的话,等陆公子成了皇后,肯定会报复您的。”
“你说什么?”沈贵妃细长的手指猛然收紧,把那朵白牡丹掐得粉碎,淡色的汁水慎进指甲里。
“陛下要立他为皇后……”
沈贵妃恨不得一口银牙咬碎,“那么大把年纪,糟老头子有什么脸敢霸占他?”
其实赵景崇尚未而立,只是与刚满十九的沈贵妃相比,年岁确实大了些。
婢女还以为他骂的是陆长郁,连忙附和道:“是呀是呀,他哪里比得上娘娘年轻水灵。”
根本想不到沈贵妃骂的是年老色衰的皇帝陛下。
“走,随本宫去暖阁。”沈贵妃丢下手心里被揉烂的牡丹就要出门。
“可是娘娘,您还在禁足期呢……”
沈贵妃明艳的脸庞扭曲了一瞬,袖子一甩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都推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陆长郁并不知道前朝后宫有多少人为了他而心烦意乱,他正在院子里与几个仆人一起放风筝。
陆长郁坚持要亲手做一个,只是他手笨,怎么都扎不好支撑的竹架,最后做出来的风筝不是太重飞不起来,就是飞到一半散架了。
哑奴看他颇为失落,就自己做了一个,想趁陆长郁睡觉时偷摸换掉他做坏的风筝,叫陆长郁发现了。
“我才不要你的破风筝,我自己能做好!”他半夜起来,身上胡乱披了件散乱的衣衫,青丝披散,漂亮的眉眼间全是怒气。
气冲冲地将风筝砸到哑奴怀里,不像兴师问罪的主子,倒像是和夫君置气的小娘子。
隔日陆长郁拿出他做的最好的一面风筝,是个红色的纸鸢,背面写了“闻人”二字。并不是刻意做成这样,只是儿时的记忆早就淡了,他唯一有印象的风筝样式,就是当时闻人极送给他的那面纸鸢。
闻人极送给他很多小玩意儿,他唯独对这面纸鸢印象最深刻,放在天上的时候,如火焰一般灼烧着天空,就像他本人一样热烈潇洒。
也不知道他如今情况如何。
一名小太监试着将纸鸢放起来,前两天都失败了许多次,因此陆长郁心中有些忐忑。
索性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纸鸢很顺利地放飞。
太监婢女们都很高兴,陆长郁也不禁露出笑容。这大约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他生得好看,一颦一笑都仿佛明珠生辉,让不小心看到那张面孔的仆人们都目眩神迷,纷纷面红耳赤,惶恐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哑奴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眸,眼里也流出笑意。
郁郎开心就好,也不枉费他半夜偷偷将那面纸鸢的竹架换掉。他怕被郁郎发现,就只换了框架,然后重新将纸面糊上去。
做的很细致,因此一点也没叫陆长郁发现。
在这宫中已经足够苦楚了,哑奴想尽力让他开心一些。
院子并不大,往上望出去就只能看到一片四四方方的蓝天。小太监拉着纸鸢跑了几圈,一阵稍大的风吹来,将纸鸢吹到了外面。
“哎呦,纸鸢掉到外面了,奴才去捡回来。”
小太监低着头快步跑出去,在外面寻了一圈,却怎么都找不到,正纳罕着,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在找这个吗?”
太监看见视线里出现一双绣花锦靴和一片紫色的袍角,连忙跪下请安。
“奴才见过景王爷。”
“这是陆公子的纸鸢,奴才正找着呢,没想到叫王爷您捡去了。”
赵景辉拿着那面红色的纸鸢,打量了一下,做工有些粗糙,背面写了“闻人”二字。他心念一转,“本王亲自送去吧。”
陆长郁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小太监回来,正想叫人出去看看,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
通身气质尊贵,着一身绣着龙纹的锦袍,腰间环佩叮当,显然是个身份非凡的主儿。看到陆长郁以后,他薄唇轻挑。
“原来皇兄把你藏在这里了,可叫本王好找。”
陆长郁只当看不见他,拧着眉头别过脸去。
“郁郎不记得本王了?当日本王去吊唁闻人征,只和夫人见了一面,此后一直念念不忘呢。”
赵景辉调笑着,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
姿态颇为轻浮,如同一个调戏良家的登徒浪子。这事儿陆长郁曾经也对别的哥儿干过,他长得俊俏,不肖说什么甜言蜜语就能逗得哥儿们脸热。
只是同样的手段,被别人用到自己身上,效果就截然相反了。
陆长郁冷着脸想躲开,却叫他用扇子抬着下巴,仰得更高,叫赵景辉看到他脖颈上的吻痕,一串串缀在雪白的皮肤上,视线就忍不住继续往下钻到他衣领中。
他看得入迷了,呼吸微微一窒,差点想要伸手上去揉弄那点红痕。
指尖微动,正要抚上陆长郁的脸颊,就被人拦下了。
赵景辉转头对上哑奴的视线,不禁皱起眉头,他总感觉这个人眼神太强悍冷峻了,并不像个普通的奴才。
“王爷无事的话,请离开吧。”
“急什么,本王是来给你送风筝的,就这样不欢迎本王吗?”
看陆长郁仍然冷着脸,赵景辉想到刚刚看到的风情,笑道:“皇兄这人大方的很,一定对你极好。”
“若你说的好是指被当成鸟儿豢养,我确实好极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长郁对这俩兄弟一点好感都没有,叫人把赵景辉赶出去。
“哎,等等……”
赵景辉见他要回屋里,下意识伸手攥住陆长郁的手腕。
那面红色的纸鸢掉在了地上,被地上的灰尘弄得脏兮兮。
咔哒——背面写了“闻人”的风筝,叫一双穿了明黄靴子的脚踩碎了骨架。
“皇弟,你在做什么?”
第082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见过皇兄。”
赵景辉放开陆长郁的手腕, 对皇兄行了一礼。
“臣弟恰巧经过此处,捡到了一只风筝,就特意送回来。不想风筝的主人竟是郁郎, 实在是有缘。”
他知道皇兄自父皇母后去世后,就变得多疑寡情, 怕他多想, 就详细地解释清楚。
免得皇兄为此和他生出嫌隙。
他这一通话说得合情合理,几乎挑不出错来。
“郁郎?叫得倒是亲昵。”赵景崇俊朗的面庞浮现出笑容,神色和缓,却忽然话锋一转, “皇弟从前都不走这条道,怎么今天忽然想起来了。”
“这条道离宫门远, 莫不是迷路了?皇弟真是糊涂了。”
“附近的洒扫宫人不少见, 人人都没捡着这风筝,偏巧皇弟一来就捡着了,当真巧合。”
“你与朕的玉儿,确实有缘。就是不知道这竹竿掉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砸中皇弟?”
赵景辉登时皱起眉头,暗道皇兄果然还是开始疑心他了,竟然拿他比作西门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看着皇兄一双充满怀疑的眼眸,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对于皇兄而言,只要他疑心病一犯, 那旁人说什么都是错,越说越错, 越解释越说不清。
赵景辉暗暗叹了口气,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满。
旁人也就算了, 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亲兄弟,皇兄就连他也不信吗。
“……今日早朝上的那个谣言,皇兄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关系重大,皇兄必然要安抚民心。”
到底是亲兄弟,赵景辉忍下心底的烦躁,扯开话题。
“皇兄不信任旁人,又不便于亲自出面,不如让臣弟代劳彻查此事吧。”
赵景崇知道这事儿是闻人征做的,也清楚他定然藏得极好,根本不怕自己大费周章去找他。
但此事他不能、也不会告诉赵景辉,更不想给他权力。
“不必劳烦皇弟。”
他不信任任何人。
赵景崇只默默地看着他,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质疑和疑虑。
“皇兄不信我?”赵景辉猛然抬头,满心的不可置信,“你我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皇兄不信旁人也就算了,连我也不信吗?”
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赵景崇暗暗冷笑,他自然清楚赵景辉是重情之人,也因此从前最与他要好。
因着赵景辉的性格,曾经多有信任他,如今就有多忌惮他。
“皇弟是朕最信赖的人。”若他们真是亲兄弟的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兄怀疑,就是赵景辉也压抑不住心底的火气了。
“放屁,皇兄要是信臣弟,会让臣弟当好几年的光头王爷?这么多年了,臣弟从来不曾抱怨过,只当你还在为了母后伤心,可你又是如何对臣弟的?”
“事事要助你,事事要先得了你的同意。皇兄还未登基前就是如此,这些年伏低做小,难道也换不来一句‘我信你’?”
“皇兄何以凉薄至此!”
赵景辉站直身子,脊背挺得笔直,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礼。“臣弟还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祝陛下万寿无疆,独享万里江山。”
他难得这样硬气一回,不等赵景崇开口就退下了。赵景崇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如一团紫云,深紫色的衣袍猎猎生风。
陆长郁才懒得看这对兄弟吵架,他早就回屋里躲太阳去了。
他身子一贯不好,这些天又郁郁寡欢消瘦了许多,赵景崇就叫太医为他开了些昂贵的补药炖成药膳。
赵景崇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拧着眉头在喝药膳,捧着小巧的玉碗,指尖带着点半透的粉,十指如葱根,简直比玉碗还要白了。
药膳已经尽量做得去掉了苦味,只是他唇舌娇气,仍觉得难以下咽,吃起来动作也慢吞吞的。
先是用柔软的唇抿了一口碗壁,红艳艳的印在瓷白的玉碗上,小猫似的用鼻尖闻了闻,确认味道不冲鼻子,才伸了一点点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了一下。
尔后才缓缓抿了一口软乎乎的药膳,微微抿着唇,含一下就抿一下,在碗口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印着唇瓣的形状。
一双唇也被润泽得水润发亮,唇齿间溢出浅浅的药香。
着实可爱得紧。
赵景崇看得心里熨帖,眼中的戾气淡了许多,轻笑着上前将他快要吃完的玉碗拿下来。
“吃不下就放着吧,叫太医重新开个好吃的方子。”
陆长郁本来还不想喝这碗药膳,一听他这么说,从他手里将玉碗夺下,一口就将剩下的喝净了。
赵景崇怔了一下,失笑道:“玉儿当真可爱。”
伸手想摸上他的脸颊,却被偏头躲开,赵景崇伸出去的手僵硬了一下,“玉儿可是怪朕踩坏了你的风筝?朕叫人补好再送给你。”
身旁的大太监很有眼色的将那面风筝递上来,“陛下,听说这纸鸢是公子亲手做的,怨不得公子这么生您的气呢。”
“让朕看看。”
赵景崇来了兴致,将那面破破烂烂的纸鸢拿到手中,也不嫌那上面全是尘土。
纸鸢是用红洒金宣纸糊的,制作的手法有些拙劣,但赵景崇爱屋及乌,觉得这粗糙的纸鸢比什么千金裘万金骨还要珍贵。
支撑纸鸢的竹架已经被踩断了,赵景崇将纸鸢反过来,就看到断骨连筋的竹框和两个大字。
“闻人”
捏着纸鸢的手猛然收紧,“你刚才说,这是玉儿亲手做的?”
那这两个字也是玉儿亲手写的了。
赵景崇脸色一沉,叫太监拿来一盒朱砂,以食指沾了一道,在纸鸢背面以血红的朱砂补了一字。
“征”
血淋淋的大字,透着浓重的煞气。
这就是玉儿没能写完的字吧,赵景崇暗暗咬牙。闻人征还真是阴魂不散,处处和他作对。然而,这江山是他的,美人,也注定他的。
陆长郁不乐意搭理他,只是瞥见他在破掉的纸鸢上写了什么。
抬眼望去,就看到闻人征的名字。
他已经许久没听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一时间有些恍然。这道目光被一直关注他的赵景崇看去。
“玉儿在看什么?”赵景崇偏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只是搭在纸鸢上的手用力抓紧。
撕拉——
纸鸢被他沾了朱砂的手撕破。
“在朕面前,不许你想别人。”
不许看闻人征、不许想闻人征,更不能叫他碰了身子。
“玉儿的身子只能叫朕碰,心里也只能想着朕。”
赵景崇掐住他的下巴,又猛地咬上他的唇,叫陆长郁吃痛。
食指上的朱砂印在柔软白皙的下颌上,化成一滩红色的汁水,凝聚在被指头按下的肉坑里。
挤压形成的肉/壁从指缝里渗出血水,简直像是被咬出血了一般。
“唔——”
紧闭的牙关被用力撬开,陆长郁难受极了,想咬紧牙咬他,被伸进来的拇指抵在牙根上,撑开口腔,反而让他更加轻易地长驱直入。
舌头被卷起,无法落下,牙根也被他的拇指硌得发酸,一举一动都被束缚,任他予取予求。
掺了香料的朱砂被体温激发出香味,混着唇齿间甜腻的气息,萦绕在他们之间,叫陆长郁浑身发软。多余的唾液堆积在口中,他不愿意咽下,一些津液从唇角溢出,染得红唇也亮晶晶的。
另一些被逼着呛进气管里,便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你发什么疯?”陆长郁推开他,水润的眸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长郁想叫仆人带他离开,才发现屋里哪还有旁人了,他们一早就识趣儿地退下了。
“你是朕的皇后,朕要与你欢好怎么能叫发疯呢?”
赵景崇帮他拍背顺气的手,向腰间系带伸去,利落地扯开衣襟,手指也抚上他湿润的唇。
陆长郁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要被扒光了,现在可还是白天,外面不知多少仆人在看着。
而且赵景崇说什么皇后?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的皇后了!”陆长郁反手将衣襟拢好,“陛下要如何玩弄我,都随意你,何必如此?”
“玩弄?”赵景崇原本被撩拨得火热的身子猛然冷了下来,“你觉得朕在玩弄你?”
“我是真心喜爱你,要娶你,这在玉儿眼中就是玩弄吗?”
陆长郁冷嘲道:“多谢陛下抬爱,将我特意锁在这暖阁中,不见天日。”若这种恨不得把他锁在笼子里的情感叫喜爱,那这天下的有情人都要喊冤了。
在陆长郁眼中,他就是下一只待宰的大白,被藤蔓捆住了双腿。
“你不肯嫁我,是因为朕不肯给你自由,还是因为你心里仍然记着闻人征?”
陆长郁闭上眼睛,再也懒得和他说话,气得赵景崇咬牙切齿,甩袖离去。
*
夜已深了,白日里天色还大晴着,黄昏时却堆了一层层阴云,外头刮起狂风,似是风雨欲来。
殿内赵景崇负手而立,没有叫人点灯,昏暗的光线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进闲,你去为朕备一些东西。”
大太监弓着背上前,听赵景崇的嘱咐。听罢,脸色一白,连忙跪倒在地。
“陛下,奴才…奴才不敢冒犯大将军的在天之灵啊……”
他连连磕头,两股战战,背后也被冷汗浸湿了一身。
“怎么,连你也被闻人征收买了?”
欺君之罪扣到他脑袋上,大太监顿时更惶恐了,他应不是,不应也不是,左右为难。
然而大将军到底已经死了,眼前的皇帝又掌握着生杀大权。
“奴才岂敢,拳拳忠心请陛下明鉴。”
“那就去闻人府办事。”
“……奴才…谨遵圣旨。”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陆长郁刚合眼睡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弄得他心慌意乱。
正打算叫哑奴进来,就看到门被推开了。
睡眼朦胧间,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腰间挂着把银亮的佩剑。黑衣银剑,气质冷凝如冰,破开一层雨帘推门而入。
陆长郁只觉自己还在梦中,活见鬼似的,顿时睡意全消,手心里也沁了冷汗。
昏暗的房间里,那个人看不清面容。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披着一身水汽缓缓上前来,手上拿着个长条东西,被红布包裹着,不晓得装了什么。
陆长郁脸色煞白,看见他靠近,连忙缩着腿往床里头躲。
“你是何人?”
冰凉的带着雨水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刺骨的凉意顺着脚腕向上涌去,雨水也顺着纤细的小腿,向里头温热的一处流去。
陆长郁对上一双携着湿气和寒意的乌黑眸子,看到他惨白如鬼的皮肤。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厉鬼缠上了。
“夫君回来了,就这样不欢迎吗?”
“玉儿。”
一双湿冷的手臂将他揽在怀里,陆长郁彻底被这只阴司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缠上。
第083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赵景崇自背后揽住他, 动作轻柔,唇齿间含了他细软的发丝,一派温情。
然后陆长郁却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背后那人的身子又冷又硬, 浑身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好似真才从地下爬上来一样, 鼻尖萦绕着浅浅的腐朽气息。
身上的体温也极低, 他的动作越是温柔,越令陆长郁如坠冰窟。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雪白的脖颈上,冰凉的唇含了一块温热细腻的软肉,轻轻吸了一口, 嘬出道浅红的印子。
陆长郁一点也不反抗,苍白着脸, 任他如何也不吭声, 只紧紧抿着唇。叫赵景崇拿一条黑布蒙上眼睛时,也没有丝毫抗拒。
赵景崇这般大费周章,就是想要看他顺从,而不是和以前一样要半推半就,每回都要哭得要死要活。
然而如今真见了他这副柔顺的模样,又觉得心里不痛快。
闻人征在他心中就如此重要吗?赵景崇恨恨暗想。
赵景崇将他推到床上,叫他仰面躺着, 一手将剩下的衣衫剥去,就看到那片白皙柔软的胸膛上一片粉红交错的痕迹。
他当然清楚这红痕是忽然弄出来的,只是故作生气。
“这些痕迹是谁留下的?”指尖在他肌肤上擦过, 只觉肌肤细腻绵软,触手温润, 叫赵景崇爱不释手。
陆长郁被黑布蒙了眼睛,眼睛看不见, 其他的感官却越发灵敏。此时很清楚地能感觉到皮肤被指甲搔刮了一下,很快就离开。
苍白的面上也浮现出一片红晕,红艳的唇轻轻张开一条缝,喘息着,涎水沁湿了略干燥的唇。
赵景崇也压抑着喘息,欺身伏到他耳边,低声道:“为夫不在,夫人就这样寂寞吗?你都找了谁偷吃?”
“夫人如此貌美,一定有不少人心甘情愿拜倒在你脚下,做你的情郎。”
“是谁,我大哥闻人修诚?还是皇帝?恐怕不止吧。”
那道低沉的气息吹在耳边,让陆长郁的耳尖也开始发红,他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夫人都叫他们碰你哪里了?”
陆长郁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有个冰凉的东西蹭上他的胸口,是个比较圆润的金属端头,拂过红梅。
“是这里吗?”
微微往上蹭去,金属端头嵌进锁骨窝里,被稍稍用力往下压去。挤出来一个肉坑,里侧泛着微微的粉白。
“唔……”陆长郁有点不适地动了动,就被那个东西抵着喉咙压住嗓子里的声音,让那声音调变形,作出变形的喘息。
“还是这里?”
金属端头已经被他温柔的皮肤暖得不冷了,只是被擦过的皮肤,还是留下一道蜿蜒的浅浅粉红,带着一些水渍,软嫩的皮肉微微打颤,似是被沁了水的冷玉,纹路被水渍填满,发着脆弱、诱人的光泽。
“亦或是这里,还是都有”
最终那个玩意儿压到了他那双柔软的唇上,陆长郁才发觉,这原来是他的剑鞘。
那把银亮的剑鞘挨到他脸颊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吃进去。”
陆长郁察觉他想把那剑鞘塞到自己嘴巴里,连忙扭过头,怎么都不肯开口。
“这是对夫人的惩罚,不可以拒绝。”
赵景崇伸手掰过他的脸,手指顺着紧闭的唇缝挤进去,夹住湿滑的小舌,让他不得不张开嘴。
剑鞘一头深深埋进去,银亮的色泽衬得那双唇舌愈发红艳,舌根、内壁,连一口牙齿也叫他看得清楚。
仿佛当街被人剥去了一身衣服,一点隐私都无,全叫赵景崇看去了。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倍感羞耻,陆长郁想合上嘴,却被冷硬的剑鞘堵得几欲作呕,根本合不上嘴,牙根也被硌得发酸。
赵景崇也被他红艳的唇舌引诱地呼吸沉沉,手指连着剑鞘一块挤进去,享受着指腹被温暖湿软的口腔包裹的感觉,偶尔指尖擦过他的牙齿,口腔内壁也会微微紧缩,挤压着他的手指。
“夫人好厉害。”
赵景崇见他无力反抗,就腾出一只手,轻柔地帮他抚了抚脊背,好似怕他难受一般,只是抓着剑鞘的手却也毫不怜惜。见他受不住了就抽出来,才歇了一会儿就紧迫地再送进去。
他身上积了许多雨水,此时就顺着手臂流到剑鞘上,再流到陆长郁的口中。
透明的涎水混着雨水,将剑鞘弄得湿漉,银色的剑鞘泛着亮晶晶的光泽。涎水堆得多了,再加上味道奇怪的雨水,陆长郁实在含不住,多余的水就顺着唇角淌下来,打湿了下巴、脖颈。
在锁骨那块粉色的肉坑里,聚成一团。
赵景崇这才将剑鞘拿出来,转而吻上他被滋润得更鲜亮的红唇,将他唇边积蓄的涎水卷入口中。
他恨得想要赵景崇一口。
只是如今唇舌都已经没有力气了,嘴巴半张着,根本无法合拢,只能随他啃咬舔舐。
赵景崇满意地在他湿软的唇上轻咬了一口。转头拿起自己来时带的那个布包,拿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放在床头。
这个位置,如果陆长郁没有被蒙上眼睛的话,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陆长郁不知道他又打算做什么,听见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不禁一阵腿软,心头发毛。
俗话说得好,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你知道会面临什么,而是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够了,陛下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他实在是怕了这个疯子了,原本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了,但看来这招对赵景崇这人压根不管用。
赵景崇抓住他想推开自己的手,眼眸幽深,道:“玉儿果真聪慧,何时发现朕不是闻人征?”
“只有你会叫我玉儿。”
原来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赵景崇冷下脸,也不打算装了。粗暴地将他脸上的黑布解下来。
“陛下这样欺骗我,很好玩吗?”
“欺骗?朕从来不会欺骗玉儿,哪怕玉儿曾经骗我、欺我。”
他冷笑一声,手指挑起陆长郁的下巴。“看呐,大将军不就在这里吗?”
陆长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床头摆着的那个长条状物。
是一块深红色的枣木,高约一尺二寸,宽约三寸,因为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上面的小字,只隐约看见一行大字。
“大将军闻人公讳征之神位”
他顿时瞳孔紧缩,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上的热度、面上的云霞统统散去,手脚也冷得发麻。
“你日思夜想的大将军终于回来了,朕成全你们,玉儿不高兴吗?”
见他用力低下头不肯再看,赵景崇手掌撑住他的后颈,强逼他抬起来,“怎么不看,玉儿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手指死死掐住陆长郁的脸颊,将他的脸颊鼓起,食指压进去按出个浅坑,挤出手指的形状。
耳边响起一阵阵笑声。
有什么可笑的?真是个疯子。陆长郁白着脸,不管身上的手怎么抚弄,都僵硬地没有反应。
赵景崇大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便骑到他身上,沉重的身子死死压着陆长郁。
一双有力的腿夹紧他的细腰。
一边亲他,一边在他耳边低低道:“大将军正在看着我们呢。”
粗糙的、全是血痂的手掌抚上他光洁的胸膛,顺着摸下去,扯断他的腰带。
每亲一次,就要说一遍。
如此往复了不知几十上百次,陆长郁被身上的体温烧得头脑昏沉,神智逐渐远去。恍惚间,好像真的看到已经死去的闻人征站在床头。
敛眉、冷着脸看他被赵景崇亲得意乱神迷。
……连他也快要疯了。
啪嗒——
那块枣木牌位被顶得差点掉下去,陆长郁下意识伸手去捞,将它抱在怀里。
因为边角处理得很圆润,因此并没有小刺将他光裸的皮肤弄伤。
“玉儿可要抱紧了,别把大将军摔坏了。”
赵景崇故意作弄才这样说,只是看陆长郁双眼无神,连手臂都软得抬不起来了,却还真的用力抱紧了那块木牌,顿时吃味地用力夹紧腿。
“嗯……”陆长郁恍惚地,无意识发出一声低吟。
*
哑奴见夜里下起雨来,外头又电闪雷鸣,知晓陆长郁一个人会害怕,便急匆匆从宫外冒雨赶来。
到了门口却发现有大太监守着门,当即就明白,赵景崇又来了。
他寻了个视线死角,悄悄翻墙进去。
就听见有两个侍卫在小声说什么。
“陛下今晚穿得好奇怪,一身黑布衣,还带着血呢!”
“你小声点。我听说陛下还带了把剑进去,看着有点眼熟。”
“长什么样子?”
“银色的,特别漂亮,剑鞘上有个小字‘征’。”
“……这不是大将军的佩剑吗?陛下从哪得来的。特意找人打造的同款?”
“可能是吧,陛下爱才心切,留个纪念也可以理解。不然总不能是掘了大将军的衣冠冢吧。”
“你还真敢说,陛下是疯了才会掘大将军的坟哈哈哈。”
咔嚓,哑奴被他们的话震惊到,一个没注意踩到了一根枯枝。
“谁在那儿?”
他也没有躲藏,径直从阴影里走出来。低垂着头,掩住了眼底的戾气和杀意,双目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掌也攥成拳。
“是你啊,真是吓人一跳。”侍卫冲他挥了挥手,“你走吧,今晚小公子不用你照顾。”
“刚刚听见里面动静好大,陛下和公子肯定正高兴着呢,嘿嘿嘿……”
哑奴低着头,佝偻着背离开了。他不会说话,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因此侍卫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知何时,大雨已经停了。
他冒雨而来,又披星而去。来时满心担忧,离时满腔浓烈的妒火和恨意。
见闻人征才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闻人修诚有些诧异。
“大哥,你挑选的杀手有人选了吗?”
闻人修诚沉吟片刻道:“有几个,只是杀手的人选既要不怕死,又要足够忠心,还要细细敲定。”
“换我去。”
“……阿征,你说什么?”
闻人征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神情认真严肃,道:“我说,换我去。”
“二哥你疯了吗?此番有去无回,你会死的!”
闻人极怒道,他焦急地拍桌而起,恨不得打开二哥的脑子看看清楚,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么发疯了。
“我死了一次,还怕死第二次吗?”闻人征双目赤红,狠狠咬牙,腮帮子微微鼓起,目光如野兽一般狠厉。
闻人极和闻人修诚从未见过他这样气愤到近乎失去理智的模样。
“我要杀了赵景崇那个畜生!”闻人征已然定了主意,他要夺回郁郎。
还要赵景崇死。
第084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赵景崇不知发了什么疯, 弄得比平时更狠了几分,逼得陆长郁神志都恍惚了,半宿过去, 眼睛都哭得红肿。
天快蒙蒙亮时,被他吻得强行弄回神来。
“玉儿, 你看看, 你这幅样子有多美?”赵景崇将面颊贴在他通红的脸侧,声音轻柔,夹杂着温热的吐息,只是动作却强硬, 硬生生掐着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 逼他看着那面银镜。
陆长郁被他倚抱着, 半搂在怀里,不得不看向前方。
就见他手中那面小巧的银镜上,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细眉凤眸,眼波迷离,丝丝缕缕乱发泼墨一般挡在胸前,发丝间隐约透出片片雪白的肌肤, 上面红痕斑斑。
镜中美人敛了眉,纤长的睫垂下,坠着些晶莹的水珠, 泛着月光般的光泽,润湿了浓黑的睫, 眼尾的红晕、似桃花般印在白色的画卷上。
微微抿着红肿的唇,无力地倚在他怀里。
无论是那雪白的肌肤、眼尾的红晕、湿润的眼眸还是一双红肿的、微张着轻轻喘息的唇, 都透露着诱惑的意味。
可只要对上他那双凤眸,就会觉得从骨子里透出悲凉和愤恨的麻木。
他身上全被脱净了,赵景崇离开之前,叫人把他原本的衣物全都烧了,换成鲜艳的红衣。
“为何要穿得那么素净?玉儿穿红衣更美,以后都要如此打扮。”
赵景崇俯身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低声道:“朕不许你为他守寡。”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嫉恨。
他离开后,并没有将那块牌子带走,陆长郁想躺下休息时,被那块牌子硌了一下才注意到。
陆长郁一看见它就来气。
啪嗒——
随手将牌位丢到床下,要是他能站起来,简直恨不得下床去踩两脚。
“哑奴,将这东西拿去当柴火烧了。”
哑奴知道他生气,默默捡起牌子,果断地就要当面掰折成两半。
“等等。”
陆长郁拧着眉头,虽然很想将这东西烧了解气,但是脑子里却忍不住想到昨夜赵景崇对他说的话。
闻人征就在这里——
他本就害怕鬼神,又在神志尽失时叫赵景崇一遍遍在耳边重复着,不自觉就在心里留下了烙印。
“还给我。”
陆长郁将枣木牌搂在怀里,紧紧抱着,“闻人征,你不是说过,要是你死了,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我吗?你说会守着我不叫人欺辱我。”
“我全都记着,你别想反悔。”
哑奴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将他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牌位、眼眶红红的样子印在眼底。
“我现在不怕你了,你要是有本事,就回来杀了赵景崇……”
抱着冰冷的木牌,陆长郁仿佛忽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眼睛止不住的发酸,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仿佛要把这些日子隐忍的泪水全都淌尽了。
“将他的牌位供起来,就放在…这间屋子里。”
嗓子里发出细细的颤音,如猫儿般细弱的泣诉声。连带着掉在手上的滚烫泪珠,烫到了哑奴的心底。
哑奴张了张嘴,几乎要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爱怜地将一串串泪珠吻去,告诉他,“我就在你的面前,我就是闻人征。”
我任你驱使,帮你报仇、为你而死。
可是他的嗓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现在无法开口,也不能开口。只能死死咬紧牙关,攥紧拳头。
陆长郁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只是泪水一旦开始流淌,便压抑不住,非要淌尽心底的泪才肯罢休。他偏过头,咬着唇。
“还不快滚?”
眼前被薄薄的水雾蒙住了,他什么也看不清,耳朵、眼睛、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仿佛连魂魄也被抽走了一半,心里空洞洞的。
只是他脆弱的神经紧绷着,周围一安静,耳边就仿佛又听到了赵景崇的笑声、眼前也浮现出昨夜的幻想,不禁惶惶,觉得自己也要同赵景崇一般发疯、尔后被拖进炼狱中……
简直要将他逼疯了。
忽然感觉发麻的脸颊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股可怕的幻象才终于消失了。
他转过头,看见跪在床边的哑奴。哑奴生得很高,平日里站在床边都要陆长郁仰着头才能看到脸。
如今他半跪着,两人的目光几乎平视着。
哑奴仍觉得不够,微微弓着背,让陆长郁略微俯视着自己。
他宽阔、温凉的双手,像捧着世上最娇嫩的花儿一样,不含任何狎昵的心意,一双乌黑的眼眸,映着与陆长郁如出一辙的悲哀。
仿佛世上最虔诚、最卑微的信徒。
与他共感,体会他一切的心情,一点点微小的情绪都为他感知,恨不能为他生、为他死。
男人无法开口,只是那双托起他脸颊的宽阔温柔的手掌、那双眼眸深处汪洋一般浓重的哀痛和愧疚,让陆长郁觉得,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所有无处寄托的、排山倒海般压得他喘不上气的情绪,顺着那双温暖的手掌流到男人身上,就像两抔池水,被污染的那一池水叫另一池稀释掉,彼此平衡。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受苦,男人与自己感同身受,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一体,他被在意、被守护。
看着他的眼神,陆长郁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莫名地,流泪的冲动忽然消失了。他像是大雨磅礴中被打湿一身漂亮羽毛的鸟儿,忽然找到了一处可以栖息的依靠。
一颗惊惶动荡的心,微微地落在他手掌中。
温暖的吻轻轻落在唇角时,陆长郁没有拒绝,主动环住他的脖颈,炽热的呼吸交缠,令陆长郁安心了许多。
“若你是闻人征该多好。”他低喃道,“这样我就能得偿所愿了。”
“哑奴,你帮我杀了他吧?”
哑奴的唇印在他的指尖,唇微微张开,作出口型。
任君驱使,再死不惜。
*
立后大典在即,又恰逢中秋佳节,整个礼部上下忙得焦头烂额,连赵景辉这个只担任了礼部侍郎这项虚职的光杆王爷,也忙了起来。
“劳烦王爷将吉服送到娘娘那里,若试穿后有不合适的,便记下来告知臣。”
赵景辉好容易得了个任务,兴冲冲就奔去了暖阁。
“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皇嫂了?”他调笑着,啪的一下打开美人扇,扇面微微上抬,掩饰住打量陆长郁的视线。
目光难掩惊艳。
赵景辉头一次见他穿着这样明艳,乌发略有些松散、唇红肿着,眉眼间尽是魅惑的情态。
抬眼望见他,便露出一抹笑容。
并不是兴高采烈的笑,也非是浅浅的含蓄的笑,眉宇间微微蹙起,眼睛一眨,眼里的水汽就要簌簌地掉下来一般。
眼里闪着碎玉般的光泽,却还要强逼着自己笑着。
仿佛一抔桃花枝头最松散的冰雪、一块遍布碎痕的白玉,不肖碰他,只多望几眼,就要清凌凌碎在手中。
赵景辉一时间怔在原地,险些将最爱惜的折扇掉在地上。
“我…我来送吉服……需要嫂子试穿。”
他平日里总是被人夸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却觉得舌头直打结,连话都说不清了。
陆长郁微微颔首,示意知晓了,尔后就将那件大红的绣满金线的吉服从锦盒里拿出来,披在身上。
一个婢女要帮他系上繁复的衣带。
他一抬眼,看向赵景辉。
“劳烦王爷帮我穿。”
赵景辉脑子一蒙,全然忘了要避嫌,听着他的命令,僵硬地伸手放到他腰间。
心甘情愿地做起仆人的活计。
他长得太高,陆长郁又坐着轮椅,加之他实在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手指十分笨拙,系衣带时差点把自己的手指绕进去。
离得距离太近了,这样俯下身,就闻到陆长郁身上浅浅的暖香,钻进他鼻腔里,流便四肢百骸。
手臂环住他的腰,绕过瘦削的背后。
赵景辉才发觉他好像瘦了许多,单薄白皙的肩胛骨,被他指尖拂过时,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似白色的蝶翼微微颤动着。
连腰肢也细软无比,只被他隔着里衣碰了一下,就无知无觉地打颤。
那双唇也发出黏腻的、糖丝一般的喘息。
赵景辉痴了一瞬,险些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将他抱在怀中了。
索性他还有几分理智,记得面前这人是他皇嫂,记得要敬重他敏感多疑的皇兄。
尽力伸长手,赵景辉努力避免再碰到他。
他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聚成一团的绳结上。
“你站得太高了,跪下来可能更方便一些。”陆长郁轻轻勾起唇,眼眸一弯,“劳烦王爷。”
只一个笑容,一道目光,赵景辉恍惚了一瞬,等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他面前,脸正对着他的小腹。
“王爷真听话。”好似逗弄小狗一样轻佻傲慢的话,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鬓发。
一旁的婢女们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完全不敢抬头看。
这样冒犯王爷,若换了旁人,可是要杀头的!然而他们公子是真有能耐,轻易就让王爷心甘情愿地跪在他面前,当小狗一般捉弄。
赵景辉还来不及恼怒,被他猛地按了一下脑袋,整个栽在他腿上。
鼻端触到暖热的肌肤,暖香萦绕,他登时红了脸,什么气都想不起来了。
“好香……”
赵景辉一时热意上头,双手缠住了他的腿,掌心压到交叠的腿弯上,这块儿难得有些绵软的肉,手掌埋进去就有强烈的裹缚感。
“王爷为何抱我抱得这样紧?”他明知故问道。“陛下可从未这样抱过我。”
赵景辉已经散去大半理智的脑子被他引着话题,脱口而出道:“与皇兄相比,我如何?”
第085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上头许久没有回应, 连周围也静悄悄的。
古怪的气氛,令赵景辉如同被泼了盆冷水一般,一身热度散去。
他终于找回了理智, 才发现自己被引诱得做出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连忙抽回手,赵景辉站起身, 就看到陆长郁的视线落在门口。他也顺着望过去, 看到了默默而立的皇兄。
赵景辉如遭雷劈,浑身都僵硬了。
想着,皇兄什么时候来的,都看到了什么?
然而赵景崇却没有和上一回一样那般发怒, 而是笑着走进来,还叫人给他赐座、上茶。
“皇弟是来送吉服?”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和气地和赵景辉说起家常。
赵景辉僵硬的身子略略缓和下来, 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放松。
见皇兄手臂缠着绷带,不禁关切道:“皇兄,昨夜那个刺客可抓到了?是何人派来的?”
赵景崇眼里闪过一抹冷意,“未曾,不过已经有了线索。”
“皇兄不介意的话,可否让臣弟看一看?”
“朕早有此意。”
他回答得这样果决,反倒令赵景辉心底生出寒意。
“……若是不便的话, 臣弟不…”
“朕正想着把这东西还回去,今日就这样巧,还未特意叫人去寻, 就遇见皇弟了。”
赵景崇脸上带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 其上一个“辉”字昭示着玉佩主人的身份,乃是赵景辉的贴身玉佩。
赵景辉当即脸色一白, 就要跪下。
“皇弟今后可要小心些,别再被人偷了这等隐私的物件。”
他要解释的话被赵景崇说去了,嘴巴张了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哑口无言。
而且他很清楚,就是再百般解释,也是百口莫辩。
皇兄已经在心里给他定了罪。
“皇兄!”
赵景崇看也不看脸色惨白的赵景辉,而是转头问陆长郁,“方才皇弟的问题,朕也很好奇。”
“朕和皇弟,玉儿更喜欢谁?”
听到他这话,连赵景辉也抬起脸盯着他看。
陆长郁默默扭过头,避开他们两人的目光。
“哑奴。”
他垂下眼睫,挡住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彩,补充了一句,“我的茶已经喝完了,还不上茶?”
在陆长郁眼里,他们两个人加起来在他心中的分量,都比不上一个哑奴。
他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回避的态度更让赵景崇脸色难看。
疑心的目光在他与赵景辉之间打转,越看越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本就焦躁的心愈发烦躁。
“皇弟先退下吧,也不必去礼部了。”
赵景辉彻底心凉,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俯首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礼部不用去了,他就只能回府。
身上的官袍也懒得褪了,枯坐在院子里,看着悬在头顶上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寒意逐渐遍布全身。
月亮才刚攀上梢头,赵景辉要等的宣判就已经来临。
“景王爷,接旨——”
他被剥去了礼部官职,贬为平民,今后也要永远禁足在王府中。二十余年的兄弟情分,七年的君臣之谊,皇兄却是铁了心要与他决裂。
然而细细想来,今日遭遇似乎并不甚意外。
皇兄从未信过他,从未给过他半分权利,从一开始就忌惮他。往日种种皆为因,今日种种皆为果。
赵景辉轻吐了胸中一口浊气,想通关窍后反倒释然了。
他本也无意于此,只是觉得心寒罢了。
“罪臣受旨,谢主隆恩。”他最后向皇兄磕了头,今后便再与他无干系。
“我还有一些话,劳烦公公代我向陛下转告。”
“王爷言重了,有话请说吧,咱一定如实转告。”
赵景辉有些话憋了许久,早就想问出口了,然而到了此刻,忽然又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的下场已经告诉了自己该有的答案。
“……恳请陛下不要牵连郁…陆公子,今日是我冒犯了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反正他的罪名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这一个。只希望陛下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怪罪郁郎。
*
陆长郁得知国师要见他时,还有些意外,因为他记得自己从未和这人有过交集。
不过一看到他那双熟悉的银眸,便了然了。
高大的白发男人挥退了所有的仆人,一脸淡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极健壮的身材立在陆长郁身边,非常有压迫感。
陆长郁却笑道:“怎么,现在不做巫师了,改行当神棍了?”
“是国师。”男人一本正经地强调道。
“好吧,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跑哪里野去了。”他抱怨道,大多都是打趣。
男人却认真地解释了起来,原来是他检测到这个世界的剧情线产生了变化,就提前进来掰正前置剧情,把所有不可测的风险都抹除掉,以免陆长郁遇到危险。
这也导致他必须脱离陆长郁。
“哥哥对我这么好啊?”陆长郁抿着唇,一双乌黑的眼眸闪着亮光,仿佛睡了星辰一般,星星点点,映在男人的眼眸里。
“嗯,对你好。”
男人冷着脸,简短地应了一声,耳根莫名有些发红。
“那你现在来,是要回到我身上吗?”
“现在还不行,我要提前去下个世界等你,顺便做点准备。”
陆长郁惊讶道:“还要你提前做准备?会很危险吗?”
男人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不能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见他急匆匆要离开,陆长郁忽然抓住他的手,“等等,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迷惑赵景崇那家伙?道具、或者迷魂术什么的。”
“我不是巫师。”
意思就是不行了。
男人也知道他最讨厌被人关着,这段时间肯定忍得很难受。他犹豫了一下,安抚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像在哄闹脾气的小猫一样。
然后就被小猫气呼呼地伸爪子挠了一下。
“不必担心,事情已成定局,很快就会结束了。”说罢他便走了。
陆长郁以为他那么厉害,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直接跳转过去的。然而便是神通如系统,有了一副血肉之躯,也只能受了凡人的苦。
他被赵景崇派去的侍卫抓到大殿里,毫不抵抗。
“仙人也会产生凡人的七情六欲,那也会如凡人一样被杀死吗?”
“我不是仙人。”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白发男人面不改色,一双通透的银眸倒映着赵景崇因嫉妒、憎恨而扭曲的面容。
曾经或许他称得上一句“仙人”,但如今有了血肉之躯,有了一颗心脏,有了在意的人。
也不过是尔尔凡人。
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刻,雪白的睫毛轻轻颤动,还是挺疼的……索性是他受了,不是他的宿主受了。
*
陆长郁昨夜一宿没有睡好,因此天一擦黑就早早入睡了,只是被折腾得厉害了,半睡半醒间翻来覆去,就是梦里也不踏实。
只觉得好像那个昏君还压着自己,叫他喘不上气,出了一身冷汗。
身上越来越沉,唇也被堵住了。
他模模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赵景崇果真压着他,埋首在他胸前,登时眼前一黑,惊骇不已。
赵景崇看他终于醒了,微微一笑,只是看他目光回避,又是面色一沉。
“玉儿又在想谁,闻人征还是景王爷?亦或是国师?”
他似痴似狂,强硬地掐着陆长郁的脸颊,问道:“他们哪里配让你这样在意,玉儿只能看着我,只能想着我,只能叫我碰……”
神情烦躁,眼里却满是悲凄,隐约闪着一点泪光。
“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如今朝中唯一支持我的人也没了。”
赵景崇什么都知道,但他早就没有退路了,他早就疯了。
从他决定夺权的那一刻起,从他得知真相的那一时起,从他亲手杀了父皇的那一天起,就彻彻底底疯了。
“我只有你了,玉儿不可以再背弃我。”
他眼底那一点闪光仿佛是陆长郁的错觉。
赵景崇怜惜地咬住他的唇,用舌尖往他口腔里推进一粒药丸。陆长郁立刻就要用舌头挤出来,叫他用舌用力顶至喉咙最深处。
药丸到了暖和的喉头,立刻就化成一股浓稠的浆水,顺着柔软的内壁流进去,一股酥麻的痒意随着浆水流淌过全身。
陆长郁只觉浑身炙热,失神地半张着唇。
“玉儿,用了这药,你今后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赵景崇才一剥了他的衣服,就叫他主动缠上来,不禁有些惊喜。
正要也脱了衣服,却听见外面有太监急匆匆禀报,“陛下,已经抓了那刺客,说要陛下亲自审问才肯开口。”
“这点小事也来烦朕?滚下去!”
“可是……这刺客似乎是大将军啊!”
赵景崇惊怒道:“他此时还有胆量敢孤身入宫?”他笃定闻人征定然是想要趁机抢走他的玉儿。
这时又有一名侍卫快步跑来,“陛下,大将军方才要逃,已经叫我等半路截下了。”
闻人征的实力,赵景崇也深知,怕他又趁机跑了,立刻叫人严加看守。
转头看到床上他的玉儿面色嫣红的动人模样,低声安抚道:“玉儿且忍忍,等朕处理了闻人征,就立刻回来陪你。”
赵景崇也不忍心留他一个人受折磨,然而这药的药效甚猛,一时半会根本消不了,闻人征定然会趁机跑掉。
他加紧步伐匆匆离去。
啪嗒,大门刚被落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外翻进来。
“郁郎?”
闻人征见他面色发红,两颊却是病态的苍白,顿时心底一沉。“赵景崇对你做了什么?别怕,我立刻带你走。”
他不想再等什么计划,唯恐郁郎受了暗伤。
一手扶起他,将松散的衣襟拢好,却忽然被攥住了手掌。
软糯、发烫的脸颊蹭上他的手掌。
闻人征低下头,陷入了他那双含了蓬勃渴求的湿润眼眸中。“帮帮我吧……”早就被咬得红肿破损的唇,讨好地笑着。
笑容、眼神,全都是引诱的模样。
闻人征完全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第086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比他灼热体温低了许多的手掌盖在脸颊上, 让陆长郁更加迷恋。
闻人征只觉他唇舌又湿又软,看着就如蜜饯般甜蜜,几乎想立刻就吻上去。心头一阵乱跳。
又见他神情迷离, 乌发松散如云一般积着,衬得肤色如玉, 唇角也流下一缕缕津液, 贪吃着自己的手指。脑子里忽然一阵轰鸣,再也忍耐不住,抽出自己被舔得湿润的手指,就要吻上去。
陆长郁细软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主动奉上双唇,吻了上去。
闻人征到底还有理智, 知道分寸。赵景崇随时可能发现自己被骗了然后折回来, 不能在这里尽情。
只是郁郎现在的情形又确实不好,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我帮你,郁郎忍着些,别叫出声。”闻人征在他耳朵叮嘱道。温热的气流吹在那片白润的耳垂上,立刻就染上红晕。
陆长郁偏过头,散乱的目光看向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个字。胡乱地拉开衣襟, 主动将雪白的胸膛送上去,热情极了。然而闻人征只是稍稍低下头舔了一口,就让他立刻软倒。
他生得很白, 从腿根到脚尖,都如白玉一般温润, 细腻柔和。
见他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难受得紧, 便任劳任怨地吻上去。
……
纱账中探出一只细白的手,指尖上凝着一簇红,好似枝头开出的几朵红梅花苞,风一吹便要坠下来了。
“唔……”
“不是说了不可以发出声音?会被守在外面的侍卫听到的。”
闻人征俯身,声音含糊地说道,把手指伸到他唇边,就叫他一口咬住。
细白的牙齿在他手指上轻轻研磨,饱满红肿的唇珠压在他指腹上,唇齿间溢出破碎的声音和浅浅的幽香。
满头青丝披散在枕间,白玉般的面庞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发着光,衬着一双雾蒙蒙的凤眸,美艳不可方物。
那张殷红的唇,含着他的手指,吐出的声音也带着勾人的喘息,摄人心魄。
这样动人的模样,叫闻人征也快失去理智了。
陆长郁也含含糊糊地说道:“闻人……闻人……”
闻人征自然以为他叫的是自己,心中愈发柔软,动作也愈发卖力。他叫一声,便也应一声。
被他急切、失控地抓住头发,甚至扯下来几根也不觉得生气。
只觉得他这样比从前还要可爱动人。
陆长郁只觉眼前一片金光闪过,理智稍稍回归了一瞬。看见有人这样柔柔地伺候他,便下意识道:“修诚?”
着实是种条件反射,从前在闻人府就只有闻人修诚会这样照顾他。
还不等他思考为什么闻人修诚会在这里时,又是一阵热度涌上头脑,将他烧得神情恍惚。
闻人征被他那声“修诚”惊得浑身僵硬,他也不笨,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顿时咬牙切齿,“郁郎,你真是好样的……”
在他怀里,却心心念念着他的哥哥。
但是陆长郁此时又是那种任人宰割的状态,根本听不见他说话。闻人征恼得狠狠吸了一下。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
“嗯!”陆长郁猛地打了个哆嗦,大腿肌肉微微挛缩了一阵。
也不知道赵景崇给他下了什么药,陆长郁只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时而恍惚时而清醒。
隐约听见似乎有人进来了。
他倒是舒服了一阵,只是药效引发的热浪一阵阵涌上来,后面好像又听见门开了两次。
还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他想你想得紧,在我怀里还叫着大哥的名字呢。”好像有点生气的语调。
“郁郎,你要选谁?”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随手抓住了某一个的衣袖。粗糙的布衣硌得他手心发痒。
有人笑了一声,“他选了我。”是之前那个有点生气的人。
“哥哥可得看好了,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愉悦的语调。
另一人则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好,我绝不碰他。”
……
陆长郁暖热的手触碰到了一片温凉的肌肤,就下意识抓住了它,似乎是某个人的手臂。
“不是说了,一根手指也不能碰吗?”
“还是郁郎贪心地想要引诱哥哥,真是不乖。”
他青丝披散一袭,轻咬着唇,迷离的凤眸微微眯着,盈满泪珠,果真是个勾人的妖精。
想要诱惑别人,也轻而易举,勾勾手就能引诱任何人。
那只被他抓住的手,被他灼热的体温逐渐暖热。陆长郁忽觉身上一阵酸软,他想要放开这只手。
陆长郁的手掌从他小臂上滑落,宽大的衣袖滑落堆在臂弯处,衬得手臂纤细、腕骨伶仃。
手臂即将无力地坠下时,忽然被他抓住了腕骨。
男人的手掌宽大,指腹因常年执笔有一些薄茧子,五指并用,紧紧嵌在他瘦削伶仃的腕骨上。
牢牢纳在掌心里,细嫩的软肉被挤压出暧昧的红痕。
“我反悔了。”
……
大约是梦吧,陆长郁梦见自己飘在云端,浑身都轻飘飘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
立后大典当日,陆长郁早早就被婢女服侍着穿衣洗漱,厚重的吉服在身上堆了一层又一层,纯金打造的后冠更压得他喘不上气。
一名婢女拿着巴掌大的玉盒想给他上妆。
陆长郁立刻嫌恶地撇过头。
“公子生得这样好看,就是不涂胭脂也好看。”婢女无法,只能将盒子放下,转而给他梳发戴后冠。
一般封妃晋位份这种风光的事,换做别人肯定恨不得全身都打理地风风光光,梳妆、熏香、染指甲,恨不得连牙齿都打理得光鲜亮丽。
然而他们家公子却什么都不肯弄。
索性陛下早就吩咐过,让他们全听公子吩咐,全由他来。陛下都这样宠溺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当然也不敢多劝。
陆长郁不便于行走,赵景崇就让礼部将一些步骤取消了,他只要等着轿撵来接,然后去接受百官、后妃朝拜即可。
如此不合礼制,自然有许多官员上奏表示不满,也是趁机想拿捏他这个没坐几年龙椅的皇帝。
民间对他娶了个不知什么出身的残疾皇后,也唉声道怨。
赵景崇将他们该罢官的罢官、该砍头的砍头,天下便再也无人敢有怨言。
孩童间的歌谣逐渐传入大人口中,他们也开始念叨着“假龙杀真龙……”
“如此霸道残暴,果真是假龙。”
大约到了订好的时辰,陆长郁却没见轿撵来接他,身旁的婢女们也面露惊慌。
一名眼生的侍卫忽然冲进来,“不好了,陛下遇刺了!”
“大殿里全是造反的刺客,就快波及到这里了,娘娘快随属下去避难。”
还没等一众婢女太监反应过来,就侍卫一把抱起他就往外面跑。暖阁外也已经一片混乱。
陆长郁反应过来,连忙开始脱身上厚重的吉服给自己减重,才一层层穿上的衣服又被一层层扒下来,华丽的后冠也被他随手丢下去。
沉重的金冠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上面镶嵌着的明亮硕大的珠宝也被灰尘染得脏兮兮。
怀里的重量一下子轻了许多,侍卫跑得更快了,健步如飞。
陆长郁往他身后看去,却没有什么追来的刺客,倒是有几个想追上他的太监婢女被甩掉了。
不禁有些疑惑。
仰起头,看见这个侍卫的下半张脸,也越看越眼熟。
“你是谁?”
侍卫笑了一下,一手将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被挡住的眉眼。一双乌黑的眼眸炯炯发亮,眼底有些许笑意。
“郁郎,我来救你啦!”
即将立冠的少年人眉眼带笑,一派热血澎湃的模样。
“闻人极?”陆长郁惊讶极了,“你果然还活着。”
压着心头的那块担子略微轻了许多,要是闻人极真的因他而死,就是他再没心没肺,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还没把郁郎救出来,我怎么舍得死呢。”他抱紧了怀里的人,贪恋地嗅着发间的幽香。
闻人极确实一度走在鬼门关,只是被心里的念头死死吊着一口气。
“因为你,我如今才能活着。”
一个吻轻轻落在他唇角。
陆长郁看到了他那双眼眸,含笑、像碎了星辰一样。他看到了少年人的爱,真诚而热烈。如同一簇炽热的火焰、初生的太阳。
热烈温暖,并不会让他烫得刺痛。
张开唇想说什么,却只有沉默。
赵景崇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大半的侍卫都被调离去护驾。而被禁足的沈贵妃也得知了这事儿。
他当即叫人备轿去暖阁。
“特意挑在这时候刺杀,说不准就是冲陆公子来的。”沈贵妃拧紧眉头,手掌紧攥,急得快把指甲折断了。
“可是您还在禁足,要是违抗圣旨私自外出,陛下一定会生气怪罪娘娘的。”
“他都快死了还管他作甚?!”沈贵妃气得将手边的茶盏甩到地上。
婢女太监们连连磕头认罪,只是始终不敢违抗圣旨。
“你们不去就统统留在这里吧,本宫自己去!”
沈贵妃一撩衣摆,气冲冲跨出宫门向着暖阁而去。他走的这条道恰巧与闻人极的逃跑路线撞上了。
闻人极听到有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便抱着陆长郁爬上墙头,想要等他离开。
明明之前探查过情报,加上闻人征那边引走了许多仆人侍卫,这个时间段不应该有人经过的。怎么忽然会有人来?
他无意与人纠缠,更不想引起附近宫人的注意,就悄悄屏了一口气,顺便帮不会闭气的陆长郁捂住口鼻。
想要等这人走过了,再继续计划。
沈贵妃本来焦急地赶路,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四下望了望,大道上什么人也没有,侍卫应该都被调离了,倒也正常。
除了过分安静以外,似乎毫无异样。
然而他却警惕地眯着眼睛。同为习武之人,虽说入宫后就没怎么练过了,然而小时候那些功夫却也没有丢掉。他耳朵灵敏得很。
“不去刺杀皇帝,跑到这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果然是冲着陆公子来的,沈贵妃冷笑一声,从腰间的腰带里抽出一条软鞭。
想伤害陆公子,就先过他这一关吧。
二哥那里拖不了太久,不管皇帝有没有死,都必然会封锁几道宫门。闻人极怕他一直守着耽误了时机,让两人都困在这里逃不出去,就将陆长郁藏好,自己跳下去。
“不想死就让开。”
“这话本宫奉还给你。”
啪——
柔软的鞭子打在地面上,铮铮作响。
闻人极也掏出长剑与他对峙,气氛焦灼一触即发。
第087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完)
细长的软鞭挥过来, 想要打中闻人极的右手,叫他的剑掉下来。
被闻人极用剑身挡住。
软鞭就顺势缠住了他的长剑,叫他无法动弹。
僵持的一瞬间, 两人目光相交,都在眼中看出了忌惮和恼怒。
闻人极以为沈贵妃想阻止他救陆长郁出去, 而沈贵妃以为他想去杀陆长郁。
两人都恨得直咬牙, 招招下死手,彼此都想杀了对方。
闻人极实力胜他许多,只是没有和他这样使鞭子的人对过手,才落了下风, 十来招后就摸透了他的路数。
一剑挑开甩来的软鞭,长剑向他胸口要害刺去, 这一下要是受住了, 沈贵妃必死无疑。
关键当头,陆长郁趴在墙头扒不住了,手一滑差点摔下来。
叫闻人极连忙抛下敌人,将他抱下来。
“没事儿吧?”
“快放开他!”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长郁缩在闻人极怀里,却叫沈贵妃抓住了手。
他登时皱起眉,这种情况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贵妃娘娘放开我吧。”也不知道沈贵妃一个哥儿,力气怎么这么大, 抓得他手腕生疼。
“陆公子,他想要害你!”沈贵妃略深邃的五官,脸上透出焦虑的情绪。
“你放屁!你才要害他呢。我是要救郁郎出宫, 免得他再受那个昏君欺负。”
“胡言乱语,本宫才不信你的鬼话。”
“不信你问郁郎, 看他要跟谁走。”
两道怒气冲冲的目光都盯着他,忽然让陆长郁感觉自己像是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然后还踩翻车了……
然而他又没对这两人做过什么。
陆长郁挥开沈贵妃的手,“请娘娘放过我们吧。”
沈贵妃被他甩开手,登时浑身僵硬,双脚扎根似的死死黏在地板上,怎么都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陆长郁揽住那个逆贼的脖子。
姿态何其亲昵,只叫他口中又苦又涩。
“……本宫只当什么都没瞧见,你们走吧。”他偏过头不去看他,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泪光,紧紧咬着牙。
“记着,这回是你欠我的。”
微微仰起头,如陆长郁初见时那般倨傲的姿态,那点泪光大约只是恍惚间看错眼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沈贵妃在原地立了许久都未曾离开。
姗姗来迟的侍卫看到沈贵妃孤身一人,身旁一个仆人也没有,姿态也有些失魂落魄。
“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可曾见过有奇怪的人经过?”
“滚开,别来烦本宫。”
侍卫们有些为难,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娘娘别见怪,我等奉命追捕绑了陆公子当人质的刺客,娘娘果真没见过有行踪古怪的人吗?”
“你们是想说本宫包庇刺客吗?”沈贵妃冷冷地俯视着他。
“属下不敢!属下绝无此意!”
“那就滚吧。”
见领头的侍卫还有些犹豫,沈贵妃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侍卫们见他发怒,也只好悻悻离开。
侍卫们被他拖延了一会儿,恰巧让耽误了一些时间的闻人极和陆长郁赶在锁宫门前离开皇宫。
*
大殿里,闻人征带了一众亲信假扮成侍卫,趁机发动变乱。
刀刃相交、血肉横飞,宫人们全都被吓得肝胆俱裂,护驾的侍卫们围成一圈将赵景崇紧紧护在中心,以自身血肉为盾。
隔着尸山血海和仓促的人群,赵景崇与刺客中的一人遥遥相望。
“闻人征,你果然还是反了。”
他心底生出暗恨,早知道闻人征有本事,怕他功高盖主、怕他谋反弑君,便早早做了打算要杀了闻人征。
却不想他福大命大,竟然没死。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闻人征也注意到了他寒意的视线,冷笑一声,“今日我必杀了你。”
赵景崇受了他的挑衅,怒喝道:“别管朕,杀了闻人征。谁能杀了他,官升两级!”
一众侍卫们顿时蠢蠢欲动,在利益的驱使下,就是要面对以一当百的大将军,也颇为心动。
然而那把银光剑一闪,还没叫他们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已人头落地。
余下人等俱是胆寒,纷纷生出退缩之意。
“谁敢后退,格杀勿论!”
“今日赵景崇必然死在我手中,你们若是投降,我绝不会伤及无辜。”
闻人征本就有声望,实力又强大,此言一出,几乎大半的人都心生动摇。
于他而言,胜局已定。
赵景崇却不肯认输,转身从身边侍卫腰间抽出长剑,猛然朝他刺去。
长剑自腰腹间穿过,银亮的剑身被鲜血染红。
“唔……”
赵景崇口中喷了一口血液,颤悠悠的手抓住了刺穿他腹部的长剑。咬着牙将剑抽出来。
便一下子仰面栽倒在地上,周边响起宫人惊叫的声音。
溢出的大汩鲜血从颈边淌下,腹上痛得他浑身发麻。他却大笑着,状若癫狂。
“这江山是你的了……我的玉儿也是你的了……”
闻人征冷眼看着他,声音冷静沉稳,“他不是你的玉儿,是我的郁郎。”
玉儿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兄弟姐妹,也全是假的。
赵景崇嫉恨地看着他,“你还真是…真是好命。”
他怎么就不能有闻人征一半的运气呢?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闻人征,本该拥有闻人征拥有的一切。
酝酿了半辈子的嫉恨、怒火,想说出口,却被喉管里冒出来的血堵住了。
“咳咳……你以为…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吗?玉儿…迟早也会背弃你……”
“你迟早也会沦落到我这般地步……”
话闭,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名亲信递上一只明黄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块玉玺和两块虎符。
闻人征也是人,在打算杀赵景崇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动过心念,当这天下之主、享尽无边权势。
犹豫了一瞬间,伸手捡起那块玉玺。
然而赵景崇的话却好似还在耳边回荡。
他放下那块玉玺,仔细包起来重新放进锦盒里。
“将这东西送到景王爷的王府中,这份大礼,还是由他受着吧。”
亲信们闻言,惊讶地看向他。
“将军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皇位和荣华富贵吗?”
“将军是不是担心被人指责意图谋反?然而将军才是真正的六皇子,这昏君又如此残暴,将军此举是顺应民心而为。”
闻人征却笑道:“这哪里是荣华富贵,是烫手山芋才对。”
若当了皇帝就要失去他的郁郎,那他宁可不要这点野心。
*
已是冬月,闻人极非要带着陆长郁出去抓鱼,说要给他补补身子。陆长郁不能走,他就背着陆长郁过去。
“还说是抓鱼,我看是你又想玩水了吧。”
闻人极笑嘻嘻地抱着他,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这里可是我找到的秘密地盘,哥哥们都不知道。”
他右手撩起一抔水,泼在陆长郁脸上。
温热的水流有一点浅浅的硫磺气息,令他惊讶道:“竟然是温泉!”
这处泉水是个难得的温泉,在这样的冬日里也暖洋洋的。
陆长郁也被勾起好奇心了,主动脱下鞋袜,把脚探进去。只觉得浑身都被暖透了,嗓子里发出一些舒服的低吟。
没注意到腰间的腰带被缓缓解开了。
“舒服吧,要不要进去泡个澡?”
闻人极不等他回答,抱着他扑到泉水中。忽然陷进水流里,陆长郁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紧紧抱住他。
甚至主动吻上他的唇,去夺他口里的气息。
闻人极由他索取,好半响才拥着他浮出水面。两人都已经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了。
湿淋淋的发尾搭在雪白的颈边,连纤长的睫也被弄得湿透了,打成络,扑闪着,如漆黑振翼的蝶。暖热的水流在下巴尖上汇聚,淌到脖颈上。
闻人极盯着他沾了水珠、白嫩散发着香味的脖颈,没忍住埋下头,像小狗一样伸了舌头舔了一口。
立马皱起眉头,“苦的。”
又噙上他的唇,卷起他的舌尖,品尝着津液。“甜的。”
闻人极愈发沉醉,含了他温软动人的唇,将舌头探入到深处,像吃糖那样一点点品尝起来。
手也搭上了他的胸膛。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陆长郁幽幽说道:“今天可没轮到你。”
“咱们都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然而下午回去的时候,正在木屋里准备晚膳的闻人修诚出来接他们,只看了一眼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身一模一样衣服的陆长郁。
便道:“郁郎身子不好,阿极你贪玩也就罢了,怎么能拉着郁郎下水呢?”
闻人极委屈地被罚蹲墙角,死活想不明白,他都做了完全的准备了,怎么还是能叫火眼金睛的大哥发现了。
“可别受冻生病了。”闻人修诚将陆长郁带回卧房里,极自然地在他唇边烙下一吻。
“闻人征下山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吗?”
“快了吧,他也不是第一次下山置办物件,郁郎别担心。”
陆长郁却别过头,别扭道:“我才不担心他。骗了我那么久,有什么值得我担心的?”事到如今,他仍然很难相信闻人征就是哑奴。
一想到自己被骗得团团转,以为他真的死了。还在他面前,抱着他的牌位哭……陆长郁就觉得浑身难受,脸都丢尽了。
闻人征也急着赶回来,还特意买了一包他昨晚一直念叨的糖雪球。
只是在山脚下被人拦住了。
“闻人征,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一身明黄的男人带着贴身太监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大冬天还摇着把折扇。
“陛下找我做什么?”
“赵景崇快死了。”赵景辉啪的一下将折扇合上,见他兴致缺缺地要离开。才终于问道:“为什么要将玉玺给朕?明明你才是最有资格坐上龙椅的人。”
他看着闻人征漆黑的背影,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压抑着深深的疑虑和细微的忌惮。
闻人征头也不回,“我要这江山做什么?为了变成你和赵景崇这样吗?”
赵景辉听到他的回答,怔了一瞬,尔后失笑:“是啊,要这江山做什么,朕真的很羡慕你,哥哥。”
“别这样叫我,赵景崇才是你的哥哥,我只是闻人征,闻人家第二子。”
“你的哥哥已经被我重伤,命不久矣。”
“他…算他自作自受吧。”赵景辉叹息道,心里五味杂陈。他已经得知了当年的真相,知道母后是被他所杀,当时气得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偿命。
然而看他那样凄惨得奄奄一息,也着实下不了手。
拖了几个月,赵景崇终究还是要死了。
天色有些暗沉,闻人征抬头望了一眼,见天边堆起厚厚的积云。“陛下离开吧,快下雪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赵景辉还没上山见一见陆长郁就被赶走。除了他以外,还经常有别的人也想要上山,一个叫陈殿生的说要找恩人,一个叫沈烈池的说找债主。
全被闻人征拦住了。
马车行至半路,赵景辉听见太监叫道“下雪了”,便撩开窗帘看了一眼,遥望天边,还未看到雪花,耳朵先听见了一阵钟声。
在今年的第一个雪天,赵景崇死了。
零星的雪花飘下,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不久后会下起一场大雪,皎洁的雪花会掩盖一切,也彻底带走了赵景崇。
正如闻人征所说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或许已经无人记得,赵景崇也是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冬日里。
也是这样的雪天,他生时天有异象,雷声阵阵、天空赤红,连大雪也被染得血红。闻人府外有一名自称渡劫仙人下凡的老道士经过,便给他算了一卦,只留一个“孤”字。尔后就仙去了。
他这一生腥风血雨,弑父弑兄、杀母杀妻,坐拥了万里江山,却也众叛亲离。来时孤零零,去也孤单单。
果真应了老道那一个“孤”字。
陆长郁生在江南,没见过这样美的大雪,就和闻人极一块到院子里。
遥望着灰沉沉的天,下意识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一接触到温暖的肌肤,雪花就融成水化在指尖,冰凉凉的。
他忽然听到一阵钟声,似有所感,抬头向天边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空旷的天空,渐渐飘起了大雪。
心头沉甸甸的石头,仿佛忽然落了下来,骤然有些怅然。
“郁郎,我回来了。”
陆长郁偏过头,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男人,一身朴素的黑衣,腰间配一把银剑,气质冷冽沉默。
和他初见时别无二致。
陆长郁忽然笑了,“你终于回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下山,陆长郁之前也从未这样热切、目光流出这样依赖的情绪。
闻人征走过来时,他难得主动抱住闻人征,将脸埋在他怀里。闻人征愣了一下,摸了摸他柔顺的发丝。
“不生我的气了?”
“我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那今天能不能让我……”闻人征的手向下滑落,拢起他倾泻的青丝,手掌探进他领子里。
立刻叫陆长郁抓住了。
“不行,今天我要休息。”他脸上有点发红,但闻人征看出他软化的态度。
干脆将他打横抱起来,走向卧房。
“每回到我你都这样说,为夫不许。”
闻人极看见他俩进去了,也想跟着进去,被闻人修诚从后面薅住领子。“别进去捣乱。”
“但今天不是该你……”
“阿极,你知道什么叫小妻吗?”
……
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多到陆长郁都数不过来。偶尔也会想起从前温香软玉的时间,这时三兄弟就会让他忙得想不起来。
除了他们争论陪他的排序问题,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让陆长郁头疼的时候,至少大部分时间里,陆长郁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因为,有很多很多人爱他。
第088章 有心疾的恶劣向导
执行署内, 白惨惨的灯光打在泛着冰冷金属色泽的墙面上。
四周的墙壁都是由不知名金属构成的,反射着微弱的蓝光,墙壁上没有一丝装饰, 连墙缝也无,浑然一体。
只有冰冷的、光滑的金属表面, 在白色的灯光下闪烁着银灰色的光泽, 连空气里也弥漫着金属特有的寒意。
压抑、冰冷,如同置身于一台巨大的机器里,连呼吸都能感受到一阵阵冷意。
“编号x—331嫌疑人,出列, 进入审讯室。”
“编号x—332嫌疑人,出列……”
……
被叫进审讯室里的嫌疑人一个接一个, 余下的人全都像取暖的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
在这座金属牢笼里互相取暖、慰藉。
穿着灰色制服的执行者就仿佛是残酷的侩子手, 然而事实上,这些胆怯的人群中,藏着几名企图在中央公园里埋炸弹的恐怖分子。
“编号x—339嫌疑人,出列,进入审讯室。”
拥挤的人群里涌动了一下,没有人出来。
一名拿着电子名册的执行者拧着眉头,重复道:“编号x—339嫌疑人, 出列!”
依旧无人回应。
“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准备好电棍。”另一个执行者不耐烦道,“这些渣宰真是的,就不能配合一下吗?早审完早完事儿啊。”
“唉, 今天又要加班了。”
“希望别被新任执行官注意到,他脾气可怪了, 一点都不好搞。”
执行者拿出电棍,刚想对离他最近的人动手, 威慑一下嫌犯们。
“等等。”
人群中冒出一道声音。
这种声音,执行者无法形容,软软糯糯的,有点像他平时吃的胶状能量条,但是比能量条甜得多,好像连嗓子眼里都甜腻腻的。
“编号x—339?”
他开口叫道,嗓子有些奇异古怪的升调。
“是…我是339号……”
原本挤成一团的嫌犯们散开,走出来一名穿着浅色长裙的女人,身形高挑清瘦,披散着乌发,有些狼狈。纤长的手臂上戴着一双蕾丝手套,显得手臂纤细,领子上的花边镶嵌着细碎的钻石。
裙摆有些灰尘,然而一点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荣光。
一看就叫人明白,这是位矜娇、优雅的贵族小姐。
“抱歉,我还不习惯自己的编号,以前从来没有被当作嫌犯,也没有进过执行署。”
女人低垂着头,额发垂落,纤长的睫毛也低低压着,叫人看不清眉眼。
便只能看见雪白的下巴尖,往上是那两片唇,殷红、柔软,不知擦了什么色的口红,樱桃似的红润饱满。
微微张开,露了一道唇缝,执行者恍惚好像恍惚看到他探了一点舌尖出来。
“没…没事……”
他结结巴巴道,目光黏在陆长郁的嘴唇上,喉咙细微地吞了吞口水。
其他几个执行者也是齐齐盯着他,舍不得移开眼。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一出场,抬起那张脸,整个灰扑扑又冰冷压抑的审讯室像被开了个洞一样,明亮的阳光刺进来,打破了这里的沉寂和冷漠。
拿着电棍的那个人愣了一下,手上的电棍脱落,砸到了自己的脚,顿时痛叫了一声。
刺耳的叫声才让几个人回过神来。
“冒犯了,请问为什么要抓我来?我只是在公园里等我的未婚夫而已,请问这犯了什么罪吗?”
陆长郁抬起眼看那个之前叫他的执行者,一双浅色的粉色眼瞳,泪汪汪的,宛如一块瑰丽的粉色宝石,连泪珠也闪耀着细碎的光泽。
被这样一双漂亮、可怜的眼睛看着,就好像被路边一只可怜巴巴的小流浪猫蹭了一样,心尖都颤巍巍的。
如此美丽柔弱,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恐怖分子有勾结。
被他目光注视着的执行者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挺直脊背,“小姐请别担心,你肯定和这桩恐怖袭击案无关,不会有事的。”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执行者一下子塌了脊背,有点尴尬地为难道:“恐怕不行,我们要走程序的。”
“公事公办,您这样美丽优雅的小姐,一定会明白我们的难处的。”
陆长郁闻言眼皮一抽,装柔弱可怜的眼睛都快干巴了。
“是的,先生,我明白你们的难处。不要为了我妨碍你们的工作。”
看着这位漂亮的小姐咬着唇,含着泪离开,执行者们只感觉心都要碎了,这么美丽、善良、优雅,绝对和这桩袭击案无关,却要在这冷冰冰的审讯室里受苦。
“啧,要是没换执行官就好了。”
要是从前,放走一个无关的嫌疑犯算不得什么大事,连违规记录都不会留。可惜他们不久前换了个严苛古板的新任上司。
和这座灰暗的执行署一样,冷酷、完美、从未有过违规记录,仅仅两年的功夫就升任执行官,被派来管理“黑界”。对下属也管理严格。
自从他上任,再也没人敢上班摸鱼,更别提放走嫌疑犯这种事情了。
陆长郁在审讯室里待了没两分钟就被放出来了,其实不像是审问,更像是招待客人,执行者们给他泡茶、备吃的,只匆匆过了下程序,并不为难他。
和其他人相比,这都不算放水,那简直就是放海。
审讯结束后要在这里待至少一晚,等到有人保释他出去才可以离开。
几个执行者都暗暗盘算着要怎么借晚上的巡逻机会多与他接触,就得到通知,已经有人来保释他了。
是他的未婚夫。
他们也只能遗憾地放陆长郁离开,其中一个还执起他的右手,隔着雪白的蕾丝手套,绅士地在他手背上烙下一吻。
矜贵的贵族小姐就抬着雪白的下巴睥睨着他,露出纤细的脖颈,显出傲慢的姿态,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清透的眼瞳中淡淡的厌恶。
恶心死了,死渣宰。
“您真是位绅士,先生。”
他们痴迷地看着陆长郁摇曳的身姿,渐渐远去,心里想着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幸再见到他。
“好温柔,第一次见到没骂我们的贵族。”
“这么高贵美丽的小姐,应该至少是二等人吧?”
“二等?一等!”
“可一等不是军方或者皇室吗,肯定一早就有人叫咱们放人了,哪里会等这么久。”
*
萨罗刚出外勤回来,迈着大步进了执行署的大厅,缩小到肩高至膝盖的雪狼就跟在他脚边。
“长官,您回来了。”副手上前迎接他,把刚刚整理好的资料传输给萨罗。
一道细微的风从耳边吹过,萨罗敏感的神经动了一下。
就好像脑电波被撩拨了一样,细微地颤动着,叫他去找那个源头。
他偏过头,一缕乌黑的发丝从鼻尖飘过。
脑子里嗡的一声,空白了一瞬。
“长官,您的精神体在做什么?!”副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那只雪狼,一向冷傲得不屑搭理别人的雪狼,现在跟个痴汉狗一样扑倒那位小姐怀里,埋下头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先生,请叫您的狗放开我!”
萨罗怔了一下,命令雪狼回来,这回雪狼却一点也不听他的话,趴在陆长郁身上用脑袋拱来拱去,都快把陆长郁扑倒在地上了。
“抱歉。”他一把薅起雪狼的后颈皮,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快栽倒的陆长郁的肩。
作为一个道德感极强、不容许有任何错误的人,萨罗补充了一句,“需要补偿吗?我可以给你一些钱。”
这话说得好像交嫖资一样。
副官见他不会说话,连忙补充道:“长官的意思是给您一些道歉礼!”
陆长郁头也不抬,有点嫌弃地擦了擦手上的口水,“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低下头瞥了一样萨罗脚边那只缩小的雪狼,要不是怕有损“贵族小姐”这个形象,真的很想拔腿就跑。
……千万别被这个哨兵发现身份,他一点也不想被关进白塔里。
“还有人等我,我要走了。”
萨罗看着他纤瘦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刚刚看到的情形。粉色的透着惊惶的眼神、肩颈那块皮肉柔软、肌肤也细腻的不像话。
他低下头看着刚才抓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微微握拳,甚至还伸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
是错觉吗?感觉好像刻意用了香水隐瞒混淆身上的香味。
浓烈到有些刺鼻的香水味里,有一丝细微的、让他一向稳定的神经忽然亢奋似有电流穿过的味道。
还有那个女人的眼睛,发粉的颜色漂亮剔透却不自然。
脖子上带着的丝绸细带子衬得肩颈纤细雪白,却正好挡住了喉结的位置。
他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的背影看,还闻摸过人家的手掌,怎么看都像个痴汉。
副官不忍直视,咳了咳,“长官……”
萨罗收回目光,“审讯室不是刚抓了一批嫌犯,过去看看。”
面容冷峻的男人迈着长腿大跨步离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一副冷酷无情的精英做派。
到了审讯室,几名执行者立刻站得笔直,行了一个礼。
“维尔,审讯记录拿给我过目。”维尔就是那个负责审讯的人。
他们顿时面露惊慌,互相眼神对视了一下,想着怎么把陆长郁的审讯记录蒙混过去。
这视线轻易就被萨罗捕捉。
“副官,你去拿。”
萨罗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这可不合规矩,为什么不严格按照程序来?”
维尔上前解释了一番,大抵是说那位小姐有多么可怜无辜,绝不可能有问题。
“你有证据吗?”
维尔哑口无言,其他几个人也帮陆长郁说好话,然而正如萨罗的评价,“感情用事”。
这帮执行者都跟迷了魂似的帮一个嫌犯说话,让萨罗很不满。
他讨厌感情用事的人,这类人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违反道德、甚至违反法律。
萨罗翻了翻审问记录,看到了那张小小的照片。
是个黑发粉眼的女人。
他立刻站起身,转身离开。
刚走到大门口的陆长郁,悄悄翘起唇角,露出一道挑衅、恶意的笑。
“执行署的人真蠢,这都能被骗。”
刚要踏出大门,身后出现一道人影,他的手臂被人牢牢捏在手掌中。
第089章 有心疾的恶劣向导
被萨罗抓住后, 陆长郁脸一白,立刻就要冲出去,却被他长臂一揽死死抱住了腰。坚硬的臂膀抵在柔软的腰腹上, 差点让他呕出来。
他重新被抓回审讯室。
刺目、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暗粉色的瞳孔紧缩, 强烈的灯光刺激得他神经紧绷, 脑仁一阵刺痛。
陆长郁被关在黑暗狭小的审讯室里,由萨罗亲自审问。
“编号x—339,上午十点事发时你在中央公园里。”
“你是何时去的,为什么要去?”
“当时你在做什么, 是否有人陪同?”
萨罗神情冷漠,语气也很强硬, 一点也不温柔。于他而言, 审问嫌犯是工作,他们的立场根本是对立的。
对一个嫌犯、甚至是罪犯报以同情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陆长郁微微抬起脸,水汪汪的粉色眼瞳和他对视。强光照得浓黑的睫毛泛白,眼眶也溢了一些泪珠,映衬着一对清澈的粉瞳,像两颗泡在水里的粉水晶。
泛红的眼尾向下低垂着,看了他一眼就怯怯地垂下眼。
被萨罗欺负了一样的可怜姿态, 让旁边的维尔看不下去了。
“长官,让我来吧?您的语气太生硬了,可能会吓到这位小姐。”
这样美丽柔弱的贵族小姐, 肯定从未被人这样冷酷地对待过吧,维尔看着他眼中似掉非掉的泪珠, 心疼极了。
萨罗听闻顿时皱眉,“这里是审讯室, 不是慈善托儿所。”
“而且,这本该是你的工作。如果你还是这样感情用事,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别的岗位上。”
之前维尔对陆长郁放水的事,萨罗还没来得及清算,现在还敢让萨罗对这个狡猾的嫌犯温柔一点?
“长官……”
“你先出去。”
维尔叹了口气,只好悻悻离开。
“现在没有外人打扰我的工作了。”萨罗冷峻的面庞上,一双暗绿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不得不承认,你很会笼络人心。”
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的下属们轻易反水,失去理智。
“你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效率。”
陆长郁知道骗不过他,也懒得装了,吊着一双凤眼冷笑道:“怎么,执行官大人生气了?”
他双手环胸,撇过头避开白光。
萨罗就只能看到他白皙的侧脸和纤细的肩颈,肌肤在灯光下发着光似的。锁骨窝里有一抹暧昧的红痕。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香味,隐秘、香甜,撩拨着他的神经。
“我不会生气,感情会荼毒大脑,让人失去理智,做出不恰当的判断和行为。”
萨罗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不容许自己清晰的大脑被这样的情绪腐蚀,就像他那些犯了错的下属一样。
“但我确实对你有些意见,希望你可以配合我的工作,回答我的问题。”
他压下颤动的神经和脚边骚动的雪狼。
陆长郁闻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凤眸上扬,露出一抹嚣张的笑,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柔弱伪装。
清纯的粉色眼瞳波动了一下,隐隐透出漆黑的颜色,显得有些阴鸷。
他才不是什么傻白甜大小姐,他就是个恶劣小人,一个骗子、惯犯罢了。
漂亮的脸上,无辜可怜的神情隐去,他狭长的眼睛眯起,五官明媚夺目。若说之前戴着伪装的他是蒙了白纱的珠宝,雾蒙蒙的惹人怜爱却看不清底色。
现在,他就是鲜艳浓郁、带着毒液的热烈玫瑰。
萨罗注视着他,绿色的瞳孔紧缩了一瞬,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就又恢复冷漠的模样。
“美人计对我没用,所以请不要勾引我,编号x—339嫌犯。”
“谁勾引你了???”
陆长郁一脚踢开桌下拱到脚边的雪狼,傻狗跟变态一样在他小腿上舔来舔去,差点就要钻到他裙摆下面了。
这只坏狗就跟他的本体一样,都这样惹人烦。
萨罗不好忽悠,要是不能让他满意的话肯定不会放自己出去的。陆长郁没了办法,只能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去公园里等我未婚夫,约好了十点多见面,不过我没等到他,就这样。”
“你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陆长郁犹豫了两秒钟才回答,被萨罗注意到这点不寻常。
正常人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自己未婚夫的名字,应该脱口而出吧?
然而陆长郁真的记不太清了。
人太多了,得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来最近的未婚夫是哪位。
但是之后再怎么问,陆长郁都不愿意谈及有关未婚夫的话题。
“很抱歉,由于你的不配合,今晚你需要在禁闭室里留宿一晚。”
陆长郁有点不快地抿了抿唇,“必须要住禁闭室吗?那里太冷了,我住不惯。”
“你去过?”
陆长郁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闭紧嘴不再开口了。站起身率先向审讯室门口走去,萨罗就跟在他后头。
就见他站在门口僵了一会儿,忽然身子一软往自己怀里一倒。
萨罗下意识抱住他的腰,感觉自己好像抱了一团柔软的羽毛,空气中缓缓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细微的电流从指尖流窜至全身,他头皮一麻。
旁边的雪狼也呜呜叫着,蹭了蹭他的腿。
基于刚刚的谈话,他在萨罗心中立了个狡猾、美丽极擅长引诱他人的形象,因此下意识以为他又想做什么把戏。
但摸到他虚弱的脉门后,萨罗立刻皱起眉,一把抱起他的腿,把他打横抱起来。
“快去叫医生来。”
一名执行者连忙跑去叫医生。
他将陆长郁抱到了休息室里,见他脸色青白,手掌按着胸口似乎喘不上气,就将有点局促的领子扯破。
“好点了吗?”
陆长郁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犯病,心脏一阵阵刺痛,疼得他喘不上气,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只是越这样用力反而更觉得头昏眼花。
那双唇染上了艳丽的色彩,如一朵开到荼蘼的花,颓败、即将腐烂。无意识地张开嘴,露出粉色的口腔和里面细白的牙齿。
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牢牢罩住一双唇舌。
“听我的命令,用鼻子深吸。”他冷静地引导着。
手掌下的唇很软,果冻一样饱满有弹性,紊乱的热流裹挟着潮湿的气息,喷在掌心里。
很痒,瘙到了他心底一样。
“吸气。”
陆长郁喘不上气,脑子里全是发麻的雪花画面,一片混沌恍惚,根本就听不到谁在说话,湿润的舌尖探出来想推开他的手掌。
“呼气。”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舔上来,萨罗的手被烫到了一般瑟缩了一下,很快就张开来,再次覆盖住他的嘴唇。
“别乱动,听我的。”
“吸气。”
“呼气。”
渐渐地,他冷静的声音钻进了陆长郁混沌的脑子里,理智逐渐回归,发闷的胸口也顺畅了许多。
见他呼吸逐渐平复下来,萨罗把手掌挪开,自然地垂在身侧。
恰好医生也拿着医药箱来了,几个医护人员将萨罗挤到一旁,围着陆长郁做检查。
萨罗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面色冷淡,似乎和平常一样,一贯的冷漠、不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情。
只是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掌心已经冰凉的涎水顺着手掌的纹理渐渐淌到指尖,坠成晶莹的水珠。
感觉到手心里的异样,他抬起手,盯着掌心里一片黏糊的水渍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像是小狗一样,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是甜的。
很快医生的诊断结果就出来了,是心脏病。
陆长郁的心病并不严重,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心脏病并不难治,然而问题是他查不出病因,没有病因要怎么对症下药?
就只能吃点药苟延残喘,不断地续命。
“麻烦刷一下医疗账户。”一名护士拿出智脑准备收钱。“您是二等公民吗?医保可以覆盖80%的费用呢。”
她的语气颇有些羡慕。
但陆长郁却闷闷道:“没有。”
“什么?”
“我没有医疗账户。”每个公民都有医疗账户,一等公民可以完全免费治疗,二等可以覆盖80%,三等则是40%,四等没有任何福利。
只有一种人会没有医疗账户——黑户。
然而人们更愿意称他们为“城市的垃圾”或是“贱民”,没有工作、没有任何财富或地位,甚至连姓名都没有。
陆长郁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个孤儿,生来就被父母抛弃,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活到现在。
成年后还莫名其妙得了病,需要大量的钱买药缓解病痛。以他的身份根本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他又怕被人发现是野生向导,就只能伪装身份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谈恋爱。
找个借口住在他们家里,就可以暂时衣食无忧一段时间,等腻了或是被提前发现伪造身份的事情,就踢了换一个。
唯一的苦恼是,有些人会痛哭流涕地抱着他的腿,不让他离开。还有些看着蛮正经的业界精英,听到他要分手就以自杀威胁他。陆长郁就只能在分手后不断地改变伪装,但是有时候还是会被前任认出来,追着他不放。
听到他说没有账户,几名医护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中全是藏不住的厌恶。
“一千五十星币,请您支付吧。”
陆长郁咬了咬牙,从自己微薄的存款里扣出来一点,要是平时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谁让急救要额外收50%的费用呢。
“刷我的医疗账户。”萨罗一手把他的智脑按下去,用自己的智脑扫了一下护士的账号,动作利落,都没让陆长郁反应过来。
收完费用他们离开急匆匆离开了,好像身后有什么传染源一样。
“……你在同情我吗?”
“同情?我的下属们都说我太缺乏同情心了。”萨罗看着他,一双绿色的眸子里并没有别的情绪,只有一片沉寂。
“讨厌也是种极端的情绪,同样会污染大脑,就跟刚刚那些人一样。”
“他们不该带着这样的情绪工作,和我的下属们一样愚蠢。”
陆长郁无言地和他对视,“执行官大人,你真的好奇怪。好像机器人一样。”
他见过很多人,好的、坏的、蠢蛋傻瓜,只有这个萨罗让他无法形容,根本就不像是个人类,理智得过分,好像没有情绪一样。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萨罗真的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设置出来的目的就是当一个工作狂,要么就是和他曾经见过的禁欲癖一样,早晚有一天会因为积压在心底的欲望而发疯。
萨罗说要他在禁闭室待上一晚,但是傍晚那会儿就放他离开了。
放走他的执行者说是有个男人报案称被人欺骗了感情,借此在他家里蹭吃蹭喝好久,种种特征都和陆长郁吻合。也对上了他的证词,证明了他的清白。
接到案子的人调查了一下,发现陆长郁是个爱情诈骗犯,已经不是第一次犯案了。但这说不上是什么重罪,交了罚款就没事了。
陆长郁忍痛把全部的钱都拿出来,这下彻底身无分文了。
临走之前萨罗对他说,“下次别再被我抓到了。”陆长郁冷笑一声,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被他抓到一次,算他萨罗厉害。但他绝不可能蠢得被抓第二次。
出了执行署,他立刻拿出智脑,在联系人界面翻了翻。指腹薄薄的皮肤在屏幕上摩擦,微微泛着粉。
指尖在一条通讯上停留,“就你了。”
浅蓝的半透明屏幕泛着蓝光,照亮了那双粉色眼瞳里的恶劣笑意。
新任冤大头,堂堂登场。
第090章 有心疾的恶劣向导
“目标逃到了七区, 范围大约在十三路和二十一路之间。”
“收到。”
萨罗和副官带着小队在灰扑扑的街道中穿梭,一身灰色无机质的制服让他们并不显眼,如影子般。
银白的碎发被风吹起, 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眸,眼神锐利地在躲避的人群中寻找猎物。
一抹黑色从眼前闪过。
绿色的瞳孔霎时缩成针尖, 眯着眼, 萨罗拍了拍靠在腿边的雪狼。
“去。”
雪狼立刻膨胀变大,足足有一人高。嘶吼着,露出尖锐森寒的獠牙,幽绿的眼眸里透出野性和嗜血的凶狠。
微微屈下身蓄力, 前腿肌肉拱起。听到萨罗的命令后,猛地起跳, 利剑般朝着目标冲出去。
过了一会儿, 雪狼咬着一块衣服碎片回来了,牙齿上沾了许多血液。
“竟然让他跑了!”副官和队员们都很惊讶,执行官那么强大的哨兵都没能抓到那个逃跑的罪犯。
“长官,要继续抓捕吗?”
萨罗捡起那块碎片,若有所思。“是白街的人,先收队回去。”
“是!”
他们的小型飞行器停在了主干道上,旁边正好有座大型商场。
萨罗正要上飞行器时, 与一个白发女人擦肩而过。
细软蓬松的发丝,如云朵一般被风吹起,擦过他的手背。熟悉的电流感瞬间流经四肢百骸, 他猛地一颤。
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女人的胳膊。
触摸到那片细腻的肌肤, 手掌不禁用力,绵软奶油似的软肉从指缝里溢出, 甚至让他觉得,这滋味也该和奶油一样甜腻。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陪同的男伴儿发现了他的动作,立刻把陆长郁拉到怀里紧紧护着。但萨罗仍然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您再这样骚扰我的女友,我就要叫执行者来了。”
萨罗低下头,与缩在男人怀里的陆长郁对视。
一双剔透的粉眸睁得圆溜溜的,悄悄瞪了他一眼,颈边搭着白色蓬松的白发,衬得皮肤红润,像只怕生的小兔子。
和他昨晚见到的那个“女人”长得并不一样,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
昨晚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随意和别人纠缠,第二天就叫他抓到在和别的男人一起逛街约会?
萨罗是那种别人眼里的禁欲派,冷淡自持,脸上好像不会笑一样,从来都是一副冰块脸。
可他现在却当众这样紧紧抓住一个女人的手臂……尤其这个女人还是有男伴的情况下。
街上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什么情况,两男抢一女?这么刺激。”
“我要叫我女朋友来吃瓜!”
“那个人好像是执行署的……?”
副官悄悄提醒萨罗,“长官,别盯着人家看了,我们该回去了。”
萨罗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亲昵地抱在一起的两人,眉毛都不抬一下。只是身边的雪狼骚动不安,伏地身子做出预备攻击的姿态,呜呜叫着。
修长的手掌放下来,就看见那块被他捏过的柔软手臂上,印了一片红痕。
“抱歉。”他看着那片雪白肌肤上的红痕,对陆长郁说道。
男人以为他在和自己道歉,冷哼了一声,高傲地抬着下巴,搂着陆长郁离开。
萨罗看着白发女人的背影,忽然道:“副官,你先回去,我有别的计划。”
副官登时大惊失色,想告诉他千万不能强抢民女啊!他可是执行署的长官,不能带头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不过看着他冷酷可靠的样子,又觉得萨罗不可能是那种人。
萨罗有多冷心冷情他是见识过的,那些政客、贵族送了多少美人进来,男男女女甚至是稀有的向导,全都被他打包丢出来。
这样克制的萨罗,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甚至是着迷?
应该是发现什么任务线索了吧。
*
快晚上的时候,陆长郁翻开智脑上的联系名片,跟翻菜单一样哗啦啦翻了好几页,才勉强挑挑拣拣了一个顺眼的人。
他趴在床上,用枕头垫在下巴下面,一头乌黑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摇摇晃晃地坠着。
随手将发丝勾到耳后,露/出雪白的耳尖。两条小腿也不老实地翘起,像孩子那样交叠晃动着。
用手肘当做支点撑着身子,一对肩胛骨就微微突起,瘦削、雪白,如振翅的白色蝴蝶颤动着蝶翼。
“政客?还不错。好像官职比萨罗那个家伙大一点?”
这时,智脑上收到一条视频讯息,是个顶着白色头像的账号发来的。陆长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又有什么事?我已经帮你脱困了。”
那个人并不回话,而是发来一段视频。
黑漆漆的房间里,摆着一个透明的水缸,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液/体,浑浊、发着微弱的荧光,照亮了里面那条小小的黑尾金鱼。
本该是灿烂的色泽,如今却被粘稠的黑色腐蚀,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腐烂的痕迹,仿佛被某种不可见的疾病慢慢吞噬。
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昏暗的光束透过水雾,折射出一种病态的斑斓。就像一团注定落下的太阳,逐渐熄灭的火焰,渐渐归于沉寂。
……是他被暂时剥离的精神体,一尾腐烂的金鱼。如他本人一样,也被病痛折磨着。
一个穿着白大褂、看不到脸的男人走进房间,是答应治疗他的林霖。林霖把手伸进鱼缸里,手指轻柔地在他尾部破损的鳞片上抚摸。
陆长郁身子猛地一颤,咬着唇,忍着拼命发/抖的身体。
该死,又来这一招。
明明知道本体会和精神体共感,还这样折磨他。
手臂再也撑不住身子,猛地栽在柔软的被子里,他咬着牙把身子蜷缩起来,双手环抱住身子,连头也埋在臂弯里。
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突起的肩胛骨颤得更厉害,似拼命挣扎着振翅的白蝶。整齐的及腰长发也乱成一团,撒遍瘦削的薄胸和后背上。
智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双向视讯,以对面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发/抖的身子,凌乱的乌发隐隐透出底下大片的细白皮肤。
为了伪装身份,他身形保持得很好,手臂脖颈都很纤细,几乎没有一点赘肉,皮肤也保养得完美无瑕,浑身就只有纯粹的白,几乎没有多余的色彩。只有支棱在乌黑发间的耳尖,带着一点诱人的粉红。
林霖看着他耳尖上罕见的色彩,微微笑了,拨弄鱼尾的手指稍稍用力捏了一下。
陆长郁抖得更厉害了,鬓边、脊背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像白色的甜牛奶一样,一缕乌发垂落在脸侧,被他用唇含/住,咬住发丝,涎水濡湿了发尾,压下到嘴边的喘息。
“……够了。”
“好吧,今天的治疗就到此为止。”林霖颇为遗憾地从鱼缸里抽回手掌,整只手都湿漉,湿哒哒的水渍顺着指尖淌到地面上。
滴答——
黑发男人眼中含了笑意,满眼的兴致盎然,“希望你今天可以过得愉快。”
视讯关闭。
“该死的庸医。”陆长郁骂了一句,转身到浴室里洗了个澡,顺便换了一身打扮。
这次他挑了个红色的假发,瞳孔伪装也换成了蓝色。
很快,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明艳张扬的红衣女人,勾着红唇微微一笑,蓝色的眼瞳熠熠生辉,美艳动人。
那名政客约了他在三区的一家高档餐厅里吃饭,一见了他就面露惊艳,殷切地帮他拉开座位。
政客让他先点单,陆长郁很不客气且极其熟练地叫来服务生,点了菜单上最贵的几道菜和酒。
细长的手指戴了一枚白色的钻戒,衬得手指纤细,他端起开胃酒抿了一口,在杯口上留下道浅浅的印子,艳丽的红唇也被水珠润湿,愈发显得诱人。
“先生,一共是十一万五千星币,确定要这些吗?”
十一万五千,足够一个四等公民十几年的生活开支,即使是对于政客这样的二等公民,只吃一顿饭就花掉这么多也是比较肉疼的。
但他盯着陆长郁染了水珠、晶莹发亮的唇,眼也不眨,“确定,记到我的账户上。”
陆长郁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政客更觉得头昏眼花了,被蛊得死死的。
恰在此时,刚刚追着他的行踪到了附近的萨罗偏过头,隔着窗户,一眼就看到换了副打扮、对一个陌生男人眉开眼笑的陆长郁。
这是第几个了?似乎是今天的第二个。
叮叮——
萨罗推门而入,听到门铃响起的服务生立刻上前迎接。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人。”
坐在窗边的陆长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就对上了萨罗的目光。
就像是被提着后颈的猫一样,浑身僵硬了一瞬间,他心虚极了,只是很快就又放松下来。
反正萨罗这个傻瓜也认不出来他,陆长郁对自己的伪装非常自信,迄今为止很少有人能识破他的伪装,也就长期和他相处过的“未婚夫们”可能会察觉一点异样。
更别说才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萨罗,不对,在萨罗看来可能只见过他一面。
陆长郁不知道,人群中萨罗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论他换成什么样的打扮,不论他做多少次伪装,不论他再怎么改变发色和瞳色。
芸芸众生中,萨罗永远都认得出他。
萨罗径直走到陆长郁他们这一桌面前,被政客认出来。
“这不是新任执行官吗?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萨罗也对他颔首,算作打招呼。
目光始终停在陆长郁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他难得有点好奇心,很想知道陆长郁想做什么。
如果又要干回老本行,欺骗别人的感情的话,他会立刻将陆长郁逮捕。不过目前还不能确认有作案动机或是作案未遂,他只能先观察一阵。
“这位先生是您的熟人吗?他似乎没有预约座位,不如让他和我们拼桌吧。”陆长郁瞥了他一眼,漂亮的蓝色眼瞳里闪着愉悦的色泽。
凝视那抹纯粹的蓝,仿佛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耳朵也恍惚听到了飞鸟振翅的轻盈,不由自主便沉醉其中。然而真正坠入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瞳里时,才能发觉其中令人胆寒的恶意。
此时灵魂便如陷入蛛丝的昆虫,再也逃脱不能。
“拼桌吗?”政客有点犹豫,有外人在的话不方便和小美人调/情,但他又确实对这个新上任的执行官很感兴趣,也有心想和他结交。
身为政客,和执行署交好绝对没有坏处。
想通以后,政客主动邀请萨罗,萨罗看了一眼对着他笑得很甜美的陆长郁,并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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