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本以为女儿要没?了,哪里晓得忽然又清醒过来,顾四厢也不管自己许诺了她什么,这会儿只?满腔都是那失而复得的欢喜。


    顾小碗站在门外听到这话,便晓得不管何麦香这孩子掉没?有掉,四姐都是被这个女儿拿捏住了的。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回头一看是周苗,只?是她神情有些奇怪,似有话要说,但又不愿意?叫屋子里的顾四厢听见?。


    顾小碗察觉了出来,逐放弃进屋,转而与她下了树屋。


    刚到树下走了没?多远,她便低声和顾小碗说:“阿祖发现?鸡少了一只?,以为是来了黄鼠狼拖走了。”毕竟那栅栏,除了黄鼠狼能轻易进出之外,旁的野兽是没?这个本事的,更?何况现?在胡杨带着几个孩子日日都在围在栅栏巡逻。


    按理,真有黄鼠狼也是进不来的。


    把这帮牲畜做宝贝的何望祖不死心?,既是不相?信有黄鼠狼来偷鸡,更?不信他心?爱的胡杨这样没?出息,所以不顾周苗跟朱招娣的阻拦,硬是把胡杨带着出去找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没?找着,倒是在林间找到了鸡的尸体。


    然后便看到了鸡脖子上用刀划开的痕迹,平平整整的,哪里像是什么野兽咬破的齿痕?而且鸡死得很?安详,死前也没?有被野兽铺过的痕迹。


    如果是野兽,也没?有丢下食物的道理。


    最为重要的是,鸡分明被抹脖子了,但却不见?这四周有半点血痕。


    “阿祖提着死鸡在那里琢磨片刻也没?想出个缘由来,回来反倒是偶然听说了他们这打柴的,今儿是从那边的栅栏门出去的,他就忽然很?生气骂了麦香一句。我原是搞不懂的,后来才反应过来,便急急来瞧。”周苗说着,下意?识地朝树屋上望去,到底是有些失望的,“我原本她都那样严重了,谁晓得爬上树屋,就听得她和四姨说话中气十足的,便晓阿祖为何生气了。”


    这些话,叫顾小碗何尝又不失望呢!她就想着,看何麦香又见?了一小碗左右的红,对?她才初怀的女子来说,已经是属于大量了,没?准是要性命的。


    可是这些红,刚好又是一只?鸡全部的血量。


    而现?在何麦香那问她娘的话,精神抖擞的,和她苍白?的脸色根本就不匹配,她虽没?有阿拾的医术,但这会儿也知道了这其中的端倪。


    失望地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一面问她:“阿拾现?在怎么说?可是要打算来告知他娘?”


    “他能说个什么?说了徒添家中和睦罢了,何况这些天,麦香也折腾得够呛,她如今闹这一桩,可见?也是铆足劲要留孩子的。所以我想着今儿即便是拆穿了又如何?没?准哪天又要闹旁的幺蛾子,大家伙气归气,怨归怨,却也实在担心?她哪天真对?自己下了狠手,如今阿拾师父又不在,若真遇着要命的问题,小姨可是有把握留住她的性命?”


    顾小碗摇着头,不是阿拾教得不尽心?,而是她自己在这上面真是个没?得个天赋,药材什么性什么用,她倒是能记得住背得下来,偏偏她不知道面对?患者要如何开方子剂量如何?反而是在制毒上,她觉得简单了许多。


    大抵,是她上一世在医院住了那许多年,也没?被治好,所以这一世她也没?有那救死扶伤的天赋吧。


    所以她也是有些放弃了的,又或者良医不要多只?要精,青谷的传承有阿拾已是足矣。


    周苗见?此,有些沮丧无力,“便是了,所以阿祖叮嘱我不要和他爹娘讲。而且我想着,麦香自己单住以后,虽说存粮是有的,不怕她饿着肚皮,但那新鲜的菜果她总是离不得吧?咱们现?在田是大家一起种,菜大家一起分,过一阵子男人们也要去树林里摘果子,她一个人做一户,自己若是没?去,就是一点半点分不着。方才我听四姨那意?思?,要打算接她家里照顾着,如此那分户一事也就作罢,这样以后她也不用自己出去跟着劳累,只?是要辛苦了她家中人替她这一份顶上。”


    她说完这些,一时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那重男轻女偏心?眼?的父母亲,忽然有些羡慕起何麦香来,“也是她命好,我是遇着讨债的爹娘,她倒像是遇着还债的父母。”


    “什么讨债还债的,莫要胡说。”顾小碗见?不得她为她那偏心?得没?眼?的爹娘难过,安慰着岔开了话,又道:“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咱也不要多嘴,省得叫他们家里又不安宁。”


    只?是说到这里,顾小碗也正色地朝周苗看去,“如今你与阿淮同我一起住,虽说咱三人都是那能自力更?生的主,可若是那一日你们两个也犯了这样的糊涂,我是一概不理的。”她也不是忽然变得无情无义了,而是觉得自己因为前世身体不良,不但没?有被父母亲抛弃,还得到了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所以到了这里后,顾小碗本能地认为一家子就该是那样的,所以她试图用自己这浅薄的认知和纤细的臂膀将这个家庭凝聚起来。


    但事实上,她不配,也没?有这个能力,而且她也觉得总是这样,很?累。


    反正分出来后,轻松了许多,她也理解了为什么三姐他们一家在建造好树屋后,就要分出来。


    原来,便是一家子,也需要些自己的空间,也需要些合适的距离。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还是过于理想化了一些,强大的包容心?,何尝不是对?于本身的内耗呢?


    周苗听得她这话,只?差没?连忙指天发誓了,“我又不是傻的,自己尚不过是苟且活着罢了,怎么可能犯那样的糊涂?如果哪日我真到了哪一步,除非那个人愿意?为了我性命都可以舍弃。若不然的话,凭什么能得到我的投桃报李?”


    “如此最好了。”顾小碗是不敢全相?信的,毕竟麦香没?有与这孟先?生在一起的时候,瞧着也是个积极向上的小女孩儿,只?是约摸又是青春期的缘故,一点点的小分歧就能引发她骨子里所有的叛逆。


    这不,还用鸡血闹出这桩事来哄骗她爹娘。


    很?显然,忧女心?切的顾四厢并未察觉出异样,这会儿将何麦香的脏裤子拿着下来,打算去槽子里洗了。见?着顾小碗更?是露出几分欢颜来,“菩萨保佑,她虽见?了红,但我看人精神,显然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小碗你到底会些医术,与我去看看,我也好放心?。”


    “好。”顾小碗应了声,果然去替她看了,本来就是假的见?红,自然是没?得什么问题的。


    在这里等着的顾四厢听了,心?也彻底落到了肚子里,高高兴兴去给女儿洗那脏裤子。


    周苗瞧了,一时心?中竟是不知什么滋味,但到底有些莫名的生气,“若是我的亲闺女,我一棍子打死得了,旁人的脑筋手段都用在外人身上,她倒是好,用在自己亲爹娘身上来,窝里横也不是这样的。”


    顾小碗生怕顾四厢听到,又一场吵闹,忙劝阻:“都说了愿打愿挨,你又多嘴作甚?白?白?招惹了口?舌的罪。”


    何麦香重新回归家里,早早就安心?做起了待产的孕妇,只?是如此一来,大家活儿自然是增多了许多,何望祖到底是知道真相?的,心?里不免是有些气,却又不敢发泄出来,因此见?着那麦香的时候,少不得拉着一张脸。


    还白?白?叫他娘训斥了好几回。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转眼?过了一个多月,何麦香已没?了那早孕的痛苦,什么都能吃,且胃口?又极佳,加上这时候林子里那些野杏什么的早就熟透了,还有山桃,每日采摘回来,她都要吃不少。


    本来这一切都好好的,哪里晓得半个月后,那只?已经许久没?来的鸽子,落在了大树屋上。


    自然不必多说,是韩老爹送来的。


    韩桐儿忙高兴地去取来瞧,和兴奋无比的东门莺莺说:“必然是我爹他们在那边安顿好了,来接咱们过去。”这山里虽好,但也不完全好,住个一时半会儿倒也行,可长年累月的,对?于她们这样性t?子活泼的小姑娘家来讲,还是无滋无味。


    所以能去城里,逛逛街市,自然是满怀期待的。


    只?是两人一打开,看了不过一半,顿时就白?了脸,那东门莺莺身体晃了几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韩桐儿忙失态地大喊起来:“娘!娘!”


    然没?唤来韩婶子,倒是惊动了周苗。


    周苗扛着一大捆才割的牛草,准备晒干后冬日里给牛马做储备用,听了她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吓得不轻,猛地扔了草急急跑来,“这是作甚了?”


    韩桐儿扶住了东门莺莺,急得六神无主,“你,你小姨在哪里,还请她快些过来。”


    周苗以为是东门莺莺不舒服,她们找顾小碗诊治,自是没?多想,急忙跑回栅栏外面的山涧,将正在割草的顾小碗喊回来。


    顾小碗路上听得她说东门莺莺不舒服,也没?有多想,琢磨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准是中暑了。哪里晓得等她赶回来时,两人已经坐在山洞门口?了,那东门莺莺看着也不像是中暑的样子,就是两人的神情都呆呆的,那东门莺莺的眼?眶更?是红红的。


    “怎么了?”顾小碗条件反射地想要先?抓她的手切脉,却反而被东门莺莺塞了字条来手里,不但如此,还含泪冲她说了句:“对?不起。”


    顾小碗被她着奇怪的举动引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面忐忑不安地打开那小小的字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


    待她看完,人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正要开口?,那东门莺莺却先?一脸愧疚地抓着她的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没?有想到会害了阿拾师父。”


    跟随来的周苗听到这话,慌得急忙朝顾小碗投递去急切担忧的目光。


    只?是顾小碗却不能全盘告诉她这信里的消息。


    原来那孟先?生还未去青龙军里,就已经在提前招揽各路人才了,打的当然是东门铁匠的名号,不然他一个被人抢了状元的白?身,哪里能引来各方豪杰。


    然而他太过于理想化了,以至于这各方豪杰还没?有吸引来,反而先?将意?欲取了东门铁匠性命的刺客引来。


    阿拾虽说去军营没?多久,但是名声已经传开,尤其是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金针,虽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但还是让人给惦记上了。


    所以在去救治东门铁匠的路上,对?方以一即将临盆的产妇作引,将他给劫走了。


    如今也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这也是为什么东门莺莺会和顾小碗说对?不起的缘由了。


    “早前还万分同情他,有那样的才情却叫人给顶替了去,他心?里冤屈。他死的时候,我还给他掉了眼?泪,谁知道他竟然害得这许多人……”韩桐儿看着信里她爹说,这一次来人刺杀东门铁匠,不知害了多少青龙军将士的性命。


    当然,韩老爹也自责,信是由他发出去的,那孟先?生说要送几封给友人,他并未多防备,哪里晓得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万幸,孟先?生还算是有些良心?,没?有此地透露出去。


    不然的话,这里怕也是待不得了,大家还得继续逃。


    “怎么办?”韩桐儿见?东门莺莺哭得梨花带雨,顾小碗沉眉不言语,心?急如焚。


    东门莺莺哭着道:“我去找我娘,叫她快些收拾家当行李,我不能再没?了爹。”


    韩桐儿听罢,也道:“那我也叫我娘,我们一起去。”


    一时间,只?留下攥着信的顾小碗和一旁摸不着头脑的周苗了。


    顾小碗也才开口?:“那姓孟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自己死了还害死了不少青龙军将士,蜀地的正义军和汴州的蓝毛鬼齐齐打来了,眼?下凤阳危,阿拾也被害,下落不明。”


    她对?周苗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表情还算是平静的,可恰恰是这样,让周苗很?是担心?,忙伸手捏住了她的手心?,“小姨,你没?事吧?”


    顾小碗摇着头,“没?事,什么大风大雨都熬过来了……”但心?里其实还是急的,所以下一刻她又说:“我要与韩婶子她们一起去凤阳,我须得知道阿拾的死活,又究竟在哪里?”


    比起自己的这些亲人,阿拾更?像是自己的亲人,而且自己依靠他的地方也很?多,不管是出于什么情份,阿拾有难的时候,她不能做个缩头乌龟继续躲在这山里。


    “我和小姨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周苗立即说完,不给顾小碗拒绝的机会,她立马就去收拾行李。


    孟先?生透露军情,使得汴州蓝毛鬼和蜀地正义军提前攻打凤阳城的事情一下传开,弄得各家各户都人心?惶惶不说,且还担心?此处不安。


    好在得知他还没?将此地暴露,各都松了口?气,方得空骂他。


    何麦香不信,与众人一起对?骂起来,叫何荆元夫妻好生为难,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


    急得顾四厢来和顾小碗哭诉,“你说怎会这样?我原本那姓孟的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害了麦香,哪里晓得他原本就不是个好人,亏得你四姐夫还给他打了一副好棺材,若早晓得他是这样狼心?狗肺的,当初就给砍了分给山里的野兽吃了去。”


    又哭着问顾小碗,当下如何是好,“他这样坏心?眼?,没?准将来麦香肚子里也养不出好货来。可是麦香又不愿意?拿掉孩子,我如何才好?”


    顾小碗在自己的小树屋里收拾着行李,满心?都是阿拾的生死,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她,不免是有些敷衍:“我也做不得主,四姐你找四姐夫商议去吧。”


    “你四姐夫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哪里指望得上他?”顾四厢说着,这才留意?到顾小碗是在收拾行李,吓得一跳:“老六,你这是作甚去?”


    “阿拾生死难料,我得去寻个准信。”顾小碗回着她,一面背着包袱从她面前出了门,很?显然是今天就打算启程,一点多余的时间也不愿意?耽搁。


    顾四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追下楼来,却见?原本坐在山洞门口?抽旱烟的何荆元走了来,正将一个小布包塞给顾小碗:“你且拿着,没?有多少。”


    原是他攒的私房。


    顾小碗想要拒绝的,只?是转头一想,自己如今也没?有什么钱财,多一分有一分的宽裕。


    顾四厢见?此,便晓得顾小碗是走定了,留不住的,双眼?含泪上去抱着她只?哭,一面去摘耳朵上的银耳环塞给她。


    一时那顾三草领着郭巧巧也来,给顾小碗递了些,“吃的穿的,给你多少,你也拿不了,这些银钱,你且揣着,不管有没?得消息,都记得要好好地回来。”


    她这话一说,顾小碗也忍不住吸起了鼻子,“我省的,你们大家也要保重。”


    何望祖远远地在柴火堆旁看着,他想上去跟顾小碗说,自己也想陪着她去找阿拾师父的,可是他爹年岁大了,娘近来被麦香的事情闹,也不大顶事,下面又还有大小满,自己若去了,这家里怎么过?


    所以他觉得没?脸去顾小碗身边说什么,只?能远远看着。


    然这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喊,“呆头,你在这里发什么待?”


    何望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东门莺莺,因为只?有她会这样叫自己,何望祖也弄不清楚她为何要给自己起这么一个绰号,自己哪里呆了。


    他本像是往常那般还嘴的,只?是转过头去,却见?东门莺莺双眼?通红,整个人并没?有多大的精神,不似往常那样嚣张,于是他的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别?扭地开着口?:“你要走了?路上小心?。”


    东门莺莺回了他一个笑,却问:“你第一次给我的那种方糖还有么?再给我一些可好?”


    何望祖一怔,不知她怎么这个时候要吃糖,嘴里只?嫌麻烦,“你都要离开这山里了,外头花花绿绿的,什么买不着?”然嘴上这样说,腿倒是不配合,已经往家里的灶房去了。


    很?快他就抓了好些方糖在手里,只?是想着东门莺莺是娇惯人,自己整日牵牛放马劈柴割草的,手又粗又黑,她一会儿瞧见?糖在自己这脏手里,怕是嫌弃。


    然这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包着,便摸出自己才洗了的手帕来垫在掌心?,方与她送去,“拿去拿去。”


    东门莺莺也不嫌他的不耐烦,连带着手帕和方糖拿了去,小心?翼翼包好装进包袱里,嘴里竟是说出些悲凉的话来:“我这一去,也不知几时再能见?面,你好好保重着,遇着别?的女孩儿了,别?这样凶,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好脾气。”


    她这话何望祖听了好莫名其妙,“什么几时不见?的?你就是去个凤阳而已,而且你爹现?在也没?事了,你们一t?家团聚,你当是高兴,哭个什么?”


    一面还叮嘱着东门莺莺,“你拿了我的糖,仔细帮我看着我姐夫一些,别?到了那凤阳,心?思?花了,把家里的媳妇忘记了。”


    “嗯。”东门莺莺红着眼?眶含笑点头,随即便往家里方向去了。


    那厢她娘和二师兄二胖已经收拾了好,正要启程。


    顾小碗这里,明淮和周苗都执意?要陪着她去,有个照应方好。


    现?在就等那同媳妇道别?的圣元了。


    鲁桂花趁着这功夫,送来了些才从油锅里现?炸出来的油饼,她虽已是拿芭蕉叶包了一层,但还是感觉烫手,一脸愧疚地塞给顾小碗:“我家里欠了阿拾师父的恩德,几辈子都换不清,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报答他,眼?下就只?能祈祷,他能无事,化险为夷,你们一路也平安。”


    顾小碗没?有推辞,将那些油饼给收了,“乡里人家,本就是要相?互帮忙,你也不必挂记在心?里,好好同乌桕过日子。”


    鲁桂花哽咽着应声,与她挥手道别?,本想送出栅栏门,偏家里的孩子又哭得阵阵响,她只?能先?回树屋去。


    这时候那何望祖却跑来了,身后牵着元宝,他把绳子递给顾小碗:“小姨,将元宝带上吧。”甚至还狠心?叫胡杨与妻儿分开,跟着顾小碗一起去。


    顾小碗原本不想带元宝的,毕竟元宝也上了年岁,在这山里颐养天年正好,何必与自己出去受苦。但听得何望祖还要叫她带上胡杨,便道:“胡杨留下,它这外貌更?像是狼一些,出去了也引人注目,不如留下来看家护院,我在外也好放心?。”一面摸着将头蹭过来的胡杨交代着:“带着你妻儿,好好保护大家,我一阵子就回来了。”


    一阵子就回来了,也算是同何望祖说的。


    如此,顾小碗他们一行八人一骡子,走的是马家湾这条路,一来这里出山到路上只?要一天一夜,二来这里去肥头县又更?近一些,而且圣元他们早前还在这里走过一遭,算是熟门熟路的。


    再有,想早些赶到凤阳,走水路最快,故而自然是要选择有渡口?的肥头县。


    只?是此时却比不得那冬日里萧条,如今枝繁叶茂,那蔓藤荆条挡路,又有苏氏这样的文?弱人跟着,路程自然是越发艰难。


    足足花了两天多时间,他们才到马家湾的河边。


    有了上一次过河的艰辛,何况现?在山里百草丰茂,使得步履艰难,因此圣元早做了准备,带了媳妇缝的皮筏子,分了两次将人送去河对?岸。


    收了那皮筏子,原本是想藏在这河边,却又想卷起来也不过是个被包大小,又是皮子做的,夜宿山头的时候,做个褥子垫子也可,还能放潮湿,因此又给带上了。


    他们过了河,一路就马不停蹄地朝着肥头县去。


    到底是遭了一场时疫,热闹的城池又重新荒废了下来,加上那凤阳战事吃紧不断传来,城里更?是人心?惶惶,处处都是萧条败相?,哪里还有顾小碗跟着石家兄弟来时的热闹繁华?


    原本热闹的码头边上,如今也是行人稀少,船只?不见?几艘,几个黑瘦干巴的船家就这样闲坐在码头边上叫苦连天。


    他们问了个遍,也没?人愿意?去凤阳,后来是圣元着急,出了大笔银子,给其中一个船家买了一艘小船,他和师弟二胖还有明淮,三人轮着摇浆,一路往那凤阳方向赶去。


    可到底没?有一个是摇浆的好手,速度还是没?有预计的快,急得苏氏胸中得了那急火症,焦虑得晕死了过去。


    好在顾小碗带了足够的药,虽不是十分自信,但七拼八凑给她弄了一副来吃下去,好歹醒来了。


    苏氏醒来先?道了顾小碗救命之恩,转头发现?大家为了救她,将船只?停在了一处无人河边,便一把抓着东门莺莺的手哭,“我这样不争气,若是真在半路不好了,你扔我下河去,省得耽误了你们的路程。”


    东门莺莺被她这话吓着,“娘你是病糊涂了?快别?说这胡话,好好到乌篷里歇着,也许再有个两天,咱就到了凤阳。”又与她解释说,将船停在此处,是因船上淡水没?了,才到这里停下找水的。


    好说歹说,直至见?着明淮几个提着水桶回来,她才信了。


    顾小碗也从苏氏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听得,原来她并非是东门莺莺的生母,东门莺莺的母亲的确姓东门,她原来是东门莺莺母亲身边的丫鬟,东门莺莺的母亲死了后,她便掏心?挖肺照顾年幼的东门莺莺,后来前朝覆灭,东门铁匠便改了妻姓,带着她们俩一起离开上京,四处逃难。


    而歇过一回,又匆匆启程。


    然因这赶路的速度比原计划慢了不知多少,预备着的干粮,也早吃完了。原本倒是想多带,奈何这样的炎炎夏日里,实在是难以保存。


    好在这河里能捞些鱼虾来吃着,可见?老天爷没?有叫他们走上绝路去。


    这本该是一件欢喜事情,谁知道第二日的时候,便在河面看着些漂浮着的肿胀物,还散发出一股死猪腐肉的臭味,四下又有些被血染得看不清楚原色的旌旗,好叫人触目惊心?。


    都在这样的世道摸爬滚打好些年了,自不必去问,也晓得那些肿胀物是什么了?大家此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恨不得将那几日吃下去的粮食和肠子也一并吐了干净才好。


    而且越是往前,这样被泡发的尸体越是多,人的马的都有,连带着那一直站在船尾的元宝都不大好了,船只?更?是被这些漂着的浮肿物挡去了前路,难以通行。


    于是只?能摸索这上岸去。


    偶有看到一个村庄,却已然是人去楼空,又或许被大火焚烧过,全是残垣断壁,天空一片灰沉沉的,无数喜欢吃腐肉的黑鸟雀跃地煽动着翅膀,兴奋地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朝着河边去了。


    “这里离凤阳害得百里路程,已然是如此,那凤阳只?怕已是……”苏氏话没?说完,便忍不住捂嘴伤心?哭起来。


    韩婶子性子比她坚强一些,在一旁劝慰着,顾小碗他们这些年轻的,则在这残垣断壁或是田间找那可填肚子的粮食。


    途经此村庄的不知是蜀地是正义军,还是汴州的蓝毛鬼,不但将村子洗劫一空,连带着那麦田里等待着收割的麦子和快要成熟的豆子,不是被马踩踏得一干二净,便是叫他们用大火烧过。


    这不但是要断了青龙军的粮草,更?是不给普通老百姓们一点活路啊。


    所以他们最后找到的粮食少得可怜,堪堪只?够填个肚角,于是只?能将目光放到了山坡上。


    只?是茂密的山林不但有诱人的食物,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现?在他们连吃饭都是问题,只?能冒险进山。


    所以在山里遇到附近村里逃进山里求生的村民时,顾小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树屋小村落的安全问题,但是对?方想的却是怎么弄死他们。


    哪怕顾小碗拼命解释他们没?有半点恶意?,只?想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可对?方怎么也不信,想要活命要么女人留下来嫁给他们那些死了老婆的男人,男的则留下来做奴隶。


    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彼时他们八个人被数十个提着武器的村民团团围住,凶神恶煞的眼?神落在他们的身上,随后变得亢奋起来,看女人是牲口?,可下崽的牲口?;男人也是牲口?,牛马一样做苦力的牲口?。


    那眼?神便是顾小碗也被吓得头皮发麻,但她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保持着一股常人很?难拥有的平静,她觉得这算是自己唯一的优点了。


    所以她忍着那些直白?又袒露的恶心?目光,扫视着这些人,青一色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并无年迈老翁。她脑子里回忆起山下的村庄,即便只?剩下残垣断壁了,但也能看出来,以前不过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罢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许多青壮年呢?而且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锄头镐头柴刀,而是既有卞王手下蓝毛鬼门的那种环首刀,还有一种类似于苗刀的弯刀。


    她想那应该是正义军的吧,又或者是青龙军的。


    反正河面上那些尸体手里,是没?有刀的。起先?还以为是太重沉了下去,现?在想来,没?准他们的尸体被抛进水里的时候,刀已经没?了。


    这样一想,她的思?绪一下敏捷连贯起来,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觉得河边不对?劲了,因为那里没?有战争的痕迹,所以河面的这些尸体,极其是有人故意?扔去的。


    如此不但阻拦了河面的船只?来往速度,还能将那些心?急如焚想要快速抵达彼岸的人t?给逼上岸改走旱路。


    只?要上了岸,在这一带,不管是人或是物,应该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此刻这些人开口?是那样的从善如流,很?显然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不知道洗劫了多少路人。


    可也恰恰是这样,让顾小碗清楚地知道了他们不是什么乌合之众,所以只?有一次逃生的机会,剩下的生死问题,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淮二胖,有了缺口?你们带着大家先?走,我来垫后。”她说着,朝圣元使了个眼?神,将目光锁定在东北角上,那里有一方一丈高的坎,下面是能将人扎成刺猬的荆刺,所以对?方只?分了一个人守在那里。


    很?显然是赌他们不敢从那里突围。


    可顾小碗现?在险中求生,只?能选择那里。


    圣元知道兵贵神速,多犹豫一分,他们的生机就少一分,所以得了顾小碗的眼?神,一个箭步冲上去,腰间挂着的狐月刀与抵挡而来的人碰撞在一起,发出铮铮的声响。


    明淮河二胖在一旁搭手帮忙,长棍弯刀都用上了。


    顾小碗走在最后,面对?的是那以扇形快速朝自己收拢而来的队伍,她将添了毒粉的马粪包给扔了出去。


    四月底的时候,山里的菌类就疯狂生长了,她捡了许多半熟的马粪包回来,加了毒粉在里面,原本是以防山里有野兽闯进来的时候防御用。


    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放在匣子里,不敢去碰,生怕忽然炸开。


    谁知道,现?在会是用来对?付人呢?


    她刚将马粪包扔出去炸开的时候,对?方还未看清楚是什么,吓得后退了一步,只?是下一刻见?着是一个个小小的马粪包,不禁哈哈嘲笑起来,更?是肆无忌惮,哪怕那马粪包砸在了脸上也无所畏惧,“小娘子,你这什么手段?也太调皮了吧?怎和村里的顽童一般无二?”


    顾小碗紧张地后退,朝着圣元前面的队伍靠拢,一面继续掏马粪包,却摸了个空,才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马粪包竟是没?有了。


    而对?方仍旧嚣张跋扈地靠过来,透着淫邪的面孔不断逼近,使得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止是学医上没?有天份,其实制毒也是一样呢?


    好在就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小碗听到突围的声音了,圣元把皮筏子先?扔下去,逃出突围的人就跳到上面。这让顾小碗忽然也看到了些希望,只?有两米不到,她也能跳了。


    可是,那些贼人的手和刀,离她却只?是半步之遥。


    这不免让顾小碗心?头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要落入他们的手里,绝对?生不如死。


    这一刻,不免是有些绝望。


    但是老天爷十分擅长与她开玩笑,就在对?方即将捉住她的时候,那人手里的刀竟然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两手疯狂地抓着身上暴露出来的皮肤。


    其他人也亦是如此,他们不能再动手,但是还能继续动嘴,恶毒难听的骂声不断地从那一张张喷着臭气的嘴里吐出来。


    顾小碗没?顾得上理会,因为她的后方,也不见?得就安全了,毕竟马粪包的爆炸范围很?小,中毒的只?是靠近的那一小部分罢了。


    余下的,此刻在围剿圣元三人。


    “小姨,快。”她被人拉了一把,原来是个头比较高的周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觉得脚下的地面一下变得虚浮起来,竟然是被周苗拽起,直接扔坎下的皮筏子上了。


    她从来不知道周苗的力气会这样大,可这不是夸赞的好时机,因为周苗把这个逃生的机会给了她,正要跳下来时候,被一个追来的贼寇一刀砍在了后背上。


    那种衣裳和皮肤被划破的声音,在这糟乱的打斗声中,顾小碗竟然听得尤为清楚,她吓得失声大喊:“阿苗!”一面扑过去想要接住从上面摔下来的周苗。


    几乎以为,她已经丧命了。


    “我没?事。”周苗似没?感觉到后背上的疼痛,反而朝顾小碗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话也很?连贯,“我娘骂我是贱人,说我命贱,她说得对?,所以我死不了的。”


    这时候,圣元三人也接二连三跳下来,顾小碗见?此快速扯了皮筏子。这次换她来拽周苗,拉着便慌不择路地往林间一直没?头没?脑地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的两条腿从来没?有像是现?在一样充满了力量,快速地移动着,踩在石头上树枝上茅草上,飞快地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灌木林。


    另外的一只?手紧抓着的皮筏子,与身旁擦肩而过的树枝摩擦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声音会给她们带来多大的危险,能让敌人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位置,就是一种本能,用怎样的力道抓住周苗的手,就用怎样的力气来捏紧皮筏子。


    好在,那帮人跳下坎后,权衡了一下,没?有中毒的决定追另外一波,他们并不以为两个姑娘能跑多远,尤其一个已经受了重伤。


    所以让一直在忍不住抓痒的那十来个人去找顾小碗两人。


    可是他们当时有多看不起这小小的马粪包,此刻就有多后悔,因为从一开始的皮肤发痒,在他们于林间跑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觉得喘不上气,有一种被人扼住了喉咙的感觉。


    一个个脚步不得不慢下来,随后慢慢倒下,满脸扭曲痛苦,这时候也顾不得去抓痒了,一个个都捏着自己的喉咙,试图将喉咙中那堵住了呼吸道的东西挤出来。


    但无济于事,他们到死都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前几次遇人不淑的遭遇,让顾小碗已经逐渐抛弃了心?慈手软这个词,所以她在制毒的时候,还是决定用狠药。


    事实证明,她这个想法在这样的世道是十分正确的。


    一击致命,不能与对?方留半点生机,不然就是将自己往深渊里推。


    现?在她的后面没?有追兵,虽然也不见?了圣元他们一行人,但她俩现?在是暂时安全的。


    疾跑过后的呼吸仍旧很?急促,她跪坐在地上,慌里慌张地在包袱里翻找,最后找到一个黑色土药瓶子,抓过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周苗,按下她的肩膀,将她整个后背全都暴露在自己视线里,小半瓶药粉就这样毫无预兆撒了下去。


    她说:“你别?怕,这是阿拾留下的药,肯定很?好用。”


    但是回复她的,是周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得她忙将自己的手腕塞了过去,试图让周苗咬着止疼。


    周苗看到她伸过来的手臂,本能地想要咬下去,忽然反应过来那是顾小碗的手腕,转而捡起地上一根烂木头往嘴巴里塞。


    顾小碗见?此,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忍着。”随后开始撕扯自己的袖子,一条宽窄不一的布条就这样撕扯出来了,但明显不够用,只?堪堪包住了大半个伤口?。


    好在阿拾的药是真的好用,周苗那原本在剧烈跑动下一直流血的伤口?,在药粉撒下去没?多会儿,就凝结住了。


    只?是可惜,她到底失血过多,在顾小碗包扎的时候,已经咬着那烂木头昏死了过去。


    所以顾小碗发现?她没?动静的时候,吓得忙伸手将她嘴里的烂木头抠出来,又在包裹里翻找,给她嘴里塞了个药丸子进去。


    摸着周苗逐渐冰凉的身体,也不知她是否能撑下去,但也晓得总是这里肯定是不安全的,何况刚才周苗还疼得叫出了声音。


    所以她将皮筏子铺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周苗移到上面,把皮筏子将周苗包起来,用藤条捆扎上,打算这样拖着继续往前走。


    可大抵是她拉着周苗跑的时候,把力气都用完了,现?在她拖着皮筏子里的周苗,竟是寸步难行。


    急得她眼?泪直流,脚下不停地用力往后蹬,试图能将皮筏子移动一二,但试了几次都于事无补。


    这样坐以待毙是不行的,于是她决定舍弃皮筏子,就这样背着周苗逃。


    可就在她蹲下要动手的时候,林子里传来了声响,顾小碗的心?跳这一瞬间好像暂停了一样,所有的听力的全部去搜索了这声响的来源,目光里也充满了恐惧。


    幸好,紧接着传来的是元宝的声音。


    他们被山里的人包围的时候,元宝就在旁边,它是一头畜生,那帮人不以为一头畜生还需要人来绑?所以并未去管它。


    谁知道元宝是个通人性的,不但趁乱跑,还寻着气味找到了顾小碗。


    顾小碗看到它出现?的那时候,只?觉得天神降临也不过如此了,眼?泪激动得哗啦往下掉,“元宝,我的好元宝,呜呜。”


    元宝从狭小的藤蔓缝隙里挤出来,拿头蹭了蹭哭得一塌糊涂的顾小碗,似在安慰她一般,随后撅t?起了四肢蹄子,意?图再明显不过。


    是要让顾小碗将周苗拖到它背上驮起来。


    可是有皮筏子,顾小碗搬不动,所以她又解开了皮筏子,一寸一寸地,慢慢将周苗移到了元宝的背上,随后用皮筏子盖在她的身上,以免这两旁的树枝茅草刮在她的身上,以免平添外伤。


    第182章


    崎岖狭窄的?林子里?,比人要高出许多的?茅草深不可测,顾小碗看着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驮着周苗往前走的?元宝,哪怕知晓它?是皮糙肉厚的?牲畜,但仍旧心疼得要命,嘴里?低低唸着:“小心小心,元宝小心。”


    只是她这低沉的?声音,很快就?被林子里?惊起的?鸟群给掩盖了下去。


    顾小碗不知为何,她对于?成群的?鸟雀煽动翅膀时发出的?声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天空,即便不是那种吃腐肉的?黑鸟,但仍旧叫她心有余悸。她收回目光,钻进了那还摇曳着的?树叶底下,很快追上了元宝的?步伐。


    不知是走了多久,他们竟然又到了河边来,这不是浮满尸体的?那条河,应该只是那条河的?一条小分流,但即便如此,也是足有五六米宽。


    水不是很急,只是很明显深不可测,顾小碗是不敢游过去的?,元宝也无法横跨。


    幸好还有皮筏子,只是现在就?她一个人吹,嘴巴都吹肿了,才堪堪勉强将皮筏子给吹起来绑在一起,又把昏迷的?周苗放了上去,元宝也卧了上去。


    顾小碗手里?拿着棍子,不停地摆弄,但很明显这条并?不长的?棍子既做不得浆,又当不了杆,所以她并?不能?掌握着皮筏子的?速度和方向,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在慌乱一段时间后,冷静了下来,确认了周苗没?有发热,也没?有继续流血,便开?始检查包袱。


    除了一个逃跑时候跑散了的?包袱,丢了些无关要紧的?东西之外,药品和银钱几乎都还在,这让她紧张的?心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开?始担心明淮他们一行人。


    却不知此刻的?明淮一行人,同样已经?回到了河边,为了逃命他们重新上了船,但是前路被漂浮的?尸体阻挡了,他们便调了头。


    启程的?时候明淮河与圣元他们起了分歧,因为顾小碗和周苗还没?有来,明淮要等她们。


    可是追兵就?在眼?前,如果不走,非要等,那全都死在这些贼人的?刀下。


    二胖又提醒了他,皮筏子在顾小碗的?手里?,也许会有一线生机的?,明淮最终才松了手,于?是船在千钧一发之际,离开?了河边。


    那些提着刀的?贼寇气急败坏地看着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飞走了,不顾一切想要冲进水里?来,但在猛地灌了几口腥臭的?河水后,他们就?放弃了。


    圣元受了伤,他们没?有大?夫,沿途的?村庄也不见人烟,又有了这一趟的?上山之危,所以决定不在进山。


    因此在饿了一天后,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又重新在河里?抓鱼。


    兜兜转转的?,最终他们又回到了肥头县,这时候的?肥头县又变了样子,一队有着五万多人的?正义军不知是从何处打来的?,已经?将肥头县给完全占领了。


    吓得他们连城都没?有进,直接顺着小分流走,试图避开?正义军的?耳目。


    等到了马蹄镇附近,这条小分流又在经?过多次的?分流后,终于?干涸了,他们也不得不从船上下来,却意外地听?说那些正义军是从山里?杀出来的?,不但如此,他们还从山里?带了不少牛羊鸡鸭,还有不少试图在山里?避世的?老百姓们。


    这话将几人都吓得不轻,忙去找人打听?,那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他们在山里?的?小树屋村落被正义军发现了,好在正义军并?未动手杀人,而是将人和财产粮食都从山里?带了出来,如今安顿在马家湾,要他们将那里?的?良田开?垦出来,还拨了一队人马在那里?负责监视他们种地。


    不过出乎意料,除了他们这小树屋村落之外,山里?竟然还藏着另外一拨人,竟然多达百来号,且还有不少青壮年,所以被发现后,其中有一部分家中有兄弟多的?,都被强制入伍了,余下的?便跟小树屋里?的?大?家安顿在马家湾种地。


    “怎么办?”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圣元的?身上来,都指望他来拿主意。


    他的?伤势不算重,人又年轻,所以就?这样给扛了下来,现在精神还不错,“先去打探他们是如何安顿人的??若像是牲口一般,不日不夜地劳作,那便是拼了命,咱也要将人给救出来。”


    但事实上,这正义军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他们让这些村民在马家湾肥沃的?田地里?种植粮食,除了要交公一部分之外,留下来的?完全够村民自己吃。


    而且山里搜刮来的粮食和牲畜,也没?有动他们的?,原方不动给还了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允许他们继续躲到山里?去,理由是这肥沃的?田地无人耕种,而他们的军队也大量缺乏粮草。


    因此他们将流落或是避世的村民老百姓都聚集起来,甚至城里?的?百姓也都给赶出来,安顿到各处有着交通方便和土地肥沃的?地方,在另外命人专门看守。


    一切都像是原来一样过日子,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们不能?随意离开?村子,没?有一点自由。


    且年轻适婚的男女,必须要立刻成婚,如若不愿意,他们便强制婚配,以此来提高人口。


    听?着有些不大?人道了,但是,这年头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自由?还要什么人道?


    几人商议着,是否还要去往凤阳城未果,就?被正义军发现了行踪,无奈除了那明淮之外,其他人只能?报了假的?姓名?,眼?看要被安排到各出的?村子里?种田,那圣元便冒险将所有的?银钱拿出来,希望一行人能?安排到一处。


    对方掂量着他给的?钱财,想着他也不是提什么非分之想,正好得知马家湾那边田多地广人少,便被送往了马家湾的?村子里?去屯田。


    倒是叫他们误打误撞,又与大?家团圆了。


    如此一来,转了一圈,他们这些人还是在一起,唯独少了一个顾小碗和周苗。


    得知顾小碗和周苗杳无音信,那顾四厢和顾三草眼?泪都险些哭干,只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大?家,不然何必出去遭这一场罪?


    现在虽说没?了自由,但最起码这安全是能?有保证的?。其实只要想通了,日子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靠他们都是种地过日子。


    而被大?家所牵挂的?顾小碗和周苗,此刻却在一处距离凤阳不过五十里?的?小城镇。


    那日她就?这样随着皮筏子飘,最后到了一处水流狭窄之处,皮筏子便卡主停了下来,正好周苗也醒来,她先扶着虚弱的?周苗下了皮筏子,又去牵元宝,最后收了皮筏子,就?在那河边歇了一个晚上。


    翌日周苗好了些,她俩就?这样顺着那小河边走,沿途有什么就?吃什么,水里?的?鱼虾山上的?野果,倒也没?有再遇到上次那样的?危险。


    走了两三日,便能?看到些零零散散的?人烟,和她们一般无样,破衣烂衫灰头土脸,挑着筐背着箩逃难的?,老人孩子也是有不少,如此一来她两个假装成小子牵着骡子,在逃难的?人群里?,便不是那么显眼?了。


    而这些人,有的?从凤阳逃出来,有的?像是她们俩一样,想去往凤阳。


    而这个时候,顾小碗也得知了凤阳城如今已经?是被卞王占领了的?消息,而那青龙军则放弃了抵挡正义军和蓝毛鬼,剑走偏锋跑到卞王俱州的?地盘上去,夺了他的?大?半的?土地,在那边安营扎寨。


    这也是使得愤怒的?卞王纵容手底下人在凤阳烧杀抢夺的?缘由。


    周苗连日跟着赶路,到底是受了伤重伤,终究是体力不支,所以顾小碗便在这小镇子上停了下来。


    也意外听?得了肥头县等几座县城,如今已是那蜀地正义军的?囊中之物,不但如此那正义军还将山里?避世的?百姓和城里?的?百姓们全都分到各处有着肥沃土地的?村里?,让他们屯田交粮。


    顾小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念头就?是在自己的?亲人们是否躲过了这一劫?


    所以连日都在打听?,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得了消息来,现在她的?亲人们都在马家湾里?住在,和一群同样藏在大?山里?t?的?百姓们组成了一个村庄,且还有正义军把守。


    这也就?意味着,她想去将人救出来,比登天还要难,而且那边已然是正义军的?天下,听?说他们管辖森严,比不得卞王这边如此随意,所以她们俩若是返回的?话,不出意外大?抵也是要被拉到村子里?去种地。


    且还不见得会被安排到马家湾,而且为了提高人口,听?说他们会将适婚的?男女婚配。


    所以夜里?顾小碗和周苗商议,“这肥头县,咱们是回不得了,去了的?话,怕就?这样了。”


    “那咱们还往凤阳去么?我白日里?听?人说,凤阳虽管得不严峻,可像是咱们这样没?有依靠的?,叫人随便抓去杀了剐了也没?人管。”周苗忧心忡忡,现在这座小城镇,也许明日或是后日,不是那卞王的?就?是正义军的?。


    她们俩须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才是。


    “凤阳自也去不得。”顾小碗摇着头,凤阳现在乱得不像样,卞王的?蓝毛鬼所到之处,烧杀抢夺,年轻姑娘更是没?有半点活路。


    她说着,一面打量着周苗,“你现在觉得身上怎样?”


    周苗一下意识到了她的?打算,马上坐直了身体,强忍着背后的?疼痛,“无妨,小姨你有了门路,咱们今晚就?走吗?”


    此刻的?两人,歇在镇子外面的?一处破庙里?,当然这里?也不止歇了她们俩,还有不少从别出来的?难民们。现在两人虽说是做小子大?半,但因为有一头骡子,来的?那日就?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不过顾小碗当机立断,将第一个上来挑衅,试图抢走骡子的?人打得半死后,再也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了。


    只觉得是个狠角色,为了一头老骡子丢命不值当。


    说来也是万幸,这战争是忽然打起来的?,起先大?家都是有家有业有田地的?,所以并?不缺吃的?,不然的?话,只怕别说是元宝,就?是她俩的?命也难以保住了。


    而门路顾小碗是没?有的?,不过意外听?得从凤阳城南门桥来的?那一伙人说,打算去往蜀地,说这正义军在凤阳占了几座县城,虽说拿这头的?人做牲口给他们种地屯粮,但正义军对他们蜀地的?老百姓和是十分不错的?。


    他们打算到了那头,想法子弄蜀地的?户籍,然后成了蜀地的?百姓,这样就?能?过安生日子了。


    顾小碗听?到他们打算过安生日子的?时候,只觉得简直是异想天开?,天下大?乱,无一处净土,连山里?避世的?都被找了出来。


    但却意外听?得说蜀地范王爷的?王妃有重疾,四处寻名?医,所以很怀疑当时阿拾就?是被范王爷的?人绑了去。


    又或许是被人绑了献给范王爷。


    因此现在肥头县回不得,凤阳去了又恐没?命,更不可能?横跨过凤阳去那俱州找青龙军,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往蜀地求一线生机了。


    她朝着南门桥那伙人待的?方向看了一眼?,隐约已经?看到他们在收拾行李了,“我想跟在南门桥这帮人的?后面,他们去蜀地。”


    周苗一听?,自然也是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她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当下也忙收拾起行李来。


    不过眼?下能?有什么行李,除了那一身破衣烂衫,几捆绳子之外,其余的?就?是些装着药的?瓶瓶罐罐,以及元宝背上的?皮筏子了。


    至于?干粮?也万幸这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山里?有不少野果子可充饥,路边又多的?是野菜,不然两人早就?饿死了。


    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不多会儿?见着南门桥那伙人开?始动,她俩也拉着元宝赶紧跟上去。


    南门桥这伙人,大?部份是瓦市里?讨生活的?穷苦人,所以老人孩子也有不少,他们刚来这镇子上的?时候,还耍了一天的?戏,只是可惜现在谁还有闲工夫去瞧热闹,自也是没?有人打赏半分银钱,因此他们中途就?收了场子,也到这破庙附近来落脚。


    也是运气,她俩跟着南门桥这伙人走了的?第二天早上,卞王的?人便比范王爷的?人先占领了这镇子。


    原本还有些烟火气的?镇子,瞬间被滚滚浓烟所笼罩,到处都传来厮杀惨叫,尤其是女人尖利绝望的?叫声更叫人心都发颤。


    只是这些,顾小碗和周苗已经?不知道了,她们俩跟在南门桥这帮人后面走了两天,对方就?不乐意了,要叫她俩交份子钱入伙。


    虽说乱世银钱不值钱,可顾小碗也不敢真将银钱拿出来,一副打死也没?钱的?样子,和对方来讨份子钱的?泉子动起手来,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为了隐藏自己姑娘的?身份,顾小碗在给周苗绑背上刀伤的?时候得到了灵感,所以在隔着一层薄布后,残忍地用绳子在胸前裹了一圈又一圈,一拳头捶打下去,感觉不到半点女人的?柔软,反而是那硬邦邦的?绳子,像极了男人厚实坚硬的?胸肌。


    所以跟她动手的?泉子并?未察觉出顾小碗的?身份。


    南门桥那伙人坐在树荫下歇凉,一边看着顾小碗和泉子动手,仿佛在看那角斗场里?决一死战的?凶兽一般,一边拍手叫好,还有人朝泉子大?喊着:“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了他就?剩下那个病秧子,骡子就?是我们的?了!”


    这一刻,这一帮常年在瓦市里?混迹,耍戏给人寻开?心求生的?众人,也第一次体会到了看戏的?乐趣。


    只是这样的?乐趣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他们歇凉的?树林里?,忽然就?杀出了一帮人来,前一刻还在振臂高呼欢笑?的?人,下一瞬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一时间众人犹如鸟兽散,跑的?跑逃的?逃,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


    周苗发出惊惶的?尖叫声,提醒了还和泉子扭在一起的?顾小碗,她狠狠地踹开?了被这飞来横祸吓住了的?泉子,立马爬起来,顾不得自己一身的?灰土,追上了周苗和元宝的?步伐。


    南门桥这伙人不少,所以在这些贼人杀来的?时候,他们都纷纷朝四面八方逃去,使得人数不算多的?贼寇们产生了犹豫,究竟要去抓哪一堆。


    但很快,他们就?得了结果,他们选择去追那些年轻的?妇人。


    像是野小子一样的?顾小碗和周苗,成功逃脱一劫。


    在两人确定安全后停下来喘气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泉子居然就?跟在她们俩的?身后。


    此刻的?泉子在没?有了跟顾小碗动手时候的?意气风发,他满脑子都是女人们在贼寇面前时候那绝望哀求的?哭啼声,此刻浑身发着抖,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与他的?惶恐对比起来,顾小碗和周苗就?显得有些麻木不仁了,两人在短暂的?休息后,就?开?始搜刮那能?吃的?一切来准备填饱肚子。


    泉子就?在一旁看着,看到她俩在草丛里?抓到蚂蚱时露出那高兴的?表情时,终于?露出了些匪夷所思。


    但接下来,他看到两人将那在火上烤变色了的?蚂蚱放进嘴里?,嚼得嘎帮脆,露出满足的?表情时,他完全被吓着了,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惊恐地说道:“那是虫子!”


    跟猪油渣一个味道,是她们俩逃难路上不可多得的?精品粮食,怎么可能?会是虫子呢?不过他的?话,倒是引起了顾小碗心中的?疑惑,只小声和周苗说:“和他打架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细皮嫩肉的?,现在看到咱俩吃这蚂蚱,又大?惊小怪,只怕原本就?不是南门桥的?人。”


    指不定,又是哪个家破人亡,混迹在人堆里?的?公子哥儿?。


    南门桥的?人,什么苦没?吃过?


    只是声音虽小,泉子还是听?到了,他面露尴尬的?神色来,竟然与顾小碗两人解释:“我姓崔,原本是跟着叔父来凤阳找人的?,但是谁知道蓝毛鬼忽然杀进城里?,我与叔父走散了,就?在南门桥和那帮人混。”


    他说也不叫什么泉子,他叫崔子墨,他那日灰头土脸在南门桥被耍猴的?老头碰到,老头的?徒弟就?叫泉子,才被蓝毛鬼打死了,正是伤心欲绝,就?拉他做徒弟,仍旧管他叫作泉子。


    “我那时候也没?地方去,又不知叔父生死,想这有他愿意照应我,我就?先做着泉子。”反正活命最要紧。哪里?曾想,这日子是真的?艰难,在南门桥待了不过两三天,就?被迫离开?凤阳城,跑到了这小镇子上来。


    他说着,那张还灰扑扑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些顾小碗极t?少见到的?单纯,“我家是大?族,你们要是能?带我去蜀地,我就?能?找到亲人,到时候我一定会重重酬谢你们的?。”


    周苗看他,却如同看个傻子一样,诧异地收回了打量他的?目光,和顾小碗说道:“我不信有钱人家养的?公子哥,会这样傻。”


    顾小碗也很诧异,正要表示自己也不会同意带上他的?话,那崔子墨又忽然开?口,“我知道你们一直打听?正义军在肥头县围民屯田之事,想来其中必然是有你们的?亲戚,只要你们肯带我一起去蜀地,我回家后,就?帮你们将亲人赎出来。”他紧张地看着两人,生怕她们不同意,急得马上指天发誓:“如果我违背誓言,将不得好死!”


    顾小碗和周苗面面相觑,一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傻,不然的?话,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了。


    “怎么办?”周苗有点动容了。


    顾小碗何尝不动心,沉吟片刻,“不然试一试?”反正她俩是否能?顺利活到蜀地,两人也不知,既如此,便带他一个,走到哪里?算哪里?。


    倘若真有老天爷眷顾,活着到了蜀地,这崔子墨又没?有哄骗她们的?话,那就?是她俩赚了。


    所以顾小碗决定赌一次。


    “好。”顾小碗转过头,答应了他。不过很快又补了一句:“只是你也看到了,我俩并?没?有任何干粮,这一路上,我们并?不能?管你的?伙食,你仍旧得靠自己自力更生。”


    崔子墨忽然想起她俩吞下去的?蚂蚱,有点反胃,可是一面想起那些贼人的?刀和妇人们凄厉恐惧的?惨叫,他最终还是点头了,“好。”


    如此这般,他们三人便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队伍。


    只不过顾小碗虽答应了他同行,但见过太多的?反目成仇,所以自是不敢太过于?相信他,赶路的?时候,一直让这崔子墨走在前面,就?以防他在后面突发放黑手。


    她想过给对方喂点毒药,但是她的?药本身不多,也怕一下掌握不好剂量,将人给毒死了。


    毕竟她还没?有时间和稳定安全的?环境来做实验。


    三人大?约走了七八天,他们并?不能?精确地找到蜀地的?位置,只能?锁定一个大?概的?方向,大?路不敢走,山林又不敢进,白天把自己绑在树上睡觉,晚上摸着黑走小路。


    遇到两次狼,都被元宝狐假虎威给赶走了。


    这也使得崔子墨再也不敢打这元宝的?主意,起先他竟然还想爬到原本的?背上去。


    而这期间,日夜在一起,那崔子墨也终于?发现了两人女儿?身的?秘密,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半晌。


    此后,他在顾小碗两人面前,就?拘谨了一些。


    顾小碗也将崔子墨的?身份和秉性?摸了个大?半出来。


    出乎意料,他竟是出身那世家大?族崔家,顾小碗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柳先生的?妻子崔氏,应该和这崔子墨是一家,所以她试探着崔子墨,“你同你叔父来凤阳,是找亲人的??”


    但崔子墨摇着头,“不是,是我叔父的?一个朋友的?儿?子,小时候被带走的?,近来才知道就?在凤阳,他便寻来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满是自责后悔,“我本该在云州就?回家的?,但觉得外面比家里?有趣,就?偷偷扮作小斯,藏在队伍里?,等叔父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时间送我回云州,只得将我带在身边。”


    他如今想来,满是后悔。


    心想若不是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也许叔父早就?已经?找到了他朋友的?儿?子,回了云州去。


    不过后来他又想,或许那个朋友的?儿?子早就?死了,听?说当年原本是一对双生子,他朋友带走了大?的?,小的?一个跟着母亲,后来被一个和尚给带走了。


    说是到了凤阳,但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现在世道这么乱,怕是早就?没?了。


    所以他觉得叔父不应该来这一趟凤阳的?,偏叔父又是那重情重义之人。


    他想到这些,唉声叹气,原本刚和顾小碗她们俩认识时还算是细皮嫩肉的?手,如今满是茅草划破的?细口疤痕,皮肤也粗糙得不像话。


    加上吃的?都是野菜野果子,正经?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没?有什么,所以头发也开?始变得枯黄,现在他的?身上,一点世家公子的?气质都没?了,反而像极了饿饭的?野小子。


    今儿?他们发现了一片被挖过的?红薯地,也不知里?面到底多少拨人刨过了,反正他们几个在里?面辛辛苦苦翻找了半晌,最终只得了两三个小的?,如今放在火塘边上煨。


    火上还烤着一只野鸡,这是顾小碗花了很大?的?劲儿?才捕来的?,是他们这些天唯一见到的?肉了,所以三双眼?睛都目不转睛地落在野鸡的?身上。


    崔子墨更是不停地问,“什么时候熟?”他不敢想,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为了一只没?有任何烹调技巧的?野鸡不停地吞咽口水。


    周苗有些嫌弃崔子墨,“说起来,你们这些公子哥,不是从小要学?许多东西么?我听?戏文里?都在唱,你们文武双全,怎么这一路上,不见你有半分本事?”更不见他抓半只野鸡野兔来打牙祭。


    要是阿拾在话,不敢想这一路上他们会过得多快活。


    崔子墨已经?知道顾小碗和周苗没?有什么坏心思,对她俩不但没?有了半点防备,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豪门生活,“那戏文里?都是骗人的?,不这么写,谁愿意去看?我家里?亲四五个哥哥,加上各路堂兄弟二十几个,真文武双全的?,就?两个,余下的?要不就?是读不好书,要么就?像是我这样,小时候先天体弱,练不得武的?。不过大?部份啊,还是你们在街上看到的?那种纨绔,天天就?知道斗鸡走狗。”


    顾小碗却惊讶于?他这庞大?的?兄弟群,“你这么多兄弟,那得有多少姐妹?”


    崔子墨摇着头,“不知道,亲姐姐就?三个,庶出的?基本都没?见过,其他的?就?更不认识了,不过应该很多,我娘在家里?是管些事情的?,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要往下拨银子给她们裁一年四季的?新衣裳时,我娘都最是头疼。”


    “那,那你们家这么多人,又要人伺候,一年得花多少银子啊?照着你这样说来,出息的?也不多,可怎么活啊?”周苗给听?进了心里?去,粗略地给算了一回帐,忍不住唏嘘出声。


    崔子墨真的?是将她俩做朋友来看待了,竟然一脸坦诚,“祖上几辈子攒下来的?,哪里?能?一口就?叫我们吃完了?何况我们这一代?里?,也是有那出息的?,我爹他们那一代?,也不见得全是酒囊饭袋,反正一代?里?只要出一两个出息的?,我们的?富贵就?保住了。”


    顾小碗得了他这话,忽然有些不羡慕世家大?族里?被培养的?接班人了,虽然身上无数个闪耀光环,但特么这背上不知道挑了多大?的?担子,得养着多少酒囊饭袋。


    有点可怜。


    她拿棍子将火塘边里?捂着的?红薯扒拉出来,也顾不得烫,就?分了三份出来。


    “今儿?有野鸡,要不咱把这红薯留着明儿?吃?”崔子墨其实闻着那捂熟了的?红薯,也忍不住吞咽口水,但一想到天天都是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没?个着落实在太难了。


    顾小碗已经?断了屯粮的?心思,尤其是沿途看到了那不少尸体,所以听?到这话,淡淡地说道:“别留了,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今朝有什么吃干净,便是忽然死了,也免做个饿死鬼。”这让她想起了那天,和他们一样夜里?赶路的?兄妹俩,那晚上超了他们,哪里?晓得天亮顾小碗他们追上的?时候,这对兄妹已经?变成凉飕飕的?尸体了。


    人生无常,哪里?还顾得上明天?


    所以吃了红薯后,又分吃了野鸡肉。


    吃饱了上树拿绳子绑起自己睡觉,元宝自己找地方藏,也不要顾小碗多管,反正天黑后它?会自己找来汇合的?。


    不想着下午的?时候,顾小碗只觉得浑身凉飕飕黏糊糊的?,一睁眼?发现竟然是下大?雨了,天上乌云密布,使得这林子里?黑漆漆的?,周遭全是雨水落在树叶上传来的?哗哗声音。


    崔子墨以这次淋雨向顾小碗和周苗证明了他的?确身娇体弱,所以他着凉了。


    整个人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体温烫得恐怖,嘴里?迷迷糊糊含糊不清地说这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语,顾小碗给他吃了些药,拿不定主意他能?不能?醒来?


    又或t?是醒来出来,烧成了个傻子怎么办?


    周苗背上的?伤已经?好了,现在除了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之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痛苦。所以她十分不理解,“怎么一个男人能?娇弱成这副样子,不过是淋了些雨,就?要死不活的?。”


    顾小碗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种温室里?的?娇花了,叹着气,“咱们最多能?给他一天的?时间,要是一天不好,咱们也顾不上了。”


    不是她现在变得残忍无情了,而是越多的?人往蜀地逃,大?家带的?干粮早就?所剩无几,所有人都将这一日三餐锁定在了沿途的?野菜野果上,他们慢一步的?话,只怕到时候草根树皮都吃不上了。


    那到时候就?只能?活活饿死,反正她是不可能?像是黑鸟一般去吃那些死人的?腐肉。


    这一天对于?她们俩是难熬的?,虽然不愿意相信外人,可是这崔子墨的?确是少有的?没?有半点心机的?人,对她俩也十分坦诚,这一路上算是相处得很愉快,姑且能?算朋友。


    所以两人当然都不愿意崔子墨死,更何况崔子墨还给她俩画了那样大?的?饼子。


    因此到下午的?时候,崔子墨还没?醒来,周苗开?始求神拜佛了。


    她还拉着顾小碗,“小姨,一起求,万一有用呢?”


    顾小碗说,“要是求神有用的?话,我想直接求天下安定,给我一隅安身。”


    周苗听?到她的?话,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小姨,你这是在为难菩萨。”


    两人的?话语中,听?到了身后枯叶上躺着的?崔子墨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死了么?黑白无常来了么?”


    顾小碗和周苗听?到他的?声音,急忙转过身去拍他的?脸,问:“你怎么样?还认得出我们是谁么?”


    崔子墨一脸茫然,定定地看了她俩片刻,才不解地叫:“小碗,阿苗?”


    顾小碗松了口气,和周苗说:“还没?傻。”


    “菩萨保佑。”周苗也庆幸,一面问他是否能?起来,能?走的?话得立即赶路,不然后面逃难的?人多了,他们就?不好活命了。


    崔子墨原本还想继续躺一会儿?的?,他现在觉得浑身的?肉都酸痛得厉害,但是一想到后面全是逃难的?人,也许还有那烧杀抢夺,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害人的?,他立即就?爬起来了,“我能?走!”


    顾小碗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摇摇晃晃的?他,给他递了一根棍子,“要实在走不动了,让元宝驮你一截?”


    第183章


    有那么一瞬间,崔子墨看着步伐并不蹒跚的元宝是动心的,但是很快他看到?了元宝身上驮着的行?李,不是什么贵重物品,甚至可以说是破烂一堆,什么绳子皮筏子,还有路上捡的破烂。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天的衣食住行?里?,这堆破烂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他想起元宝的神奇之处,几次吓退了狼,救他们?与狼腹中,这跟神灵有什么区别?他可不敢骑到?神灵的头上去,做这种大不敬的事情。


    再有,如果自己爬到?了骡子的背上,那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将由?顾小碗她们?两个姑娘家来?背着。


    于是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用不用!”


    顾小碗当然也心疼元宝,见?他态度如此坚决,自然是不在劝说了。


    三人又开始了夜行?。


    大概是连续两日?白天都下了雨,所以夜里?的夜空显得特?别的干净,顾小碗仰头就能看到?了那横跨在头顶上,将那有着绚烂黑的天空一分为二的银河。


    清澈,甚至觉得在流动着。


    耳畔时不时传来?蝈蝈的叫声?,这种熟悉的吵闹一度让顾小碗以为又回到?了红枫村。


    在红枫村的时候,还能听到?河边传来?的石鸡叫声?,以前天下还没大乱的时候,她才到?这里?时,马虎还带着村里?一帮小子夜里?去河边抓石鸡。


    只是时光斗转,物是人非。


    三人一骡,踩着星光又走了一夜,翌日?寻在一处山坳里?歇息下来?,这里?隔了两坐小山坡,便是原来?的旧官道,可看到?些从别处逃难来?此,歇息在路边的难民们?。


    而随着越发往蜀地方向走,这些难民中,便逐渐能看到?些像样的人家,昨儿他们?还看到?一户大户人家,马车都有三四辆,还有驮着家当行?头的马匹骡子七八只。


    当时一出现的时候,引得路边那些难民们?两眼发光,一个个贼心大起,只不过还没有付诸于行?动,看到?一个与他们?家队伍走得近的难民被一刀砍死?后,大家便都歇了那心思。


    可即便如此,在这户人家安营扎寨离开后的废墟,仍旧许多难民涌过去,恨不得从这废墟里?能翻找出什么能吃的来?。


    顾小碗和周苗也欲欲跃试,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蜀地,那路边偶尔看到?些庄稼地,还没进去便被主人家给赶出来?。


    他们?这一路上饱一顿饥一顿,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哪里?是人家的对?手?更何况大部份人都有一种人离乡贱的心理,所以面对?着本?地人,到?底是有些露怯的。


    如此这般,越是到?这蜀地,想要寻一口吃的填饱肚子,反而是越发艰难了,顾小碗不是没有想过如何成为那户人家的丫鬟,但是根本?就行?不通,而且人家并不缺人。


    反正就这样饿着肚子,大约又走了三四天的样子,终于快到?了眉州城。


    只是顾小碗却?十分发愁,“我?们?没有路引,又没有一身体面衣裳,更没有多余的银钱来?打点,这样多半是要被拦在城外的难民堆里?。”


    于是问崔子墨,“你可是有法子?你比不得我?们?,总是在那乡里?,不知道这城里?的弯弯绕绕。”


    崔子墨一问三不知,满脸羞愧,“我?从前出行?,总是有家仆跑腿随行?,不必我?亲自去打点,何况我?家马车上有着崔氏的家徽,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不会拦我?们?的车马。”


    虽然顾小碗知道他靠不住,但是没想到?真的一点用都不顶,于是和周苗商议着,等到?了城外,见?机行?事吧。


    如果能趁乱混进城里?最好。


    所以叮嘱着崔子墨,“你既在眉州城里?有亲戚,若是有机会,你就赶紧进城去,先?不要管我?们?,等到?了城里?,找到?你家亲属,再来?寻我?们?也不迟。”


    崔子墨听话得像是啄米的小鸡一般点着头,“我?省得,我?省得,我?要是进去了,就马上来?接你们?进城去。”一面又十分感?动她们?俩如此信任自己,心想以后要好好报答她们?俩。


    然而,等他们?到?眉州城外的时候,却?发现这挂满了黑红色旌旗的城墙下,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站在城门口,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依稀能看到?站在高台上的他唾沫横飞。


    “我?去看看。”崔子墨有些兴奋,残垣断壁看多了,忽然见?到?了这巍峨高大的城墙,他一下就精神起来?了,迫不及待地拖着自己已经没了鞋跟的旧鞋子,冲了上去。


    然而他还没回来?,城门就忽然打开,难民们?还没一拥而上,就先被里面出来的队伍给冲散了,顾小碗紧拽着周苗不敢松手,拽着元宝绳子却不知道被谁割开了。


    但这倒也不要紧,顾小碗也考虑过,如果不好混进城里?去,那元宝跟着更是引人注目,所以起先?也没有打算带元宝进城的。


    何况进了城,元宝的草料他们?三个管不着,在这城外元宝自己还能找一口吃的。


    所以眼看着绳子叫人恶意割断了,顾小碗隔着那噪杂的人群大喊,“元宝,自己找地儿,好好活着。”


    她周边的人见?她这样撕心裂肺地和一头被挤开了的老骡子说话,忍不住笑话她,“你当是人个呢!何况你这头老骡子,谁会要,只怕皮肉都硌牙呢。”


    顾小碗听了,心说硌牙才好,这样就那些饿饭了的,也不会饥不择食打元宝的主意了。


    很快,人挤人,她的视线里?也没了元宝的身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元宝会听话,因为刚才自己朝它大喊的时候,它也正朝着人群外面挤出去,朝着城外那连绵的山川奔去。


    “小姨。”周苗被挤得整个人都快变了形,好不容易在顾小碗的拉扯下才从那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此刻只捂着胸口大喘气。


    顾小碗原本?还想趁乱进城,可现在这光景,她觉得硬是要挤过去,内伤都要被挤出来?,一面询问周苗的状况,一面踮起脚尖寻找崔子墨的身影。


    只见?崔子墨t?现在人群中,一张脸被挤得发紫,他凭着个头高的周苗,锁定了两人的位置,只在那里?人群里?不停地挥手求救。


    但是明明只隔了几丈远,他挤不出来?,两人挤不过去。


    主要顾小碗也不敢挤。


    正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听得最前方传来?惨叫声?,原是城里?出来?的人动手了。


    见?了血,总算是将那一个个往前挤着去的人给吓退了回来?,顾小碗二人也被迫往后退了数丈。


    也不知前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俩在人群里?到?处找崔子墨。


    还未找到?,就先?被人那骑在大马上的冷酷面孔用长矛指在了肩膀上。


    顾小碗心中大惊,不敢随意在乱动,生怕那锋利的长矛一下将自己的肩膀对?穿出个大窟窿来?。


    好在,那长矛只在她的肩膀上短暂地停了一下,又落到?了身后周苗的身上,而但凡长矛所指到?的人,都被他身后穿着甲衣的士兵们?给驱赶到?了另外一旁。


    男的女的都有,但都是年轻人,使得那被没有被长矛所指到?的那些老人孩子满脸羡慕地看着他们?。


    顾小碗无暇去关注他们?这些相对?看起来?健康些的年轻人被挑选到?一旁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在这里?发现了崔子墨,但还没等他们?三人要上去团聚,就被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止住了。


    不许他们?动,也不许他们?出声?。


    无奈三人只能这样站在原地。


    大概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顾小碗好像听得人说够了,随后从城里?赶来?了无数辆大马车,挨个停在这里?等他们?上去。


    这让那些没有被选上的难民们?越发羡慕了,一个个跪倒在地上求着,希望也被这马车带走。


    将他们?这些年轻人挑选出来?的将士,这会儿已经退到?了一旁,带着手底下的人将那些意图冲过来?的难民们?给挡住,显然对?方是个嫌麻烦的人。


    他看到?跪在地上求着想到?顾小碗他们?这边来?的人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手里?的长矛就刺了过去,刺啦的一声?,又快速抽回,顿时一条血柱子从那人的后背上飞溅出来?。


    滚烫飞溅的鲜血也将那些想过来?的人给吓退了,一个个面露恐惧,再也不敢上前招惹这凶煞。


    原本?噪杂的城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小孩儿都忘记哭了。


    而顾小碗他们?,就是在这样被赶进了马车里?。


    崔子墨到?底没有能同?她们?俩上一辆马车,现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挤了将近二十来?个年轻人,男女都有,大家逃难多日?以来?攒积在身上的酸臭,这时全都和汗味融合在一起,使得马车里?的味道越发难闻,有人开始止不住恶心呕吐,拍着车板求打开车门给他们?喘气。


    车板是打开了,但是呕吐的人也被粗暴地拽了下去。


    顾小碗清楚地听到?对?方惊慌失措的声?音以及被马蹄踩断骨骼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车外面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都老实?些,别当你们?是什么公子小姐的,安安分分待在车里?,不然就是这样的下场。”


    他要挟完了后,才问着身旁的人,“死?透了么?没有的话头砍了,把拖下去。”


    这话将马车里?的众人吓得背脊骨发凉,哪个还顾得上干呕?


    好在,这样的环境里?并没有待多久,顾小碗算着时间,大抵是一天半,她所担心的是崔子墨那样娇生惯养,会不会也受不了这恶臭的马车,所以被拖下去踩死?砍头了?


    因此一下了马车,她不像是旁人那帮忙去呼吸新鲜空气,或是打量所处环境,而是忙着到?处搜寻崔子墨的身影。


    好在,终于看到?了颤颤巍巍从马车上滚下来?的崔子墨,看起来?不大精神,但好歹还是活着的,不免叫她松了一口气。


    周苗却?是见?到?崔子墨这般情形,忍不住沮丧:“咱们?怕是指望不上他了,你瞧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没准那些话,都是哄着我?们?的。”


    是不是假话,现在也顾不上去深究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活下来?,不然的话,崔子墨就算真是崔家的子弟又如何?他若死?在了这里?,一样前功尽弃。


    “都站好了站好了!男的去那边,女的到?这边。”这时候,忽然有人喊起来?。


    见?识过这一路上他们?如何处理不听话的人的残暴冷血手段,所以哪怕现在这里?没有穿着甲衣的将士提着长矛守着,大家已经老实?了很多,听到?这话便各归各位。


    很快男女便分开了。


    顾小碗瞧上面站着的是个雍容的妇人,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和她那饱满的精神与顾小碗他们?这些人,以及沿途来?时见?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笑眯眯地让人将轿夫挑来?的箩筐打开,只见?里?面都是垒得整整齐齐的面饼,甚至还冒着热气,这让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粮食的顾小碗也忍不住开始咽唾沫。


    其他人更是两眼发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饼子。


    这时候只听妇人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开口说道:“你们?是有造化有福气的,遇上我?们?这样一个菩萨转世的王妃娘娘,往后你们?就好好在这里?替娘娘种桑养蚕,做的好了,保不准哪一日?便得了恩典出去,便是蜀地正正经经的子民了。”


    又说有吃有住,逢年过节娘娘还会让人打赏些钱财,众人听了只欢喜,觉得好似进了这福窝窝里?,如此一来?不用到?处逃难,还避开了战乱。


    尤其是那些年轻男子最是高兴,他们?最怕的就是被拉去上战场,如今被安排在这里?种桑树养蚕,心想不过是些巧活儿罢了。


    他们?大部份又都是出身寒苦,做惯了农活的,这等于和在自己原来?家没有个什么区别,安全还得到?了保障,当下是直呼王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是那妇人说罢,话锋一转,随即那方才看着还亲切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只是,在这里?也要守着此处的规矩才是,若是有违背者,便打杀了肥田。”


    随后就叫身后的护卫念了一会儿此处的条条框框。


    这不许那不行?,但都是些寻常的规矩。


    所以大家并不放在心上,何况大部份人,都还眼巴巴等着那冒着热气的饼子发下来?呢!


    终于,饼子到?了各人的手里?,顾小碗和周苗蹲在一起吃,忽有一个女人吃完了,显然还未吃饱,便伸手过来?要抢。


    顾小碗本?能躲开,却?没想到?那女人却?忽然倒在地上,她的身后是刚才读规矩的个护卫。


    他淡淡地收了刀,“说了让你们?好好遵守这里?的规矩。”


    这里?的良田是专门给王妃种植桑树养蚕的,出不得岔子,自然是希望他们?老老实?实?干活,少打架斗殴,把精力和时间用在这些与桑园无关的事情上。


    顾小碗看着那女人死?不瞑目被拖下去的尸体,并不同?情,毕竟对?方是想抢自己的饼子,如果自己不给,必然是会厮打起来?,那周苗会帮自己的忙,她那边的人也会帮她的忙。


    到?时候如果没人管,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最差的便是他们?这两拨人被第三方人抢走所有的东西,打个半死?。


    所以这里?的规矩挺好,及时止损。


    也是因为这一刀,大家彻底老实?了,不敢抱着任何小心思。


    很快顾小碗和周苗就被安排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小屋里?。


    这里?有无数小茅屋,看得出来?都是新建的,一推门进来?便是大通铺,她们?俩与七八个女孩儿一起住在这屋子里?。


    当天晚上休息,第二天早上有人专门送早饭来?,吃了后她们?各自分到?了农具,便开始下地挖坑,听说桑树苗还在路上,他们?要在这两天里?将所有的坑都挖出来?。


    早晚一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谁也不受欺负,大家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觉得还不错。


    稳定的生活让顾小碗和周苗都逐渐恢复了身体,对?这桑园也有所了解。


    原来?是范王妃前阵子病了,当时那范王爷为了给她治病,到?处寻访名医,阿拾也是在那个时间段被绑的。


    也正是这样,顾小碗一直都怀疑,阿拾是被人绑来?献给这范王爷了。


    谁知道现在听说,这范王妃的病是蜀地边陲那雪域来?的高僧治好的,王妃为了答谢那雪域来?的高僧,明年要送给他的寺庙数千匹丝绸。


    可是她要丝绸,完全可以去江南那边,依照范王爷的实?力,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却?偏偏将一处上好的良田给围了t?出来?,改成槡田,还从难民里?挑选了他们?这些年轻男女来?现栽种桑树,这叫顾小碗十分费解,范王妃为何要费劲做这些无用功?


    这样耗费的钱财,可比直接从江南买丝绸要贵许多。


    所以在半个月后,她终于在干活的时候与崔子墨分到?了一组,只将自己打听来?的这些消息悄悄与他说,“你说这范王妃,图个什么?”


    谁知道那崔子墨却?是脸色发白,朝她确定,“这些丝绸,果真是要送给雪域的高僧?”


    顾小碗点头,“有什么不妥么?”


    崔子墨都要急死?了,和难民们?待了这么久,他身上那贵公子气息和素养已是半点全无,气得直接骂道:“当然不妥,这个毒妇是要我?们?的命啊!我?就说难怪这样好心,从难民里?将咱们?挑出来?。你是不知道那雪域的高僧不是咱们?拜的那种菩萨,他们?都是些魔鬼,这些丝绸织出来?了,到?时候要拿咱们?的血来?染,然后用来?装饰他们?的邪庙。”


    他很急,说的十分不清楚,反正现在就是要让顾小碗相信自己,“我?虽没亲眼见?过,但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听说过,过了这蜀地往西边去便是雪山草原,那边是做和尚的掌着权,有的他们?用平民的骨头和人皮来?做鼓做画……他们?讲究圣洁,可是他们?的圣洁和我?们?的不是一个意思,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要自己种桑树养蚕织丝绸,为的就是从始至终,这些丝绸从被织造出来?,都是我?们?这一波人经手,哪怕最后需要染红,也是要用咱们?的血,这就是他们?的圣洁。”


    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沾染。


    顾小碗听得瞠目结舌,哪怕这崔子墨说得急切,前言不搭后语,但她也明白了。


    这样,倒是不难想通,为什么范王妃让人去城外逃难来?的难民里?找了他们?这些年轻人,因为他们?不是蜀地的子民,所以范王妃用起来?,心安理得。


    也没有任何蜀地的群臣去反对?。


    可笑的是他们?这许多人,现在还对?范王妃感?恩戴德,而且真有人期盼着好好干,哪一日?真能得了恩典出去,做一个蜀地子民。


    崔子墨说完,见?顾小碗沉默不言语,急得要命,“你倒是拿个主意,怎么办?虽说现在桑树才种下去,可是咱们?也要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呀!”


    总不能等着明年丝绸出来?了再想办法吧?


    顾小碗被他吵得心烦意乱的,推开了他摇着自己的手臂:“你别吵,让我?想想。”一面叮嘱着他:“此事你万不要和旁人提起。”


    “为何?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家被害么?”这崔子墨到?底还是单纯,不解地看着顾小碗。


    顾小碗听得这话,却?是心急如焚,“你疯了不是?你觉得大家是信你还是信现在给他们?吃喝的范王妃?何况若是叫上头晓得了,你觉得咱们?还有活命么?”


    崔子墨傻了眼,他是天真单纯不是蠢,顾小碗这么一说,他就一脸的后怕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里?满是惊恐,“那……”


    “你想活命,此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便是。”顾小碗告诫着他,一面拿起粪瓢,继续给前面的桑树施肥。又怕他沉不住气,自己去想办法,到?时候省得连累自己和周苗,便又低声?道:“别的,我?来?想法子。”


    这话方叫崔子墨安心了些,眼圈红红的,“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的。”


    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什么赎人,异想天开的事情了。


    但是顾小碗没有想到?,转机这么快就到?来?了。


    大约是那日?她和崔子墨说过话后的八天,范王妃打发了一个管事来?瞧这桑园的进度,然后便听说,五组里?有个年轻男子被管事带走了,且当时候看着,他对?那个年轻人还十分客气。


    顾小碗听到?的时候,心里?带着些期许,崔子墨可不就是在五组么?


    第184章


    这一宿,顾小碗都?满怀期待等?着崔子墨的好消息。


    在这桑园里?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她曾想过,眼观八方耳听四周,若是有管事来时,有个突发病症,好叫自己?误打误撞给治了,没准就能借此出桑园去。


    但这种事情,一般都?只能是出现在话本子里?,而?且她的医术也没有达到可以对抗各种疑难杂症的地步。


    再有,这个时代上层的人是十分惜命的,他们真有那些个隐疾,就断然不会跑到这种偏远之地来,即便是真的来了,身边还是会带着随行的大夫。


    于?是顾小碗后悔过,当时阿拾教她医术的时候,她应该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千金科上,这样的话自己?也能借此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年头女医几乎是没有,她便是不挂牌悬壶济世,但也能私底下替女人们看些病症,来保证自己?的衣食。


    但这些都?只能是在夜里?时候想一想,感慨一二罢了。


    日出东方,那晨晖的光芒很快便越过了桑园远处的山头,照在了她们的大通铺上,只是这缕晨光的出现,在这里?并不能代表希望,反而?是提醒着大家新?一天?犹如牛马牲畜的劳作又开始了。


    顾小碗因为想到极有可能是崔子墨出去了的缘故,所?以七七八八想了很多,有些兴奋,今日便有些精神不振的样子,吃饭也落在了后头。


    这让周苗很担心,生怕她一会儿干活的动作慢了些,会被那监工发现。


    她们虽然没有被监工打过,但这并不是她们好运气,而?是她们做惯了这样的农活,还算是得心应手,可别的姑娘可就没有这样好运的了。


    有的直接被打死,尸体犹如上边说的那样,用来肥田,埋也不用埋,直接拖着往那泡发着些腐败枯叶的池子里?去。


    顾小碗他们干活的田地虽然离得远,但风吹过的时候,还是能清楚地闻到那股腐臭味。


    这里?的压抑的环境里?,大部?份的人,从一开始的激动逐渐变得现在一样麻木不仁,两眼无?神,像是没有了脑子的牛马一般。


    然而?,扛着锄头还未到地里?,忽然她们这一组被喊住了,顾小碗心头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因为她并没有看到崔子墨。


    倒是走?来了一个穿着直裰的中年男子,头戴着乌角巾,这个形象像是顾小碗最初记忆里?的乡绅老爷。


    他不知和管事的人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人来将顾小碗周苗一并带走?,对方也不言语,顾小碗也不敢多问,便是这样踩着他们自己?铺出来的小路,竟是看到了桑园的大门。


    那里?有着层层护卫把守着,顾小碗直至跟着那中年男人出去,上了马车,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她不知是否彻底逃离了这个魔窟,但想着俗话说的好,孩子没有一年哭到底的道理,她吃了这么多苦,老天?爷也总该让自己?好运一回了吧?


    马车行使?了大概大半天?的功夫,到了傍晚时候,顾小碗便听到马车外边逐渐有了声音,人的牲畜的都?有。


    随后,应该是进了城,因为马车短暂地停了一下,再往后就能听到那久违的叫卖声。


    单从这人声鼎沸起步不断的叫卖声里?,就晓得此刻的这城里?是有多热闹,与宁静得可怕的桑园,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马车又是一阵七拐八弯,终于?在一处巷子的小门口停下来,那中年男人来打开车门,“两位,下来吧。”


    顾小碗朝对方道了谢,只见这小门里?已经?站着个妇人,穿着半新?半旧的蓝色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有几分严厉,她将顾小碗和周苗上下打量了一遍,似有些失望,随后才淡淡道:“你俩随我来吧?”想来以为让他们家少爷念念不忘的,该是怎样的绝色,却不料是两个村姑。


    顾小碗拉着周苗,同她福身道谢,便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


    尽管妇人带着她们走?的都?是些偏僻小道,可是沿途的雕梁画栋和奇珍异草,又是假山又是池水,远处那飞亭楼阁更是不少,偶有遇到些年轻丫鬟,无?一不美貌。


    可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个个穿戴十分体面,个个都?面露着健康的肤色,与她们俩甚至是城外那逃难人群里?面黄肌瘦的姑娘们天?差地别。


    这一刻顾小碗是清楚地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


    她们俩被带进了一处小厢房里?,里?面早就有人备好了沐浴的水和新衣裳,衣裳和她们沿途遇到的那些丫鬟们是一样的花样。


    周苗有些慌张,眼t?下见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她们姨侄两个,便急促地看朝顾小碗:“小姨,这,咱们要?换衣裳么?”这当真是崔子墨救了她们?


    “换。”何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样地洗过澡了,顾小碗心想如果崔家不愿意记她们俩救崔子墨的恩德,大可不必去那桑园将她们俩带出来。


    又或者带出来了,随意找个地方杀了便是,何苦还要?这样麻烦,将她们俩引进这好宅子里?来,还给沐浴更衣?


    所以她坦然地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裳。


    外面的人好像是专门算着时间一般,等?她俩洗完澡出来,头发擦了个半干,便有荤素四样菜搭配着柔软养胃的粥食送进来了。


    可见,对方也晓得她们此刻的肠胃不宜暴饮暴食,当是要?搭配得当。


    倒也是用了几分心思?的。


    吃过了饭,顾小碗便想,就算是崔子墨不露面,但将崔子墨救出去的人,也应该出现才对。


    果然,没多会儿,她正?和周苗说这些丫鬟上来的茶,头一盅是用来漱口的,后面才是给喝的,外头便来了个丫鬟,穿戴和大部?份丫鬟明显不一样,顾小碗便想,也许身份还要?高一些。


    四下的丫鬟见了她,也都?微微福身行礼。


    她与此前那个领着顾小碗和周苗进门的妇人一般,也是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道:“我们主子要?见你们俩。”


    顾小碗忙引着周苗起身,朝对方也福身道了谢。“劳烦了。”


    她这腰杆一弯,对方竟是十分受用,脸上有多了几分宽和,“倒也是个知礼的,不过我们主子不是那等?寻常人,到了跟前去,当要?仔细些。”


    “是,多谢姐姐。”顾小碗也不知对方与自己?谁大一些,反正?她没有什么豪门大宅生存经?验,就晓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哪怕不知道对方什么年纪,尊称一声姐姐,总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沿途又是那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庭院花草,便是顾小碗一遍遍告诫自己?别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就算现实里?没见过,前世那电视里?还少了么?


    但还是看到那院子里?养着的孔雀,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苗更是震惊地叫出声来:“小姨快看,那是凤凰!”


    那丫鬟听得了,忍不住掩唇笑起来,纠正?着:“那叫孔雀,一个胡商送我们主子玩儿的罢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周苗听说过孔雀,当官的那乌纱帽上,还是做状元的,好像会插着孔雀翎,但她却从未见过,以至于?在这花园里?看到这孔雀的时候,下意识以为就是凤凰。


    此刻听到丫鬟的解释,不免是有些红了脸,再也不敢像是此前那般随意四处瞧,以免又闹了笑话来。


    好不容易,终是到了一处庭院前,这里?似比别处人少了许多,显得十分安静,一丛丛丰茂的竹子更是错落有致地栽种在流水和山石间,无?端生出一种别致的雅静来。


    丫鬟叫她们在这里?等?着,进去传了话,片刻后,又重新?换了丫鬟来领她们俩进去。


    踏进厅里?那一瞬,顾小碗只觉得外面的热暑之气顿消,迎面而?来的凉意又不是叫人那样冷,且还带着一种类似于?梅花的清香,一缕缕烟从屏风后面缥缈而?出,袅袅绕绕,却也不会叫人觉得辣眼熏鼻。


    顾小碗想着,这便是上流人家的香了。


    她顾着去看这香,却没有留意到屏风后面坐着的人影,直至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裤腿,她垂下头才发现周苗竟然跪在了地上。


    此刻,正?是周苗拉她一起跪下。


    只是古小碗怎么都?觉得跪不下去,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跪这爹娘之外,几乎没有下跪过。而?且她们是崔子墨的救命恩人,怎么还要?恩人下跪的道理?


    所?以她掰开了周苗那急促不安的手,仍旧站在那里?。


    一旁的丫鬟似也有些着急,一会儿看顾小碗,一会儿又朝屏风后面探过去。


    最后见屏风后面没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屋子里?也是出奇的安静,那屏风后面的人也不知是在做什么聚精会神的事情,竟然一直保持着那在长案前书写完的动作,一旁伺候笔墨的丫鬟收了笔,他才开口问:“便是她二人么?”


    领顾小碗二人进来的丫鬟连忙屈膝回着:“回主子的话,正?是她两个。”


    “呵。”男人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笑声,有些意味不明,只不过下一瞬他便问道:“你们两想要?什么?”


    这话反而?将顾小碗问着了,虽然她前一刻还在震惊于?一个男人的声音能好听到这种地步,但当下还是立马打起了精神来,“你能给我们什么?”她觉得,必须得知道对方的上限是什么吧?或者说,崔子墨的命究竟值个什么数?


    但是她这话才问出口,就被旁边的丫鬟厉声责斥:“放肆!”


    周苗一样被吓着了,她知道小姨比自己?胆子大,但是没想到她面对这般贵人的时候,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问出对方能给多少好处的话。


    心里?慌慌张张的,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拖了她俩打死去,又或许这好处一丁半点都?没了。


    不过出乎意料,那屏风后面的男人却是笑了,也许身份地位都?十分尊贵的他,见惯了众人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有一朝忽然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他觉得新?鲜好玩。


    他的笑声提醒了顾小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也知道对方没生气,可能是觉得新?鲜。但所?谓的新?鲜,正?是因为少,若是自己?在继续这样问,只怕就是不知好歹了。


    所?以她将声音收紧了些,小心翼翼地开着口,“起先你们家公?子与我们说的,是答应帮我们将在凤阳城屯田的亲人救出来。”


    “不是什么大问题。”男人轻飘飘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随后他吩咐着身边那个伺候笔墨的丫鬟,“弄书,你一会儿便去办了。”


    顾小碗没想到,自己?只怕穷其一生都?办不到的事情,对方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然而?就在她震惊的时候,对方又继续问:“没有了么?”


    “还能在提么?”顾小碗小心地问着。


    “可以。”对方今天?的心情显然十分好。


    “那,我想在蜀地要?一份户籍,以及一些土地。”钱财虽好,可是她护不住的,倒不如成为这蜀地的子民,拥有自己?的土地。这范王妃弄那劳什子的桑园,虽说是恶毒残暴,可是他们对待自己?蜀地的子民,倒算是个合格的统治者。


    而?且范王爷手底下兵马强壮,又有三个儿子,听说都?是行军打仗的将才。他有这样的资本,那就可以意味着,接下来的蜀地,怎么都?比凤阳要?安稳许多。


    所?以要?一份土地,获得户籍,就能得到这一份庇佑。


    反正?她当下想着的,就是性命最为重要?。


    然而?她这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不止是那屏风后面声音极好听的男人笑,连丫鬟都?笑起来了,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更是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张鹅蛋脸上,长着十分明媚动人的五官。


    她就是方才让男人吩咐过的弄书。


    她笑吟吟地看着这一跪一站的两人,“我们七少爷喜欢你们喜欢得紧,吵着闹着要?叫你们留了院子里?呢!这样的机会,恐怕是旁人一辈子也求不得的,你真舍得这样放弃了?”她问罢,又垂眸看朝还跪在地上的周苗,“你呢?也舍得这泼天?的富贵么?”


    七少爷?顾小碗想,莫不是崔子墨那个蠢人吧?他想将自己?留下来?那不是做丫鬟么?给人做奴才,还不如下乡自己?种地去。


    顾小碗不愿意。


    地上的周苗也摇着头。


    弄书有些失望,“那真是可惜呢!”随后朝屏风后面看去。


    里?面的男人却不知忽然发什么疯,突然说:“老七说,你们在外的时候,蚂蚱草根都?吃,夜里?赶路白日便将自己?绑在树上休息,你看你们这样辛苦,才勉强活下来。那你现在看着府里?的一切,可是会觉得这个世道不平?”


    顾小碗愣住了,疑惑对方怎么会忽然这样问,一面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和这几年的苦苦挣扎,心里?也是说不尽的心酸,忍不住叹了口气,“公?平不公?平另说,我们过得苦却是怨不得别人,只怨先祖不努力,叫我们这子孙后代一辈子都?困在山里?,不曾看过外面的雪山草原,也没见过江南锦绣烟雨,不识字不看书,所?认知到的泼天?富贵仅仅是镇子上乡绅老爷们每月能吃到肉。”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对方的意料之外,他又笑了,“那你羡慕我们的t?生活么?”


    “羡慕肯定是羡慕的,但却也不嫉妒,毕竟你们也不是忽然富贵的,今时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你们先祖一代代传承积累。如果阁下非要?听我说不公?平,那还是有的,没叫我直接投到你们这样的世家里?,这便是老天?爷的不公?平。”但是撇开这公?平不公?平不说,顾小碗现在想的是,自己?是否能像是这些世家大族的先祖们一样,不求多少,但求给子孙后代们开个先例,别一生下来就是开局一把锄头了。


    只是她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社会,想要?富,单凭着自己?埋头苦干是没有用的,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学会接受这个社会的制度,认清楚奴隶的存在,并且合理利用,或者说是压榨。


    她得跨过这一步去了,大概才能去考虑其他的吧?


    又或者,她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然能挣钱又能让自己?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很明显,到目前为止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好办法,以至于?现在还是穷得叮当响,无?权无?势。


    “你这个嘴,说得倒是有些意思?。”弄书轻笑了一声。


    里?面的男人或许是因顾小碗这些话忽然来了玩心,竟然大发慈悲道:“你方才说要?户籍要?地,那我给你地给你户籍,再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头脑如此清晰,那便叫我看看,有了这些地这些银子,你会过得如何?”


    这对于?顾小碗来说,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她立马朝对方道谢。


    与周苗回去的时候,她都?有些觉得不真实。但事实上那弄书很快便来了,询问了她们俩在凤阳的亲人,说是立马叫人去办,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就会有消息。


    不过弄书还是提醒道:“他们怕是来不得蜀地了。许给你地和蜀地户籍,公?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毕竟你们该知道,此处乃范王爷的地境,并非云州。不过你放心,我们主子是个宅心仁厚的,也会给他们些安身立命的银子,你倒也不必太担心他们在那边如何。”


    顾小碗没想过那么多人能过来,但是听到他们能解除那奴隶身份,已经?十分高兴了。


    毕竟听说范王爷将凤阳占过去的那些县城,除了大部?分赶去屯田之外,还是有一部?分能正?常生活,所?以姐姐他们到时候解除了奴隶身份,完全可以到镇子或是城里?去求生活。


    所?以现在她对于?弄书的主子以及崔子墨,都?真心实意从心里?感恩戴德了。


    等?送走?弄书后,时间也不早了。又加上户籍之事还未办妥,所?以两人依旧住在这偏院的小厢房里?。


    躺在床上的周苗不敢想,翻来覆去都?无?法冷静下这颗激动的心,“也不知给我们多少地,都?给了一千两银子,是不是会给很多地?”


    顾小碗不知道,不过觉得自己?这灰暗的人生,终于?算是有些指望了。


    她不求这蜀地能安宁多久,但是只要?范王爷的几个儿子还在,想来十年八载,是能维持下去的吧?何况他兵强马壮,周边的藩王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就不会有人跑来他这里?撒野。


    就怕他野心勃勃,不满足现在的版图,还打算继续攻下四周的城池。


    那就难说了。


    这让顾小碗有些后悔,提议在这蜀地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但是回头又想,眼下哪个州府有安宁的了?不都?是诸侯相争么?


    想要?天?下安定,还不知道这一辈子有没有机会看到呢!这时候又开始担心起阿拾的下落来,只待明日若是能见到崔子墨,请他帮忙打听阿拾的下落才要?紧。


    崔子墨第二日一早就来了,还和她俩一起吃的早餐,一面十分不高兴地问着:“跟着我不好么?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带你们俩回云州去呢!”


    顾小碗喝着粥,问他:“怎么跟?”


    这倒是将崔子墨给问住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一脸紧张地看朝顾小碗,下意识地拉紧了自己?的衣裳,“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想嫁给我?那不行,我喜欢好看的姑娘家,何况你们又凶又粗糙,咱们做兄弟还差不多。”


    顾小碗白了他一眼,周苗却是吓得嘴里?的粥险些喷洒出来。


    “怎么?难道不是?”崔子墨不解,自己?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她们俩居然不喜欢自己?。


    顾小碗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这才一脸正?色地看朝他,“你看,你也知道我们不能嫁给你,那以什么方式跟在你身边?做妾做通房还是做丫鬟?但不管做哪一样,咱们本身都?不平等?,我们拿你家的银子过活,就要?伺候你,与你说话也低了你一等?,不低三下四,你一不高兴,扣钱打骂我们。若以朋友,那也没有朋友一辈子住在别人家的道理,何况我们俩还是女的,你叫你以后的妻子如何想?”


    所?以,最好的当然是自己?立门户了。


    第185章


    崔子?墨认真地听着顾小碗这些话,半响后才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也不否认,你说的?对。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打算自立门户?可是你该知道,不管是任何地方?,女子?当家都十分?艰难,你虽说有侄儿男丁,但却远在?那凤阳,我听着弄书的?意思,人是过不来的?。这样的?话,就算是我五哥给?了你地和银子?,只怕也没有用的?。”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顾小碗,希望她能?转变主意,留在?自己?身?边,毕竟这些东西,没有个男人,真的?很难守住的?。他也不是不相信顾小碗的?本事,只是这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所以想不通分?明?可以坐享其成,她为何要硬去吃这份苦头。


    但顾小碗还是摇头,“什?么苦什?么难,我们没有经历过?何况如果你真心想与我们做朋友的?话,应该不是一味地劝说我们依附你而生。”最重要的?是,顾小碗知道人心易变,现在?崔子?墨觉得她们这俩村姑有趣,指不定是因为那端方?有礼的?世家小姐见多了,和他那个兄长一样觉得新?鲜罢了。


    新?鲜的?时候愿意抬举,但是厌恶了呢?那她们只怕是进院子?先抬右脚都是粗鄙不懂礼仪。


    所以顾小碗哪怕知道,有地有银子?后,日子?不可能?像是自己?所想的?那般一帆风顺,风风雨雨必然还会遇到许多,但没有办法?的?,过得舒服的?那是死人。


    活人,想活着哪里有不受苦的??


    因此?她的?态度尤为坚定。


    这让崔子?墨心中更为遗憾,不过他还是尊重了顾小碗的?决定,“也好,你既然已经打算好了,我再说也是无用的?。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晚些回云州,没准能?帮你些许忙呢。”


    他若是留下,到时候没准能?雪中送炭,顾小碗自然是乐见其成。但权衡一二后,还是劝着他:“你此?番本就是随着你叔父偷偷跑出来的?,又遭了这一劫难,你母亲在?家中只怕是牵肠挂肚,盼着你早些回去,你若因这点小事而耽搁,只怕到时候叫你母亲越发着急,不如早些回去,到时候想来,再来便是了。”


    他娘担心不担心顾小碗其实没有那样操心,她就怕这崔子?墨为了她俩留下的?事情,叫那崔夫人知道了,哪里会高兴得了?但凡做母亲的?,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为了女人而违背自己?的?意愿。


    何况她俩这出身?摆在?这,是断然不可能?入崔夫人的?眼睛。


    若是叫她晓得了,心情不和顺时,自己?和阿苗都没得好果子?吃的?。


    然崔子?墨果然是单纯得可爱,他竟是没有懂顾小碗这番话后面的?忧虑,竟然还十分?感动?,“你这样为我考虑,我便不能?放任你们不管了,你放心,既然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我定然会留下来帮你们的?。”


    周苗隐隐已经猜到了顾小碗的?忧虑在?何处,听到这话后,和顾小碗一般,实在?是笑不出来。


    但又怕越劝越错,便没在?往下说。


    等着丫鬟将碗碟都撤了下去,顾小碗才小声问起崔子?墨,“你若真心想帮我,倒不如我帮打听一个人,我对你便千谢万谢。”


    崔子?墨想都没想,就立即点头应下了,还问,“是你那个在?凤阳做军医被绑走的?朋友么?”他想来,凤阳的?家人都安排好了,那就只有这个朋友没有下落了。


    顾小碗连连颔首,“正是呢!只是现在?听说范王妃的?病叫那雪域的?和尚治好的?,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在?此?处。”t?那范王妃还杀了不少大夫,更不知阿拾在?不在?其中。


    反正她是不敢往这方?面想的?。


    崔子?墨是够义气?的?,当下见顾小碗心神焦虑,忙安慰起她,“你别担心,也是巧了去,我一个族里姐姐的?夫君,就最是擅长找人,他也在?蜀地,我马上就叫人去让他打听,没准三五天都不要,就能?得了消息。”


    听得这话,顾小碗心中对他是万分?感激,回头只和周苗说,“这崔子?墨真是咱俩的?福星,往后这日子?过得好起来了,我高低是要去庙里给?他拨七星灯的?,连烧个七七四十九天,叫菩萨好好保佑他长命百岁。”


    他活得久,她们也能?靠着这点生死旧情来往,背靠崔子?墨这大树好乘凉。


    又得了一日,一早那崔子?墨就亲自来了,身?后跟着弄书,他只将一个匣子?献宝一般递给?顾小碗,比顾小碗都要激动?,“你快打开看看。”


    不用想,显然地契户籍这些,怕是都办好了。


    果然,她打开一瞧,便瞧见了这最上面放着的?,正是她与周苗的?户籍,因她是户主,所以田地和房子?都在?她的?名下。


    崔子?墨继续兴奋地给她介绍着:“地在?城外杏花坞里,四十五亩,上好的?水田二十五亩,肥沃旱田二十亩,只怕是将你们全家接来了,也未必收拾得过来,所以你改明?儿还要去雇些佃户,又或者直接去买些死契的长工才划算。”


    又说那杏花坞地如其名,是个极其好的?地方?,有山有水,这些个田地又平坦,尤其是那些水田全都在山涧旁边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旱地就挨着水田上方?,十二分?的?肥沃,别处一亩地两百多斤粮食,这里能?收到三百多斤的?样子?,如若当初地势不够宽广的?话,只怕早被征用去做这桑园了。


    顾小碗心中大惊又大喜,不但是肥田沃土,更是因为足足有这么多亩。


    当初他们在红枫村里一家子种许多地,但真正的?好地没有多少,而且也远没有这么宽广,东一块西一畦。当下只忙朝那弄书道谢:“劳烦帮忙谢你家主子?一声,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一辈子没齿难忘。”当然,也没忘朝崔子?墨道谢。


    崔子?墨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哎呀,这是你应得的?了,要不是你当初同意带上我,我只怕早就死在?哪个角角落落了。”


    他将弄书给?打发了回去,要亲自带顾小碗去看城里的宅子,再去杏花坞看地。


    这里并非是眉州城,而是距离眉州最近的?合月城,去往那眉州城,脚程快的?话,也不过是一天半的?功夫罢了。


    而桑园的?位置,便在?这眉州城与合月城中间。


    也是如此?,那时候顾小碗感觉从眉州城到桑园,在?马车里关了一天多,而从桑园被带到此?处,只用了大半天。


    崔子?墨是个行动?派,将弄书打发走了后,立马就去叫人安排,他要出门去。


    早有他走失的?事情,如今崔家这边对他可谓是十二个小心翼翼,如今他嚷着要出门,管事立马派了十来个护卫跟着,又有两个对城里城外十分?熟悉的?小斯随行,另外还有一个练家子?的?汉子?来赶车。


    且马车又十分?华贵宽敞,正如同当初他与顾小碗二人所说,他们崔氏的?马车,出行不用查,所以顾小碗此?刻与他坐在?这马车里,沿途不管是过哪一条道,都无人敢乱。


    崔子?墨生怕先去看宅子?后,再出城去杏花坞赶不回来,于是便先决定去杏花坞。


    他愿意作陪,顾小碗没有什?么挑剔的?,只任由他做着主。


    而这如今马车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出了城,在?顾小碗震撼的?时候还更为羡慕,尤其是看到其他那些出城或是进城的?人,被不断地拦着盘查又搜查,在?这些守城卫的?面前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她仿佛是看到了自己?。


    她不愿意再让自己?过这样低三下四求人的?日子?了,所以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如今手里有了银钱有了地,若是闯不出一番样子?来,那也不用苟活了。


    杏花坞并不算远,尤其是一路上都听到崔子?墨叽叽喳喳的?介绍声音,所以等当她们俩看到这片锦绣田园的?时候,没有不要满意的?地方?。


    这里河边的?上游背靠着山,那里还住了十来户人家,村里周边其他零散的?地便是他们的?,男人大部份不在?家中,不是进了城里做长工,便是入了伍,所以村子?里多是些小孩老人和妇人。


    他们来时候,正看到一帮妇人在?河边捶打衣裳,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儿脱了衣裳裤子?,光着屁股顶着太?阳在?玩水,好不恰意。


    这里的?一切,不管是村庄或是城里,一切都与凤阳仿佛两个世界一般,所以哪怕顾小碗因为桑园的?事情对这范王妃先入为主,有了不好的?印象。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蜀地的?子?民们,在?范王爷的?庇佑下,的?确还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村里人见了车马,都跑来看热闹,得知是田地的?新?主人来了,便更是好奇。


    只不过作为主人的?顾小碗和周苗,更像是两个丫鬟,所以他们都将崔子?墨做了新?主人,只讨好地送邀家里去吃茶。


    顾小碗见此?,索性将错就错,往后她们在?来,人家怕也是将他们做个管事来瞧,背后是崔家,兴许也能?少几分?麻烦。


    如此?,倒也是顺顺畅畅地看望了属于自己?的?田地。


    待回了城里,崔子?墨又领着她们俩去新?宅子?。


    比起崔家在?此?处的?别院,自然是没得法?子?相提并论的?,但是一进二出,对于古小碗来说,已经是极其大了,而且前面还连着一个门脸,如今是租给?别人做书斋用的?。


    崔子?墨解释着:“这门脸租了两年?,不过你也别担心,你若要回来,想自己?做一门生意,把租子?退给?他便是,他不敢说什?么的?。”


    生意顾小碗当然想做,毕竟只单纯靠着种地发家致富,只能?是小富,前提还要看老天爷可否赏饭吃,愿意给?好天气?。


    真要有足够的?银钱去买权势,还得是生意来得靠谱。


    但是现在?也还没有想好,所以摇了摇头,“既是人家已经租了,便继续做着,如何好毁约?”


    看着这宽广的?院子?,顾小碗也不打算走了,反正他们在?崔家的?别院里也没有什?么行李,所以准备先安顿下来,然后去眉州城外找元宝的?踪迹。


    崔子?墨一听她们不一起回去了,有些惋惜,想与她俩一起留下来,但家中随行的?奴仆又不从,只说上面的?主子?说了,无论如何,天黑可是要叫他归家去的?。


    不然大家都不好交差。


    顾小碗闻言,便劝着他,好歹将人给?劝回去了,两人才将门关了,然后兴奋地打量起这新?房子?来。


    黄昏里,周苗指着那花园里的?花草,“这些,都要挖掉,咱们得种上些时令小菜或是葱蒜,如此?住在?这城里,也不用样样都掏钱。”


    那些花真的?美,顾小碗想留下,但是她也知道周苗说得对,现在?她们主要还是求生存,还没到生活的?那个境地,于是只能?忍痛点头。


    又有后院倒座那一排,可喂许多牲口,到时候鸡鸭鹅也能?自己?养着,不知道又能?省多少银钱呢!


    各处的?房屋宽敞,两人有些可惜,若是远在?凤阳的?众人来该多好,又或是阿拾回来了,前头的?门脸既租给?了别人去,就在?对面或是隔壁给?他凭一处房屋来开医馆,日子?这不就过起来了么?


    而且有了他的?医馆,自己?就可以专门下乡去收草药来,再转卖给?他的?医馆,生意不就盘活起来了么?


    屋子?里什?么都是现成的?,窗纸不要自己?糊就算了,连屋子?里铺盖都是现成新?的?,这让顾小碗对于崔家的?安排又感动?了一回。


    也证明?了这崔子?墨的?命是真的?值钱呀!


    当晚两人便歇在?了后院那左厢房里,虽是宽敞,但因第一日入住,两人到底是有些不适应,便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顾小碗看着跳动?的?烛火下,自己?搭在?屏风上的?衣裳,都觉得有些这两天的?日子?不真实,“哪个能?想到,咱这辈子?穿得最好的?衣裳,竟然是崔家丫鬟们穿的?,也吃到了这辈子?没吃过的?许多饭菜。更没有想到,现在?咱们还成了一方?地主婆,又在?城里有了宅子?。”


    周苗何尝不觉得命运奇妙呢!“是啊,t?那会儿想着,这崔子?墨家中即便是感谢咱们,只怕也就是随便给?些银子?打发了去,谁晓得竟然这样上心。”


    她现在?不觉得是对崔子?墨有救命之?恩,反而是这崔子?墨对她们俩有再造之?恩。


    不然只怕是一辈子?也过不上现在?的?日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给?了这富贵,还得是要自己?守得住才作数。


    所以周苗更多的?是忧心,叹着气?:“小姨,崔子?墨说的?也对,没得个男人,这家里怕是撑不起来的?,眼下是有崔子?墨跟着咱们,可他终究是要回云州去的?,到时候人走了,咱们还不是处处要受人钳制。”


    这个道理,顾小碗何尝不知道,可是哪里又能?变出个男人来?阿拾在?最好了!只不过见周苗这样担心,便打趣起她来,“那不如,与你招个女婿上门来?”


    “啊呸,我才不要。”周苗果然立即就给?拒绝了,还急道:“小姨莫要糊涂,这泼天的?富贵到咱们的?手里都还没攥紧,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弄个男人回来,岂不是便宜了他去?他若是有良心,把我做媳妇将你做长辈敬爱着,可若是那黑心肝丧了良心的?,只怕随意往我们头上栽赃一个罪名,反而将咱俩转手发卖了呢!”


    这话倒也没有夸张,不免是让顾小碗生出一阵悲凉来,“这世道,女子?实在?太?艰难了。”从前在?乡下的?时候,除了理论到这家产和传宗接代上,男女上的?待遇还没有这样明?显。


    可是如今到了这城里,女子?抛头露面,少不得是要叫人低看一等,只作那浪**人来看。


    又有那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夫亡从子?一说,如此?女人一辈子?都只是一件附庸品。


    一夜月色凉如水,软榻云被,可顾小碗却是无心睡眠,尤其是她听到周苗劝,“世道就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咱们自己?仔细些,别叫人挑着错处便是。”


    是啊,世道如此?,哪怕大部份女子?都知道不对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逆来顺受,连周苗都觉得命该如此?,要怪就只怪投生的?时候,没带个把。


    翌日,两人照例起了个大早来,自己?开火煮粥。


    昨日说好了,那崔子?墨来陪她们俩去牙行挑人的?,但是这等到了辰时也不见人来,顾小碗便晓得,怕是他有什?么事情叫人阻拦了。


    于是便作罢,和周苗收拾着,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去票号里兑换银子?。


    对方?见她们俩拿的?是那崔家的?票号,数额不大,倒也没有多问,还以为她们俩是崔家的?丫鬟,客气?得很。


    这让周苗不禁又感慨起来,“果然是树大好乘凉,如今我都不舍得将他们崔家这身?衣裳脱下来了。”


    兑得了银子?,两人便直接去了牙行里,只是两人来晚了,又恰好有几个大户人家挑人,牙行里早就将人领着上各家去,便去另外一家,依旧是如此?,所以两人一事无成,只得先折回家里。


    便想着买人的?事情先不着急,等过两日得了阿拾的?消息,便去眉州城外找元宝要紧。


    便这样等了一天,在?院子?里将那空闲着的?地给?开垦出来,而崔子?墨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消息,好叫顾小碗心里担心起来。


    眼见着又过去了一天,崔子?墨还没来,顾小碗便猜想,莫不是他叫云州那头接回去了?打算与周苗去打听打听。


    这个时候,崔子?墨竟是匆匆来了,而且这次身?后带着的?人比上次更多了,他一进门,便叫这些人在?院子?里等着自己?,随后拉着顾小碗便往屋子?里去。


    “你这几日怎没了音讯,好叫人担心。”顾小碗见他神色有些慌张,进了屋子?甩开手便给?他倒水喝。


    崔子?墨接了水,却没有喝,捧在?手里呆呆地看着顾小碗,问:“你找我打听的?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么?”


    “自然,倘若不重要,我何必求到你跟前。”顾小碗不解他这为何这样问,但心里却升起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也不自觉地坐下来,心慌地看着崔子?墨,“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


    崔子?墨张了张口,却是没直接回她,反而说道:“我五哥,就是弄书的?主子?,他原本生来,有个弟弟的?。”


    这话似与顾小碗想要知道消息毫不相干,可顾小碗也知道他不是那种无聊之?人,没道理平白无故说起这种家中密事,于是没有打岔,静静地听他说。


    然后便听崔子?墨说:“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双生子?是极其不吉利的?,只能?选一个。我五哥活了下来,那个没谋面的?哥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就活了半天的?时间不到,死了也不知葬在?哪里,反正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入祖坟地的?。”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他是不认同这个说法?的?,也为那个无辜的?哥哥被迫夭折而愤怒难过。


    顾小碗听说过,那些极富极贵的?人家,都奇怪地将双生视为不详,反而底下这些普通的?人家,甚至是穷人家,却是作为天大福气?来看待。


    “所以,你想与我说的?是?”顾小碗这个时候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明?明?崔子?墨什?么都还没说。


    崔子?墨却问:“你还记得,我叔父到凤阳所为何事吧?”


    “寻人。”顾小碗回着。


    “嗯。”崔子?墨点了点头,“他朋友也有一对双生子?,大的?被家里留了下来,小的?那个,孩子?的?母亲舍不得,便给?偷偷抱着逃走了,后来他母亲死了,听说被一个和尚带走的?,去了凤阳。”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担忧的?目光地落在?顾小碗的?脸上,声音很轻:“你不要在?找他了,就当,就当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吧。”末了,他又强调了一遍,“双生子?,只能?活一个。”


    顾小碗怔怔地坐在?那里,她这个时候已经听不到崔子?墨在?说什?么了,只见到他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嘴唇不停地动?着,可自己?的?耳朵里,全都是那咚咚咚的?心跳声,犹如雷鸣一般,轰隆隆轰隆隆的?,一阵接着一阵,一声比一声要大声。


    第186章


    崔子墨看着顾小碗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揪心得要命,偏他大抵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膀说:“小碗,你?也要往好处想,最起?码这些年,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当做多余的那个该死的那个,对吧?你?看比起?我那个哥哥,他还白活了十几年呢!”


    脑子里乱糟糟的顾小碗被他抓住了肩膀,又或许此刻的他离得太近,终于是听清楚了他嘴里都在说什么。


    她怔然片刻,随后露出个凄凉笑容来?:“他竟然连知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不知道自己还有哥哥。


    一时想到这崔子墨的叔父到凤阳的目的,反手抓握住他的手,满脸焦灼地问:“那你?告诉我,是你?叔父将他带走?了么?带了哪里去?我不要这些地和银子了,把他放了好不好?我们就?回山里去,或是去百越,去西域,再也不会踏足这中原大地,不会叫人知道他还活着的。”


    崔子墨垂眸看着顾小碗那仍旧粗糙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为何,见?到她这样为了那个朋友难过,愿意放弃这一切,崔子墨心里竟然有些不高兴,一面又忍不住想,倘若自己哪一日遭遇了这样的不测,她会不会也为自己失态伤心难过呢?


    嘴里则回着她,“我叔父并未找到人,或许这就?是命,如果他一辈子不要露面的话?,那些人真的以为都他已经死了,毕竟这些年的凤阳多灾多难。”可是,他们是双生子,太像了。


    以至于他很容易就?叫人给认出来?了,且摸清楚了他的动?向?,这不就?给绑了去。


    他说完,叹了口气,“现?在应该庆幸,那些人,他们没?有追究这些年与?你?这朋友认识的人,又或许以为他四处流浪,你?们村子也不在了,便以为人都死完了。”


    然他的这些话?,顾小碗再也没?听进?去了,她此刻只觉得阿拾是怎样的冤屈。


    阿拾的事情,她知道的不算多,但也晓得阿拾有母亲妹妹,原本是有家的,他那个妹妹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似乎就?死在了他的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只是后来?,他的家散了,全都死了,t?他被交托给空相,带回来?了这藏在山里的红枫村。


    他没?有提过什么父亲,也不曾说过什么兄长,如此说来?,顾小碗敢肯定,阿拾或许真的从来?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太悲苦,所以顾小碗从来?不去问,这不就?等同于撕掉别人的伤疤,还往伤口上撒盐么?


    可是已经这样悲苦的阿拾,为什么还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呢?顾小碗这会儿憎恨世道的不公,更憎恨到底是何人认为双生子不吉利?到底是谁传出这样到了流言蜚语,白白害死了多少人?


    她越想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睑滚落下来?,抓着崔子墨的手已经移到了他胸前,紧紧拽着他华贵柔软的衣襟,“你?告诉我,谁说双生子不吉利的?”


    崔子墨被她疯狂的模样吓着了,一面试图后退,一面解释着:“这,这与?我有何干?我也算得上是苦主,少了一个哥哥呢!”


    正是着急,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周苗,他顿时大喜,忙喊道:“快,将你?小姨拉走?,她气糊涂了,把我做仇人来?瞧。”


    周苗去了厨房,觉得到底是承了这崔子墨的大恩,哪里能叫他喝白水,所以去烧水烹茶了,谁知道这茶煮出来?,两人竟然是这般光景。


    当下也一脸急色,放下茶盘就?去拉开顾小碗。


    只是没?想到松开了崔子墨衣襟的顾小碗,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神气一样,瞬间就?瘫软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幽幽垂泪。


    可将什么都不知道的周苗给急坏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莫不是凤阳来?了不好的消息?可没?这么快啊,去赎他们的人现?在都还未到凤阳呢!


    崔子墨一边觉得自己委屈,一边又心疼地上的顾小碗,便在顾小碗身前蹲下身来?,意图伸手去拍她的后背安抚一二。


    但却被周苗拉住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我告诉她,你?们那个朋友,没?了。”他简介地给出了答案,现?在后悔起?来?了。又叫周苗隔在了中间,只能着急地望着默默垂泪不语的顾小碗。


    “没?了?”周苗的声?音不自觉提高,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她第一时间,下意识就?认为,是被范王妃给砍了,也伤心地哭了起?来?,问起?崔子墨,“那他的尸骨……”


    崔子墨摇着头,“我如何知道?这消息还是我那个族里的堂姐夫打听来?的,他已是叮嘱,不许再问,恐打听下去,白白给自己惹麻烦。”一面见?顾小碗伤心垂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劝着:“你?别哭了,咱一路上走?来?,多苦多累,也不曾见?你?红一回眼睛,这好日子才开始呢,你?好好的好不好?”


    他这语气,到最后,不知为何,已是有些乞求的意思。


    只是现在的顾小碗完全沉寖在了阿拾已经命运多舛的悲惨人生里,哪里听得进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谁知道原来?总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的阿拾,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


    可是,现在他已然不在了。


    崔子墨见自己的言语并未有何作?用,扭头想叫周苗劝,却没?想到周苗也红着眼眶,“他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没?个好结果呢?老天爷太丧良心了。”然后也呜呜大哭起?来?。


    见?此,崔子墨不免是有些丧气,也晓得自己怕是劝不过来的了,就?在这里蹲着陪着她两个。


    外头的人久不见?他出去,又不敢来?寻,直至这天色暗了下来?,外头不断传来?他家随从的隔着墙询问的声?音:“公子,公子,您在么?咱该回去了。”


    一遍又一遍,崔子墨听得不耐烦,“我知道了。”


    也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崔子墨扶着坐到椅子上的顾小碗才像是回过神来?,只是却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她抬起?肿痛的眼睛,“你?回家吧,早前是我的不对,不该怨你?。”说来?,崔子墨是好心来?告知自己,自己怨他作?甚呢?


    崔子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愧疚:“都是我的错,没?能帮到你?什么忙。”又想起?那柳姐夫的话?,便郑重地再一次叮嘱,“往后,别打听了,你?实在可怜他,你?就?偷偷立个牌位,逢年过节,给他烧香烧纸便是最大的情谊了。”


    顾小碗点着头,见?天色也不早,他家的人又在外头催促,便也劝着,“你?回去吧,我哭也哭过了,日子还要往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


    这话?终于叫崔子墨那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那我家里去了,明日我再来?找你?们。”又和周苗说,“多照顾着你?姨一些。”


    便匆匆去了。


    他怕再不遵守兄长的话?,改明儿就?不让自己出门了,或是急匆匆把自己送回云州去。


    他走?了后,夜幕也很快来?了,偌大的院子好像就?在这眨眼间变得空荡黑暗,两个垂泪的姑娘坐在这里四目相对,时不时传出些啜泣声?来?。


    后来?大抵是声?音哭哑了累了,两人就?靠在椅子上发呆,也不知是到了个什么时辰,就?听到外头的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


    这绝对不是什么老鼠,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老鼠。


    然后她俩就?看到了敞开的门外,有两个不大的人影从门前次第跑过去,随后停在了廊下。


    或许说,是藏在了廊下。


    一个还处于变声?期男孩的声?音忽然在夜色里响起?来?:“乌漆嘛黑的,好像真没?有住人,咱们今晚就?歇在这里么?”


    很明显,他这是对同伴说的。


    但是没?想到,他的同伴是个姑娘,胆子似乎也很大,语气很笃定,“我上个月观察了好久,那书斋的掌柜根本就?不住在这后面的院子,这大院子里一直都是空的,咱以后天黑了,就?来?这里睡觉,省得在武侯祠跟那帮人争地盘,每次都打得咱头破血流。”


    “还是姐你?厉害。”男孩奉承起?来?,又确定没?了人,大大方方就?要进?这敞开门的屋子。


    然后就?看到了左右椅子上坐着的周苗和顾小碗,不过因?为没?点灯,今晚又没?有月色,所以他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只依稀觉得像极了两个人影。


    或许,他觉得是两个鬼影。


    所以吓得一跳,连脚带手地跑了出去,却不想因?为慌张,反而绊在了门槛上,得了一跤。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那姑娘还没?发现?屋子里有人,见?他此举十分嫌弃,但还是弯腰去扶。这也才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四肢僵硬,有些奇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下意识抬头朝着屋子里看去。


    对于这两个闯入者,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顾小碗和周苗都很冷静,尤其是从他俩的谈话?中知晓了是两个小乞儿,就?更没?有放在心上了。


    只是忽然见?这姑娘去扶小的那个,顾小碗一时想起?阿拾,心头一难过,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这偌大空荡的院子里,忽然平添了一抹恐怖神秘的色彩,使得那两个小乞儿‘啊啊啊’的恐惧叫起?来?,小的那个也不要大的掺扶了,两人慌不择路,到处乱碰乱撞。


    周苗就?是在这个时候将灯点燃的,然后举着灯盏和顾小碗出来?。


    那两人看到了灯火,本能地将目光聚集过去,不曾想顾小碗和周苗都哭了一天,现?在那两只眼睛肿得可怕,现?在那跳动?的灯火全然照在她二人的脸上,竟然是直接将那两个小乞儿吓晕了过去。


    当时只见?两人先是呆若木鸡一般愣住,随后白眼一翻,竟然重重地倒了下去,有一个位置站得不好,还将脑袋给磕破了皮。


    是顾小碗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抱扎的。


    不想两人醒来?,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抬着腿就?要跑。


    这时候顾小碗出了声?,一手按住那小男孩儿的肩膀:“你?方才摔破了脑袋,先好生休息吧。”


    已经跑出去的那个姑娘闻言,不由得顿住脚步,尤其是见?弟弟还被按着,只能也暂时放弃了,一面忙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两位姐姐,饶了我们的命吧?我们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想找个地方休息,每曾想打扰了两位姐姐,还请两位姐姐见?谅,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等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天天给两位姐姐烧香上供。”


    显然,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仍旧将顾小碗和周苗做鬼来?看的t?。


    这叫两人不禁苦笑起?来?,顾小碗更是耐心解释着:“我们是人,你?看清楚了。”


    “啊?”还跪着求饶的那姑娘愣住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果然仔细打量起?顾小碗和周苗,见?着她们俩在灯火的照耀下,是有影子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自来?熟地起?身,一面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遇着了鬼。”一面自己找地方坐下,动?作?大大咧咧的,显然一点都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还问:“你?们什么时候进?的宅子。”


    很明显,她将穿着朴素,且相貌也不出众的两人,当成了同他们一样,偷偷溜进?这无人的院子睡觉的。


    “进?来?几天了。”顾小碗用那哭得干哑的嗓子回着,又因?一日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哭过了,人倒是饿了,便问,“你?们吃了么?”


    姑娘摇着头,一脸震惊又佩服的样子,“你?们还在这里煮饭啊?”


    “不然呢?总出去吃,多不划算。”这话?是周苗回的,她准备去厨房下面条了。但看了那磕破脑袋的男孩儿一眼,便与?女孩道:“你?和我去搭把手,烧烧火,也快些。”


    “好。”女孩连点头,现?在已经觉得自己是顾小碗与?周苗的同伙了。


    很快简单的阳春面便煮来?了,四人各自端了一碗。


    虽说是饿了,可顾小碗吃着,却觉得嘴里没?滋味,倒不是因?为在崔家那几日山珍海味吃多了,嘴巴变得叼了,而是这心里想起?了阿拾来?,好似钝刀子不停地戳在心口上,还是忍不住要掉眼泪。


    周苗见?了,只在一旁也叹气。


    待吃完了面,顾小碗让周苗安排他俩在她们俩对面的小厢房里住下,也各自休息。


    然天还未亮,忽然窗户被人敲响,睡得昏昏沉沉的顾小碗和周苗爬起?来?,却见?是这对姐弟,两人贼头贼脑的站在窗外,“天快亮了,你?们还不赶紧走?,不然天亮叫人发现?,怕是要蹲大狱的。”说不准还会掉脑袋。


    顾小碗和周苗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姐弟两个,是拿她们俩也当做是闯入者了?


    周苗先笑了,“别怕,蹲不了大狱,你?们且安心。”


    两人见?顾小碗二人不动?,很着急,催促着:“听你?们的口音,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吧?能混进?城里,可见?你?们也是有些本事的,怎么这样糊涂?快跟我们一起?钻狗洞出去。”想就?这么走?了,可昨儿晚上她们俩还帮忙抱扎伤口,还给下面条吃呢!人不能不讲义气。


    所以这姐弟觉得,顾小碗周苗和他们当然是生死与?共。


    然顾小碗现?在看着姐弟俩的身量,只想着那狗洞是不是太大了些,白日里该去给堵住了。又见?心急如焚的姐弟,便道:“你?们先去,天亮了在王家牙行那里等我们。”


    见?她们俩虽还不走?,但定了碰头的位置,可见?是有了别的打算,或是又别的出去的路,不愿意相信他们姐弟两个,想避开罢了。于是那做姐姐的便道:“也好,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小心些。”


    于是踩着这夜色,姐弟俩果真是朝着狗洞方向?去了。


    周苗不解,“小姨,为何不告诉他们,这院子是咱的?”


    顾小碗苦笑,“咱俩熟门熟路,你?引那小妹妹去厨房,她都不曾想过,你?为何如此熟悉;咱又带他们来?歇息,他们仍旧没?有起?过疑心,这会儿解释,怕也是无用。”又看了看自己和周苗这模样,还是风霜雨打后的焉巴茄子一样,穿得也不体面,怎么都不像是有这样大宅子的主人了。


    如此,也难怪人家从未往这方面想。


    便道:“只怕要在身上多花些银子,不像个样子,去牙行里头,人家只当咱俩是去卖身的,哪里像是买人的?”她现?在想来?,怕是人家牙行里未必没?人要卖,只是那时候看她俩也不像是买得起?的样子吧?


    “可咱们那天去的时候,还穿着崔家丫鬟的衣裳呢!”周苗解释着。


    “你?也说是丫鬟的衣裳。”可见?崔家丫鬟的衣裳虽然好使,但是她俩脸皮晒得黝黑,头发枯黄,两只手上还满是细疤,又十二分的粗糙,没?准人将他们当做打杂的粗使丫头,是做不得主的,当然不理会了。


    于是也十分发愁,“这衣裳倒是容易换得体面,可是咱俩这模样穿了好衣裳,多半也撑不起?来?。”反而像是那偷人好意思穿的贼子。


    心想,若是阿拾在的话?多好,他一定能配置出养肤的好方子来?。


    可是阿拾不在了。


    没?由来?,这眼泪又开始滴。


    吓得周苗忙找了手绢递过去,“小姨……”然张着嘴又不知要如何安慰。


    顾小碗吸了吸鼻子,试图将这些眼泪都给一并吸回去,“罢了,他是不在了,可未必愿意看着我们每日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一面下床来?,将阿拾留给自己的青谷医书翻起?来?,“那旱地,咱种些药材吧,如今正值战乱之时,最缺的便是这些个伤药,与?其用来?种粮食,倒不如用来?种药材。”


    她说着,好像果真是将阿拾这一篇翻了过去一般,人好像也一下精神了,眼里也有了光,“那田也是好田,不过我瞧田埂间空隙多是宽敞,到时候在种些桑树在边上,散养些桑蚕,田里再喂些鱼虾。若是不喂鱼虾,就?养鸭鹅,到时候也赶去稻田里。”


    周苗连连点头,心想小姨愿意往前看,是再好不过,虽也遗憾阿拾英年早逝,还死得这样不清不楚,但活着的人,始终是更重要些。


    于是周苗那愁云惨淡的心情,也收拾了起?来?,一面瞥了窗外,“太阳出来?了,今儿就?是好天气,咱收拾一下出去,还是要等崔公子?”


    “等一等他吧。”顾小碗心想,昨儿自己拿人发脾气,多是不妥当,他昨天怕也是担心坏了,难为他这样重情义,竟然是陪着自己和阿拾在这里枯坐了一日。


    如此,两人起?来?,简单吃了些面条,顾小碗就?直奔那些个还没?来?得及铲掉的花,拿了篮子去采花瓣。


    周苗不明所以,“这能吃么?”


    顾小碗摇着头,“不能,只是做胭脂水粉使得,能省了一大笔钱。昨儿那姐弟将咱俩当成他们那样的乞儿,倒是提醒了我,我们想在这城里安定下来?,想扯着崔家的虎皮,但也要人信,崔家哪里会有这么这样灰头土脸的远亲?所以以后咱到底要注意些,这脸这手这头发,该上心还是上心。”


    而且,这花儿一样的年纪,天天灰头土脸的,往后就?算真是发迹了,怕是再来?用这些胭脂水粉,也没?个意思了。


    周苗是姑娘家,自然是没?有不爱美的,不过她看着这些花,有些不确定,“小姨真能做?”


    顾小碗本来?不能做的,以前只在视频里看过,但到底这些花是否有那护肤护发的功效,她也不清楚,但翻看了青谷医书后,她觉得自己既然在学?医上没?有天赋,但是这美容养颜,其实也是与?医术息息相关的。


    千金科学?不得,那再一次另辟蹊径,学?好了。没?准自己以后就?靠这个出头,毕竟天下的女人,没?有不爱美的。


    便是她们从前在那山里,不是看到那好看的花儿,也要剪下来?戴在头上么?


    只是不论要学?什么,都前路艰险,她早前翻看了医书,得了个灵感,现?在决定拿自己做实验。


    第187章


    周苗看到这花园拱门两侧挂着的牌匾,想到了昨日那崔子墨的话,便问:“一会儿出去,可要去那香火铺子里?”


    “去作甚?”顾小碗蹲在或从中,习惯用手,如今要学着讲究人家用剪刀剪花,她只觉得有?些不顺手,几次想将剪刀丢了,但旋即想了想,还?是试着改变吧。


    周苗提醒着:“不给阿拾大夫供个牌位么?空相师父早不在了,他没了旁的亲人,若是咱们也不祭奠的话……”那不就是孤魂野鬼了么?


    她虽知道提起此事,怕又要惹小姨伤心难过,但总归是要将这件事情给办了吧?


    顾小碗剪花的手一怔,片刻后恢复了自然,声音平静地说道:“我?想着,那些人想杀他,不该等?到这个时候才来,也不用特意千辛万苦找一个临盆的产妇来骗他,将他绑走。”要杀人,对于那些人来说,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啊,何苦这样费劲呢?


    何况,崔子墨的叔父来找人,也非是杀人。


    可见这么多年来,大家都默认阿拾是个死人了。重新找他,很显然是他那个哥哥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需t?要有?人去代替他的哥哥。


    而且需要他的人很多,所以?崔子墨的叔父也在找,旁人也在找,只是不知这最后花落谁家了。


    但不管是谁将阿拾带走,顾小碗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去找,即便是真的找到了,也不见得能将人带出来。


    或许还?会将他们这些人的命都给搭上。


    辛辛苦苦从那风里雨里挣扎出来,不该就这样随意拿自己的性命践踏掉了。


    这一次与崔家的接触,哪怕她们只是因为崔子墨而侥幸踏入了崔家的别院,但从这小小的一方?别院里,她也能看出来崔家到底是怎样的庞大实力了。而很显然,将阿拾绑走的人,势力并不比崔家小,所以?她如果硬是要去,那就是蜉蝣撼大树,何苦呢?


    所以?顾小碗才想,她的当务之?急,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横闯直撞找阿拾的消息,而是应该趁着现在搭上崔家这关系,做出一番事业来。


    便是她一个女子,弄不来权力,但有?足够的钱财也好啊。虽说这样的世道,他们都说钱财自己一个女人护不住,但如果有?了足够的钱财呢?她完全可以?去雇护院雇佣打手,听话的自己按月付相应的酬劳。


    那不听话的,她也有?自己的手段。反正青谷医书在自己手里,她不信天?天?看日日看,还?参不透里面的门门道道。


    左右她要学的不是怎样活死人肉白骨,她想要学的,不过是将毒参透三两分罢了。


    她的话,让周苗那携着几分忧伤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像是才反应过来:“也对,真要杀阿拾大夫,是用不了这样麻烦的。”她欣喜地一把抓住顾小碗拿着剪刀的手,“这样说来,阿拾大夫是活着的,那太好了。”


    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找他?”


    她这样问出口,倒也不怨她,而是从前在那红枫村的时候,到了农闲时候,顾小碗便趁着出去采买物?资的时候,打听亲人们的下落。


    但是现在顾小碗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些决定的错误,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庇佑这些人的性命,安顿他们的生活,就凭着一腔热情,以?为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好,太理想化了。


    而且事实上,这动荡不安的世道给自己上了一课又一课,到这最后,她辛辛苦苦寻来的家人们,也最终没有?和自己在一处,如果不是还?有?一个阿苗在,她仍旧是孑孓一人。


    仿佛,就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一场。


    所以?摇着头,“不找了。何况,崔子墨说的对,现在最好就是当不认识他这个人。”这样不管是对自己,或是对阿拾,都是最好的。


    “不找……”周苗重复着顾小碗的话,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随后就在一旁叹起气来。


    顾小碗很快便剪了一篮子花,花瓣均匀地铺开?在筛子里晾晒起来,她准备一半用来磨粉另做他用,一半则用来制作梳头的头油。


    所以?今儿出去,还?要买些好茶油来,到时候泡几回花瓣,带着花香的头油就出来了。


    这制作倒是简单,世面上最多最常见的,也是桂花油,只不过顾小碗来了这个世界几年,头一次用头油,还?是在崔家。


    也是了,油本来对于寻常人家,吃一口都艰难,如此哪里有多余的来梳头呢?


    周苗听得她的安排,也是觉得十分不舍得,忍不住感慨道:“这从前在村里,咱便是手头宽裕,守着那满山的茶果子也不敢这样糟蹋的,如今花银子去买,反而还要用来养头发。”只想着,这一千两银子,怕是转眼的功夫就没了去。


    又说这城里的花销实在是可怕得很,样样要钱,便忍不住和顾小碗提议,“与其在这城里,倒不如花些银子,在那杏花坞里找一块地,咱只需要拿个十来两,就能修一个好院子出来,那里瓜田李下的,不知道一年要节约多少银钱呢!何况又守着田地,咱也能放心不是?”


    “你这个话是没得错,只是这银子也不是省出来的,当是赚来的才是。何况那许多田地,咱俩又有?这么多打算,若是样样都亲自去做,能否忙得过来另说,便是整日里这般劳苦,不知道要折寿多少年?倒不如雇些可靠的长?工来伺候田地,咱就只管着账目上的事情,岂不是轻松?”顾小碗想着她现在有?钱,别人想赚钱,这不是双赢的事情么?何况这节约下来的时间,自己也能去做些别的。


    不过别说是什么飞机大炮,就是火药自己都制不来的,但是简单的小玩意,比如这世面上没有的胭脂水粉,结合着医药方?子,养颜美容,不求量但求精,做好了,也是能赚些个银子出来的。


    她反正现在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这做出来产品的头一件事情,也不是要开?店卖,而是拿去送给崔子墨,让他送人去。


    他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再?由着他经手送出去,东西?便不是便宜货了,何况大家用了有?效果,往后自是有?人问着来。


    正是应了那一句,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且这乱世里,寻常女人家可没有?这个闲钱花在美容养颜上面,到底还?是这些上流世家的女人们。


    不过这些都是顾小碗目前的打算,将来的事业究竟是否能如同?她所预想的这般顺当,是不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人总是要往好处想,不然每日这样愁眉苦脸的,日子都得过苦了去。


    周苗此刻听着她的话,想这自己算账也是会的,毕竟当初在树屋里学了不少,一时也是想起那孟先生来,自然也想到了怀着他骨肉的何麦香。“听说那屯田的庄子上,比咱们在桑园里好不了多少,麦香大着肚子,也不知现在怎样了?”眼下只盼着崔家这边打发去的人,能早早到,好叫他们得了自由之?身。


    也不知是不是失望了,所以?顾小碗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肠好像变得冷硬了许多,此刻并没有?多同?情何麦香的遭遇,淡淡地说道:“不是没有?劝过,她用尽了手段也要留着吃的苦头,倒也犯不着咱去为她担忧。”


    这话倒是提醒了周苗,想起她为了假装小产逼迫四?姨同?意留孩子,还?偷偷弄了鸡血,害得望祖担心以?为是黄鼠狼混了进来。


    一时不免也是怨她的不懂事,还?牵连了这一帮亲人。“是呢!这样说来,她倒也是活该,就是身边的亲人白白陪着她受罪。”


    正说着,便听得外面传来了声音。


    自不用多说,必然是那崔子墨来了,只是久不见对方?像是以?往一般进来,顾小碗便有?些疑惑,一面和周苗说:“今儿无?论如何,也要雇几个人来,别的不说,这门房总是要有?一个的。”好歹能帮忙开?门传话什么的。


    到时候周苗留在家里,也有?个照应的。自己雇个马车去眉州城,得快些将元宝给找回家来。


    一边说着,和周苗放下手里的活儿,朝着临近大门处的正院去,那里有?一间像样的厅房,想来是从前人家也是体面过的,那一处就专门用来招待客人。


    只是顾小碗心里有?些奇怪,崔子墨怎如此讲究起来了?按理,他开?了门进来,早就直接去后院找她们俩才是。


    然等?她到了这正院,见着院子里的陌生面孔,不免是有?些疑惑起来,来人竟然不是那崔子墨,她正要问来人是谁?怎平白无?故闯进家里来,却见那厅里的人已是听得了她们俩的脚步声,正是从容不迫地从中出来。


    顾小碗的问话还?未说出口,却见对方?施施然走来,脸上堆满了笑意,“我?原想,到底是怎样的女中豪杰让七公子如此挂记,却不曾想,原来竟是你们两个。”末了还?忍不住打趣起来:“如此可见,当场我?执意要留你在家里,也算是有?些眼力的,可见你与普通女子,便不一样。”


    这声音这脸,顾小碗都熟悉无?比,正是那年在去望凤阳城路上救下的柳先生,当初是他帮忙找到了二姐母子两个,而且用的时间还?极短。


    那时也是真心实意感谢他,却没想到他那报恩的方?式居然要纳自己为妾。


    周苗比顾小碗还?要沉不住气,尤其是见他此刻还?在说这样的话,又急又气地挡到顾小碗面前:“你如何进来的?仔细我?们报官去。”


    顾小碗却听到他嘴里提及的七公子,而崔子墨此前说过,有?个族姐的夫君十分擅长?找人,阿拾的消息便是他打听来的。又加上曾经柳先生在短时间里找到了二姐,所以?已经确定这柳先生,怕是崔子墨安排来的。


    毕竟柳t?先生的那位夫人,也是姓崔。


    但很显然,崔子墨并不知道自己和柳先生之?间曾经的不愉快。


    柳先生虽然也很诧异,但他到底不是个毛头小子,很快就坦然地接受了一切,笑意吟吟地说道:“你们不必紧张,我?受七公子所托,特意前来助你们与合月安顿下来。”


    一面朝身后的长?随使了一个眼神,只见对方?随即朝顾小碗二人走来,将崔子墨那里的钥匙给双手奉上。


    柳先生也开?了口:“昨日云州急信,七公子一早便赶回了云州去,因放心不下你二人,故而让柳某看着一二。”似担心顾小碗还?因此前的事情介怀,将自己拒千里之?外,所以?竟然是大大方?方?说道:“小碗姑娘,当下已是今非昔比,你倒也不必如此防备着在下,何况我?谨听七公子之?言,既是答应了,自然会尽全力,不会再?生出其他之?心。”


    这话说得坦荡荡的,倒是叫顾小碗不得不佩服他几分。又听他言语间对于那看起来不着调的崔子墨如此尊敬,可见这柳先生与崔子墨之?间,还?不知道又隔着了多少差距呢!如此那崔子墨重情义,看中与她两个共患难这段情谊,量这柳先生也不敢如何。


    于是便也是大方?地应下,“那既如此,就麻烦柳先生了。”但是,心里还?是防备着此人。


    而柳先生得了顾小碗这话,不禁也暗自松了口气,他在柳家本就是旁支末族,排不上什么,在凤阳之?时,又因那该死的时疫,害得自己不得不退。


    分明是天?灾之?祸,却不想入了家主的眼,却是自己办事不得力,如今也是被?闲晾了下来。


    这让他很慌,一般这样被?闲晾着的,大概一辈子就这样了,所以?柳先生必须得自己寻一条出路来,因此他靠着娘家这边的关系,寻到了蜀地,只因那五公子在此处。


    只是五公子却不是他想见便能见到的,幸而山重水复无?路之?时,竟是柳暗花明遇到了主动找上门的七公子。


    这七公子虽不是崔家权力中心的人物?,可偏偏他命好,如今崔家最出众的两个年轻少主,都是他同?胞的亲兄长?,与他办好了事情,何愁将来没得好处?


    所以?,哪怕他只是让自己来帮两个黄毛丫头,柳先生也不觉得是大材小用了。他觉得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能屈能伸,方?能配得上将来的好造化。


    当然,最让他心甘情愿前来,其实也并非是七公子的诚心相托,更为重要的是,他听闻,这顾小碗二人见到了五公子,且五公子还?答应了顾小碗的一切要求。


    试想那五公子是怎样出尘绝世的人物?,他不但见了这两个村姑,更亲自点?头同?意给她们田地和银钱宅子,可见这顾小碗二人,的确是有?自己不为知的本事。


    所以?眼下帮顾小碗对他来说,也许就是一个翻身的机缘。


    他将这空荡荡院子扫视了一遍,“我?看院中清冷,你们便是不习惯人服侍,只是这门房和扫洒的婆子,总是要买几个进来的。”


    顾小碗颔首,“我?原本今日也是打算将此事办了,另外还?有?几个擅长?侍弄花草的,不拘男女,只要肯勤快,月钱我?是十分舍得的。”


    一边请他进了厅里坐下。


    柳先生作揖谢了一回,自然地坐下,“你若打算长?久在这里安顿,我?的意思是,还?是不要想着雇佣什么长?工短工,这样做事上不上心不好讲,且你手里的银子也经不得折腾。”又说:“我?知晓你手里也就一千两银子,这话说来也许不中听,但你若是不合理安排,这点?银子,还?不够你使一年半载就没了去。七公子那里,他倒是有?心给你些私房,只不过五少爷盯着,他也不敢乱来,故才叫我?来过来的。”


    他的话,让顾小碗想起那时五公子说,想看看她拿着这银钱和田地,能过得如何?很显然,他对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怎样,是有?些兴趣的。


    他对自己的生活有?兴趣,就算只是当做无?聊时的调味剂,但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情。


    顾小碗甚至怀疑,那位五公子的兴趣,也正是这柳先生能屈尊降贵前来此的最大原因了。


    所以?她猜想,这柳先生很显然,比谁都希望自己接下来过得好,不然岂不是意味着他的能力不行?那么他给予的这些意见,自然是没有?差的。


    何况他说得也对,这一千两银子在乡里,是大家几辈子都攒不出来的,还?能富贵几代人,但是城里不行,更何况她还?要将日子过得体面,不但是面子上的体面,更是里子里的体面。


    所以?,现在这些启动资金,自然是能压缩就压缩的好。


    于是也诚心朝柳先生请叫,“那先生的意思是?”都买那些卖身的?


    果然,只听柳先生说道:“自然是要签死契,如此只需管他个两三顿饱饭便足矣,何况到了卖身这一步的,哪一个不是为了求一口吃的?不过你若是有?心,将来好起来了,一个月愿意赏给他们几个钱,那是他们的福气,他们只怕还?要磕头作揖谢你的慈悲呢!”


    可据顾小碗所知,牙行里卖身的虽有?,但价格却不便宜,且人家提出的要求也颇多,自己怕是难以?满足。


    她蹙起的眉头,一下就让柳先生洞察到了她的担忧,直言道:“这你倒是不必担心,牙行里没有?,外头总是有?的,何况现在四?处逃难来此的多了去,本就没个身份,你愿意买他们进来,管一口饭,只怕还?要挤破脑袋进来呢!”


    顾小碗是想过,从外面的难民里挑选,这是蜀地的律例允许的,只是这些奴才买来后,终身也是没有?户籍没有?人权可言,一辈子依附着主人家。


    看起来是极好的,主人家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但就怕这其中有?那心怀不轨之?人,如今饿饭的时候愿意卑躬屈膝,只怕哪一日将其养壮了,就要反咬一口。


    偏自己也没有?能看穿人心的火眼金睛,不然真发现了这样的人,早早给灌下一副毒药去,不怕不听话。“你的意见好是好,又能节源开?支,只是那难民堆里,虽是便宜,却也是参差不齐,不知好坏。”


    “这又有?何难?你是花钱买人的主,自是任由你挑拣,如今只要问清楚了来路,又擅个什么,几句言语下来,人的秉性如何,应也是能摸个一清二楚,若是那等?狂妄不羁自负傲然的,自是不用考虑,只管挑选那性格温顺老?实的便是。”很显然,柳先生对于这一块,还?是十分自信的。


    顾小碗闻言,点?了点?头,“如此,那麻烦你帮我?多上心几分,待能去挑人了,打发人来知会我?一声便是。”


    柳先生见她答应,自是没有?多停留,忙去给办了此事。


    与他来说,顾小碗只要没有?拒绝自己留下来,那这一次的机会,他就是抓住了,如此怎可能怠慢?


    周苗眼见着柳先生带着这乌泱泱的一帮人就走了,仍旧觉得做梦一样不真实,“不敢想,当初他还?要将小姨你关起来,如今却愿意为你劳心劳力,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是不是风水轮流转,尚不好说,总之?他能放下身段前来,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你也不要掉以?轻心,该防备还?是防备着。”不过不容否认的是,这柳先生本事是真有?的,就比如他找人的那本事,更不要说现在这些,只怕对他来说,也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他若是真愿意看着崔家的面子上,能拿两三分心来帮忙,自己这路怕也就顺畅个几十倍了。


    但他这样厉害的人在身边,顾小碗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更何况他曾经起过那样的心思,所以?她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那荷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只怕自己这研制出来的第?一副药,要给柳先生吃了。


    不是她小肚鸡肠,实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可一次失败都经不起了。


    所以?,便是到时候若柳先生发现了,要将自己做那心肠歹毒之?人,自己也认了。


    一面让周苗收拾着,锁了门,两人一起去那王家牙行,没准那对姐弟等?在那里呢!顾小碗想着,他们若是在,愿意的话便给签了契,进院子里来做些活儿,也省得往后两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


    第188章


    然两人到那王家牙行之时,却?是不见那对姐弟,顾小碗便想,莫不是因为和柳先生耽搁了些时间,他们等不了,别处去了。


    正好见牙行里一个小牙子出来,便唤住他问:“这?位哥儿,一早可见了这t??样高的一对姐弟来过?”她一面问,一面比划了一下?身高,想着?那做弟弟的昨儿摔了脑袋,又?道?:“有一个头上包着?纱布。”


    那小牙子一早来行里,因大家见他年轻,只觉得不顶事,一个生意也没有做成,这?会儿心里正是烦躁,又?见顾小碗一身寻常衣裳,皮肤粗糙,不是那体?面人家的,自然也就回得敷衍,“没见过没见过,你别处去问,别这?里挡了生意。”


    不但如此,还?要挥手?赶人。


    周苗见他这?样,自是心中?不悦,要上前理论,只是小牙子却?没得空和他们计较,见了个肥头大脑,一身绸缎袍子的男人来,连忙换上了一张笑意吟吟的脸,讨好地迎上去:“这?位爷,可是要买人买地?你可算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牙行里,不管生的死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您点了名儿,我们都能?给?您寻来。”


    只是那男人眯着?眼打量了他一回,见他也就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理都没理会,直径从他身边走过,朝里头大声喊:“来个能?主事的人。”


    里头很快就有了牙子迎出来,追上去的小牙子,自是被挤到一旁去,他心有不服气,想着?这?分明是自己先招呼的客人,然而却?无人理会自己。


    一时不免是垂头丧气,既不敢怪客人,又?不敢怨自己的前辈抢客,只能?站在门口生闷气。


    不想一抬头,见顾小碗和周苗还?在,想到她们刚才看到了自己被客人冷落的样子,一时有些窘迫,“你们怎么?还?没走?”只是这?语气,已没了刚才的嚣张。


    还?主动开?口道?:“你们问的那对姐弟,早上来了,不过没多会儿,来了人将他们两个打了一顿,那个做姐姐的,当场就断了气,叫人给?拖去义?庄里了,小的这?会儿不知哪里去了。”


    他这?话将顾小碗两个都吓了一跳,有些不大敢相?信他,只朝他确定:“你没哄我们?”


    “我哄你们作甚?我一早就来了,牙行没开?门我就门口等着?,没多会儿他两个就来了,我起先看他们一身破烂衣裳,便以为是卖身的,还?以为能?叫我开?张,没曾想我话都还?没同他们俩说上一句,就有一群人追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他一边说,似怕顾小碗不信,便指着?斜对面那个炊饼摊子,“不信你们去问,马老头开?摊早,他也瞧见了。”


    他这?样笃定,顾小碗已是信了大半分,但想着?那个性格活泼的小妹妹就这?样被人当街打死了,仍旧不大愿意相?信。


    因此果然去了那炊饼摊问。


    这?样的事情,老头像是见多了一般,说起来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语气里更没有一丁点的同情,“手?脚不干净,偏胆子还?大,摸到汇春楼后厨去偷东西吃,还?是外面跑进?来的,又?没户籍,人要绑了她去汇春楼里卖身抵债,她不愿意,自己撞死了。”


    而汇春楼的见死了人,哪怕是外面混进?来的乞儿,但也觉得晦气,便走了。


    没多久,就有人来将尸体?拉走。


    合月城里处理尸体?倒是积极得很,不过这?都要多亏了去年凤阳城的前车之鉴。


    所以街上有死人,衙门里积极得很,立马就来拖走,拉去义?庄处理了。


    “那她弟弟呢?”顾小碗又?问。


    “哪个晓得,衙门里来了人,他就跑了,不知哪里去了。”老头回着?,见她两个问了半天,也不见要买炊饼,有些不耐烦起来,“到底要不要买?”


    “买。”顾小碗拿了几个铜板出来,要了两个炊饼。


    只是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吃下?去,快天亮那会应将这?俩姐弟留住的,哪里晓得这?就……


    周苗见她叹气,在一头劝着?,“也罢了,小姨你见他们可怜,起了好心想收留,奈何这?常在河边走,哪里有不湿鞋的?”说一千遍一万遍,他们胆子也是大,就比如昨日跑进?院子里去过夜。


    这?也是遇着?了她们俩,若是别家,怕是当场就被打死了。


    顾小碗只是昨儿见着?那姐弟俩,只觉得像是见着?了走投无路的自己,方起了几分帮扶之心,却?没有想到,这?姐弟两个,竟是命薄的。


    小牙子仍旧还?蹲在牙行外面的台阶上,见着?顾小碗和周苗忧心忡忡走回来,便也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你们是他们的亲戚?要真是,可要快一些,不然那义?庄去晚了,尸体?都没得了。”


    义?庄那头,有对哑巴夫妻就在旁边搭了个大火炉子,这?种来路不明,无名无姓的尸体?,一具两文钱,衙门这?里一手?交钱,他们一手就将尸体拖进炉子里烧个干净。


    顾小碗摇着?头,“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想着?那个弟弟还?活着?,见着?小牙子整日蹲在门口,便将炊饼给?了他,“你若是见着?那个小兄弟,叫他去花松香巷子里第二个门。”


    小牙子一听她们留的地址,眼珠子转了一回,马上就变得热情起来,“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两位姐姐是住在松香巷子呀。”一面说着?,回头看了看牙行里,显然也用不上自己,便朝顾小碗使了个眼神,往一旁的小巷子里走了几步,随后指着里头那堆破烂席子下?面,“那个小兄弟在里头呢!受了伤,这?炊饼我也不要,你拿去给他吧。”


    他忽然这?样好心,倒是叫顾小碗和周苗好生怀疑他的话,但又?想着?他犯不着?骗人。


    不想小牙子见她两个不动,便先抬脚往里头走去,一把扯开?那些个破烂席子,果真见里头露出一双脚来,他伸手?去拍了拍:“老弟,你还?活着?没?活着?的话起来吃东西,有人找你来了。”


    顾小碗和周苗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果然见着?是昨儿晚上那小男孩,只不过他现在身上又?添了许多伤。


    他虚弱地睁着?眼睛,看着?那饼也没接,直至看到顾小碗和周苗,眼里忽然多了几分生气,像是见着?了主心骨一般,挣扎着?爬起来,哭道?:“我姐姐死了,呜呜。”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们没有偷他们的东西,我们只是在门口的桶里捡了些他们不要的,呜呜。”


    他因哭得伤心难过,那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大家也听了个缘故,他姐弟两个早上在汇春楼后门看到了一只桶,里头都是这?一宿客人们吃剩了的残羹,他两个便想着?从里头找些像样的来吃。


    没曾想里头的门忽然开?了,钻出来两个汉子,先是驱赶,随后看到他姐姐,就要给?抓紧去,还?说是什么?白上门的货。


    姐弟俩便死命逃,倒是误打误撞跑到了这?牙行门口来。


    只是他们前脚才到,汇春楼的后脚就追了来。


    还?冤枉他们俩偷东西,又?因知道?汇春楼是什么?地方,他姐姐宁死不屈,就自己撞死了,喊他逃。


    但他也挨了打,虽是跑,可也没能?跑多远,倒是这?小牙子趁乱,将他拉进?这?巷子里躲在那堆烂席子下?面。


    听得小牙子竟然趁乱救人,倒是叫顾小碗对他刮目相?待一回。


    小牙子叫顾小碗和周苗这?一看,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想起那女孩儿死在自己眼前,仍旧觉得遗憾,“我倒是有心救,可我人小言轻,连牙行来的客人都不把我当回事,更何况是汇春楼那些人了。”


    “你已是尽力了。”顾小碗安慰着?他,一面问起这?小男孩儿的伤势,又?问他叫作什么?名字,原籍何处等。


    小牙子听了,露出一脸的惊讶来,随后防备地看着?顾小碗和周苗,“搞了半天,你们也不认识他?”别是想将他给?拐了去吧?于是忙站到小男孩跟前,倒是一副正义?感十?足。


    好在小男孩想着?昨儿晚上顾小碗还?给?自己包扎伤口,如今也没了姐姐,正是伤心难过之时,瞧她就如同自家姐姐一般,并没有半点防备心,反而还?劝着?小牙子,“好哥哥,我如今没了姐姐,又?是这?个样子,左右都是死,倒不如叫我同她们去了。何况她们倘若是骗子,拐了我去,能?骗得几个钱?只怕给?我抓药看伤的钱都赚不回来呢!”


    小牙子一听,倒也是这?一回事,但还?是不松口,只问顾小碗,“你俩可保证,领了他去,不给?他卖掉?”


    顾小碗没想到这?小牙子竟然也是一根筋的人,随即想到他的身份,便道?:“也罢了,左右你不信,不如去你们行里,你来做中?间人,他签个契,卖了给?我,以后我领家里去,等他好起t?来,做些跑腿的活儿。”


    小牙子半信半疑,但一想到自己来牙行里还?没做成生意,顾小碗的话他就很动心,最终没抵得住,加上那小男孩儿又?愿意卖身的。


    于是一行人便去了牙行里,等一切手?续办妥,小牙子也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佣金,虽然最终才两个铜板,但还?是高兴不已。


    这?会儿对顾小碗也是一口一个顾姐姐地叫着?,但随后听到周苗喊顾小碗小姨,于是又?忙改口,称着?顾小姨妈。


    如此,小男孩儿原本外头窜进?来的,没户籍,便在这?王家牙行里签了死契,卖身给?顾小碗。


    这?厢一切手?续办好,顾小碗便也领了人走,他们先去了义?庄,哪里晓得已经来晚了,他姐姐的尸体?早叫那哑巴夫妻给?扔了火炉子里去,这?会儿早跟着?里头的其他尸体?化了灰,分都分不清楚。


    小男孩哭了一回,只认命作罢,在那里磕了三个响头,便和顾小碗她们回去。


    路上打了几斤茶油,又?给?小男孩儿买了一身新衣裳与一些药材。


    等到了家里,小男孩才得知,原来顾小碗和周苗是这?宅子的主人,这?样说来,昨儿晚上他们果真是遇着?了好人。


    没打他们出去就算了,还?管了他们一顿面条,只是想起姐姐苦命,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顾小碗给?他吃了些药,劝了一回,叫他好生休息,自去忙。


    周苗其实有些不解,外头可怜人那么?多,小姨怎偏就将这?受了伤的阿毛领进?来。


    何况她还?是觉得,这?姐弟俩昨夜此举,其实和偷盗无异,生怕已是偷摸习惯了的。


    所以眼下?见那阿毛也去休息了,便小声问顾小碗,“小姨,何苦将他领进?来,若是那小偷小摸的习惯改不掉,咱还?是要给?防着?。”


    顾小碗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认真地看着?周苗,“柳先生今天来时,有句话说得很在理。”


    “什么?话?”周苗不解,一面回忆着?柳先生说过的话,却?仍旧摸不着?头脑。


    “他说,买人的时候多问人来路姓名,几句话聊下?来,什么?秉性也是能?摸个大概的。”这?话,顾小碗真给?记在了心里。


    要说昨儿想留这?姐弟俩在家里,一开?始就是单纯地觉得像极了自己,想试着?给?他们一条生路,但在街上听闻那做姐姐的偷东西被打死的时候,她就起了退怯之心。


    但是后来,她让小牙子领着?去看到烂席子里躲藏者的这?阿毛,看着?他那破衣烂衫下?的皮肤,光滑细嫩。


    她便晓得,这?姐弟俩怕不是寻常的乞儿。


    后来问他名字原籍,虽说是说了,但看他眼神当时闪躲,分明是有意隐瞒了许多,而且那时候顾小碗也留意到了他的手?,手?上有茧子,但是手?并不粗糙,上面虽说有不少细痕,但都是近期才有的新伤。


    最重要的是,那个长?茧子的地方,和孟先生的一个位置,那是常年写字拿笔才会有的。


    加上他姐姐宁死也不去那汇春楼的举动,这?不是寻常姑娘家能?有的决绝之心,寻常人家的姑娘便是千万个不愿意,但大部分还?是会认命,极少的人会选择宁死不屈,也要保全清白。


    因为寻常往下?的人家,活着?是首要,清白反而是排到后面去。


    但是,好些的人家,对于女子先考虑的,是贞洁是名声,而不是活命。


    所以她几乎可以断定阿毛出身并非寻常人家,吃过了一回崔子墨带来的红利,顾小碗还?想碰运气。


    而且就算是这?阿毛的亲人都不在了,家里也败落了,她还?是赚了,一个识文断字的小厮,只花了那么?点银子就买了回来。


    且又?是在他走投无路之际,只要他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对自己都是那感恩戴德的心。


    退一万步说,他真是那狼心狗肺宵小之辈,自己也能?随意打杀他,毕竟他是死契,是没有户籍的。


    只是顾小碗并没有多沾沾自喜,高兴自己终于会察言观色,反而觉得自己的心肠好像变了。


    毕竟,她已经想到了,可以随意打杀这?阿毛的那一步。


    然而此刻的周苗听到她的话,还?有些没弄懂,决定不管了,只道?:“算了,我多盯着?他一些便是,真有不干净,我就打出去了。”


    顾小碗自是应了。


    柳先生的动作很快,下?午些就领了三十?号人来。


    顾小碗也不嫌烦,一个个细细问,最后留了五个,其中?有四个是一家人。


    这?家人当家的是个年过四旬的男子,叫做王来贵,是汴州逃过来的,没打仗的时候,家里做的是药材批发生意,生意摊子虽没有多大,但也是衣食无忧,小富一方,只是忽然打起来了,家里的产业药材都尽数被抢了去,他只匆忙带着?一家老小四处逃。


    在凤阳的时候,小女儿和老娘都死在了时疫下?,又?往这?蜀地来,没得法子,眼见着?外头的难民越来越凶悍,生怕哪一日丢了性命,所以柳先生打发人去城外买人的时候,他一咬牙就带着?全家来碰运气。


    只是他们夫妻老不老,少不少的,他原本忐忑不安,怕是他夫妻两个没人要,又?担心剩下?的一儿一女被分开?卖。


    谁曾想,竟然运气这?样好,一家人都卖在一起。


    原本见领他们来的柳先生气度不凡,便想着?这?要买他们的人,只怕更显贵,哪里曾想,竟然是个村姑摸样的小姑娘。


    但是小姑娘一开?口问话,不知为何他就没得去仔细想旁的了,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那脑子都没得空去开?岔子。


    眼下?他们一家四口同另外一个男子被留了下?来,那个姓柳的先生便将余下?的人都给?领了回去。


    想来,没选上的,便都要送回城外去了。


    听说,城外也不叫多待了,不过几日,也许就有官兵出城去,将他们赶出蜀地。


    这?话虽不知是真假,但是此刻能?在合月城留了下?来,哪怕是作为别人家的奴才,王来贵也庆幸不已。


    毕竟现在的凤阳和汴州,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去其他州府,他们又?不知到那头,一家子还?能?活几个?


    他正想着?,这?时候便上头那个小姑娘开?了口,“你们都起来吧。”


    顾小碗看着?厅里跪下?的这?五个人,其实她还?是不赞同动不动就跪地的,但她改变不了这?个时代。


    眼见着?这?五人都起来了,便叫周苗将他们带下?去安排,独留了这?个王来贵。


    自己挑中?他,就是看重他原来做的药材生意,对这?药材的行情也算是熟悉,正好在过一两个月,那世面上就有三七的种子了,到时候也好叫他去淘买些好的来,来年杏花坞的旱地里,都给?种上这?三七。


    但只等着?地里的三七出土换钱,那还?是未知数,鸡蛋是不能?放在一个筐里的,所以顾小碗还?打算今年就开?始下?乡去集市上收购三七和柴胡。


    一斤半斤的,她反正也不嫌少,左右能?积少成多。


    “小姐,不知还?有什么?吩咐?”王来贵见妻儿和那个做护院的云二都被领了下?去,独留了自己下?来,心里到底是有些紧张。


    他也觉得奇了怪了去,明明早前自己在汴州做生意的时候,其实大人物也是见过些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像极了村姑的小姐跟前,他总觉得下?意识想要低头哈腰。


    他想,莫不是因为自己一家子的生死捏在她手?里的缘故?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安排道?:“我想打发你去各处乡集上瞧一瞧,可有那零散的三七和柴胡一类,若是有,你便买回来。”


    王来贵听得这?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留下?的原因了,忙问道?:“小姐想做这?药材生意?那小的斗胆问一句,小姐可是提前拜了码头?”


    这?不管是做个什么?生意,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商会,不是你想开?什么?店,就能?开?起来的。


    尤其是这?药材一类,几乎都被各家医馆垄断了。


    顾小碗摇着?头,“还?不曾,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些药,不打算在合月城里出,何况我也不会去管他们的药商高价进?药,我就挑这?些零散他们不要的。”


    柴胡是针对今年冬天的汴州和凤阳一带,至于这?三七,哪里打仗就往哪里卖。


    反正她要赚的,是刀尖上的钱,也只有这?样,才会在短时间里钱生钱。


    只是这?些地方要将药材运送过去,是个极其大的问题,不然的话,小商户们谁不想赚这?钱?


    大家族看不上这t??零星半点,小商户们又?不敢去冒险。


    所以顾小碗才打算钻这?个空子,但如何保证一本万利,她已经锁定了人选。


    那就是柳公劼。


    柳先生当然不缺这?点银子的,但是他现在的处境自己大概已经猜到了七八,不然的话,他不可能?放下?身段来自己身边了。


    而自己好起来,他的价值也才会被体?现出来,他不可能?会拒绝的。


    然此刻的柳先生从这?松香巷子出去,打发人将那些难民都送出去后,是打算回家的。


    不想竟然是遇着?了自己那旧友金公子的马车,两人自是聚在了一处,准备去喝一杯。


    金公子到底还?是娶了崔家的小姐,然虽说两人的妻子都是崔氏女,然而却?是三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远亲。


    但两人的处境却?是出奇的一样,金公子的父亲去世后,正好又?赶上了凤阳时疫,家族便开?始快速败落,如今他也是前途迷茫,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才好。


    听得柳公劼如今竟然在替顾小碗做管事,忍不住笑了一回,只是笑过后,却?又?唉声叹气,“我还?不如你,最起码你还?找到了一个机会。而我呢……”


    柳先生刚想同他说,自己也是在赌,但是话还?未说出口,忽然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往外打。


    金公子见了,不禁有些担心,“你别是着?凉了吧?”


    柳先生缓过来后,虽不知为何好端端地打起喷嚏来,但还?是摆摆手?,“没事。”随后问他,“你如今有何打算?”


    金公子垮着?肩膀叹着?气,“能?有什么?打算?眼下?白养着?那么?多人,又?没有生意,我想着?再等一等,若实在不行,只能?都打发了出去。”只是仍旧有些惋惜,“可怜我金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业,到我这?手?里,竟然是这?么?折了去。”


    “这?倒也不怪你,实在是这?世道?不好,各处的藩王们打得厉害,我瞧各处的商队镖局都解散了不少。”柳先生如今想起凤阳之事来,还?是觉得冤屈,倘若不是那凤阳王治下?松散,没有及时处理尸体?,害得整个凤阳都传染了时疫,自己不得不退。


    那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来?


    想到这?些,只不甘地将那茶水一口闷下?,硬是将喝茶喝出了酒的样子来。


    又?咬着?牙说道?:“我如今,也不知这?顾小碗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去。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除了七公子对她青睐有加,念着?救命之恩,五公子那头,因她当日在五公子面前一番话,叫五公子对她接下?来能?成什么?气候,也是带着?几分观望之心的。眼下?就怕她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到时候只怕上头觉得她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没起来是情理之中?的,就怪我没本事,那我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金公子听了他这?话,不免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来,“你这?样说来,果真是拿整个身家来赌了。”


    但见他愁眉不展,又?于心不忍,转而说起些宽慰的话来,“凡事往好的想,没准她真是有那几分出息的,不然的话,当初你也不会生了留她在府里伺候的心了。”


    这?话可将柳公劼吓得不轻,忙抬手?止住他,“这?话可不要再说,如今我还?要记她的情,竟然没有将此事与七公子说,不然的话,那七公子只怕也是托付不到我的头上来。”


    金公子却?笑起来,“我也是被你方才的话吓着?了,你慌个什么?,纵使是五公子那头没看到你的本事,但七公子这?里,总是记你的扶持之心。”一时间,竟然是羡慕起柳先生来,“柳兄你到底还?是鸿运当头,哪里像是我,现在真真是走投无路了。”


    第189章


    又说顾小碗这头,她始终是惦记着元宝,眼下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与这王来贵提了?后,又讲起?自己在杏花坞的那些个地,肥沃的旱地是打算用来种?植三?七。


    想等安排了?这些个事儿后,叫他去探一探风,自己则赶紧去眉州城一趟。


    然而王来贵听了?她这些话,心?下就晓得,这个小姑娘是心?里有主意的,既是能想到?外?头,又顾着这后头。


    一面对于这接下里的人生,也是多了?几分期待,“那敢问小姐,那杏花坞里的地,是个什么土壤?”他觉得,眼下他做的这个奴才?,应该和他所预想或者说所认知的奴才?是不一样?的。


    所以也愿意尽自己所学,好好帮顾着这主人家。因此眼下听她说打算种?植三?七,便也想知道那杏花坞的地是否合适?


    这些个药材,也是刁钻得很,不是给种?在肥田好地里就能茁壮成长的,大?多的还是要?求土壤和环境,比如有的喜欢干燥阴凉,有的又要?那潮湿烂泥,有的更是需要?沙壤土。


    而他这一问,顾小碗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也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一门心?思打算在杏花坞种?那三?七,却没有仔细想过,气候与土壤,可是能合适三?七?


    当下也忙回着:“便是一般松软肥厚的淡黄泥。”蜀地的地势广袤,是五六个凤阳城都比不得的,不过合月城这一带,皆然是以淡黄泥为主,往下深耕,方是能看到?些许的粗糙硬泥块。


    听罢,王来贵略有些失望,“那怕是不成的,据小的所晓得,这三?七一般还是要?在山地上,一来山地多是沙壤土,且有那许多枯枝腐叶在上层,那腐烂出来的土壤,最能养这些药材了?,这样?出来的药材,价格也能提上来。不过这种?药材也难求。别处都是有大?范围种?植的,想要?好这土得自己改了?,反正黏性过大?,浇点水那根须就容易腐烂,砂石过多了?,地里有没有什么营养,长不起?来。小姐若是一定?要?种?这三?七,怕是这地上面,得多费些功夫。”


    他的话,顾小碗是明白了?,就是要?改良土壤,那杏花坞的肥地里,需得加些砂砾土,但是要?添几分,却拿不定?主意,得养一年的三?七来做实验。


    这样?成本有点大?,顾小碗一时也沉思起?来,不愿意就这样?浪费一年。便问起?王来贵:“那除了?这三?七之外?,什么药材一年能收,且还好出手?”


    这倒是问到?了?王来贵的专业上,立马回道:“小姐有所不知,那田间地头最常见的鼠曲草,其实是最好脱手的,虽说价格不高,但是愿意买的人多,而且又因是常在地里可见,并没有多少人专门去种?植,一年能收,还最喜欢这杏花坞的这种?肥地。”


    他说的这鼠曲草,倒是叫顾小碗有些诧异,毕竟这东西那田间地头的确是多,甚至可以说是泛滥。


    人们清明时候摘了?嫩芽去做清明粑粑,都不用专门种?植,只需提着篮子在田间地头走一圈,几乎是就能满篮子了?。


    这样?多的药,怎么可能没多人是卖?她半信半疑地看着王来贵,“你果然没有哄我?”


    “我哪里敢哄小姐,小姐诚心?问,小的也是尽心?答。”王来贵吓了?一跳,生怕顾小碗不信自己,说着膝盖一曲,就要?跪下来。


    顾小碗抬起?手,示意他站着说话,一面细想起?来,以前?自己采些药材去换钱,的确没有想过采这鼠曲草,只因觉得太多了?,想来大?家也用不上专门买。


    如今想来,只怕大?部份人也自己也是一样?的,只觉得这东西多,用不着专门种?植,而采药卖的也觉得多,多半也像是自己一般,不会采摘去卖了?。


    这样?一来,市场上倒是极少。


    不过她也不敢马上做决定?,毕竟和这鼠曲草一样?有着相同功效的药太多了?。


    比起?伤风感冒所需,人家更多还是倾向于柴胡忍冬一类的。


    所以便道:“你容我想想,且先下去吧,你今儿安排好,明儿便找阿苗那里拿了?银子,下乡里去,只要?是常用的伤药风寒药,零散的价格好都要?了?。”


    王来贵连连点头,不怕明儿就上工,反而怕没得活。


    于是朝顾小碗这里谢了?恩典,就退了?下去。


    顾小碗略坐了?一会儿,想了?半响,也是拿不定?主意,决定?先再等一等,反正地里现成收一年的粮食,现在还没秋收呢!


    不多会儿,那周苗就来了?,与她回着:“阿毛虽那里还没好,但听说咱们也买了?几个人来,他多半也怕咱到时候嫌他多余,竟是起?来,说可以看门,我想着也好,左右那门口有个小房间,只叫他自己搬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t?江文学城


    “也好。”顾小碗并没有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又问了?其他几人。


    周苗只答着,“王嫂子管了?厨房里头,她家姑娘秀丽不会农活,院子里的花草葱蒜指望不上,怕是还要?另外?找人的,所以我打发她打扫院落,后说女红好,我便想着得空去裁些布来,院子里众人的衣裳,就叫她那里缝便是。至于她那哥哥,力气活都能做,跟他爹也学了?些药材上的本事,改明儿没准你是有用处的,现在我喊他就跟着云二那里。”


    至于云二?,会些功夫,听着好像原是什么镖局的人,只是镖局散了?,原本在凤阳找了?些力气活,但是遇着的雇主不公道,没讨回工钱就算了?,还险些叫人打了?,一气之下就跑来这蜀地。


    没曾想他们这外?地来的,在蜀地没有亲人接收,就连城都进不来,跟个黑户一样?。


    又算是有颗正直的心?,不想像是那些个赖子一般以武力欺人,自是吃不饱穿不暖。


    方走到?了?卖身这一步来。


    果真也是应了?那一句半分钱可难道英雄汉子。


    顾小碗听得她的安排,倒也都妥当,“我预备今儿就启程去眉州城,将元宝找回才?是最要?紧的,我先将云二?一起?带着过去,喊王家小子留意着家里,等我回来了?,再叫他随着他爹一起?下乡里去收散药。”


    周苗知道,不能叫元宝久等,但是想着就顾小碗领了?云二?去,到?底不放心?,“要?不,找柳先生那头?”


    相较之下,她觉得柳公劼倒是靠谱几分。


    顾小碗摇着头,“这个不必劳烦他,不过他若是来,你便说我不在家,等我回来了?,自是会找人寻他。倘若他再领人来,你自己看着缺什么人,留什么人,丑美不要?紧,你只管看他们会个什么手艺,也不要?见人掉眼泪就心?软,咱们这会儿没那个本事帮得了?旁人。”


    周苗只将她的话牢记心?里,“我省得,小姨我放心?,断是不会叫人两滴眼泪就哄了?的,这样?的世道,谁家也养不得吃白饭的。”


    又一面叮嘱顾小碗路上要?如何小心?仔细,自己帮忙收了?些行李,又装了?水,跑到?巷子口对面买了?些点心?吃食与她包起?来。


    顾小碗这里也准备了?些药,暗自收好了?,拿了?周苗帮忙收拾好的行李,叫了?云二?,便往车行里去,租了?一辆马车。


    因云二?说是会赶车,她便没要?车行里的车夫,所以多付了?些押金钱,当日便启程出了?合月城,往那眉州城去了?。


    云二?话不多,见当家的就两个小姑娘家,就怕她两个撑不住这家,到?时候怕是要?将自己转卖,下次也不知遇到?个什么人家,差事可还是这样?好?


    因此对于顾小碗的安危问题,也十分上心?的。


    好在顾小碗有这合月城的户籍,一路上拿着路引,也是畅通无阻。只是这沿途上,偶尔看着那路边一脸怯弱又畏手畏脚的难民?们,不免是想起?了?当时从凤阳赶往蜀地时候。


    自己不也是如此么?小心?翼翼的,在路上遇着一个蜀地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更不要?说是那些个凶悍的难民?了?。


    一路顺畅,第二?天下午便到?了?眉州城里,她和云二?在路边停车吃了?顿饭,便直接往南边的城门口去。


    当时他们在这里被那范王妃打发来的人挑中去桑园里,就和元宝在此处分别。


    但是出乎意料,这里竟然是不见了?半个难民?,城门口一切都恢复如常,有茶摊和来往路人,就是一个乞儿都没有。


    她心?中疑惑,只拿了?两个铜板叫云二?去买茶吃,顺便打听消息。她就坐在马车里等。


    没多会儿,云二?便来了?,还个她带来了?一碗茶,一面回着话,“半个月前?,这边的难民?就清完了?。听说原本这里也没多管,只是有那胆子大?的,城里进不去,就跑去四下的乡镇上去偷摸,还有一伙胆子较大?的,竟然是劫杀了?城里一个官员的家属,抢了?钱财吃食不说,还将人都杀了?,方给这范王爷惹怒了?,只叫了?小王爷们带了?兵来,一并做那强盗给绞杀了?。”


    如此大?动干戈下,那些难民?自然是吓得四处逃跑跑,没跑掉的,就只能认命等死了?。


    这里可不就干净了?么。


    云二?说着,心?头又有些后怕,因为他听卖茶的说,过一阵子,这蜀地各处城池也要?这样?处理?难民?们,免得叫他们影响了?蜀地百姓们的生活。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他没有被顾小碗留下的话,要?么等着被砍头,要?么继续到?别处流落。


    也是如此,这心?里便是将顾小碗做了?自己的恩人来待。


    而顾小碗听罢,不免是心?头大?骇,越发觉得这底层老百姓们的艰难,到?底还是得求个身份才?是正道。


    也是如此,她越发下定?了?决心?,怎么都要?混出个样?子来。


    不然的话,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当下喊了?云二?将茶碗送回去,继续往城外?走。


    云二?也摸不着头脑她想去做什么?只听着她的话将马车一路往前?赶,眼见着天要?黑了?,便忍不住问:“小姐,今儿还要?歇在这外?头么?”


    顾小碗也不知,“先等等吧。”随后喊他停下,自己跳下了?马车,就就这样?站在那路边吹起?了?口哨来。


    也不知这么久了?,元宝可还在这一片流浪着。


    所以顾小碗心?头是有些忐忑的,又怕元宝运气不好,叫那些个凶悍的难民?给抓了?去。


    若是真这样?,她这辈子只要?想起?元宝一次,便要?肝肠寸断一次。


    而她此举,一下也叫这云二?察觉出了?什么,“小姐这是在找人?”


    顾小碗摇着头,“不是。”她找骡子。


    口哨声穿过林子,却是久不见回应,顾小碗心?越发焦急起?来,尤其是见着夜色越来越浓郁,又忙吹了?一段。


    但等了?良久,仍旧是没有动静,她便晓得这样?干等着,是没有用的。


    于是便将自己的袖子撕了?半条下来,放进旁边林子里,随后便喊了?云二?回城。


    她这奇怪举动只叫云二?觉得神秘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哪里晓得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顾小碗继续喊着他来城外?这林子。


    也是在原来停车的地方停下。


    车一停下,顾小碗就急忙跳下马车,去找昨儿扔下的半截袖子,他也跟着望过去,并不见了?那袖子,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小姐昨日留的……”


    只是话还未说完,却见顾小碗面露大?喜之色,已是开始吹起?了?口哨来。


    随后林子里便听到?了?动静,云二?警惕地防备起?来,然等了?半响,没见着来什么人,反而是见林子里跑来一头干瘦的骡子。


    而顾小碗见着元宝那一刻,激动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也不顾满地的凹凸不平与杂草树枝绊腿,也是朝着骡子奔跑过去。


    那骡子看着顾小碗,只将头垂下来往她贴来。


    此刻的顾小碗也是满怀激动,抱着元宝的脖子,“好元宝,这段时间叫你受苦了?。”她不敢想,若是没有崔子墨,她和周苗怕是到?死都出不了?那桑园的,那元宝是不是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禁是五味杂陈,只觉得生死起?落跌宕,对于与元宝的重逢,更是高兴。


    很快她想起?了?什么,看着毛发粗糙干枯的元宝,越发心?疼,忙松开元宝,领着它到?马车旁来,将包袱里周苗给准备的点心?都摸出来,塞给元宝吃。


    元宝也欢喜,像是个找到?家人的孩子一般,一面吃一面用那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叫着。


    云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清楚,这便是自家姑娘此行的目的了?。只是又有些震惊,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聪明的畜生。


    那厢顾小碗喂了?元宝吃的,又喂它喝水,是一点也不嫌弃元宝脏,真将元宝做亲人来看待一般。


    等元宝吃好喝好,才?摸着它的脖子说道:“还要?幸苦元宝走一天半,到?时候咱就到?家了?,元宝你就好好休息,我让阿苗去给你买好料子,咱天天吃豆饼子。”


    元宝高兴地扭着脖子回应,像是很兴奋很开心?,然后高兴地跟在马车旁,一起?跟着进眉州城。


    到?了?眉州城,顾小碗第一时间便去买好饲料给元宝吃,那拉车的马儿也沾了?些光,分了?一星半点。


    她和云二?这里也买了?些干粮,在吃过饭后,便也启程往合月城去。


    而如同顾小t?碗所想的这样?,她离开的这三?四天里,那柳先生来过两次,一次是找她,一次则是领人来。


    周苗只留下了?一对夫妻,男的识文断字,起?先做过账房,但周苗留意到?他那双手,很明显他是个勤快的,也不单只是握笔写?字,显然打柴烧火的粗活也是没少做,故而就给留了?下来。


    而且他那妻子会推豆腐会种?地养鸡鸭,放在乡下就是能当家的好媳妇。


    只是眼下这夫妻两个,她虽有意到?时候送去杏花坞那头看地,但自己也做不得主,想等顾小碗来了?再说。


    因此只先留在院子里,分了?些轻巧活计去。


    又因顾小碗没回来,她那心?里既是担心?顾小碗的安危,又怕时间太久找不到?了?元宝,毕竟他们在桑园里也待了?那么久。


    所以这几日里,其实可以说是一事无成的。


    好在这第四日中午,顾小碗终于回来了?,不但如此还带着元宝,周苗那悬着的心?方落了?下来,一面亲自领元宝去吃饭休息,后又来问顾小碗:“那柳先生留了?话,说你回来了?就打发人去喊他,小姨可是现在就要?叫他来?”


    顾小碗瞧着虽是才?晌午,但这几日连着赶路,她也需要?休息,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便道:“明日再说罢。”


    吃过了?饭,那对夫妻来见过了?,顾小碗便去休息一回,等醒来见着还未天黑,便喊了?周苗来,一同上街去。


    这几日她不在,周苗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说要?裁布也还没动手,如今买回来的人,都还穿着破烂旧衣裳,而且马上要?入秋了?,该做秋衣。


    因此便趁着这功夫,喊了?周苗一起?,叫了?云二?跟在后头。


    不想竟是走到?了?那王家牙行这里来,又见着那小牙子垂头丧气躲在门外?的石坎上。


    自不必说,肯定?又是因为他年纪小的缘故,没做成生意。


    顾小碗见了?他,便喊了?一声:“小天牛!”


    小牙子听到?声音,目光在街上来往的人群里搜寻,见着是顾小碗和周苗,立即兴奋地起?来,扯出笑脸来,那奉承讨好的话就脱口而出,“我就说一早就听到?喜鹊叽喳叫,今儿必然是要?交好运的,果然老天爷不哄我,竟然是顾小姨妈你们来了?。”


    一面看到?她们身后跟着的云二?,立即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来,故作不喜:“亏得我们还有这样?一份交情,你们要?人,也不来找我,到?底是见外?了?,是不是也嫌弃我年纪小?做不得主?”


    顾小碗今儿真没想买人,何况这事儿会有柳先生办,到?用不着自己麻烦。


    然见小天牛一张口就炮语连珠,便顺口道:“我是要?人,只是你这里未必有呢!”


    小天牛不服气,“小姨妈你这个话我便不爱听了?,你没问我,怎么就晓得没有?你只管问,没有我立即把?斜对面马老爷家门口的石狮子吞了?去。”


    周苗被他这话逗笑了?,一面也与顾小碗说道:“他既然这样?笃定?,小姨你只管问他要?人。”


    顾小碗见此,方道:“还真要?,不过我的,是那擅花草药材种?植的,你若是有,立马给我找来。”


    没曾想,这小天牛一听,顿时是喜上眉梢,一脸激动地拍着手,一面高兴地叫起?来:“我便说,咱们是有缘分的吧?不瞒你说,我这里真有这样?的人,从前?就是那做花木生意人家的家生子,生来就是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只是呀,人是姐弟两个,死也不愿意分开,可这城里人家,那花房都是给小姐夫人们准备的,里面都只要?姑娘家,要?他一个小子作甚?所以迟迟出不了?手,如今在我们掌柜手里好些日子了?。”


    他说到?这里,那眼里多了?几分算计,朝顾小碗靠近了?几分,“小姨妈,我这一声姨妈不白叫你,这姐弟俩你若是要?,我就去找掌柜的给你把?价格再往下压。”


    “你这样?好心??”顾小碗笑问,不大?相信他。


    这叫小天牛颇为受伤,“小姨妈你当我是那些个黑心?肝么?你救了?阿毛,我都看在眼里,我当你是个好人。不然若是旁人,我才?不赶这浑水呢!”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了?你,那我与你赔个不是,你去同掌柜说一说,要?是价格方便,我今儿就能把?人给领走,还少叫他们管一顿晚饭呢!”顾小碗当下也是作势要?与他赔礼道歉。


    只是小天牛满脑子都是她今儿能将人带走,那自己岂不是开了?张?连忙笑眯眯地阻拦起?来,“小姨妈倒不必,眼下您是客人,怎样?我,我都该受着呢!您别走,快些进来等着,我马上找掌柜的说去。”


    于是连拉带请,将顾小碗喊到?牙行里去,一面像是想叫同行们都知道,自己也能有客人,于是趾高气昂地喊着人来上茶水,又跑去找掌柜。


    要?说这小天牛,是有些市侩,但又不能否认他有颗善良的心?。那对姐弟领来了?,顾小碗问了?些话,也觉得不错,当下便也给买了?。


    小天牛签了?单,高兴不已,兴奋地管掌柜要?了?佣金,要?请顾小碗她们喝茶。


    只不过顾小碗拒绝了?,见他这样?天真可爱,还在临走时候,喊周苗给他送了?一串糖葫芦过去。


    可将人给高兴坏了?。


    又说这一对姐弟,姐姐叫做玉兰,弟弟叫文竹,汴州人,原本是一户做花木生意人家的家生子。


    汴州城破后,他们跟着主人家到?处逃,只是日子越来越艰难,家生子们都被发卖了?出去,他们爹娘年老体衰,半路就断了?气,直叫主人家说晦气,白白折了?两个钱,于是到?了?这合月城,就趁早将他们姐弟两个给卖了?。


    但因为姐弟两个死活要?在一处,便不好出手。虽可以强卖,但是买家见她不心?甘情愿,生怕到?了?家里也不安份,白得些麻烦管,于是也不愿意要?,牙行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仍旧不好使?,只得这样?一日一顿饭管着给吊命。


    现在顾小碗两个都要?,掌柜的高兴不已,还把?那小天牛给夸赞了?一回。


    这厢顾小碗将他们两个买下,也没让改名,就叫原来这名字,领着去买了?布,又听得布坊的掌柜说眼下因还没入冬,棉花价格未起?,便又买了?些,想这趁着现下没什么活计给他们,倒不如将棉花先买了?,让他们将过冬的衣裳缝出来。


    谁晓得,等那冬日里,会不会忙起?来呢?


    因此等回去的时候,莫说是云二?与这玉兰姐弟俩,便是顾小碗好周苗手里,都拿了?许多东西。


    第190章


    顾小碗早早与家中众人备好?了要做冬衣的棉花布匹,这些个才从?难里出来的,哪里能不感恩她?


    那在牙行里晾了许久的玉兰姐弟两个,更是将她做再世父母一样。当日晚上,这玉兰不顾身上还没?好?的伤,就主动找了王家的秀丽来,与她打了商量:“秀丽妹妹,咱遇到这样的主家,是几世修来的福份,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生在福里不知福,如今我瞧小姐那里也是事务繁忙,周姑娘这里也是忙人,不如咱们两明日便开始找他们在家里的量了尺寸来,趁着眼下也是没?有?什么?活,将衣裳给缝出来,你看可是好??”


    玉兰原本就是家生子,自?打出生开始就是服侍人的命,虽没?有?多聪慧,但从?小耳濡目染,也是个眼里有?活的,晓得这做奴才的,不可样样事情都要等着主人家来吩咐才动,这样和那癞疙宝有?什么?区别,戳一下动一下的,那主家也是不耐烦的。


    所以到底是生了些眼力?劲来。


    王秀丽的母亲王婶子就在边上做针线,得了这个话,连忙抬头看朝玉兰,“你到底是比我家丫头多吃两年的饭,她便想不到这一层来。”只是想到玉兰身上都是牙行里留下的伤,听说一日又只得一顿饭,想到以后都是要长久相处的,便劝着:“但这个事情,也不要太?着急,你身子还没?养好?,到底顾着自?己一些。何况方才听你那话,便是你才来这里,但应该也瞧出来了,咱们遇着的是和善主子,晚一些也不打紧。”


    玉兰并不怎么?在意身上的伤,从?前在头一个主人家的时候,小姐少爷们性子跋扈的多了去?,平时掐打责骂是时常有?的,这点算什么??


    但听到王婶子关忧,心中还是宽慰,一时想起自?己那死在逃难途中的父母,不觉又有?几分难过。然想起还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如t?今也算是有?了一个落脚处,所以倒也没?有?那般绝望,眼下只想好?好?替主人家分担些活计,好?谢她救了自?己姐弟两个的性命。


    这里正说着,王秀丽的哥哥王喜乐推门进来,“娘,方才得了周姑娘的话,我爹兴许明儿就回来,歇一个晚上,到时候他大抵还要下乡去?,那时候我便同他一道去?,我这鞋底坏了,您帮我重新?纳一双来。”


    他只管推门进来,自?顾说着,待话说完了,才瞧见与妹妹挨着坐在床上的陌生面孔,一时方有?些窘迫,手足无措。


    王婶子见了,不禁低低笑起来,一面拿针往头发上擦了一回,继续做活,嘴里却?同玉兰笑道:“这是我家老大,喜乐,自?小兄妹两个亲得很,这大了也没?有?个把?门,不晓得要问一声就进来。”一面又笑着责骂起王喜乐来,“你也是,都说了多少回,你如今大了,到你妹妹这里来,要敲门。”


    王喜乐替自?己辩解着:“我是听着娘你的声音也在,晓得你们在聊话,方直接推门进来的。”倘若平日妹妹一个人,他也是晓得要避嫌的,才不会贸然推门进来。


    又有?些担心,生怕眼前的玉兰将自?己当成?了那等人。


    王喜乐没?有?见过玉兰,但是已经听说了,而且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周姑娘领了她弟弟文?竹去?院子里,不知交代个些什么?。他也瞧见了个五官样貌,所以看到玉兰的时候,也猜到了她的身份来。


    而玉兰见王喜乐不好?意思,便也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量尺寸的事儿,明日再说。”


    待她走了,王秀丽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哥,你这是作甚?怎么?好?闹了一个大红脸?”


    王喜乐不理会她的话,一屁股往他娘旁边的长条凳上一坐,就脱了鞋来,拿那松散破烂的鞋垫给他娘瞧。


    自?不必说,这一家三口在屋子里扯着家常。


    顾小碗这一头,周苗将院子里的花草菜畦都交给了那文?竹后,原本也是要去?睡觉的,却?见小姨屋子里灯火亮着,便敲门进来。


    顾小碗坐在那桌前,翻看着这原主人留下来的些书卷,只是那些个诗文?词赋她是无心陶冶的,所以挑了些关于?地方环境文?理挤在的杂本来瞧。


    倒也没?有?白看,最起码暂时将合月城内外的地貌环境都摸了个清楚。不说是她那杏花坞的地,便是这合月城周边,都没?有?合适种植三七的地,所以她就算是要改良,这沙土也要从?别的城池买来。


    花钱买土,叫人笑话也就笑了,关键是这还不知要花多少人力财力才能运到杏花坞去?,而且也没?有?个好?比例,还要自?己做实验,来回浪费,着实不划算,已是叫顾小碗断了种三七的心思。


    便将那日王来贵与自己说的话道给周苗来听,也问起她:“你说,咱可真要种这鼠曲草?”


    周苗没?有?那经商的经验,不敢擅自?提议,便道:“明儿那王来贵也要回来了,也不知他这一趟出去?,能带回来多少药材呢!到时候小姨再问问他。”


    除了问他,顾小碗暂时也找不到人商量了,这个时候不免是想起阿拾来,他若是在,好?歹还有?个能商量着。一面见周苗还站着,便喊她坐下来,两人说了些近来的计划,家里的花园左右是没有?空闲着的,都全交给了这文竹来打理,他一个人若是忙不过来,便叫阿毛一同去?帮忙。


    又说家里今日来的各项支出,一千两已经是去?了快八十两了,接下来的银钱是要一分掰做两分花才是。


    说到这个,周苗便十分伤神,只觉得在这城里头,花钱如流水,一日日看着账本,好?叫她心如刀割,“杏花坞那头的庄稼,地里的粮食马上就要收,紧接着也要割稻子,那时候就算是咱们这全部人出动去?,也是要好?几天才能收完,这还不算要搬回来,又要晒干脱粒等。可是小姨咱又不可能全部都去?那头,少不得还要在村里另外雇人的,银钱又要多花一分,而且咱们也没?个车马,就元宝一个,它如今也才陪着咱们遭了大难,瘦得干柴一样,我是宁愿自?己去?背去?挑,也断舍不得它再去?吃这个苦头的。”


    说起元宝,顾小碗自?然是不可能叫它去?杏花坞吃苦力?。便道:“这银子,该花还是要花,实在没?了,我自?来想法子,你也不要发愁了。明儿你喊了云二一起牛市里看看,可有?那好?牛马,若是有?巧的,就买了一两头回来也不打紧,左右咱平日里,少不得要车要马,总是去?车行里租,时间久了,不如自?己买划算。”


    周苗应了,“那既然如此,明儿我叫喜乐去?柳先是门上传话,便领了云二去?,若有?那半旧不新?的马车,也要一个。”


    顾小碗听罢,索性算起了手上的钱财来,眼下家里的人,几乎都是死契,只管饭不管月钱,所以对他们来说,只需要有?着衣食住行就可,暂时不用别的花费。


    但是明年杏花坞的地里,还要雇人,自?要花钱,至于?吃的粮食,今年的地里收来,除了留他们这些人吃的,还能拿一部分来卖。


    可顾小碗觉得,好?像也卖不了多少银子,反正靠粮食挣钱,她这点是出不了多少的。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要在年前,将这手里的银子翻倍。


    但要怎么?翻倍,如今对顾小碗来说,也是难得很。


    且说两人也没?想出个什么?好?法子来,顾小碗见时辰也不早,便让周苗去?歇息,自?己也简单洗漱后睡下。


    翌日天不亮就起来,却?见这家里竟是没?有?一个懒人,个个都起来了,手里也各自?忙着活计,连做了门房的阿毛,也在打扫前头的庭院,连带着门外那一截巷子也给扫得干干净净的。


    待吃了早饭,王喜乐去?柳家传话,周苗也领着云二出去?,顾小碗这里在屋子里碾了些药,便听得阿毛来话,说是柳先生来了。


    顾小碗得了这话,只叫王秀丽去?沏茶来,自?己也去?往前厅。


    这时候柳先生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两人简单寒暄后,便问起来,“说你去?了眉州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需得自?己跑?何不知会我这里一声便是。”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眼下也办妥,不必担忧。”顾小碗一句带过,并没?有?打算多提这事,只是问起他来,“我如今倒有?一个事情要麻烦你,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柳先生听到这话,面色竟是有?些不悦起来,“我如今虽是落魄了,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别家比,我是断然不敢,但是与你,我却?有?这个自?信。你只管说来,没?有?我不敢接的。”


    却?听得顾小碗说道:“我手里的这一千两银子你说得对,在这城里压根就没?法看,所以我使了人去?乡里收药材,数量想来也不算多,品相也不算好?,但好?在都是农户人家自?己挖采来的,山里的东西药效可以保证。只是蜀地我没?法子变卖,所以想送往汴州凤阳一带去?,你可是有?门路?”


    她的话,让柳先生一下沉思起来,心说这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法子,甚至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专做这一门生意的金兄。一面问她,“你能弄来多少?”


    “不管我弄来多少,这些药材,都要年前卖出去?。”顾小碗很发愁,一来是手里的本钱很少,二来就算是她有?太?多的银钱,这些零散的药材,也收不来多少。若是往药商手里去?收,少不得要在城里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自?己是打算长久在这城里住下的,没?必要将这些个人得罪。


    所以不管多少,这些药材她都必须马上变现出来,而且这东西,主打卖的就是个时机。不过再去?往眉州城这路上,这一次她走的是主道,路过村庄城镇也不似此前逃难那般特意去?避开,所以倒是发现了那田间地头,遍地都是夏枯草和香附。


    尤其是那田埂上的香附,虽看不到茎块多大,但是瞧那茎秆叶子如此肥硕,想来也是不小的,但是村里人家,却?是嫌弃得连猪草都算不上,因此从?未有?人去?割过,反倒是叫这些香附能茁壮成?长了。


    因此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等王来贵回来后,就打发他父子两个一起下乡去?,喊村里人家挖来变卖,她就是出个最低价收购,对于?村里人家来说,也是白捡的钱,哪个会不愿意干?


    但因眼t?下还没?落实,她自?是没?有?与这柳先生提。


    这叫柳先生不禁皱起眉头来,这一趟出去?汴州和凤阳,人力?费用就不少,怕是这点药都值不了这些个银钱呢!金兄那里虽是着急找生意,但也不可能到亏本呀。


    但又惊讶于?顾小碗的机敏和胆量,竟然想到了赚这一分钱。那两个地方,都在打仗,民不聊生,药材本就最缺的,她若是能有?大批药材送去?,少不得是要发一回横财的。


    可别说,柳先生自?己都动心了,只是这蜀地,他也弄不来什么?药材,这头比不得别处那样乱,可以趁乱隐藏身份去?药商手里拿。


    顾小碗不知他在想什么?,但见他沉默不语,便说道:“我也不要你白跑,到时候四?六分,我六你四?。”


    “你知道的,我不缺这点银子。”柳公劼不敢马上答应顾小碗,“你容我想一想,过两日再给你答案。”


    顾小碗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答应,更何况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冒险又极有?可能是赔本的生意,但是不着急,他总是会答应的。


    这时候秀丽那里上了茶水来,但因从?前家里也是宽裕的,没?正儿八经服侍过人,如今上茶来了,就盯着柳先生瞧,也不知要退下去?。


    那柳先生瞧见后,倒也没?有?说什么?,只等着秀丽转身走出去?后,才道:“那生意的事情,先不提,我明儿打发个人过来吧,你这里往后总不可能就待我一个客人,好?歹要叫屋子里的人懂得些规矩。”


    顾小碗听罢,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秀丽送了茶来,与崔家宅子里的丫鬟们好?像的确不一样,且不说那头的丫鬟上了茶后,不会贸然直视打量客人也就罢了,下去?的时候,人家也是倒退着回去?,断然不敢拿个后背对着客人的。


    然方才秀丽却?是直接当着柳先生的面儿就转身离开,也不知要福身行李。


    虽说自?己觉得这些没?个必要,但这却?是当下基本的礼仪,自?己不在意,并不在乎来的客人亦是如此,只怕反而叫客人觉得自?己招待不周,心生芥蒂。


    所以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反而笑道:“不单是他们要学,我也该要从?头学起,以免往后在人前闹了笑话来。”


    柳先生这里吃了茶,又与顾小碗问了近来些许打算,晓得了她打定?主意在药材上赚钱,便也去?琢磨如何帮她找门路。


    而到了下午些,王来贵也如同周苗所说的一般回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那时候与家里人一并在城外做难民时候,虽说是面黄肌瘦,但绝对没?有?现在这般黑,倒将顾小碗吓了一跳:“你怎晒得这样黑?也没?拿个斗笠戴着么??”


    又说这王来贵回来就急忙赶来给顾小碗禀话,也没?顾得上洗把?脸,加上满脸的胡渣,现在的确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偏他两眼炯炯有?神,晒得黑红一片的脸颊上十二分的欢喜,“小姐,小的这一趟去?了乡下,总共走了三个镇子七个村子,常见的伤药风寒药,收了总共是四?百斤,花了三十多两银子,只不过大部份都没?有?炮制好?,咱还要自?己加工一回,不然品相也不好?出手。而且小的这里这几日在那乡下走的时候,只见田边沟渠上,全是遍地的香附和夏枯草,便斗胆做了主,喊他们都挖回去?炮制好?,过几日小的拿银子回去?收。”


    他说完,想是也觉得自?己这才第一次去?帮主人家办事,就这样擅自?做主,越俎代庖,到底是心惊,尤其是见顾小碗听罢,没?有?什么?反应,就越发着急起来,忙就跪下来,“小姐,小的原就是做这一门生意的,以前这两样就是极好?脱手的。可说来惭愧,那时候只管叫手底下的去?收,从?未去?过这乡里仔细瞧,却?不知原来这两样药材,竟是如此泛滥。小的当时看见了,只觉得都是老天爷白给的银钱,如何能不要。”


    但是此刻顾小碗没?有?言语,却?不是因为王来贵擅自?做主,而是他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去?。


    此刻见他跪在地上后,顾小碗才反应过来,急忙喊他起来:“说起来,倒也是巧了,你与我想一起去?了,我这一趟去?眉州城,沿途看到了许多,田埂间多少那香附,沟渠周边又都是大片的夏枯草,正觉得遍地的黄金呢!就想着等你回来了,喊上你家的小子,父子两个一起下乡去?收。”


    得了这话,王来贵心中也是大喜,一面起来一面兴奋道:“小姐竟也想到了……那,那小的一会等周姑娘回来了,与她对了一回账目,今儿也不过夜了,喊了喜乐来,就收拾着一起去?。”


    “倒也不着急,你这也在外忙了几日,你家小都惦记着,今儿就留下好?好?休息,明儿再启程是一样的。”顾小碗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家这样替自?己打算,她也不该没?得良心,不叫人一家四?口团圆一回。


    王来贵听了这话,心中不免又是感恩,谢过了一回,又与顾小碗说了些可另外收购的现成?药材,方退了下去?。


    因他们是一家四?口,顾小碗便将后院那边都给了他们家住,顺道他女人王婶子也管着后面的牲口家禽等。


    他到了家里,满脸的喜色,女人一问,他便张口说主家各样的好?。


    王婶子听罢,笑起来,“这哪里要你说?你来了正好?,小姐昨儿个买了不少棉花,是要赶着将咱们的冬衣一并给做了,你先去?洗把?脸吃口饭,等会儿我给你量一回尺寸。”


    她一边说,自?是去?给打水来。


    王来贵一边洗脸一边笑着说:“叫秀丽给我做宽松些,明年若是长胖了,省得又改。”他原本就是那肥胖的乡绅身段子,要不是今年遇着时疫又打仗,哪里能饿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自?会叮嘱她。”王婶子回着,出了门去?厨房那头端饭来。


    说起来,这顾家姨侄两个千好?万好?,她先不说,但最得王婶子心的就是这一日三餐上。


    主人家那头放了话,不必管主家还是奴才,吃的都是一个锅里出来的,除非有?客来时要招待,才正经做宴席,不然这平日里,主家吃荤他们必然不可能吃素。


    说到底,这人活一世,顾着的就是这一张嘴,如今顾小碗那里放开了话,没?有?在这上面分个三六九等管束他们的嘴巴,就叫王婶子十分感恩戴德。


    这会儿将饭菜给自?家男人端过来,也是叮嘱着:“如今你高低也算是个买办,手里拿了小姐的银钱,要一分一厘替小姐好?生打算,莫要胡乱使了去?,不然我们娘几个在府里,也没?脸白吃喝。”


    “你这是个什么?话?还不信你男人我么??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小姐会有?这样的洞察力?,今儿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说罢,只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地同王婶子说起那香附夏枯草之事来。


    王婶子一听,也是惊了一回,“我原听周姑娘那头说,她们原本都生在那乡里,是沾了崔家的光,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可是眼下听你说来,小姐这样有?见识,又会安排日子,倒不像是那小村小户里出来的。”


    “可不是嘛。”他回着,不过转头一想,也不好?背地里猜测主家如何,便道:“也罢,这话不该是咱们来说的,何况小姐那头仁义,咱尽忠尽心伺候着就是了,管她是个什么?来路的,反正我也瞧出来了,小姐是个忠义人,她往后好?起来了,自?也不会亏待了咱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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