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二日,武举的考试结果正式公布,城墙之处瞬间聚集了上千人围观,场面甚是壮观。
“果然是徐晃第一名!”众人纷纷赞叹。
“他得第一名我倒是服气,确实厉害。”人群中不时传出这样的话语。
一旁的褚燕满脸喜色,直接对着徐晃恭喜道。
“公明兄,恭喜你,果然是第一名!”
而他自己此刻亦是兴奋异常,一双眼睛充满了激动之色。
因为他竟然是第二名,虽然是和一人并列,但这样的成绩足够他激动不已。
“同喜同喜,某在此也恭喜褚兄,咱们都进了前十名,看来之后能够一起去面见昭王。”
徐晃亦是满脸喜色,言语中满是期待。两个人此刻皆沉浸在欣喜之中。
虽然他们之前都觉得自己实力不俗,但毕竟结果未出,谁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名次一定会非常好。
更何况,这是昭国第一次考试,虽然考试宣称公平竞争,一开始也没有限制出身年龄,但谁知道考试结果会是怎样呢?
万一全是关系户占据前列呢,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所以众人心中都颇为忐忑。
直至此刻结果公布出来,大部分人才心服口服。
因为武举考试,很多人在考试过程中都看清了周围人谁更厉害。
射箭骑马之类的比试,都是肉眼可见的名次,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一批考生当中谁更出众。
这也是大家公认徐晃是第一名的原因,毕竟武举考试完全做不到虚假。
然而,虽然众人对大部分名次没有意见,但还是有人对这两个并列的第二名小声讨论起来。
“这个贾衢是谁呀?虽然上面表明了其文试第一名,和武试的比分并列在了第二,但怎么感觉这几天大家都没讨论过此人?”
“据说是河东郡的贾氏大族出身,家传兵法,所以文试才这么厉害。”
“真的,不会是作弊吧?毕竟这出身听起来挺厉害的。”
“真要作弊,怎么不让他得第一名,而且上面还明写了武试的分数,就是个普通水平。
这排行榜上的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这说明这次的比试结果很公平。
要是贾衢是关系户,凭什么其他豪强大族不走后门?
再说,在我们昭国,一个河东郡的贾氏大族而已,他有什么资格让我们昭王亲自给他开后门?”
众人听着这几人的讨论,倒也没有几个人对贾衢的名字有所怀疑了。
没错呀,河东郡在他们昭国排得上号吗?
要是真有什么开后门的举动,那应该也是什么杨氏家族、令狐家族、张氏家族之类的。
这贾家也能排上号?笑话。
不过,众人虽然依然对贾衢感到好奇,实在是没几个人对这人有印象。
都考了第二名了,大家也想混个脸熟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激动得脸色涨红的人突然走到了贾衢和褚燕面前。
“褚兄,贾兄,小弟真是太激动了,要不是你们二人太厉害,我何德何能能排到第十名?
这见昭王的机会,简直是二位兄弟送给我的,某恨不得现在就请两位兄弟大醉一场。
只是估计等会儿有人会请我们去见昭王,以后小弟请二位畅饮一番如何?”
这位现眼包突然在城墙下面说出了这样一番激动的话语,直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于是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个长得满身文士气息的人竟然就是贾衢。
此人长得挺矮,看起来似乎年纪也不大,难怪武试成绩一般。
“这人是谁呀?”
“你居然不知道他吗?繁峙莫家子弟莫昆,那莫家之前就是繁峙县豪富之家。
自从投靠了昭王之后,如今经营着莫家的商队更是走遍南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家当时老老实实的投靠了昭王,这才有了这么大的运道!
如今他们家的商队都是昭国商会的成员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商贾。”
此话说完,周围听到莫昆身份的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家族有钱有人,如今考试又获得了这么好的成绩,这未来升迁的速度不得起飞呀?
“不过,他为何要感激那两个第二名,看起来都激动得不成样子了!”
“你傻呀,若不是这二人并列第二名,这个叫做莫昆的家伙就变成了十一名,根本没有机会面见昭王。
所以他在感谢这两人同时得到了第二名,这不是老天爷降下的大运吗?”
此话一出,众人更加羡慕了,这是什么运道?
间隔不远处的十一名十二名都要嫉妒哭了,他们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怎么不能再并列几个人呢。
而对于贾衢和褚燕来说,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恭喜,真的有点尴尬。
但两人都是聪明人,立即回敬了一个礼互相恭维了一番。
毕竟从他们并列名次来看,两人就能明白昭王的意思。
显然文武并重,所以他二人才没有名次之分。
于是整个上午,城墙周围都很热闹。
获得了前一百名的人都有奖励,前十名的人更是不断被人恭喜。
而没有进入前一百名的人,虽然有所失落,但城墙上的公告也直接宣布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落榜之人可在五天之后的募兵现场报名,这些人依然可以参军。
只是此种路径是从普通士兵做起,但未来依然有被提拔的机会。
因此落榜之人倒不至于太过绝望,毕竟还有其他出路,本来很多人就是来碰运气的,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几斤几两。
于是,热闹了一上午之后,前十名在正午时候就被礼官召集在了一起。
然后这十一个人开始沐浴换衣,接着被官吏带到了杨秋的官邸。
此刻,这十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快要面见昭王了,一群人都开始变得有点紧张,对这新换的衣服也感到有些不适应。
这就是未来的官服吗?
好像和目前昭国官吏的服装也不太一样。
没错,这些人沐浴更衣之后,全部换上了统一的服装。
不过众人穿起来不是十分合身,毕竟这不是事先为他们定做的衣服。
只是根据身高来分出不同尺码,所以穿起来只能算作略微合身。
而他们穿的这一身服装,其实参考了唐朝时候的男子服装。
看起来比较像一身劲装,窄袖束腰,非常适合武将之人。
而文官其实更偏向于宽袖大袍,杨秋也没有挑战大家的审美。
当初选择官袍的时候,也是让他们自己商量出来的。
当然,平时办公之时并不会特别限定官服,只是一些特殊的祭祀场合需要穿一下而已。
只是,文官可以自由一点,但对于要上战场的武将之人,总不能还穿着宽袍长袖吧。
这种将士的服装,肯定需要便利简单一点。
所以杨秋直接让下面的人设计了多种不同的兵卒服装,务必让其更加利落简洁,适于战场。
而今天这些考生穿的服装,全部都是大红色的窄袖束腰劲装,所以这群人穿得有点不适应,总感觉哪里都不太对劲儿。
尤其是贾衢,他虽然立志要从军,也知道自己武试成绩一般。
但如他所料那般,他果然在武举考试上获得了不错的名次。
一切都按照他预料的方向发展,他获得了一个官场的进身之阶,可是这一身服装他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这圆领的服装感觉奇奇怪怪,太不符合礼仪了。
但想想昭国建立之后做的种种事情,似乎改变服装又只能算是一件小事情。
既然选择了在昭国效力,那就要明白这位昭王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衣裳小事而已。
这位昭王的野心在于整个天下,此等细节实在不应该被自己在意这么久。
“诸君,昭王已至,请随我来!”
贾衢还在思考昭王见他们会问什么,负责接引的官员已经再次来到了这些人面前。
这一刻是真的要见昭王了。
“公明兄,我这心真是跳得厉害,等会儿我不会出丑吧,刚刚礼官已经教了我礼仪,但我真怕自己等会儿忘记!”
褚燕满脸紧张,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褚兄勿要紧张,你在此已久,也听过了昭王的些许传言,昭王一直公正严明、亲善随和。
等会儿昭王肯定不会为难我们,说不定还会奖励我们骏马呢,放宽心。”
徐晃轻声安慰道,心中其实也有些紧张。
而此时一群人都已经开始跟着礼官往前走,此刻众人再也不敢私聊了。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跟着大部队的脚步往前走。
直到他们来到了一处修建的大殿之内,然后旁边的礼官开始宣布他们准备行礼,于是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参拜。
“臣等拜见昭王,愿昭王长乐无极。”
十一个人此刻都跪在了地上,杨秋瞬间微笑了起来。
“平身,不用多礼,都坐下聊。”
这话说完,旁边的侍卫直接拿出了跪坐的垫子摆在了这十一个人的面前。
于是这些人立即恭敬地跪坐了起来。
而他们依然垂着头不敢直视首位上坐着的人,毕竟按照现在的礼仪,直视上位者那是大不敬。
杨秋已经简化了很多礼仪,但不可能让大家直接微笑着握手,然后敬个礼就完了,目前还不能改革到这种程度。
因此,她只能再一次微笑着开口。
“今日诸君来此,吾也想考较一番大家的能力。
武将之人,当有一身勇武之气,吾也想看一看我们昭国的好儿郎是何等样子,都抬起头来。”
这命令一下达,众人不再低头垂目表示恭敬,而是缓缓抬起头来平视上了前面的人。
这一下子,众人都见到了昭王的长相,一群人心中各有各的惊异,但都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情绪来。
毕竟能考到前十名,都算是一些有天赋的人。
所以众人此刻皆非常恭敬,完全看不出他们对昭王样貌的想法。
杨秋此刻也展颜一笑,能控制住情绪的人,那都算是非常之人。
看来这一次的武举收获颇丰。
战场上,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气的。
至于为什么以前那些人见到了杨秋样貌会泄露出情绪,那是因为大家处于平等的位置,都没把杨秋当做上位者。
所以情绪并不需要克制,更别说恭敬了。
但如今这群人面见的是君主,所以他们自然会克制住自己的各种情绪,绝对不会做出失礼之举。
“徐晃是谁?”
杨秋率先问的是第一名,徐晃赶紧上前一步又行了一个礼。
“臣见过大王。”
到真的是长得高大威猛,一身杀伐之气。
其实杨秋的外挂能看到这些人的身份信息,但她此刻还是对每一个人喊上了前。
“公明如此年轻,想必未来定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
“贾衢褚燕呢,上前一步来让吾看看。”
……
“莫昆上前。”
就这样把每一个人喊上前认识了一番之后,杨秋说了这样一番话。
“为将之人,骑射与兵法皆至关重要。若昭国欲繁荣昌盛,兵事务必保持强大。
然当下昭国四周皆有虎狼之敌环绕,诸君日后去往军营,对于昭国未来的敌人有何想法?”
这便是考教了,众人都知道昭王要在此举是要测试他们的兵法谋略。
但几个长得比较勇武的家伙就有点头疼了,他们连字都写不好呢,好在还是有几个人能够撑场面的。
“回秉大王,若强兵事,必须要强农事,若强农事,必须要兴修水利。
只有强大的粮仓为后背,昭国的军事才能一直保持强大。”
先回答的人自然是贾衢,事实上他这个回答非常简单,完全比不上他在试卷上的答案。
但想来此人也懂为官之道,此刻并不宜太过出风头,而是先行作为引导之人。
果然,此言一出之后,其他人都纷纷跟着开口了。
“没错,一定要再多开垦一些荒田,这样才能让每年有更多的田地丰收。”
“我们昭国的曲辕犁还没有扩散到全境,应该把提升农具产量。”
“也要继续募集兵卒,挑选健壮之人作为精兵训练。”
……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都露面说了一些简单的意见。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杨秋此问也是为了给众人一个放松的机会,毕竟连这种事情都不懂,那今天也没资格站在这里。
而简单的问题让众人放松下来讨论完毕之后,杨秋笑着问出了第二个精心准备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能考较一下这些人的政治天赋和军事天赋了。
“宣公二年,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此为谁之过?”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大半人直接傻眼儿了,因为他们连字都不认识。
这段话出自于《左传》,这年头能够学《左传》的人,那是少之又少,但也不代表没有。
杨秋就是要考教这群人中谁的文化知识丰富一点。
而这个故事是指春秋的时候,郑国公子接到楚国的命令去攻打宋国。
而宋国的元帅带兵抵抗,最后宋国大败,两个将领一个被俘虏,一个被杀。
但战败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作战之前,主帅华元杀羊犒飨战士的时候,他的车夫没有得到羊肉。
于是作战的时候车夫就说,分羊肉的事情你做主,今日驾车的事情由我做主。
然后这个车夫就直接把主帅的车赶到了郑军的阵地当中,直接导致华元被郑军活捉,宋国这才大败。
当然,这个故事也是各自为政的来源。
而杨秋问出这个故事,她就想看一看这群人能用什么答案来回答。
这一次,率先回答的人就变成徐晃了。
“自然是华元之过。治军者,当以公平严谨为首要之则。华元治军不严,御下有失公平,方致车夫心怀怨恨。
为将之人,首要便需治军严谨,凡有异心之人,当于初始便逐出军营,此等之人若留于军营,必成祸害。
于军营之中,将帅务必尊重爱护士兵,对士兵之奖惩当公平对待,且需牢记让士兵吃饱穿暖,随时照顾好他们的生活。
如此,上下方能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果然是在历史上都能留名的治军严谨之人。
这个故事虽然讲的是各自为政的害处,但其实造成最后战败的结果,一开始就是军营的治军出现了问题。
怨恨不会是突然而来,也许是在长期的不公平累积之下才骤然爆发。
而一个将帅之人竟然连身边亲近的车夫都不能公平对待,其治军水平恐怕也没有多少高明。
当然,史书并不会记载更多的前因后果,万一其人是被敌军收买了呢,这种事情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治军确实要严谨,然而各自为政的危害,在战场上只是输掉一场战争,而在朝堂之上,这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
贾衢此言一出,褚燕下意识地开口了。
“你是在意指汉天子和大将军吗?”
这一下子,贾衢对褚燕这个农户出生的壮士高看了一眼,竟然还有点政治眼光,倒是有资格跟他并列第二名了。
“也许还有鲜卑各部,乌桓各部,西羌各部,以及汉廷的各大将领,此刻恐怕都有私心。”
贾衢这话一说出来,杨秋抚掌一笑。
“梁道可知,秦晋围郑,何以烛之武能退秦师?”
“此战于秦国无利,烛之武已经看透了秦晋之间的不和,所以烛之武的劝说不过是将秦穆公心中的担忧说出来了而已.
而郑国还许诺了好处,所以秦国退兵。”
贾衢此言不过是这个故事当中公认的一个结论,秦国距离郑国太远,这片土地打下了,秦国也管理不了,所以求秦国退兵。
所以杨秋觉得这个答案还不够,她又笑而开口了。
“难道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此言一出,莫昆突然兴奋地开口了。
“秦穆公之前多次帮助晋国,然而晋国多次言而无信,许诺的好处从来不兑现,所以秦穆公担忧这一次也是如此。”
这番话让杨秋笑了,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个原因还不是那么重要。
而杨秋的询问,其实也不一定是要问秦晋之间的问题。
有时候文化人的聊天,总是喜欢用一些意有所指。
所以她笑而望着眼前的一群人,想知道有谁能在此刻猜到她的意思。
“秦晋之好能安枕无忧?其实未必,秦晋之间依然猜忌连连,可是最初,双方依然结好了多年。
如今西有董卓军队,南有洛阳强军,这秦晋之好,也未必不可一试。
毕竟即使烛之武退秦师了,秦晋依然通婚。”
贾衢此言一出,一旁的徐晃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已经猜到昭王这两个问题的意图了。
汉廷如今各自为政,内患不断,而他们昭国其实和以前的晋国占地面积区别不大。
董卓的军队虽然还没有占据长安三辅地区,但一旦率军东进,倒是可以类比于秦。
而不久之前,汉朝那边已经让孙坚率领军队离去,所以眼下昭国西边的敌人就变成了董卓,这其实就是秦晋之争。
而刚刚贾衢说的却是秦晋之好,这倒是让徐晃一时之间没懂。
虽然是可以撺掇董卓那边造反,然后两边合作。
但两个敌人处在相邻位置上,矛盾是一定会爆发的,两者利益又不能一致,如何才能结成秦晋之好呢?
更何况,若是董卓也反了,凭什么汉朝那边无动于衷?
徐晃不知道答案,这倒是因为徐晃完全不知道汉朝那边的内部情况。
因为刘宏谋划的是南边迁都,这事儿策划得非常隐蔽,目前猜到的人没有多少,事情更是没有开始进行。
所以他才不能窥探全貌。
而贾衢却是因为家族原因,所以了解很多汉廷朝堂的情况。
再加上杨秋今天的试探,所以他猜到了一部分真相。
这其实是在询问昭国未来和董卓的相处问题。
是敌人又不是敌人,这就是昔日的秦晋之好了。
而刘宏呢,他自然还不能马上迁都,但如今他已经开始了准备工作。
于是,在有宗室刘焉提议“废史立牧”这件事情之后。
刘宏当机立断,将长安三辅地区与凉州一并划为雍州,并任命董卓为雍州州牧。
如此一来,董卓可以在原地自行招募兵卒、筹备粮草。
这意味着,刘宏如今不会再让朝廷中央为其提供粮草武器,全然将此事交予董卓自行处置。
他给予董卓雍州完全自主的军政大权,这犹如抛出一个极具诱惑的诱饵。
就看董卓是否会上钩了。
第112章
“协儿,你觉得刘太常是忠臣吗?”
刘宏望着刘焉远去的背影,偏过头,向身旁年仅五岁的儿子询问道。
此时的刘协年纪尚幼,但已接受启蒙教育。
皇家子弟的教育自然是最为顶级的,因此刘协也懵懵懂懂地知晓父皇所问之意。
“父皇,绥和元年,朝廷罢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建武十八年,朝廷却罢州牧置刺史。
可见世祖更倾向于刺史。
可是刘太常却说,刺史太守剥削百姓,致使百姓生活困苦,所以可选择清廉有名望的大臣来做州牧,这样可以安定百姓。
儿想的是,也许这州牧是一时之策?不能成为常态?”
刘宏瞬间以欣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明明才五六岁的年纪,在政治上却有着天生的敏锐性。
更何况,自启蒙以来,这孩子在学业上的表现一直十分优秀,完全不像长子那般木讷愚钝。
这也让刘宏的心开始有了些许偏向。
毕竟,他目前没有新的孩子出生,仅有这两个儿子,而长子实在是不堪大用。
再加上他与何进如今争斗得越发厉害,刘宏实在不想将刘家天下交到长子刘辩的手中。
然而,就以朝廷目前的状况,他实在没有能力废掉何进,将刘协扶上皇位。
毕竟,如今的朝堂不宜再生乱局,这大汉的天下不能再经历一场大乱了。
“你说得不错,州牧确实只是权宜之策。
可是刘太常提出这一建议,吾也采纳了。
告诉为父,是因为刘太常忠心为国,为父才采纳吗?”
刘协目前的启蒙教育,基本每天都要聆听一番汉家天下各个皇帝的执政措施。
虽然他目前还没有学完,但对汉朝几百年的历史,他还是了解了大概。
所以,对于政治斗争这种事情,刘协虽然还不是完全明白,但已经有了基本的本能反应。
“是因为正好合适。雍州此地糜烂不堪,所以父皇才采用州牧之策。”
这个答案让刘宏更加满意了。
“那重新回答为父的初始之问,你觉得刘太常到底是不是忠臣?”
这个问题让刘协感到十分纠结。
这也是他没有一开始正面回答的原因,因为他觉得这个答案有点敏感,也怕自己的答案会惹怒父亲。
大概是看出了儿子的忐忑,刘宏轻笑一声,对自己这个儿子倒是展现出一番慈父心肠。
“勿要紧张,无论你说出什么答案,为父今日都不会生气,更不会惩罚你。”
刘协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到了此时此刻,若是他再不说出一个答案。
他知道自己这个身为大汉天子的父亲真的会生气了。
“父亲,我不知道。我听先生为我讲述汉家天下这几百年的历史,我常常觉得一个人的忠奸其实是难辨的。
所以刘太常如果目前没有做出任何不忠不孝之举,也许他应该算是一个忠臣?”
这个答案瞬间让刘宏感叹出声。
“协儿,你果真是我的儿子,这么小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我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宗室之子,最后却被迎立为天子。而这天下应该怎么治理?朝堂上的大臣是忠是奸?
吾该信任谁,该重用谁,为父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你记住,看一个人的忠奸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至于刘太常是不是忠臣?若未来几年为父大权在握,手握精兵,那么我们这位刘太常就一直是大汉的忠臣。
若我不能力挽狂澜,天下继续动乱四起,到时候刘太常大约就会变成一个奸臣了,而且还会遍地都是奸臣……”
刘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还不能对朝堂的利益斗争有深刻的认识,只是从父亲的言语中感受到了叹息。
“所以父皇才设立西园八校尉吗?想要重整兵事?”
刘宏微笑着点头。
一个天子手中若是不能掌兵,那就是一个囚禁在皇宫大院里的傀儡。
好在这些年他的私库颇丰,养得起兵,练得起兵。
所以留下了孙坚带过来的一大半兵卒之后,他又募集了一些三河骑士,然后设立了西园八校尉,打算给自己训练一批精兵。
只有将这一批自己掌握的兵卒训练强大起来,他接下来才能够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只可惜为了保持平衡,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名额给何进那边的人,袁绍。
袁家出身的袁绍竟然和何进这个屠户出身的人搅在了一起,真是好笑。
何进恐怕都快要忘记了,当年何皇后能够在后宫出头,不就是搭的宦官这条关系,如今倒想要洗白了。
这何家,何苗和舞阳君与宦官关系密切,何进却和那群清流党人搅和在一起想要除掉宦官。
两碗饭都想吃,这碗饭必定要砸!
翌日,刚刚新任不久的典军校尉曹操,被刘宏召到了殿前来觐见。
其原因是,他之前对刘宏写了一封奏疏,上面对兵事提了许多意见。
别的人可能会提很多操练兵卒的方法,但曹操和那些人的建议都不一样,他将重点放在了提升工匠待遇,研究兵器之利上。
“你的建议让朕耳目一新,不似其他人那样老调重弹。
只是你自己也在奏书里面说了,昭国虽然有能够冒出火龙的武器,以及加锋利的刀刃,但这些通通都是昭国的绝密。
如今若是朝廷想要发展兵器之利,总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召集一大堆工匠下达命令就行了。
没有具体的方向,恐怕到时候只是浪费钱财!”
能混到朝堂顶尖的人,也没有几个是傻子。
昭国的武器之利,不是只有曹操一个人知道。
上过战场的那批汉军其实都有这个共识,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在奏书当中提到过这件事情。
但那些人的建议都比较空泛,好多人都是提刘宏拨一大笔钱研究武器,也就是说设立一个新的管理部门,专门研究新式武器。
这建议也没错,但刘宏知道那群朝堂官吏的德性。
拨一大笔钱不过是给他们贪污而已,最后什么成果都不会有,所以他并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毕竟朝廷本身就有考工令专门负责兵器制作。
如今让考工令下面的工匠想办法研究出昭国的武器,这才是正常的步骤。
而曹操的方法却是与众不同。
他让刘宏把考公令的一批精锐工匠单独挑选出来,提高他们的待遇,并给予他们承诺。
一旦将昭国那些武器研究出来,那就给予他们大笔金钱,并且改变他们的户籍,让他们能够成为良家子。
这建议谁都知道能够鼓动工匠的积极性,但其实没有几个人会提这种建议。
因为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如此轻易地能够改变身份等级,朝堂上的人都会为这种事情吵翻天。
更何况,那些官吏更愿意制作武器的金钱进入他们自己口袋里面,谁愿意分享给工匠?
曹操这个建议倒是有点儿和考公令那些官吏为敌的意思,所以刘宏才愿意亲自和对方谈一下。
因为他觉得曹操这个想法不错,虽然有些冒险,但若是一个有魄力的人来执行,说不定会有成果。
而刘宏现在觉得曹操就是那个有魄力的人。
所以他才亲自面见此人,想要看看曹操有多少准备,值不值得他重用。
“回禀陛下,臣去年亲自前往昭国,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查探,多方打听了诸多昭国的政策。
臣发现,昭国的崛起之路中,尤其重视工匠群体,对工匠的待遇可谓是格外优厚。
所以臣反复思索后以为,若要研究出更加锋利的武器,首要之务便是提高铁匠的待遇。
至于其他诸如弓弩、投石机、火龙武器等,它们终究不过是被人制作出来的工具罢了。
昭国的工匠能够将其制作出来,难道我们就不能吗?
臣思来想去,觉得其中关键无非在于我们这里的工匠地位实在太低。
他们每日连吃饱穿暖都难以做到,又如何能够潜心研究,进而制作出更加厉害的武器呢?
虽然目前暂时无法获取昭国的机密,但大力培养工匠,提高工匠待遇,这肯定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还是没有具体的研究方向了。
还以为曹操能够提出一些更有利的建议呢。
如今刘宏可是非常珍惜自己私库里面剩的那些金钱,每一分都不能浪费。
重视兵器之利确实没错,但要是直接投入大量的金钱专门研究,那对刘宏来说是个亏本的事情。
他可舍不得花一大笔钱出去,最后什么成果都得不到。
但他也确实眼馋昭国的武器之利,因此刘宏笑着这样开口了。
“与其募集大量的工匠专门研究,还不如培训更多的间谍去昭国窃取他们的武器机密。
曹校尉,朕决定私下秘密成立一个隐阁,专门刺探昭国秘密。曹校尉可愿意负责隐阁的事情?”
其实以曹操的想法,他觉得成立隐阁刺探昭国机密,与专门设立工坊提高工匠待遇应该同时进行。
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提高朝廷这边的武器制作水平。
然而天子的意思很明显了,除非能够确定研究出成果。
不然天子绝对不会浪费一大笔钱,去做一件很可能没有结果的事情。
因此曹操只能跪下叩谢圣恩,承诺自己愿意为天子效力,成立隐阁,报效朝廷。
汉朝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然而那波谲云诡的局势,暂时还未传至杨秋之处。
而此刻的她,正沉浸在一种感伤的氛围之中,她要前去探望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张角。
张角的生命已然如风中残烛,无论吃下何种灵丹妙药,身体都已衰败到了极点。
杨秋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见张角最后一面。
此时,已然是开平元年的四月,微风轻拂,却带不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哀愁。
张角虚弱地躺在床榻之上,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几乎看不到一丝肉。
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灯火,但在看到杨秋的那一刻,依旧努力地闪烁出一丝微弱的光芒,那光芒中似乎蕴含着期待与解脱。
“昭王,所有的后事我都已经交代完了。
我只能保证,在我面前的时候,他们都承诺以后会归顺于昭国。
可是未来的事情其实我也无法确定,如今我还有几个小问题想要在昭王这里寻求答案,昭王能否给我一个密谈的机会?”
张角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杨秋微微点头,随即挥手示意,室内的人便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刹那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此时的张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欣慰,又夹杂着些许迷茫。
“昭王,最初你预测未来的时候,我其实没有相信,可是后来的种种事情都表明你预测的未来是对的。
再后来,我亲自来到雁门郡见昭王。昭王亲自在我面前变出了粮食、树苗等东西,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本领。
我原以为昭王是要利用此等本领号令于天下,但昭王那时候却告诉我一个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方才明白自己那条路一直是错的,而后昭王做的种种举动,收编黄巾军,成立昭国,兴修水利,重视农商,提高工匠待遇,这都让昭国的子民生活越来越好。
我可以确定自己当初归顺的举动是对的,我也不后悔这一辈子归降于昭王。”
张角缓缓诉说着,眼中流露出对过往的回忆。
“只是修了一辈子的道,我却依然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临死之前,我依然想要在昭王这里询问一下,人死亡之后真的是进入另一个世界吗?那里是否会有神仙?”
在此之前,杨秋曾让张角在《太平经》里面编造了许多神仙故事。
这里面有做好事的大贤之人死后成仙,也有做恶事的人轮回地狱遭受惩罚。
反正这些故事主打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在这些众多故事之中,杨秋凭借自己后世大众的想象力,直接给张角编造了一个神仙世界。
而张角当时也没有询问过这些故事是否是真的?他一直在根据杨秋的要求编写。
只是临了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大概这世界上的人都会忍不住询问一下,死亡究竟会带来什么?
而他这辈子到底是做了善事还是恶事?死了是成仙还是下地狱?
他想在杨秋这里提前问一下答案。
毕竟这世上真有神仙本领的人,张角也只在杨秋这里见到过。
看出了张角意图的杨秋心中略微有些为难。
她其实不知道人死亡之后是否会有灵魂?可是面对张角那渴求的眼神,杨秋又觉得自己不能给一个敷衍了事的答案。
她沉默了许久,脑海中思绪万千,仿佛在寻找一个能让张角安心离去的答案。
最后,她笑着说了这样一段话。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杨秋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生命的无常。
“大贤良师,死亡乃新生之始,世间轮回交替,枯荣有序。
天下万事万物,无论英雄豪杰,亦或凡夫俗子,皆难逃消亡之命。
千百年后,头顶上那一轮明月依然照耀着众人,就像那永垂不朽的灵魂一般。
世间诸人岂会忘却那些为人间奉献之士?他们必将铭记于人心。”
此番话说完,张角似有所悟,他轻声地问了一句话。
“我所作所为是乱了这天下,还是救了这天下,千百年之后,我是被人唾骂,还是被人在赞扬,昭王能知道答案吗?”
张角的眼神中满是困惑,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我只能保证,未来在昭国的历史记载中,大贤良师是为了救千千万万的人而起义造反。
这条路可能走了许多弯路,但没有人可以否定大贤良师的初心,更何况大贤良师最后的路不是选对了吗?”
杨秋语气坚定有力,她此后的话语更是带着一种洒脱。
“至于唾骂,万千年后就连老子和孔子都有人不喜欢,大贤良师又何必在意?恐怕我们俩都会被人唾骂呢。”
此言一出,张角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沉闷,那最后一丝桎梏也消散了。
他这一刻笑出了声,那笑声中充满了释怀。
“修道修道,这一辈子就没有修出一身平常心,不过今时今日,吾也了无遗憾了。
昭王,那就让我再做最后一件事情吧,火化尸身从我开始,我已经交代了我的遗命,他们不敢有意见。
只要昭王最后也尊重我的遗命,此事就由我来开始。”
张角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畏的勇气。
听完此话,杨秋的心中都不由得心生感动。
张角这一举动可能在未来平平无奇,而在此时却是开天辟地的大举动。
毕竟在这个时候,对尸体进行火化,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对尸体的亵渎,简直就是违背这个社会的伦理秩序,会被人视之为疯子。
所以这种事情杨秋连命令都不会下达,那是挑战众人的道德底线,与整个世界的人为敌。
但要是不引导,这对未来又实在是不方便。
所以她在《太平经》的经义上面掺杂了自己的私设,想让张角提倡火化。
并且在里面写了故事,说火化的人才能够尽快灵魂脱离尸体。
这件事情当初张角知道的时候也非常诧异,但他后来也同意了。
而这一刻,他愿意做那一个先行之人,这无疑是在帮助杨秋。
“千秋伟业谁可道?敢为天地开新界。大贤良师,敢为天下先,必为天下之人,吾在此一拜。”
说完这话,杨秋退后一步,然后对着张角行了一个拜谢之礼。
这一刻,张角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涣散了,他闭着眼睛然后低低地念了起来。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张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是在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安详,仿佛已经找到了生命的归宿。
杨秋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这首屈原的《少司命》,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大贤良师,一路走好。”
这一日,张角的生命彻底走向了终结。
接下来的几天,杨秋亲自出席了张角的葬礼,
之后,张角的弟弟张宝接任了太平道的大贤良师之位。
毕竟张梁已经专注于医术,所以能够承担这个位置的人其实也只有张宝了。
至少眼下的太平道,还没有其他人能够有资历承担这个位置。
而关于张角死亡之后火化方式,当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都不理解张角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对待自己的尸身?
可是张角的《太平经》在他死亡之后也开始印刷分发了,众人才知道,原来太平道相信的是人火化之后灵魂才能脱离。
而张角用这种方式才能回归神位。
所以这事儿引起了一波讨论,但没有让众人大肆批评。
毕竟人家信的是太平道,他们有自己的规矩,而旁观之人就算再不理解还能咋地?
更何况连昭王都没有对此说啥意见,所以再大的舆论,只要杨秋没有表达出暗示,一切不过是在喧闹之后归于平静。
但这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一旦有第一个人,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世道的变化,都是从第一个开始的。
而等到张角的死亡事情渐渐平息之后,汉廷那边的消息也终于传了过来。
于是关于董卓成为雍州州牧的事情,杨秋这边也知道了。
“梁道,你猜董卓愿不愿意做这个州牧,他会不会就此反了?”
自从那天考察了武举前十名之后,其他人都去了军营里面训练,杨秋将贾衢留在了身边做了议郎。
目前昭国还没有大量改变官吏体制,所以一些官员依然模仿着汉朝的体系,议郎就相当于天子的顾问。
而贾衢的能力自然还到不了这种程度,毕竟他年纪太小,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可以直接给出建议。
所以杨秋只是给个官位让其有品级,而贾衢主要还是相当于做她的秘书,帮她处理一些政务。
顺便在她身边学习一下昭国政策,这样以后才能外派出去处理政务。
贾衢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
“州牧这样的诱惑,董仲颖应该暂时拒绝不了,可是粮草的困境却直接关系到军队的存亡,所以董仲颖必定会先行检查粮草。
如果在雍州一地得不到满足,董仲颖恐怕会先行试探于我昭国。
大王,看来董仲颖的使者很快就要来了,他们反不反,将会取决于昭国的想法。”
这年头,军队的生命线就是粮草,董卓想要位置坐得稳,那就要把手底下的士兵养得兵强马壮。
如果这一点做不到,州牧的位置只是一个空头支票,到时候反而要讨饭才能维持军队的存续。
可是州牧这样的诱惑,一般人又拒绝不了。
所以董卓一定会先行解决旁边的昭国,试探两者之间能否有合作的空间?
如果不能,那就必定会如同刘宏所料那样,两边必起争端。
所以这秦晋之好能不能行?取决于接下来董卓的使者将会如何谈判。
“来者是客,边谈边打,先打再谈,先谈再打,都可,我只是好奇,董卓会派何人来谈。”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答案了,半个月之后,也就是四月底,董卓秘密派遣了一批人前往昭国谈判。
而这批使者当中,其中一个人就是贾诩。
第113章
雍州是一块广袤的区域,若时间往前推几百年,按照刘宏所划定的范围,这里简直就是最为肥沃的关中平原地区。
只要把凉州再打下来,便完全可以成为一个肥沃的自治区域。
当初西汉刚刚建立之时,实际上中央朝廷便是依靠关中平原的肥沃才能巩固政权,后来更是成功应对了七国之乱。
自古以来,这里本应是产粮肥沃、人口丰足之地。
然而,随着王莽之乱,长安的繁华不再,即使东汉建立已近两百年,关中平原这片地区依然未能恢复元气,人口也再未重现昔日的繁华。
更为要命的是,过去这些年西北天气反复无常,不只是凉州天气干旱,就连关中平原这块地区也受到了极大影响。
其完全无法成为一个优渥的粮仓,反而变得越来越贫瘠。
因此,刘宏给出的这一诱饵虽让人想要上钩,但上钩之后,董卓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诱饵有毒。
独掌军政大权,以后不再受朝廷的掣肘,成为一方独立的诸侯,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
可是,当董卓查了一下粮仓里面的库存时,他简直要骂娘。
就这点粮食,也就够吃半年。
所以,成为州牧看似威风凛凛,可一旦失去了朝廷中央的金钱和粮食资源,整个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暴动。
董卓虽不擅长治理内政,但他深知统率一军的兵卒最需要什么。
无论何时,粮草都是重中之重。话说得再好听,升官加爵的承诺再美好,一旦士兵们吃不饱饭,那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这颗有毒的诱饵虽让董卓上了钩,但他也清楚自己面临的最大危机是什么——粮草。
要想解决这个困境,那就要赶紧整顿好雍州的内政,确保在今年秋收之时,雍州官吏能够收缴充足的赋税。
只有拥有了足够的粮草,西凉军才能撑到明年,然后在明年继续发展农桑之事。
只有这样,他这个州牧才能稳住雍州的局势。
可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所有人都知道要重视今年的秋收,可问题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关中平原荒废多年,即便三辅地区因为有一些士族存在,不至于陷入彻底的贫瘠之中。
但仅靠目前三辅地区的人口,想要从自耕农手中收到足够多的田租赋税,董卓手下的人经过计算,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几年蝗灾等自然灾害频发,而且从今年年初开始,春雨就十分稀疏,看样子又可能是干旱的一年。
所以,现在就可以预测,今年绝对不会是丰收的一年。
如果夏季再遭遇干旱,说不定到时候还会闹粮荒。
在这种情况下,董卓简直头疼得要死。
要让他现在就造反吧,大汉的天下还没有完全完蛋呢。
到时候朝廷的精锐出兵过来,一旦西凉军不能迅速获胜,陷入持久战,这场战争必输无疑。
这并不是说西凉军不够勇猛,而是因为董卓知道粮草根本支撑不了持久战。
所以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偏偏他又想要得到州牧这个位置,这就让董卓很难受了。
在他头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召集了自己手下的谋士亲信商讨方案,最后却发现,没有一个方案能保证西凉军必胜。
就在这时,一个叫做李儒的人毛遂自荐来到了董卓面前。
他是左冯翊人,如今也算是雍州之人了。
李儒给董卓提出了一个建议:要彻底掌控雍州,那就必须联合昭国。而昭国拥有高产的粮食,只有双方结为秦晋之好,才能在雍州安稳下来。
董卓也明白,这个新建立的昭国对汉廷以及雍州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毕竟在雍州和洛阳之间,隔着河东郡南部以及弘农郡,而昭国就在河东郡北部以上的位置。
如果他董卓贸然发兵,到时候昭国也能突然出兵阻断他的后路。
若是汉天子和昭国联合,那他就会被直接切断出路。
所以,雍州州牧这个位置,那就是一个阳谋。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文优确实深谋远虑,只是吾与昭国虽无恩怨,但也无谈判筹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结为秦晋之好,文优可否有良策?”
董卓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明公勿急,那昭国西有匈奴之患,北有鲜卑虎视眈眈,东有乌桓时时作乱,实则昭国情况并不乐观。
虽说昭王手段高超,竟然能让三边胡人蛮夷暂时没有生事,可是那些胡人的胃口又怎么可能会得到满足。
一旦有人在其中挑拨支援,这三边必定生乱。否则昭王为何要和天子和谈?她深知自己身边的忧患,所以目前根本不向南拓展。”
李儒神色从容,侃侃而谈,他缓缓地分析着局势。
“因此,这也是明公的机会,昭国既然无意兴兵生事,而天子当初让明公做雍州州牧,本有意让明公和昭国发生冲突,让昭国和西凉军消耗实力。
昭王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和谈这事儿,本就是昭王期望发生的事情。
只要明公派出使者前去谈判,昭王只会顺水推舟。没有人希望自己四周都是敌人,昭王会乐意与明公合作的。
因此,明公只要派出使者前去和谈就行了,吾愿为明公出使这一趟!”
李儒微微躬身,语气坚定。
此言一出,董卓瞬间大笑出声。
“吾得文优,实乃获一良谋之士。自此,吾可无后顾之忧矣。”
于是,被董卓重用的李儒接下来开始筹备秘密谈判的出使团队。
而贾诩,就是这样被李儒选上了。
他们二人其实非常熟悉,原本就是老朋友。
李儒深知贾诩有多聪明,此人的谋略可以说完全不输于他。
但贾诩虽然在董卓麾下做事儿,实际上主要是为牛辅出谋划策。
而贾诩为人极其低调,不喜欢出头。
但这种时候,李儒不想让贾诩再继续低调下去了。
他虽然很自信这一次会和谈成功,因为他确定昭王也想大家维持和平,但身边再多跟一个精明之人,总是能够查漏补缺的。
因此,这一对秘密队伍开始前往昭国的土地,而他们伪装成了一个西凉的商队。
十多天之后,他们这一批商队终于进入了太原郡,于是昭国的面貌终于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在传说中昭国各种新奇物品,那些神秘面纱也彻底展露在了这两个顶级谋士面前。
这一天,两人住在传舍之中休息。
李儒带着一瓶酒来到了贾诩房屋里面密谈。
“文和,如今我们已进入昭国好几日了,有何感想?”
李儒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他希望能从贾诩那里得到一些独特的见解。
贾诩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直接接过对方的那瓶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好酒好酒,文优兄可真是大方,竟然带来了一瓶如此贵重的葡萄酒。”
贾诩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在汉庭那边贵重,在雍州也贵重,可是似乎在这昭国,葡萄酒并不贵重,你知道我只花了多少钱买下来吗?”
李儒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多少?”
贾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但他已经又喝下了一杯酒。
毕竟这种机会可不多,葡萄酒在这个时候有多珍贵呢?
之前有个叫做孟佗的官员,用一斛葡萄酒直接换取了凉州刺史的职位。
而根据刘宏在朝堂上卖官鬻爵的公开价位,三公的职位一千万钱可以买到,九卿的售价五百万钱。
凉州刺史地处荒凉,价格当然比不上其他地方刺史价位,但若是要买下来,估计也需要几百万钱了。
所以一瓶葡萄酒能够获得一个刺史职位,那跟几百万钱有什么区别?
而贾诩家族虽然也算是凉州的一个小豪强,但也真的不是随随便便喝得起葡萄酒。
“一块金饼足矣。”
李儒这番感叹的话语一说出来,贾诩刚刚吃着一颗花生米,他震惊地抬起了头。
“多少?再说一遍。”贾诩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儒并没有生气,而是伸出了一根指头。
“一块金饼,传舍这里还是限额销售,来往的客人只能购买五瓶,但我看这些来往的商队都趋之若鹜。
这些商人可真是富裕,一个个都疯狂得购买了起来。”
李儒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贾诩点点头,一块金饼也就相当于一万钱,在汉廷那边价值上百万钱的东西,在这里能够轻易买到,这是多么疯狂的事情。
所以他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多喝一点。
“也就在昭国这里能够如此奢侈享受,这都是借着文优兄的光,此等机会可不能错过,喝酒喝酒。”
贾诩举起酒杯,向李儒示意。
李儒无奈的笑了一下,他明白贾诩之意,不想去深入的谈论那些他想要问询的事情。
可是如今越是要靠近昭国中心,李儒心中的想法就越发多了,有些事情和外人说,那些人也听不懂,也只有眼前之人懂得他心中的忧虑。
“我请你喝美酒,文和就不想和我谈一谈吗?”
李儒的目光紧紧盯着贾诩。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贾诩无奈了,这李儒根本不打算让他今天糊弄下去,于是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然后捡起了一颗花生米喂到了嘴里面。
“文优兄,我的感想和你的感想不会有多少区别,行到如今,不管是昭国新修的官道,还是昭国治下的土地。
亦或者昭国如今开垦的荒田,还是这来来往往的商队,这都说明一件事情,昭国富裕至极。
文优兄一向细心,这昭国处处都是新事物,没有高效的官吏治理,完全达不成这样的局面。
所以,昭国对自己治下的土地掌控很深。
而我雍凉之地土地贫瘠,财物匮乏,如今两方都需要和平,所以这一场谈判一定会成功,文优兄勿要担心。”
贾诩神色平静,缓缓说道。
李儒想到这一路上的见闻,想到如今周边田地上面新修的水利,想到田地里面如今正长得茂盛的禾苗,他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件事情,昭国的富裕强大,我之前早有预料。
不然一个突然崛起的杨家军,何以能够一次次打败汉朝的精锐,光靠一腔勇武是做不到的,必定有强大的粮仓为后援。
可是真正来到了昭国,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忧虑吗?
我之前听说昭国的种种执政措施,我以为昭国未来必定是昙花一现,会被天下的士族绞杀,而我们西凉军可以吞并昭国遗产。
但我现在觉得,若是让昭国获得和平的发展,让昭国在这几年继续这样强大起来,以后我们西凉军绝对没办法吞并他们了。”
李儒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担忧。
贾诩抬头看了眼前人一眼,他忍不住嗤了一声。
“文优兄,你莫不是以为我们西凉人还真能问鼎天下了?
你来投奔董仲颖,我能理解。毕竟董仲颖现在是雍州州牧,三辅都归雍州管辖,你这个左冯翊人自然要为了家族未来考虑,投奔董卓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你竟然想要将董卓扶持到那最顶端,未免太过异想天开,这天下可跟我们西凉人没什么关系?
董仲颖绝对不会被关东士族所接受,更何况天子摆明要让董仲颖留在雍州自生自灭,你莫不是以为,董仲颖能带着西凉军逐鹿天下?”
贾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这身嗤笑让李儒的脸色阴郁了下来,他的目光浮浮沉沉。
“自王莽乱政之后,这天下何曾还有我们关西之人的地位,权柄都已经被关东士族窃取。
如今天下动乱,这刘姓天下注定要分崩离析,我等关西之人难道还要在这一次新朝建立之后继续被关东士族遗弃吗?
难道我们未来还要继续被他们打压?
文和,快要两百年了,你们凉州经历的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难道你希望未来我们的子孙后代,还要继续这样被遗弃被嘲笑,以后甚至变成与蛮人为伍的蛮夷之人?”
李儒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愤。
这番话让贾诩停止了手中的吃食,他目光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在一片沉默之中,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而美酒入喉却没有甜味,只剩下了苦涩。
“四十而不惑,我如今都已经三十九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就已经举孝廉,然后去了洛阳成为郎官。
我以为这是我的起点,然而我已经走到了我这一辈子的终点。
文优兄,我们凉州早就已经被朝廷放弃了,哪怕我能举孝廉,然而这有何用?
你以为我不希望我们西凉人能够重返权力中心吗?可是其实文优兄自己都看得明白,西凉人虽然英勇善战,却不擅内政。
董仲颖现在活着确实能够让西凉安稳下来。可是他岁数已经大了,根本没有能力问鼎天下,我们西凉人根本就没有雄主诞生,为之奈何?”
贾诩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此番话说完,李儒也叹息了一声。
“可是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然后让我们关西之人继续这样穷困贫苦下去?
文和,你我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但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所以我依然决定辅佐董仲颖。
若不能成,那也不能让那群关东之人窃取这天下,享受了快要两百年了,总得也让他们难受一下不是吗?”
李儒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这话瞬间让贾诩笑出了声。
“是极,是极,我们西凉人就算不能问鼎这天下,那也是有能力兴风作浪的。
不乱了这天下,怎么对得起过去这上百年的苦难!”
贾诩举起酒杯,眼中满是疯狂。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敬了一杯酒。
“敬文和一杯。”
“敬文优兄一杯。”
等到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喝完一瓶酒之后,李儒站起身又轻声的说道。
“文和,比起忍辱偷生,我更愿意轰轰烈烈败一场。
贾氏根基在凉州,文和也要想想自己的出路,既然已经在董仲颖的麾下了,总不能继续这样得过且过!”
说完这话,李儒转身离开了贾诩的房间。
贾诩看着自己那盘还没有吃完的花生米,他拿起几颗喂到嘴里面,然后长长叹息了一声。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贾诩的目光中充满了忧愁。
他难道就不想投奔一位明主吗?可是这偌大的天下,他们西凉人就算跑到关东地方,人家也根本不会高看他们一眼。
所以他也只能跟着乡党混,即使明知道董卓未来无法问鼎天下,但他这个西凉人也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董卓现在是唯一能够将西凉兵卒的整合到一起的统帅,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能力。
又到了接近十天之后,董卓的这一批秘密队伍终于到达了马邑县,然后这一群人终于带着自己密信来拜访杨秋。
此时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马上就要夏收了,当然是冬小麦的收获,所以昭国当前注重的事儿依然是农桑之事儿。
毕竟目前没有需要大开战的地方,只有吕布那边时不时的有胡人骚扰,需要他时常带兵出击。
以及张辽幽州这边时不时的有乌桓人回来反叛生乱,而这种小战场完全不需要杨秋操心,这两个人自己在战场上决定就行。
因此,董卓的出使团队到来,杨秋当然决定好好招待一场。
没多久,在知道这个出使团队当中有贾诩和李儒两人之时,杨秋的心中颇为激动,这可是三国开场的重要人物。
当然,按照小说当中的记载,李儒是董卓的女婿,这一个谋士直接挑动得天下大乱,而等到之后贾诩乱长安,那更是彻底将东汉这一个王朝拉向了地狱。
所以这两人可是让东汉加速灭亡的罪魁祸首,如今这两个厉害人物竟然都来了。
只是,在真实的历史上,李儒并不是董卓的女婿,但如今看来也是重要的谋士了。
毕竟李儒是此次出使团队的首要人物,显然此人在董卓那里已经受到了重用。
“孔叔,明日你和梁道随我一同招待董卓这次派遣的人。”
杨秋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吩咐道。
定好的时间是明日正午。董卓这一行人已经休整了一天多了,今天再休整一天,明日再接见。
令狐邵自然明白自己肩负的重任,所以他也想搞清楚杨秋对这次谈判的利益诉求。
“董卓这一行人的来意,恐怕不只是和谈那么简单。这些年三辅之地粮食歉收,恐怕他们会想要讨要粮食种子,大王对这方面是否有准备?”
令狐邵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虑。
这件事情其实众人自然都能猜到,董卓现在的需求是粮草。
而掌握粮食,那就相当于拿住了一个人的命脉。
但杨秋他们这边,既不能把对方逼急了,也不能让对方过得太好。
所以,这谈判的尺度必须得把握适度,总不能真让他们养得膘肥体壮起来。
“红薯高产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到了凉州。他们如果讨要红薯,这方面没有问题。
但我需要和他们讨论商队前往西域的事情,这方面你必须和他们谈成功,可以让他们派遣些许人共同组建商队。
毕竟西域那块地,凉州那群豪族恐怕一直有所交流,所以地图人脉都在他们手里,只能先行合作,但未来必须由我们主导。”
杨秋的眼神坚定,她决心在这次谈判中掌握主动权。
令狐邵点头,这确实是当前形势下的最好办法,双方都能获利。
“那么农具呢?也给他们吗?”令狐邵继续问道。
“给,全部都给他们,这方面不用吝啬,把图纸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能够开垦荒田自给自足。
不仅如此,还可以跟他们商讨一下棉花这件事情。”
西北那块地,其实也是能种植棉花的,这可是个好地方。
但杨秋此言一出,令狐邵颇为震惊。
“大王此举是不是会养虎为患?”
令狐邵的脸上满是担忧,他觉得给的东西似乎太多了,万一敌人强大起来,麻烦的不就是他们自己吗?
杨秋也知道令狐邵所担忧的问题,她笑着开口了。
“董卓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吧,孔叔觉得,一旦董卓逝去,这西凉军难道还能团结起来?
如今我给他们农具,给他们一些发展农桑的办法,只是提前让他们把关中平原重新发展起来而已。
再过几年,等我们打下关西地区,这只会帮助我们更快地将关中平原重新发展为粮仓。
更何况,董卓势力强大一点,到时候这位大汉忠臣可以帮我们加快扰乱汉廷,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没错,杨秋思考了许久,还是不能让刘宏死去之后皇位交接顺利,因为这只会让苟延残喘的汉廷还有团结起来的可能。
既然历史上是董卓乱政的,那就再让他发挥一下这个本领,毕竟人家现在可是大汉忠臣,以后自然能够去搅乱皇位的继承,和关东士族彻底对立起来,然后让天下大乱。
这对杨秋来说是好事儿。
翌日,贾诩和李儒一行人终于被接引到了会客的堂屋这里。
两人此前都没有见过杨秋,眼下自然是第一次见面。
所以,一行人行礼之后,杨秋微笑着让众人坐下休息。
随即,她就似笑非笑地观察起了贾诩。
第114章
当然,杨秋不可能直愣愣地盯着一个人,那会显得她像个傻子。
她只是在和众人聊天寒暄的时候,偶尔会用余光打量一下贾诩此人。
基于贾诩在历史上的事迹,所以杨秋看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带着一点点打量。
因为她很好奇在今天这场谈判之中,贾诩此人承担着什么角色,会不会带来什么意外之举。
可惜的是,双方你来我往地开始谈判之后,李儒和身边的几个人讨价还价了不少事情。
但贾诩此人完全没有参与到谈判中来,反而悠哉悠哉地在旁边充当了一个背景板,甚至和李儒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陪衬。
“贾君为何一直不言?武威贾氏也算是凉州豪族,如今商讨的西域商队之行,贾君难道不愿意给出些许意见吗?”
杨秋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刻意,毕竟贾诩从进来参拜之后就什么话都没说,一直在那里吃吃喝喝。
因此杨秋这边的人一直以为,此人不过是个充数之人。
可是杨秋的主动询问让其他人都意识到,这人可能并不简单。
于是众人都将目光放到了贾诩身上。
一个中年文士,长相没什么特别的,身上的气质看起来也有些平庸,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面对这样热切的目光,就连李儒此刻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这位老朋友。
怎么回事儿?
这昭王似乎对贾诩很感兴趣?
如果贾诩是个翩翩美少年,又或者是个二十多岁的风流俊俏模样,李儒第一想法大概就是昭王看上了对方。
可是贾诩现在都接近四十岁了,长相那真的是平平无奇,李儒自然不会觉得昭王的爱好是大龄男子。
所以他觉得贾诩莫不是隐瞒了他什么事情,莫不是与昭王私底下有旧?
而对于此时此刻的贾诩来说,他心中真的是要问候老天爷了。
从一开始,贾诩就感觉这位昭王在用余光打量着他。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今天的穿着是不是有问题,莫不是衣服布料在哪里刮破了,又或者说有什么虫爬到了他的衣服上?
总不能是因为他长得太过俊美被人关注吧?这种可能性绝对没有。
而他和昭王之前毫不认识,所以贾诩只能偷偷检查着自己的衣着,查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失礼之处?
结果检查完毕之后,贾诩确定他本人身上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昭王就是时不时地打量着他,那样的目光太奇怪了。
贾诩就心中就一直纳闷,他来到昭国之后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为什么就突然被昭王盯上了?
虽然心中有诸多不解,但贾诩是个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人。
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后,他就对杨秋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了,该吃吃该喝喝。
毕竟今天招待他们的都是美酒佳肴,昭国的美食实在是让他很享受,所以干嘛要思考那么多?
船到桥头自然直,真有什么问题,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答案。
只是贾诩没有想到,这昭王居然放弃了打量,而是直接单刀直入地点了他的姓名,让众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就不能委婉一点吗?现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昭王对我贾诩有特别关注啊,这位昭王做事这么直接吗?
贾诩心中有一万个槽点想要吐露,但此时他只是拱了拱手恭敬地开口了。
“昭王有所误会,武威贾氏虽在凉州扎根多年,然对西域商队完全不了解,自当年世祖绝通西域之后,凉州已与西域断绝往来多年。
虽后来有班定远投笔从戎,西域诸国被收复,然持续时间不长,这些年虽有些许商队往来,但早已不复昔日的繁华。
故贾某无法给出意见,实在是贾某对西域道不太了解。”
贾诩的语气平静而谦逊,看起来谦卑极了。
但杨秋却在此刻轻笑出声。
“我以为贾君会说,西域通商之行,先得平息西羌之乱,听说韩遂已经控制住了大半个凉州。
原以为董州牧可能要为这一叛贼头疼,听贾君之意,看来韩遂不足为惧。
那么通商之行倒是问题不大了,想必我很快就能听到董州牧平定西羌的消息。”
此番话一出,李儒在旁边已经皱起了眉头,贾诩更是心中苦笑。
中计了。
刚刚聊西域通商之行时,其实是杨秋先预设了立场,直接开始讨论通商团队怎么组织,两边利益怎么分配。
这分明就是默认凉州那边不足为惧。
所以贾诩刚刚的回答也在这个预设立场上面。
既然通商,肯定是凉州平定了才能通商,至少也是在和韩遂此人聊好了之后才能商队通行。
结果杨秋直接扣了一个大锅在贾诩的头上,他什么时候说过韩遂不足为惧了?什么时候说过董仲颖马上就能平定羌乱了?
真是黑锅来了,挡都挡不住。
“昭王说笑了,董公那边自然希望羌乱早点平息,若有消息了,到时候自然立即通知昭王。”
贾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大意了,竟然被对方摆了一道。
“我还以为,董州牧想模仿昔日乐毅伐齐呢?”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表情各异,李儒终于忍不住了,他主动拱手开口了。
“乐毅昔日遭到燕惠王猜忌,这才投奔赵国。而吾主受天子重用,今为一方州牧,自当忠心为国,报效朝廷!”
李儒的语气满是坚定,仿若董卓真是大汉忠臣,杨秋直接轻笑出声。
“董州牧真是一片忠心为国,佩服佩服。”
接下来,双方在一片尴尬试探之中重新开始了其他话题。
其实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有些话放到台面来说就有点尴尬了。
毕竟乐毅伐齐一段历史,那可是相当有意思。
当时乐毅作为燕国统帅联合五国伐齐,连下七十余城,可谓是连战皆捷。
但是最后在面对莒城和即墨之时,乐毅带着的军队却久攻不下,被后人揣测有养寇自重的嫌疑。
当然这件事情的真相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却是燕惠王即位之后。
因为和乐毅不和,怀疑乐毅的忠心,所以导致乐毅最后投奔到了赵国。
所以,杨秋刚刚这番话是在笑话董卓养寇为重,李儒自然要马上反驳。
虽然他们现在都和反贼悄悄密谈了,但这事儿面上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接下来,杨秋没有在插话试探,而是让孔叔,梁道还有其他人继续和李儒这方的人谈判。
这里面涉及到粮食种子,农具,商队等利益的谈判,一场见面其实是谈不完的。
而杨秋今日在此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态度,昭国有意与对方合作。
至于真正的细谈内容,其实是之后私底下才能谈完,这种事情并不需要杨秋亲自出马。
一场午宴在一个时辰后结束,双方基本都摸清楚了彼此的需求。
除了杨秋中间的那一次打断,整个过程也算是其乐融融。
而在众人离去之前,杨秋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诸位可先行离去,吾与贾君有旧,有点儿小事还需要聊一聊。”
此番话说完,贾诩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不是,这是不是要陷害他?
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昭王?对方竟然特意表现出一副和他昔日熟悉的样子。
李儒自然不懂贾诩心中的苦,他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老朋友,随即带着一些人离去。
而杨秋也随之挥退了屋子里面的其他人,就留了贾诩一人在此。
“听闻贾君昔日被阎君称有良、平之奇,以贾君的才能,何以碌碌无为多年?”
杨秋的问题一出口,贾诩虽然觉得有点诧异,这件事居然也被昭王知道了,但他也总算安下心来。
难怪昭王今日对他如此关注,原来是有意招揽他。
他贾诩有一天居然也能奇货可居?
这可真是稀奇事儿。
毕竟他低调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出一件让人惊叹的事情。
那些昔日的夸赞,不过是他们凉州人内部的吹捧而已,毕竟他们又混不进关东那边的圈子。
他们关东人有内部吹捧的圈子,西凉人自然也要搞这个圈子,不然连内部都不吹捧的话,他们西凉人更没机会出头了。
“昭王谬赞,吾本为平庸之人,不过是昔日阎公愿意提携一把而已,如今听昭王所言,实在是羞愧。”
这显然是拒绝了杨秋的招揽。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杨秋所问之意,而贾诩自然也拒绝得非常委婉,于是杨秋笑着又提到了刚刚问的那件事情。
“乐毅投赵,原是齐国使出了反间计。今贾君来此做客,如今又被吾留下来密谈,难道贾君觉得回去之后,董州牧依然还能心无芥蒂的任用君?”
杨秋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威胁,她想让贾诩知道自己的处境。
贾诩没想到昭王还挺执着,于是他又委婉地开口了。
“吾本为平庸浅薄之人,若不能受董公重用,不过是粗茶淡饭,了此一生而已。”
“那若是吾以红薯种子,农具,以及棉花种子换贾君留于此地,君觉得,董公答应否?”
此言一出,杨秋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而贾诩脸上沉稳的表情终于崩裂了。
不是,他值这么多钱吗?
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还是这位昭王和他有仇,想要整死他?
“昭王说笑了。”
一片沉默之中,贾诩只能用此话来糊弄表达自己的拒绝,杨秋却瞬间严肃了脸色。
“贾君此言错了,吾从不说笑!”
这就是要强买强卖的意思吗?贾诩也认真的抬起头问出了一句话。
“若贾某拒不答应呢?”
“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么,我就只能以绝后患了!”
杨秋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冷酷,整个人更是释放出了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那原本温和的外表此刻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杀伐果断的气势。
这番死亡威胁警告一说出来,贾诩那一直平淡无波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些许精光。
他打量着这位年轻的昭王,那冷峻的杀气终于将这位昭王本应该拥有的杀伐果断气势泄露了出来。
这才是一个白手起家,以一介女子之身图谋天下,建立昭国的雄主。
之前那些温和的样子都是表象,这才是此人真实的样子。
足够果断,足够冷酷。
而这一刻,贾诩心中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曾经推演的天下大势里面,那所谓的杨家军从来没有被他放在眼里面。
而如今杨家军建立了昭国,这就像一个搅局之人,直接将天下大事搅乱得一片浑浊,让他都无法推演未来天下局势了。
一个搅局者,就如同昔日的王莽。
“昭王可知王莽旧事?”
贾诩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试探,他想知道杨秋对王莽的看法。
此言一出,杨秋就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了。
贾诩是觉得他们昭国会重演王莽旧事,结局注定要失败,所以他才一直拒绝杨秋的招揽。
“在回答王莽旧事之前,我倒想问一问贾君,为何分封建国后来不行了?为何推灭了暴秦,但实际上依然是汉承秦制?”
这个问题就太不好回答了,甚至贾诩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准确一点的说,但凡是有探索精神的士子,恐怕都会对这个问题思考,但最后却得不到结论。
至少贾诩不会觉得,夏商周的崩溃是因为君主的暴虐。
实际上一个君主再怎么昏庸无能,若是这个国家依然处于欣欣向荣的上升期,那是不会把一个国家搞到灭亡的。
只有在一个国家内忧外患的时候,昏庸的君主才能加速这个国家灭亡。
比如说如今的汉天子刘宏,如果他生活在一百年之前,就算他卖官鬻爵,奢侈享受,横征暴敛。
那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天下大乱,最多只会有小部分的叛乱,绝对没到亡国的程度。
毕竟一个天子再怎么享受,再怎么奢侈无度,实际上他一个人又能用得了多少钱财呢?
真正让人吃不饱饭的原因,很多时候跟天子关系不大。
而一个国家走向灭亡的程度,非要回答一个答案的话,对他们士子阶层而言,是不公平。
凭什么他们关西之人没有出头的机会,必须要被关东士族打压?
反正他们凉州人早就和朝廷离心离德了,根本不会有为这个天下誓死效忠的想法,甚至还想让这天下乱得更厉害。
而对于那些底层人而言,原因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吃不饱。
但是昭王所问的却又不是这个问题,为什么最后无法像周天下那样分封建国呢?为什么这天下最后选择的是秦制呢?
“是因为天命吗?”
贾诩想了许多答案,最后却发现每一个答案都不合适。
而这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说出来之后,杨秋就笑出声了。
“贾君明明自己都不相信,但看来贾君好像也在迷惘。
王莽失败,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想恢复旧制井田制,从此之后,这天下的世家大族,权贵阶级就都背叛他了。
世祖能够重造大汉,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但这却不是因为天命,而是他恢复了天下权贵世族想拥有的制度。
所以支持世祖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终于再次统一天下。”
“贾君,我们人是一直往前进步的,很多年我们祖先还在茹毛饮血,还住在山洞里面。
到后来他们开始建立巢穴,再后来建立房屋,织布种植……然后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
王莽有些想法是好的,他知道天下的问题在哪里,但他选择的制度却是倒退上千年前的制度,所以他注定会失败。
因为没有人喜欢倒退,就像没有人想要再住在山洞里面如毛饮血。”
“至于分封建国为什么不行了?贾君也许可以思考一下铁器农具以及牛耕的出现,然后看看一下昭国现在的耕种方式,有些答案也许自然会出现在贾君心头。”
话说到这里,杨秋没有再继续劝说,而是让贾诩退下离开。
反正她是不打算让此人走了,至于能不能为她所用,不着急,她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毕竟她现在也不是很缺人。
如今她留人的首要目的,那就是为了不让这家伙为董卓出谋划策,然后在未来某个时候坑她一把。
而贾诩带着满肚子的困惑离开之后,脑子里面自然开始思考着牛耕和铁器农具这件事情。
这个角度是他从未思考过的,但他又觉得这似乎关系着天下的奥秘。
而杨秋也只能从这个角度和贾诩聊一聊,总不能跟他聊什么生产力发展水平影响到政治经济制度变革吧?
那太复杂了。
这个时候难道跟他聊马克思,那倒也没必要。
只是,贾诩想要静心思考一下,李儒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这家伙回来了,他自然要将心中的万千疑问都在此刻弄清楚。
“文和,你和昭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儒倒不会觉得贾诩是什么间谍之类的,但现在也非常明显,昭王对贾诩非常关注,这总得有点原因吧。
贾诩示意对方坐下来聊,然后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文优兄,你觉得新的王朝建立之后,是像周朝那样分封建国,还是继续郡国并行,又或者未来天下都是郡县制?”
李儒虽然有点儿不满贾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倒是有点意思。
“怎么可能回到周朝那样分封建国,那天子岂不是成为傀儡?也许某个时机会郡国并行,但未来必定是天下都为郡县制。”
李儒微微皱起眉头,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笃定。
贾诩自然也是这样认同的,天子要想手握大权,封国只会越来越少。
只是如果按照这个原因思考天下之事,那和昭王所问似乎不是同一个方向。
好像这只是表里原因,并不是深层次的原因。
这也是当时贾诩没有从这个角度回答杨秋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个原因太浅薄了。
“那么千年万年之后呢,还是天子高居庙堂统治天下?还是郡县制?
难道千年万年之后的人还和我们吃得一样用得一样,官吏制度也一样?”
贾诩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在想象着遥远的未来。
未来的事情,太过遥远了。
李儒也许某个时候思考过,但仅仅作为闲暇时的无聊之思,并没有作为一个认真的问题探讨。
但他知道贾诩是认真的,不是闲谈。
“文和,你今日有点奇怪,这些问题其实我也没有答案,我等只能注重当下,只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后人的事情当然由后人自己解决,文和又何必忧虑在心?”
李儒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然而道理贾诩都懂,只是当你发现自己快要接近一个答案,却又像是雾里看花时,那就有点让人抓心挠肺了。
于是李儒也发现了贾诩的些许不对劲,他露出了一个诧异的神情。
“你今日问我的这些问题,莫非和昭王有关,你和昭王到底私底下聊了什么?”
贾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就是感觉好像没聊什么,反而给自己带来了一大堆疑问。
“文优兄,我问你的问题,都跟昭王所问有些关系,我问了王莽旧事,她问了我周朝分封建国为何不能继续施行?为何要汉承秦制?
当然文优兄肯定能够马上给出答案,可是我知道昭王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而我似乎也想得到更为深层的原因。”
李儒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已经懂得了贾诩的困惑了,而这困惑似乎和昭国的奇异之处有些关系。
“之前我也觉得昭国会重演王莽旧事,可是来之前我已经和你细谈过。
昭国上下官吏团结一心,利益趋同,想让他们内部生乱,像当年那些权贵大族背叛王莽那样,我觉得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我现在在想,当初这位昭王将并州这一地的世家大族杀得大半,这条路是不是才是对的?
毕竟直接将隐患大半都除去了,也许王莽当年杀得人太少了。”
李儒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思索。
此言一出,贾诩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
“文优兄,你这是想大开杀戒?”
“不不不,这话太早了,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如果董公真能占据到那高位,到时候也许我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李儒摆了摆手,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唉……”
贾诩叹息了一声,然后将自己大概不能离开昭国的消息告诉了李儒。
毕竟那位昭王都已经明说了,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以绝后患。
在这种情况下,他贾诩难道会去主动找死?
开什么玩笑?他最爱惜自己这条小命了。
既然昭王一定要强买强卖,留在这里享受美食,喝美酒,这又不是什么多艰难的生活?
至于未来昭国到底会不会重演王莽旧事,这跟他关系不大,昭国灭了他还可以继续投奔其他人。
反正贾诩挣扎一番之后发现挣扎不了就放弃了,还是躺平享受吧。
于是,贾诩就被杨秋用利益交换留了下来。
虽然董卓有点奇怪,为什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贾诩会被杨秋看重留下?
但这不重要,和谈成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接下来他可以好好经营雍州了。
所以两边就此达成了暂时性的合作,西边保持一片安稳。
然而汉廷那一边,此时正有两个赫赫有名的家族在私底下会面了。
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派出了族人进行了一桩秘谈。
第115章
这天下的士族有那么多,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绝对算得上是天下冠族。
而这两个家族从东汉发家起来的历程,其实都是因为有一个出名的祖先。
汝南袁氏的发家是从袁安开始的。
据说有一年冬天,洛阳下了很大的雪,当时的洛阳令差点儿以为袁安已经死了,结果进屋查看之后,发现对方就在家里躺着。
洛阳令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出去找吃的?
袁安说大雪天人人都又饿又冻,不应该再去打扰别人。
于是,洛阳令惊异于对方清贫自守的品质,举荐他为孝廉。
自此之后,袁安就开始在官场上面不断升迁,最后成为了大汉朝顶尖的三公。
而他的后人也许是因为优秀,也许是因为家族资源过硬,最后开启了四世三公的飞黄腾达之路,直接成为了天下门生故吏无数的汝南袁氏。
至于弘农杨氏,他们家的发家之路也是因为有一个出名故事的祖先,此人就是杨震,被称为关西孔子。
而他的出名故事就是后世一个非常出名的俗语开始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时候他在荆州做官,一个他曾经推荐的官员晚上来给他贿赂金子,杨震当场拒绝,对方却说这事儿没人知道。
然后杨震就说出了后世那句之名的话:“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
由此还成为了著名的四知先生。
于是这两个家族因为有一个牛逼的祖先,最后成为了东汉赫赫有名的顶级士族。
而这两个家族,一个在弘农郡,一个在汝南郡,其实两边的根基完全不一样,利益也完全不一致。
甚至一个是关东士族领头羊,一个是关西士族领头羊,两者更多的是利益冲突。
但是现在,他们两边却决定合作了。
而决定合作的重要原因是,两大家族都已经猜到了刘宏想要迁都的意图。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一个迁都的决定,能够直接影响到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未来一百多年的家族兴衰。
不管他们的祖先当初有多么清正廉洁,对于一个繁衍了上百年的家族来说,让家族存续下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在原来的时间线上,董卓迁都到长安,其实关西一部分士族是没有意见的。
当时弘农杨氏也跟着去了长安,还在朝廷占据了高官位置。
因为弘农杨氏距离长安很近,所以这一个迁都的决定并不会让弘农杨氏的根基受到损害,反而未来可能让关西的士族团结在一起。
所以当时讨董的人主要是关东士族,因为这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将会直接导致他们未来家族衰落下去。
这是涉及到家族生死存亡的利益之争,所以这一场战争才爆发。
因此,灭董跟董卓本人是否暴虐毫无关系。
任何战争都是利益之争,那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谁都不会退让。
然而现在的时间线是,因为昭国的存在,其虎视眈眈雄踞北方。
所以往长安迁都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只会完全被昭国围困,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选择往西迁都。
因此,如果刘宏要迁都,只能是往东和往南两个方向。
但具体是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刘宏是怎么想的?其他人也在私底下观望。
直到有人发现,刘宏身边的张让这一年来回奔波于颍川郡,并且在许县考察了许多地方。
之后众人开始隐秘猜到,刘宏可能看中了许县这个位置。
不仅如此,张让还一直活跃在颍川郡,似乎和颍川郡的一些士族开始了秘密交易。
这一下子,弘农杨氏坐不住了。
一旦天子和颍川这边的士族达成了内部交易,到时候天子顺利迁都到许县,那他弘农杨氏未来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本来北边就有一个昭国,西边又被天子又划分了一个雍州交给董卓此人治理。
天子再一迁都成功,这意味着他们关西这一地直接就被放弃了。
这种情况,弘农杨氏怎么能够容忍?
如果他们家族已经残破不堪,只能苟且偷生,那就算了。
可是他们家族现在还有实力影响这个天下,那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刚好汝南袁氏也不能忍受这件事情,虽然天子迁都似乎距离汝南郡更近了,但实际上天子选择的合作家族却是颍川郡士族。
他们汝南郡就直接排斥在了权力中心之外。
到时候天子必定要重用颍川郡的那些世家大族,这才能让迁都之事安稳下来,所以他们汝南袁氏的利益也会受到重大损失。
再加上他们汝南袁氏现在站的是皇子辩,也就是何进这一方。
而天子迁都之后,分明打算将大将军何进踢出去,而他们汝南袁氏也有可能被天子踢出权力中心之外。
这种时候又不可能改换门庭,退出与何进的联盟。
因此,这两大家族在利益受损的情况下私底下见面了。
而两方派出来的人分别是袁隗和杨彪,这两人都算是家族现在的掌权之人。
当然,他们此刻也都在洛阳,所以这一场见面在洛阳城外的一个秘密庄园里面。
夏日骄阳似火,酷热难耐。
然而对于这两位出自顶尖大族的人物来说,炎热的天气根本无法侵扰他们半分。
那宽敞的堂屋之中,摆放着众多冰盆,丝丝凉意弥漫开来,使得整个屋子宛如清凉的仙境一般,舒适宜人。
袁隗与杨彪相对而坐,只见那些规整有礼的下人们轻手轻脚地端上了各种餐盘铜壶,恭敬地放置在二人面前。
盘中,那来自昭国售卖的西瓜格外引人注目,红彤彤的西瓜被切成了均匀的薄片,色泽鲜艳欲滴,让人一看便颇有食欲。
铜壶之中,美酒散发着沁人的香味。
旁边的餐盘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小食。
那点心小巧玲珑,造型别致,有的如盛开的花朵,有的似可爱的小动物,每一处都精致到了极点。
这些点心的外皮酥脆,内馅细腻,一口咬下去,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令人回味无穷。
而那些小食也是精心制作,有腌制得恰到好处的小菜,有口感丰富的肉干,每一样都是最顶尖的庖厨用心雕琢而成的美食。
也只有这样的顶尖士族,才能够在一顿闲暇之余,尽情享受天下各种精致美食。
两个人一边吃着美食,一边喝着美酒,简单地寒暄了一会儿之后,杨彪率先开口了。
“宦官祸乱天下,竟欲让天子废长立幼,更欲迁都,此等有伤国本之事,吾杨氏怎能坐视天下继续动乱?
此等天下大厦将倾之时,我辈之人更应该辅佐于陛下,斩除那些奸佞之人,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袁隗喝了一口蜜水,顿时觉得这个时节吃西瓜更加爽快一点,两者实在不应该同食。
“杨公此言有理,宦官乱政,天下名位早已被宦官之人窃去,如今就算是解除了党锢,可是宦官之徒却并没有被赶出朝堂。
天子却受这些小人奸臣蒙蔽,令我等忠臣无法清除这天下的祸乱之辈,实在是让我等日夜难眠,忧心这天下彻底动乱起来。
这样的日子不能再持续下去了,我辈之人必须拨乱反正,让天下重归正道!”
此言一出,两个人抬起头来相视一笑,然后敬了彼此一杯酒。
“吾杨氏亦正有此念,然观当今天下,已然浑浊不堪,某些人竟欲助纣为虐。
尤其是那颍川郡士族,竟不知宦官危害,反欲与他们同流合污,实乃令人愤慨。
我等究竟应如何除去此等奸佞之徒?”
这番话让袁隗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那修长的胡须。
他微微眯起双眼,露出沉思之色。
“颍川郡士族实乃目光短浅之辈,全然不知忠孝为何物。
然吾辈之人断不可弃之不顾,只需令他们知晓自己所犯之错即可。
如今,天子已然被蒙蔽,吾等自当匡扶社稷,使颍川郡之人知难而退,让天子明白,这天下之中仍有贤人君子愿辅佐汉室天下。
杨公觉得,颍川郡的黄巾军消失了吗?”
此言一出,杨彪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瞬间大笑出声。
“袁公此言甚为有理!那黄巾军依然是我大汉天下的祸害,颍川郡的黄巾军一直暗藏其中。
若其动乱起来,这天下必将立即陷入动荡不安。吾辈之人自当奋力剿除反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双方默契一笑,直接达成了合作。
这一个夏天结束之后,才刚刚秋收,颍川郡的黄巾军又重新复起动乱了起来,整个颍川郡又陷入了战火之中。
并且这群颍川郡的黄巾军还学习了之前黄巾军的打法,玩游击战。
当发现有官兵过来剿匪之时,就直接躲着,一旦发现有哪边守备虚弱,那就再出来攻打劫抢杀,将整个颍川郡搅得动荡不安。
而荆州那边之前就有叛乱,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剿灭,而现在颍川郡又乱起来了,于是刘宏心中瞬间骂娘了。
他还不知道这群士族的德性吗?
看来他想要迁都到颍川郡许县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所以这一群人在捣乱呢!
这种时候刘宏甚至都不会去剿匪,因为这只是浪费时间。
一旦开始剿匪,这颍川郡的匪徒只会越来越多,永远都剿不完。
因为有人在背后支持这群人。
于是,颍川郡的那群士族都偷偷和张让断了联系。
再这么合作下去,他们颍川郡的根基都要被毁灭了。
本来和天子合作是想获得利益,结果竟然还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
如果刘宏现在能够派出精兵强将来剿匪,让颍川郡获得和平,那么这场合作还能持续下去。
但刘宏现在就那么一点精兵,他可舍不得浪费在这些地方上,所以颍川郡的那群士族也不干了。
闹着玩呢,只让我们出钱出力,你这个天子却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祸害,这亏本的事情他们颍川郡可不愿意干!
所以一场秘密谋划的迁都提前就被人捣乱了。
其实今年也迁不了都,毕竟刘宏是打算先把自己的精兵强将训练出来,然后过一两年再往南边迁都。
结果没想到那群人的鼻子那么灵,把他的想法全部都猜到了,并且还破坏了他的计划。
“陛下,如今可如何是好?那群颍川士族就是墙头草之辈,如今竟根本不愿与我相见。”
张让满脸愁容,负责秘密迁都之事却未能办好,他整个人垂头丧气,心中极为担忧刘宏会为此迁怒于他。
刘宏却微微摆了摆手,神色间虽有无奈,却并无怒意。
“此事与你无关,原本迁都之事便千难万难。昭国未派兵来攻,董卓亦未造反,他们自然不会答应迁都。
看来这董卓与昭国已然合作,这倒也罢。既然这两方现今都不想生事,那么洛阳便是安全的。
明年继续征兵,若万一昭国攻打过来,洛阳陷入危险,到那时这群人自会求着我迁都。
我倒要看看,那时他们还反不反对往南边跑。”
张让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刘宏却又继续开口道,
“虽如此,但还是需将一部分钱财往南边转移。
万一乱起来,这些财物恐怕在动乱之中只会被舍弃,此事还是要继续秘密进行。”
“陛下放心,仆一定秘密做好此事。”张让连忙应道。
刘宏微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张让退下。
这迁都之事未能成功,让刘宏心中涌起一种直觉,恐怕他此生都难以做成此事了。
若这天下继续如此乱下去,难道大汉会亡在他的手中吗?
刘宏虽无多少羞耻之心,但也不希望自己在历史上被记载为亡国之君。
该怎么办呢?
如何让这天下灭亡的速度减慢一点呢?刘宏不由得思考起了州牧制度。
若真到了无可奈何之时,只能让这天下尽量掌握在刘姓宗族手里。
看来现在得好好查探一番,如今宗室之中到底有谁可用呢?
这一年的十月,南边的武陵蛮也发动了叛乱。
再加上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叛乱,这天下似乎依然处于动荡不安之中。
而这一年,昭国完全没有与汉廷发生任何战争,和董卓那边更是没有冲突,所以这一整年都在发展内政之中。
年底,将各个地方的亲信召集回来之后,昭国在新年又进行了祭祀活动。
于是,开平二年到来,汉朝的中平四年也随之而至。
这一年,吕布和波才基本已经打服了周边的几个国家,整个辽东大开发已处于平稳之中。
再过几年,辽东这一大粮仓估计就会发挥出它的效用。
新年开春之后,杨秋带着贾诩去了学堂里面视察情况。
从光和六年开始造反,到如今已经三四年了。
这三四年的时间,足够让学堂里面培养出一批知识丰富的学生。
农学、算学、工学,这几乎是杨秋最重视的三个分类。
对于此时的昭国来说,杨秋并不需要人人都学成顶尖科学家的程度。
只要掌握最基本的知识,懂得识字、算术,便可以去基层做官吏了。
所以三年相当于一届毕业生,杨秋让这些学生进行考试,然后让成绩通过的人离开学堂开始做事。
当然,这主要限于十八岁以后的人。
毕竟学堂里面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学堂是按照知识水平进行划分,而非按照年龄划分。
那些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在经过这三年多的学习之后,自然可以出来独当一面。
而年龄太小的人,虽然能通过考试,但以他们的年龄肯定是不能出来做事的。
所以杨秋就让他们继续深造,学习更加深奥的知识。
而今天,就是一个学堂在进行考试,杨秋特意带人过来视察情况。
“竟然都已经十年了。”
看着学堂里面那群年轻的少男少女,杨秋这一刻感叹出声,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然十年多了。
“这十年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一旁的贾诩有点好奇,十年之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好像没有啊。
杨秋听到贾诩的疑问,她转过头来,笑着说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不是很特别的事情,只是我十年之前就决定造反了,所以感叹时光匆匆,如今竟然已经十年过去。”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答案,但贾诩却倒吸一口冷气。
十年之前大王才多少岁呀?那不是才几岁吗?
几岁的孩子竟然都决定造反了?
杨秋也发现了贾诩的震惊之色,她猜到了对方此刻的想法,于是杨秋刻意笑着问了起来。
“文和信了?”
贾诩如今已经在昭国呆了接近半年,也摸清楚了这位昭王的脾气。
大多数时候,昭王都非常亲和友善,但有时候却偏偏喜欢捉弄人。
所以贾诩这一刻也不能判断杨秋此言真假。
“大王不是说过自己从不说笑吗?”
“但这事儿你不是知道已经是假的吗?”
毕竟杨秋经常说笑,贾诩这话分明就是用杨秋以前的话堵人。
“看来是真的了,大王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这半年的时间,杨秋没让贾诩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而是一直让他待在自己身边,观摩昭国的政务处理。
因此,这半年的时间,也足够让贾诩了解昭国目前上上下下的体系是如何运转的,以及昭国目前的财政兵力是何等情况。
“文和觉得这些人未来会成为昭国的顶梁柱吗?”
杨秋的视察并不是打扰这些人的考试,只是在外面观看,所以她和贾诩边走边聊。
贾诩自然知道昭国目前的选拔人才有多个方面,除了刚刚建国时候的考试,学堂里面的学子,还有从乡里之间教化的读书之人,军队里面的退役之人。
反正只要是能够读书写字算数,都能从基层官吏做起。
而只要能做出成绩,这些人最后都能得到提拔。
所以现在看起来人人都有希望,整个昭国也一片欣欣向荣。
而对于杨秋所问,贾诩也有一个问题想问许久了。
“大王未来是不是永远不会启用举孝廉?”
毕竟在这里这么久了,贾诩也算是看明白了。
目前在昭国的官吏之中,没有一个是所谓的举孝廉出身,看起来昭王好像未来全部都要通过考试和政绩来提拔人才。
“举孝廉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文和自己也知道,这个方法已经被他们那群士族彻底给堵住了。
寒门和底层之人根本没办法出头,天下乱成这个样子,正是需要新的选拔人才制度出来,所以昭国未来绝对不会重启举孝廉。”
得到确定的答案,贾诩心中也能回答杨秋刚刚所问了。
“若能一直有教无类,让底层和寒门之人出头,那么昭国未来必定会人才济济,绝对不会重演鸿都门学之事。”
此言一出,杨秋就想到了刘宏这个冤大头。
刘宏在年轻时,其实也曾心怀壮志。
他深知朝堂的诸多弊端,也明白举孝廉这一制度已然出现问题。
于是,他渴望提拔一些真正的人才到自己身边,以重新治理这天下。
为此,他创立了鸿都门学,期望能从中选拔出可堪大用之人,使其成为自己的亲信,从而在朝堂之上牢牢掌握大权。
然而,这一举措无疑触动了士族的利益。
在士族眼中,这分明是在争抢他们的饭碗,他们又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所以双方斗争非常激烈。
更要命的是,鸿都门学选拔人才的方法以尺牍辞赋为主,与经学毫无关系。
这简直如同要了士族的命一般。
于是,刘宏锐意进取的改革遭到了天下所有士族的强烈反对。
再加上后来汉军攻打檀石槐又遭遇失败,刘宏在军事上也未能取得成绩。
在重重打击之下,刘宏心灰意冷,直接选择了摆烂。
既然无法改变这个天下,那不如尽情享受。
就这样吧。
“鸿都门学选拔人才的方法本身就存在错误。
这么多年来,那群士族之人天天高呼农桑才是国本,实际上经学才是他们的命根子。
让他们下田种地,恐怕他们连五谷都认不清楚。
我要做的事情,自然是让这天下回归根本,工农才是这天下发展的根基。
这群五谷不分、目下无尘的人,也该被时代淘汰了。”
贾诩听后只觉得,这分明是在明晃晃地骂那群关东士族。
这么多年来,他们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一直尸位素餐。
如今,风水也该转一转了,轮到他们关西人崛起了。
“大王,此前您将棉花种子赠予董州牧。
某敢断言,那群关东之人必定会窃取。此举恐于我昭国不利,大王当初作此决断,是何思量?”
“文和听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吧?”
杨秋微微一笑,给出了答案。
她所给予的可是定向种子,把抗寒抗旱的棉花种子弄到南方湿润的地方去种植,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更何况,光是种植棉花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水力纺织机器,还需要科学的种植方法,以及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和熟练的工人。
这可不是仅仅有个种子就能超越昭国的。
因此,杨秋此言一出,贾诩立刻明白了杨秋送给那群关东人的大坑。
“所以那高产红薯,是否亦有问题?吾听闻红薯确为高产,似乎可种植于任何土壤。”
贾诩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这个问题让杨秋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过一两年你就明白了。”
贾诩瞬间领悟,这又是一个大坑。
大王果然具备政治上的阴险,这让贾诩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于是,贾诩瞬间觉得自己有很多建议可以提一提了。
他相信自己这些想法说出来,大王绝对不会觉得他丧心病狂。
第116章
“大王,昭国兵甲充足,若欲问鼎天下,必先解周边之危。
若不然,待汉有乱之时,若周边之危未解,一旦兴兵,后方恐为敌所袭。
故在此之前,当思何时可收复河套平原,大王以为如何?”
贾诩首次献策,目光灼灼,言辞直指目前要害。
周边之敌确为昭国心腹大患,虽然杨秋用各种手段让匈奴暂时没有乱起来,也将鲜卑打跑了,并且还和轲比能合作分化了鲜卑。
但这不代表这群人就会老实,而杨秋的同化政策还需要漫长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生效的。
故而,一旦这群人内部生乱,或有人以利益诱之,他们便可能在大后方给昭国添麻烦。
届时,若匈奴、鲜卑、乌桓人等全部被挑动起来,昭国军队断不能出兵南下。
“为何先是河套平原?”
杨秋微微皱眉,心中疑虑。
昭国周边的胡人分布于三个方向,而河套平原现今主要被南匈奴占据。
杨秋并非不想收回此地,只是那边的汉人已极为稀少,即便打赢这场仗,也无人能够迁移过去。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打了一场无用之仗。
毕竟打仗需考虑经济效益,把匈奴人赶跑,自己却无人占据这个地方,纯属白费力气。
若打服了匈奴人,却仍让他们住在河套平原,那岂不是闹着玩?
所以这个问题杨秋此前也思考过,最后发现暂时只能采用制衡之策。
若匈奴真的发生内乱,再出兵给予教训,这已是目前代价最小的和平方式。
但显然,贾诩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阴山以北,有一部分鲜卑部落聚居。阴山以南,则匈奴部落众多,更有羌族杂居其中。此地实乃蛮夷混居之所。”
这话让杨秋缓缓点头,没错,河套平原如今就是这般难搞,基本都是胡人居住。
若是杨秋现在有大量的人口可以迁徙,倒是可以打一场仗把人口迁移过去。
关键是她自己现在都缺人,所以她打仗并非搞歼灭战,而是尽量把对方抓过来做事儿。
矿洞里面的挖矿工人至今还有很多俘虏呢,为了让这群人老实干下去,杨秋也给了他们希望,只要表现老实上进,五年之后都能脱离出来。
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被逼到绝境,不然他们一定会反抗。
所以对待周边的鲜卑人,还有匈奴人,赶尽杀绝肯定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群人现在也没闹事儿,目前还属于合作关系。
这要突然发兵,其实也不是很合适,毕竟就算要打仗,也总得师出有名。
“蛮夷杂处之地,冲突向来频繁。大王所忧者,不过信义二字。
今昭国与匈奴、鲜卑、羌人皆为盟友,自不可骤然兴兵。然若彼等自乱,为夺地盘而争斗不休,因利益而拼杀至你死我活,彼此内耗甚剧,族人死伤惨重。
待那时,这群蛮夷之人自然会要求昭国主持公道,昭国自当锄奸扶弱,助盟友稳定部落族人生活,使河套平原重归和平。”
贾诩言辞笃定,杨秋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这是真敢想啊。
“文和所言极是,然关键在于,何以使其内乱不止?又何以于其内乱之后掌控河套平原?想必文和已有良策,不妨细细道来。”
此话一问出来,贾诩脸上原本的平和瞬间消散。
他微微凑近杨秋,低声在其耳边开始献策。
杨秋开始还在认真聆听,到后来心中都不由得感叹起来。
不愧是你贾诩贾文和呀。
果然不伤你文和,只是有伤天和。
贾诩的计策说起来倒也没有多么惊天动地,就是带着一股子不顾他人死活的阴险。
河套平原地处于阴山山脉以南,黄河以北。
这是一块巨大的黄河水冲积成的平原,水草丰美,宜耕宜牧,能够容纳大量的人口居住在这里。
原本当年汉武帝举国征战之后,河套平原已经回到了汉朝的手里面。
可是在王莽之乱后,河套平原这里汉人锐减,基本已经完全被匈奴人,羌人,鲜卑人以及其他胡人居住。
而光武帝建立天下之后,又将投降内附的匈奴人安置在了河套地区,让其彻底在这里生存繁衍了下来。
于是东汉建立的一百多年间,越来越多的胡人不断南迁,甚至匈奴王庭还南迁到了西河郡。
而匈奴人的人口更是在这南迁的过程当中增加了好几倍,彻底霸占了河套平原这块地区。
当然此刻还有鲜卑人,羌人杂居,这些人断断续续也在这些地方繁衍生息。
最后直接就导致这个地方主体种族完全变成了胡人,汉人在这里直接变成了少数人群。
如果说这些胡人同化成了汉人,这可能是一件好事。
然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内附到了东汉王朝,政权上依然部落自治。
所以后来这群胡人时不时叛乱,将所剩无几的汉人基本都赶跑了。
到现在,东汉王朝连中原地区都一片混乱,周边这些地方自然更加力不从心。
于是河套平原彻底成为了胡人的聚居地。
而贾诩对这一个错综复杂的地方,提出的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
这天下有一个道理永远都是不会错的,那就是财帛动人心。
在昭国这么久,贾诩发现昭国探查金矿,银矿,铜矿还有什么煤矿等,速度特别快。
所以贾诩建议杨秋放出风声,在阴山山脉那里发现了大量金矿,然后昭国再主动提出要开采金矿的事情,寻求能够合作的人。
毕竟阴山那里都是一群胡人,昭国若想要开采金矿,肯定要联合当地的人才能进行。
而这种时候,只要杨秋在谈判桌上刻意将利益分配不公平,然后再将这几方的人进行诱导挑拨。
到时候他们自己就会内乱起来,互相残杀。
贾诩的建议是,先行联合羌人,毕竟那地方羌人最少,到时候,鲜卑和匈奴就会同时围攻羌族。
等到羌人被打得大伤元气无力再战之时,鲜卑和匈奴一定再爆发冲突。
就算他们自己不乱起来,杨秋他们这边也可以进行诱导,让他们为利益斗得你死我活。
这是用一个金矿挑动周边三蛮夷啊。
直接媲美二桃杀三士。
甚至为了让这场戏演得真一点,贾诩还建议杨秋多放一点金子,假装真的开采出了金矿。
毕竟贾诩并不知道阴山有没有金矿,从一开始他的建议就是放出风声,然后再利用利益挑动内乱,只要把戏演足了就行。
反正阴山山脉南边是匈奴和羌人,北边是鲜卑人。
所以这山脉到底归谁?根本就没有个定论,本身就是谁都可以抢。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昭国还可以与三方做生意售卖兵器,让他们杀得更猛烈,务必要让他们精锐尽失。
“文和,其实这场戏无需演,盖因阴山之地确有金矿,非但如此,尚有铁矿、铜矿及诸多其他金属矿藏。
而我昭国当下大量所用的煤炭,彼处亦有,阴山那地儿可是一块资源丰富的地方。”
杨秋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计策实在符合她的心意。
而贾诩听完阴山有金矿,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大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古以来,阴山之地皆属中原王朝,如今岂容河套平原落于蛮夷之手?
届时,昭国可放出风声,许以挖矿之人丰厚工钱,引鲜卑、匈奴、羌人等蛮夷底层之人充作矿工。
再移大量昭国子民前往开采,且于矿区行教化之事。依大王先前所定之策,若有表现优异者,给予昭国子民身份,使其彻底为昭国人。
若能使其饱饭暖衣,此类人岂会愿意再做蛮夷?大王,此时正是收回河套平原的最佳时机,当立即作出决定。”
杨秋心中暗叹,不愧是贾诩呀。
说了真的有金矿,这家伙就来个釜底抽薪,想把人家部落的人全部给吸纳走,真是不顾这群人的死活了是吧。
好在杨秋又不是这群胡人,于是她笑着赞赏了起来。
“文和,你可真是昭国的股肱之臣,此策甚佳,那么此事便交予文和你来操持。
先放出有金矿之讯,再招募人手挖矿。而后再挑拨离间,让其内斗生乱,整个过程都由文和你来引导,我想文和必能做得极为出色。”
此话一出,贾诩心中暗暗叫苦。
他躺平了半年,虽然每天跟在昭王身边,但实际上真的没什么操心的事情。
而眼下要负责这么大一件事情,那岂不是要忙个两三年?这悠闲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这种时候必须要找帮手。
“大王有命,臣自然遵从,只是臣需要一些帮手,还请大王割爱。”
这么大一件事情,肯定还是要找些人辅佐的,于是杨秋点头示意贾诩继续说。
“那徐庶与贾衢虽年纪尚轻,但行事甚佳,学东西速度极快,且忠心耿耿做事积极。
大王便割爱此二人予我吧,我必好好训练他们,使其未来亦可独当一面。”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徐庶和贾衢确实太过年轻了,正应该跟在贾诩这种老谋深算的人身边学一学。
“可。”
当天学堂考试结束之后,杨秋看了一下学堂里面的学子成绩,然后她发现了一个算学工学满分的人才。
待看名字之后,杨秋诧异的问了起来。
“马钧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来学堂的?他的亲人是?”
“大王不知道吗?马钧的亲人正是马忠誉将军,他是马将军去年带到马邑县的族人,当时这孩子有点口吃。
我们还担忧他可能在学堂成绩不好,没想到这孩子非常聪明,在学堂没学多久,他的算学工学就一直拿第一名了……”
学堂的校长满脸喜色,滔滔不绝地夸赞着马钧。
杨秋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激动之情,总算来了一个工学人才,这可是三国的机械明家马钧。
没想到他还是马青的族人,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只可惜对方现在才十三岁,想要让其成才,那还得再等很久。
不过没关系,这样的天才可遇不可求,能来一个都是莫大的运气,好好培养下去,未来说不定就是一代工学大家了。
“好好培养他,此子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离开学堂回程的路上,贾诩虽然一直在琢磨着接下来坑人的计划怎么搞,但他也注意到了杨秋对那一个孩子的关注。
“大王,那个叫做马钧的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贾诩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不解。
不就是算学成绩好,但这种孩子其实挺多的,至少贾诩没看出那孩子的特别之处。
毕竟口吃这个毛病很减分,有这种毛病的人未来必定不能在官场上有所建树。
“文和,可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铁耕农具?若有一日,如马钧此般孩童渐多,彼等或将发明一种机器,可自动播种,自动收割。
彼时人力不再为最需之物,文和还觉得这样的孩子不特别吗?”
这倒是让人有点想象不到了,不过待在昭王身边这么久,他见识了那些诸多利用水利的机器,确实比人力效率要快得多。
若未来还能有更快的机器,能够让机器替换人来耕种,那倒确实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了。
“若真如此,那孩子倒确实很重要,有生之年倒是希望看到大王所说之物能够出现。”
贾诩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向往。
这倒恐怕有点困难,杨秋都不知道有生之年科技树能点到什么程度,只能尽力而为了。
于是这一场谈判结束之后,开平二年,昭国除了专注于内政,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贾诩负责的金矿开采了。
对,明面上这个计划确实是阴山金矿开采。
至于这个过程当中会惹出多少乱子,那群人会为了获得金矿做出什么事情。
贾诩只有一个宗旨,那就是斗得越厉害越好,一定要让这群人实力大损。
于是,有贾诩这样一个阴险的人在其中挑拨离间,这件事情瞬间就发酵了起来。
即使匈奴单于羌渠以及他的长子於夫罗觉得这件事情有陷阱,最好不要掺合进去。
但是世界上清醒的人毕竟是少部分,所以最先发生的事情就是匈奴内乱。
一群想要争抢金矿的人直接杀了单于羌渠,然后打算往北边去争夺河套平原以及阴山山脉的金矿。
而贾诩在这个时候支持一部分羌人过来共同合作开发金矿。
东芒的黑狼羌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参与,但很多其他羌人部落激动地参与了进来。
于是阴山山脉那里直接变成了大混战,昭国支持的是羌人部落,而羌人部落的实力最弱。
所以周边的鲜卑部落以及反叛的匈奴部落直接联合起来对付羌人。
而在这个时候,贾诩继续挑拨,甚至还让昭国在金矿周边的兵卒做出了一副被打败逃跑的模样。
因此赵云和徐晃参加的第一场战争就是表演逃跑,人生履历上的第一场大战就是被这些胡人打败得狼狈逃窜。
比起打赢胜仗,其实表演失败也是一个技术活。
之后,在昭国被打败退出之后,羌人也实力大损被迫逃走,回到部落生养生息。
接下来就变成了匈奴人和鲜卑人的争斗,大家既想将金矿抢走,也想占据肥沃的河套平原。
而这场战争直接从开平二年打到了开平四年,也就是从中平四年打到了中平六年。
在这个过程之中,贾诩在暗中两边支援,既给匈奴人卖兵器,也给鲜卑人卖兵器,让他们打得越发厉害,死伤越发惨重。
最要命的是,贾诩在这两边想要停下来的时候,他又赶紧给他们支援许多粮草。
让他们能够恢复些许元气,觉得自己其实还有机会彻底打败对方,所以这战争时间就直接耗了接近三年。
与此同时,汉廷那一边,其实开平二年的时候,刘宏就打算把何进打发到昭国边境讨伐了。
毕竟这事儿他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想把何进在战场上给坑死。
但何进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早就察觉到了对方的计划,所以何进这一边也做出了反击。
在刘宏和朝廷讨论如何收回失去的旧地,也就是要讨伐昭国的时候。
刘宏才刚刚点名让何进作为汉军的统帅,何进就做出了反击举动。
他直接联合自己的幕僚做了一件大事儿。
当一个天子想要逼你去死的时候,这种情形之下造反只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天子会立即抓住这个弱点将你连根拔起。
所以,若想生存下来,并且在大义上让天子无法逼迫。
那就得展现出自己的忠孝之心,让天子拿捏不到错处。
于是,皇子辩在出宫之时遭遇了一次刺杀。
何进为保护皇子辩,手臂中了一箭,深受重伤。
当时刘宏差点想要将其夷三族,毕竟这摆明了就是一场戏。
然而,刺杀的过程完全在对方的指挥之下,而皇子辩对此全然不知,连证据都抓不到。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大将军为救皇子身受重伤。
这种时候,刘宏难道还能派大将军出去平叛吗?显然不可能。
并且,刘宏还得夸奖大将军的忠孝之心。
于是,这个计划自然没有成功。
而在昭国那边,太行山出现了一批山匪,这群人以骚扰抢劫商队为主。
为了维持商道的通畅,昭国的兵力开始大量用于剿匪。
接着,又传出了匈奴内乱、阴山山脉鲜卑匈奴与昭国相互交战,以及昭国被击败打退的各种传闻。
反正以汉廷这边的视角来看,昭国现在自顾不暇。
周边胡人处于动乱之中,太行山又有大量山匪捣乱,完全没有机会来攻击洛阳。
所以,刘宏更没办法迁都了。
并且,他还觉得这种时机对他也挺好,可以让汉廷这边休养生息,训练精兵,到时候再夺回失地。
于是,时间就直接到达了中平六年。
两边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昭国就一直忙于周边的胡人内乱以及太行山剿匪。
而刘宏这边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庆幸。
因为他还没等来自己夺回失地的机会,刘宏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今年一病不起了。
在召集了多个疾医,但谁都不能治好自己的疾病之后,刘宏也开始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而他所有的野望都还没有实现,洛阳依然处于危险之中。
何进却在家里躲着养病,就等着他死去之后扶持刘辩登基。
偏偏他的心已经完全偏到了幼子刘协身上,这就让刘宏心中特别着急。
他感觉自己有好多事情需要做,可是此刻似乎都来不及了。
“吾儿,你记住,若有一天朕有不测,你一定要跟紧在蹇硕身边。
若他带你往南边逃,不要有疑问,只往南边跑就是!”
虚弱的刘宏躺在病床上,蹇硕跪在大后方,而他在床边紧紧握着幼子刘协的手。
这一刻的他再也没有了皇帝的威严,只有一个父亲临死前的诸多忧虑和遗憾。
他已经往南边转移了许多钱财,也让蹇硕统领了自己训练的精兵。
一旦自己死去,刘宏其实都能料想到朝堂的局面,一定是宦官和党人之间的剧烈斗争。
而他的长子刘辩实在是愚钝,根本不可能在这种环境当中夺取大权。
若仅是这样,那也能听天由命。
但刘宏有种预感,他那个皇后以及大将军何进说不定会逼死刘协。
因此,刘宏才在此刻对刘协秘密交代。
“父皇,儿求你……”
年仅八岁的刘协跪在地上痛哭。
刘宏只是叹息了一声,不断嘱咐自己这个小儿子要坚强起来。
哪怕他贵为天子,可是在面临死亡之时,刘宏也清楚地明白,外面的人都在等着他死。
甚至张让、赵忠这些人说不定都已经投靠了何皇后。
如今的他除了几个亲信之人,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蹇硕,你在朕面前发誓,你一定会用性命保住董侯的命,对吗?”
蹇硕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
“陛下,仆一定会誓死保住董侯的命。”
刘宏虚弱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枕头下面的一封密旨。
“把这封密旨藏好,必要时候再拿出来。”
那一封密旨是立刘协为帝的圣旨。
刘宏实在预测不到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只能留一个后手。
万一何氏家族乱政,到时候这一封密旨就能派上用场了。
而刘宏重病将死的消息,不只是洛阳这边的官吏们知道了。
杨秋这边也得到了消息,和历史上的时间差不多。
于是,杨秋亲自找到了贾诩面前。
“文和,时机已至,金矿之策当收矣。”
毕竟刘宏快要死了,汉廷马上就要内乱起来,所以河套平原那边的战争也该结束了。
第117章
这世界上不管是多么权势滔天的人,最后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刘宏这个天子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中平六年四月,刘宏在偌大的洛阳皇宫之中去世。
一个皇帝去世固然是一件大事,要准备一场盛大的葬礼。
但对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吏来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迎立新天子登基。
这件事情涉及到政权的稳定性,涉及到了所有官员的利益。
一个新天子登基,意味着新的统治集团将会成立,意味着权力将会重新洗牌。
这期间,会有新的人进入权力的圈子,也会有旧的人踢出权利圈子。
所以这个过程当中,所有的人都会参与其中勾心斗角,疯狂攫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刘宏这个任性了一辈子的天子,哪怕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将刘辩立为太子。
由始至终,他都担忧何家乱政。
不过,只要他没有将刘辩踢出权力中心,没有把何皇后废掉,那么作为何皇后的嫡长子,刘辩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因此,刘宏逝去之后,刘辩毫无疑问地登基了。
只是刘辩虽然登基成为了天子,然而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是没有能力统治这个天下的。
所以此时的刘辩只是作为一个符号。
真正掌控天下权利的是何皇后,在汉家天下的惯性制度当中,只要皇帝年幼,那一定会是太后临朝,执掌天下。
所以此时朝廷的格局形成了,以何太后临政,大将军何进以及太傅袁隗参录尚书事的格局。
而在如今这个大汉天下,参录尚书事才是真正的拥有权利,可以名正言顺的决定军国大事。
如此一来,这一权力格局似乎暂时平稳了。
至少对何进这一系的人来说,他们都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权利,也开始将自己这一系的人封官加爵,似乎已然掌控了这个朝堂。
然而,暗流涌动却在平静的湖面之下在缓缓进行。
汉灵帝去世之前,他成立的西园八校尉,目前是宦官蹇硕统领。
也就是说,蹇硕这位宦官拥有兵权,直接可以和大将军何进分庭抗礼。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所以两者皆对彼此有敌意,都想要除掉彼此。
更要命的是,何进所信任的幕僚团体基本都是清流党人,这群人又以袁绍为主,他们的目的是全部诛灭宦官。
所以这就埋下了一根朝廷分裂的导火索。
于是,在经历漫长的角逐之后,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也在这一条时间线上演了。
先是蹇硕想要除掉何进,图谋扶持刘协登基。若万一不成,他再带刘协南逃。
只是,蹇硕以为宦官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此事泄密给了另外一群宦官知道。
然而,这群宦官早已投靠了何皇后。
于是,蹇硕的谋划直接被这群人告密了,接着蹇硕一系被诛灭。
到了此时,其实何进已经觉得足够了。
因为对他来说,威胁最大的便是蹇硕掌握的西园八校尉。
可是,对那群曾经遭受迫害的党人来说,他们与宦官是不共戴天之仇。
而这群人的代表又是袁绍等人,他们不断在何进耳边要求诛灭所有宦官。
何进本身犹豫不决,但袁绍等人不断拿窦武大将军的例子来提醒何进。
若不斩草除根,那就要重演上一位大将军的凄惨下场。
没错,汉灵帝当初登基的时候,情况与眼下差不多。
当时以窦武为大将军,再加上太傅陈藩为代表的士族群体也想诛灭宦官。
可是这个计划没有成功,宦官们开始疯狂反扑。
他们关闭宫门,挟持幼主,然后直接率领禁军与对方对峙。
最终,宦官胜利,而窦家一系列的族人包括姻亲关系全部遭遇诛杀。
前辈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何进自然开始动摇。
于是,在蹇硕离去之后,以何进为代表的党人群体,开始和宦官一系的群体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这一次,因为董卓提前被立为了雍州牧,刘宏摆明了对董卓有防备,再加上北方有昭国。
所以朝廷并没有征召董卓进京,反而是打算征召朱儁在南方的军队进京。
这样的情况,怎能让董卓甘心呢?
因此,在知道朝廷那边的情况之后,董卓立即将李儒召集过来进行商谈。
此时的董卓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急切与野心。
“文优,如今朝廷情况复杂,大将军与宦官一系已斗争如此激烈。吾身为雍州牧,怎能坐视朝堂乱象,让宦官贼人祸乱天下?
只是我雍州地处西北,朝廷如今自顾不暇,昭国又在北边虎视眈眈。
吾想要为先帝效忠,想让天下安稳下来,如今却找不到办法,为之奈何?”
这话的潜台词便是,朝廷都这么乱了,如今正是我们去分一杯羹的时候。
可是雍州地处西北,完全不被朝廷那批人放在眼里。
如今得赶紧找个机会入主朝堂中央,这样才能有机会主宰天下。
李儒微微眯起眼睛,他自然明白董卓的意思。
事实上过去几年,李儒还经常在董卓耳边洗脑,说做一个州牧如何能够主宰天下,只有进入朝堂的权利中心,这才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所以董卓的野心,其实也有一小部分是李儒在旁边催生出来的。
他们西北之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又怎能愿意甘心再一次作为陪衬,让那群关东之人瓜分利益。
可问题是,作为一地的州牧,没有朝廷中央的征召,他们是不能贸然出兵的。
所以董卓想要赶去洛阳分一杯羹,现实却没有这个条件。
偏偏他还记得杨秋前几年给他写的那封信,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件事情至今让他念念不忘。
“明公,此事不难。如今洛阳形势危急,若昭国骤然出兵袭击,此等情形之下,朝廷的那群高官难道还能高枕无忧?
就算他们可以征召南边汉军,然这些兵卒大半皆为步卒,何以对抗昭国精锐骑兵?
而今,只有我西凉骑兵才能保护洛阳安危。到那时,他们必定求我们进京保护洛阳!”
李儒言辞肯定,眼神之中满是笃定的神采。
董卓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这确实是个进京的好理由。
洛阳内乱,昭国难道会坐以待毙吗?这可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
“文优,莫非汝已得到消息,昭国发兵南下了?”
李儒摇头,董卓正有些失望,但李儒却又笑着说了这样一段话。
“明公,雍州与昭国过去几年相安无事,合作友好。但昭国野心勃勃,怎可安心如今的土地,必定会锐意进取。
而明公正好可与昭国做一场交易,双方各得其利,岂不正好?”
这倒是让董卓感兴趣了,他询问李儒到底该如何做。
于是,李儒立即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
第二天,李儒带着一批精兵,骑着马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昭国。
有些事情必须他亲自出马才能谈成功。
而此时此刻,杨秋正带着贾诩、徐晃、赵云一群人在河套平原征战。
自从刘宏死去之后,杨秋他们这边就立即发兵前往了河套平原。
此时已经是这一年的六月了,而杨秋他们率领的两万兵卒也已经在这里征战了一个月。
为了避免这群人逃跑,杨秋直接将军队分成了三军。
她率领中军在河套平原这里驻扎,无论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战场上遇到就杀。
而赵云和徐晃两人,一个负责前军,一个负责后军。
赵云负责的是前军,所以他率领的军队在河套平原南方。
一旦有人往南边逃,赵云这边的人就率领军队围追堵截。
而徐晃负责的自然是后军,河套平原的北方,也就是阴山山脉以北。
那里有几个固定的出口,是河套平原和阴山山脉之间唯一可以通行的路径。
所以徐晃率领大军驻守在这几个重要关隘,可以直接将往北逃的人阻杀。
虽然没有形成四面围堵,但实际上这批人也不可能往东逃,因为往东逃是昭国的大本营,那是自取死路。
而如果往西逃,那就是往西凉的方向逃窜,那边羌族人居多,往那边逃环境只会越来越恶劣。
所以实际上,在杨秋发兵到河套平原之后,这群人习惯性地往南北两个方向逃窜。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南北两边已经有人在守株待兔了,就等着他们到来围杀。
所以,杨秋从五月初到达这里之后,她这一个月就一直在河套平原上征战杀敌,整整一个月都没有闲下来过。
再加上脑子里面有地图,随时可以确定敌人在哪里,所以这一整月,草原上面的匈奴人还有鲜卑人直接被杀得闻风丧胆,四处逃窜。
而等到他们哭天抢地地往南北两个方向逃跑的时候,赵云和徐晃两个人又带领着手下的兵卒对其围杀袭击,直接将这群人杀得崩溃绝望。
这一天,杨秋还在外面征战,昭国这边却有官吏赶到了大营这里,然后送来了两封急信。
而在大营这里,目前主持军政大事的人是贾诩,因此他马上知道了昭国目前的情况,原来是李儒秘密到来了。
而其中一封信也是李儒写给贾诩的,所以打开信封之后,贾诩一看完信封里面的内容,他整个人就笑出了声。
“文优兄此计甚妙,这种时候,我昭国怎能缺席呢?”
于是当天下午杨秋回来之后,贾诩就立即将李儒的信件内容交到了杨秋手里面,然后顺便说了一下汉廷那边的情况。
“宦官和党人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妥协,他们两边必定会发生巨大冲突。不管是哪一方胜利,这对昭国来说都不是好事儿。
汉廷越混乱,对我们才越发有利。大王,李儒之策甚好,我昭国添一把火,让汉廷那边越发动乱起来。
最后让整个天下分崩离析,这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事情。”
李儒之策就像他和董卓说的那样,和昭国配合起来,昭国先发兵洛阳,然后让汉廷那边恐慌起来。
这种时候,他们只能征召董卓带军过来保护洛阳。
当然,这天下也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昭国又凭什么帮助董卓呢?
李儒自然在信件里面写出了他们的诚意。
一旦董卓能够入主朝廷中枢,董卓一方将会把洛阳府库里面的一半财宝送至昭国。
“文和,以你对李儒所知,他恐怕不是什么守信之人,更何况洛阳的财宝,对吾来说吸引力并不大。”
这番话瞬间让贾诩笑出了声。
“李儒一直都知道昭国富裕,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个交易诱惑不大。
所以大王看的这封信不过是董卓同意的信件内容,而李儒亲自给某写的信,那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大王不妨一观。”
这话说完,贾诩就将李儒亲自给他写的那封信交到了杨秋的手里面。
于是,杨秋展开一看,她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李儒这是想要利用董卓?你确定他能成功。”
在这封信的内容里面,李儒对贾诩明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要的就是关西之人进入朝堂中枢。
如若不成,那就乱了这天下,绝对不会让这群关东之人继续作威作福。
虽然按照历史线上发生的事情,最后的结局确实是大汉分崩离析,但眼下不是事情不一样了吗?谁知道李儒是何想法。
“大王,李儒此人,某不能说十分了解,但也能稍稍探知他的想法。
李儒这人谋略顶级,以他的才能,完全有能力入主朝廷中央。
然而关西之人数年来都被打压,没有多少人能够进入朝廷中枢掌握大权,而李儒的祖先曾经也经历过这种情况。
就算惊才绝艳,也没有能力在这世道出头。所以李儒最害怕的不是失败,而是一辈子默默无闻,永远不为人所知。
所以他要干就要干轰轰烈烈的大事儿。董卓已老,其实李儒深知,西凉军未来根本无法主政天下,但他依然选择辅佐董卓。
盖因为关西已无其他人可以统帅西凉军。所以明知这是必死之路,他依然要轰轰烈烈败一场。”
贾诩眼带叹息,缓缓分析着李儒的心思。
杨秋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这分明就是想要报复一场吧。
有些人活着愿意默默无闻,有些人生来就想要做轰轰烈烈的大事,无所谓失败。
而东汉关东本位的政策,一开始就和关西之人离心离德,常年掌握不到权力,并且还被欺压多年,那自然是有报复心理的。
目前昭国的土地还不够多,所以这几年举行的考试完全是按照名次来进行。
未来地盘扩大了,看来也得注意一下每个地方的名额分配,这要是不注意,未来必定是分裂的导火索。
“那就赌一场,就算李儒到时候反悔,这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关东不是我们的重心,李儒也不可能带领着西凉军来攻打昭国。
但我要加一个条件,财宝既然对方都愿意给了,这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洛阳既然注定生乱。
让李儒将兰台的藏书典籍全部都交给昭国。告诉他,我会利用这些典籍未来给汉朝修史,文和觉得,他听了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杨秋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抹狡黠。
这话一说出来,贾诩都笑出了声。
“文优兄应当不会介意,大王倒是准备得好,这汉天下都还没有亡,大王就想给他们修史了。”
贾诩的笑声让杨秋想到了蔡邕,还得再加一个条件,让对方把蔡邕一家人到时候送过来。
接下来,杨秋一行人自然准备回昭国。
当然,这并不是撤军,徐晃和赵云还是留在这里。
虽然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剿灭了大半的鲜卑匈奴精锐,但不代表这场战争打完了。
要想彻底占据河套平原,这场仗还能再打几个月,直到把残留的敌人全部都赶出去,让这群人再也不敢来。
所以,杨秋并没有让自己下面的兵卒撤军,只是带着一部分精锐先行回到昭国,而她留下了秦峰和马青在这里继续杀敌。
回到马邑县之后,杨秋旋即与李儒会面,双方就接下来的计划展开商谈。
对于杨秋另外提出的两个要求,李儒自然都应允了。
其实,作为一个读书人,李儒本就天然有着保护藏书典籍的念头,故而这一要求让他答应起来并不困难。
只是对于另一个要求,他尚存一丝疑问。
“蔡邕去往何处,于朝廷大局并无影响。所以,我想询问昭王,何时能让人带蔡邕过来?”
“若是你们西凉军自身安危都不能保证之时,又或者是董卓意外去世,那便是蔡邕到来的时机。”
此言一出,李儒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昭王仿佛很有自信,笃定西凉军会输?”
杨秋直接轻笑着端起手中茶杯。
“君又何必生气?此茶为昭国所产,烹煮之法极为简单。
抛去了以前煮茶的各种杂物,所以此茶香气扑鼻,无有杂物之味混浊,让人能清晰品尝到纯正的茶香。
而非如以往那般,不知喝的是茶还是其他杂味儿。
而如今汉室天下,各方权势争斗其中,各自盘根错节。想要除去某方势力,让行政命令通达,实则层层阻挠。
哪怕杀得了一人、两人、上千人,但这大汉天下依然只能继续腐朽下去。
因为从一开始,这群人就已经混浊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根除。
就像是喝茶一样,若一开始就混杂太多味道,实际上茶味已经和其他混浊在一起,永远无法知晓清香的茶味是何等滋味。
而君目前的这杯茶,却是最纯正的茶香,完全没有任何杂物混浊。
所以,汝觉得,西凉军真的会赢吗?”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这上上下下的利益已经连接在一起,不是换个天子,换个掌权之人就能改变这天下的。
所以杨秋的造反就相当于另起炉灶,自己单搞一套制度,所有的事情都是重新开始,没有任何旧的势力掣肘。
她可以在昭国大刀阔斧地进行各种改革,不会有不长眼的拖后腿,就算真有,那也只属于小部分,其势力完全可以清除。
但这大汉的天下制度已经腐朽不堪,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利益团体中的一员。
想动他们的利益,那就是动他们的命,必定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所以董卓入京成功,他也改变不了这个天下。
更要命的是,就算董卓愿和关东那群人媾和,人家也不会答应。
他们这群人可以用很多方法使绊子,比如让西凉军得不到粮草,又或者让洛阳的粮食价钱大涨。
只用搞这些小小动作,董卓就别想好过。
因为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所以对方有很多方法可以玩。
这个道理李儒又何尝不明白?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只是实话说出来伤人而已。
“昭王所言,也许很有道理,但有些事情不试上一场,又怎知必定会失败?
未来究竟是何结局,昭王就拭目以待便是。至于蔡邕,若真到那一刻,某自会让人将其送来。”
李儒面色凝重,说完便转身离去。
离开大殿之后,虽然谈判成功,但李儒的心情却并非特别好。
明天他就会启程离开,所以在那之前,他还是去见了自己的老朋友贾诩一面。
“几年未见,文和你倒是长胖了些许?”
见到贾诩的第一眼,李儒就率先说了这样一句话。
贾诩笑着招手让对方坐下,然后这一次他给对方倒了一杯酒。
“昭国美食太多,某实在是馋嘴,这才胖了些许。倒是文优兄似乎这几年累瘦了?”
李儒喝了一口香甜的葡萄酒,叹息一声。
“那年我携你来昭国,亲自请你喝了一瓶葡萄酒。如今倒是你请我喝了。
看你的样子,莫不是就打算一直待在昭国,想要辅佐那位昭王问鼎天下了?
文和,以你的见识,难道你觉得昭国未来真的会是赢家吗?”
贾诩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的心结,他笑着说了这样一件事。
“文优兄,以前我是不相信天命的,哪怕昭国富裕,人才济济,看着欣欣向荣,我也不敢肯定未来的赢家会是我们。
因为昭王所做的事情,简直就是与天下的士族为敌,这条路不好走,谁都看得明白。
可是这一次,昭王带我去河套平原征战之时,我亲眼目睹,昭王在战场上简直就像杀神一般,那是可以媲美西楚霸王的勇武。
若仅是如此,西楚霸王最后不也失败了吗?可是这位昭王在战场上寻找敌人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李儒摇头,他只是慢慢喝着手中的那杯酒,心中感到一种苦涩。
明知道自己的前路是悬崖,但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难道如世祖当年天降陨石了?”李儒疑惑地问道。
贾诩笑着摇头。
“我可以确定,我们这位昭王打仗就算没有斥候,那也能随时找到敌人在哪里,粮草在哪里。
我甚至都不知道昭王是怎么发现敌人的,就好像她知道敌人在某个方向,只要带着大军前去征战就行。
虽然昭王说的是她耳朵异于常人,能够听到远处的声音,但我觉得……”
话说到这里,贾诩笑着喝了一杯酒。
“昭王必有异人之处,这样的能力,在战场上定会无往不胜。
我之前试探过曾经属于黄巾军的波才,听说那位大贤良师曾经能够预测未来,而我现在有种直觉。
昭王必定是天命之人,有些事情太难以解释了……”
第118章
中平六年,七月。
昭国赫然从壶关发兵,大军从太行陉直接往南而下,目标直指洛阳。
当然,洛阳周围有八大关,所以敌人虽然发兵南下了,但洛阳还不至于马上就会陷落。
只是昭国在汉灵帝刚刚去世且朝廷内乱的时候发兵,其意图不言而喻,对方就是要趁乱攻打洛阳。
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理论上大家应该团结一心,共御外敌,至少先得把敌人解决了才应该在内斗。
但这世界上,所有的教训道理都在书上面写着,却没有一个人会谨记历史教训来办事儿。
哪怕外敌强大,但内斗是绝对不可能停止的,反而还要赶紧斗出个结果,这样才能整合权力解决外敌。
至少宦官还有何进一系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两者斗得越发厉害了,已经到了图穷匕首现的地步,而朱儁的大军已经快要接近洛阳,眼看着就要兵谏了,宦官哪里能够坐以待毙。
于是,这群人开始谋划除掉何进,只要何进死了,那他们宦官就赢了。
而此时的何进虽然因为宦官焦头烂额,但他也得到了一封邮雍州发过来的急信。
这是董卓对何进写了一封言之恳切的密信:
卓闻昭国来犯,京师现处倒悬之危。
每念先帝对臣之重用恩宠,臣时刻感怀,泪不能止……
今昭国虎视,且有宦者乱政,臣具一腔报国之心,唯愿天下太平,恳请大将军予臣机会,使臣得驱昭国铁骑,护我大汉天下之安危。
臣不胜感激涕零。
虽然宦官是头号敌人,但如今南下发兵的昭国也确实让人忧虑。
只是,董卓在这个时候恳请出战,何进有些拿不稳主意,毕竟他已经召集朱儁带军进京了,再把董卓征召过来,是不是有点危险?
何进做事向来犹豫不决,越是大事儿,越是没办法果断作出决定,于是他召集了一群幕僚过来进行商谈。
如今敌国在策,究竟应不应该同意董卓率军前来应敌?
陈琳郑泰当即就劝说何进不要让董卓率军前往洛阳,说董卓狼子野心,进京必成祸害。
“诸君所言吾何尝不知,只是敌国在侧,西凉兵卒精锐强悍,汉失幽、并二州之后,再无精锐骑兵,今昭国铁骑虎视眈眈,可有他法克制敌军?”
此言一出,陈琳郑泰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这个时候和之前的历史线上还不太一样,那时候董卓进京不进京确实可以掰扯一下。
而现在的问题是,董卓可以不进京,但必须得想办法抗衡昭国的敌军,不然人家骑兵可以直接横扫过来。
原本汉朝的骑军并不弱,但事情坏就坏在,杨家军建立昭国之后,并州的骑兵已经完全成为了昭国的骑兵,再也无法对朝廷支援。
而原本的幽州突骑也是汉军骑兵的重要来源,那里的乌桓骑兵经常被征召过来和汉军一起征战。
可是这几年,昭国在北方不断蚕食幽州,乌桓人不是投降就是逃亡漠北,根本没办法再补充汉廷这边的骑兵。
这就导致,汉灵帝过去那几年虽然一直在募集兵卒,但其实训练出来的都是步兵,装备好一点那也是重甲兵,所以偌大的朝廷根本没办法训练一批精锐的骑兵出来。
因为骑兵的首要源头是要有充足的马匹,而这个源头直接被昭国堵死了,唯一的源头只能是西凉骑兵,那边自然也是盛产马匹的。
但关键是,羌人之乱并没有停止,所以虽然董卓这几年每年会给朝廷中央补充一些马匹,但实在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建立一个庞大的骑军。
这也是陈琳郑泰沉默的原因,他们也希望拉其他帮手过来保护洛阳安危。
结果算了一下周边的情况,俩人发现竟然只有董卓的骑兵可以和昭国的骑兵抗衡一下了。
这情况简直叫别无选择!
于是,在发现众人都想不出办法如何解决昭国敌军之后,何进同意了董卓的请求。
作为大将军,他有权利决定军国大事,自然也有权利征召董卓带兵前来保护洛阳安危。
因此,最后的结果还是变成了董卓带军进京。
而此时,因为杨秋和董卓达成的协议,其实董卓的大军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在发出信件之时,西凉军就已经往河东郡前进,最后屯兵在了河东郡附近。
而接下来,董卓只要等待何进那边的同意就行。
结果,一件大事儿发生了。
洛阳兵变,何进被杀,袁绍以及袁术带军杀进皇宫,宦官挟持幼帝逃亡。
而此时的董卓也刚好接到了何进死之前发出来的命令,同意董卓率军进京。
“明公,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今大将军已陨,朝廷必生内乱,此时正是我吾辈辅佐汉室,使朝廷回归正道的时候……”
李儒的声音都激动了起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天降好运的时刻。
他之前期望的是宦官斗死何进,而他们西凉军可以趁机率军赶往洛阳,然后诛灭宦官之后执掌朝政。
没想到宦官和党人直接斗争到了这种程度,如今宦官带着天子出逃,这种时候,简直是天赐良机。
老天爷都在推着他们西凉军一步步走上高位。
不信命的李儒都觉得,如今老天爷站在了他们关西之人这一边。
于是接下来,按照历史上的轨迹,董卓带领着自己的精兵营救了天子刘辩还有陈留王刘协。
此时的董卓拥有了救驾之功,手上还带着精兵强将,天子和陈留王也都在他的手里,这样的董卓,谁能够阻挡其进京?
所以西凉军简直是志得意满入主了朝廷中枢,然而接下来,董卓却发现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
大将军虽然已经死了,何氏家族也覆灭了大半势力,他也接手了洛阳周围的兵卒。
但何太后还活着,那群清流党人也还活着,这群人简直就成了他的绊脚石,阻止着他登上权力的中心。
毕竟按照汉家天下的制度,何太后依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执掌朝政,而这群清流党人支持的也是天子回归。
所以刘辩这位天子的位置依然稳得很,他董卓的功劳虽然很大,但绝对凌驾不到朝臣之上,更没办法抗衡何太后。
一旦太后施压,联合朝廷其他势力将西凉军赶出去,那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将功亏一篑!
迟则生变,目前他是可以利用西凉军逼迫朝臣低头,但时间久了,这群人就可以反过来施压于他了。
于是董卓和李儒商讨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废立天子,拥立刘协登基。
于是刚刚平稳的朝堂又内乱了起来,这一个废立之举直接让朝堂大乱。
当然,此时的昭国已经撤兵,从董卓进京之后,那些财宝一送过来,昭国就直接撤兵了。
至于典藏书籍之类的,这个时候自然不合适往外送,所以还得再等一等。
九月,在经历一番斗争之后,整个洛阳完全被董卓的西凉军给控制,朝廷大臣敢怒不敢言。
于是所有的事情依然没有发生变化,刘辩被废,刘协登基。
而袁绍奔走于冀州,董卓则自封为相国,开始征召天下名士进京。
权力已经得到了,接下来就是要让朝廷稳定下来,所以接下来的政策必然以宽和为主,并且还得将权力下放出去,形成以为他董卓为权利中心的新的利益群体。
于是,年底之时,黄琬为太尉,杨彪为司徒,被强行征召来洛阳的荀爽又从光禄勋变为司空。
这时候的董卓是在分享权利的,希望这群新拉拢的人能够和他一起执掌天下,所以他又封了一大批官员出去,想要让这群人稳定这个天下。
但是,党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暗地里一直支持何进铲除宦官,好不容易他们这群清流党人能够回到权力中心了,结果杀出了董卓这样一个拦路石,直接将他们的成果全部抢去,让他们没有分享到丝毫胜利果实。
这种情况岂能让这群人甘心?
一旦利益分配不均,必生动乱。
这世上没有谁会甘愿把权利送出去,一时的妥协只是暂时的和平而已,所以一场暗地里面的策划正在秘密进行,而此时的董卓还并不知道。
这一年的年底。
颍川郡,荀氏家族聚居在高阳里,有几架牛车缓缓驶向了这一个地方。
此时新年的气氛已经非常浓厚了,外面冰天雪地。
牛车到达目的地之后,一个颇为年轻的士子从牛车缓缓而下,守在门口的下人立即上前笑着迎接了过来。
“郭郎君,家主已等候许久,请随某来。”
那位被唤作郭郎君的人,生就一双熠熠如星的眼眸,瞧上去甚是年轻,身形略显单薄。
他身着厚重冬衣,却全然不似常人那般穿得规规矩矩,衣衫略显散乱,反倒别有一番随性自在之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洒脱不羁的气质。
此时,他听闻下人所言,嘴角微微上扬,直接轻笑出声。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吾可是来喝美酒的,汝家主可有准备?”
“郭郎君请放心,自有美酒佳肴。”
话音落下不久,在穿过几个回廊之后,被叫做郭郎君的人终于来到了一处温暖的室内。
此时,屋子里的暖盆烧得正是滚烫,泥火炉上的热酒此刻已经温好了。
美酒的气味已经熏香在了整个屋子里面。
“奉孝,许久未见,风采一如往昔。”
端正跪坐在屋子里面的荀彧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招了招手,下人们开始将各种精致的美食摆上前来,而温好的酒自然也立即倒进了酒杯里面。
于是郭嘉笑着畅饮了一杯酒,这才笑着开口。
“竟然是葡萄酒,这味道是昭国产的吧?虽不似以前价值千金,但这一瓶酒,吾平日可是喝不起的,今日倒是可以在文若这里畅饮一番了。”
“此乃兄长所送,家中还有许多,来日奉孝归家之时,吾自会送你些许。”
荀彧此言一出,郭嘉的瞬间眼露狡黠之色。
“友若兄已得家族长辈宽宥?”
荀彧点头,其实之前也算是和解了,只是那时荀谌依然不能和家族通信往来,所以亲人之间是不能通信送东西的。
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并且此人没有被家族中除名而已,也就到这个程度。
可是上半年,汉灵帝过世,荀彧又在这一年举孝廉,所以他还去了洛阳担任守宫令。
原本这应该是仕途的起步,但是董卓乱政,荀彧就决定弃官归乡了。
不过在归乡之前,因为荀谌已经得到了家族的进一步原谅,所以荀谌送了很多东西过来,并让荀彧带回家族,分给长辈和些许族人。
这批葡萄酒就是在这种机会下带回来的。
“所以荀氏都不看好董仲颖?”
仅凭这一个举动,郭嘉就猜到了荀氏的想法。
天下将乱,荀氏要做多手准备了。
重新和荀谌联系紧密,这就是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
“莫非奉孝看好董仲颖?”
荀彧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这样一句话,郭嘉旋即笑出了声。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①
“文若,你今日见我,恐怕不只是请我喝酒吧?”
荀彧脸上的微笑渐渐消散不见,他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叹息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奉孝,颍川乃四战之地,天下有变,颍川郡必定不保,我欲带领宗族离开,可叹乡人大多故土难离,宗族之人更是不愿意听从我的吩咐,我今日将此消息告诉你,是让你早做准备。”
有一些消息不方便明说,比如袁绍袁术曹操韩馥这些人私底下在准备什么,消息灵通的家族也不是打听不到。
所以荀彧已经私底下见了许多族人与友人,年底一到,他必定是要离开颍川的。
在那之前,能劝说一些人算一些人。
这一刻,郭嘉也自然听懂了,那原本洒脱的神色也瞬间忧愁了起来。
“昔日六国合纵以讨强秦,然诸侯各怀私念,心不齐而力不聚。或图苟安一时,或谋私利一隅,皆未能以天下大义为重。
所以,合纵之盟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如一盘散沙。
如今难道要重演旧事了吗?”
荀彧没有回答,因为目前的进展其实还不确定有多少人参与,只是荀彧知道有这个风声而已。
“那么,荀氏支持谁?”
沉默许久之后,郭嘉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荀彧写出了一个袁字。
这一下子,郭嘉笑出声了。
“天下楷模袁本初,确实也只能是他了。
只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还请文若为我解答。”
“奉孝又何必客气,天下将乱,未来我们这群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相见,今日能见你一面,我很高兴。”
一旦天下陷入混战之中,所有的家族都会寻求自保。
但大家其实也明白,必定会有人在这乱世当中死亡的,甚至还有些家族会灭亡,没有人能逃脱乱世的残酷,只能尽力求存。
所以其实荀彧也不清楚,荀氏未来究竟能不能保存。
“我知道文若之前去过昭国,见过那位昭王,以前我若问你昭国之事,你自是不方便回答。
毕竟友若兄之事,实在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但今时今日,昭国已成气候,许多事情已然无碍,所以我想请文若说一说这位昭王的情况?
能让友若兄选择的主公,必定非常人也。
此人年纪和我相仿,以一介女子之身,竟然已经登顶一国君主,过去几年,吾观之昭国商贾兴盛,往来货物皆精致巧思。
吾也听闻,那位昭王非常人也,有神秘师承,在战场上勇猛非常,这样的奇人,我实在好奇文若是怎么看的?”
竟是为了这事儿。
荀彧不由得想到了几年前见的那一面。
那时候,他也是带着诸多疑问见到那位昭王的,此时昭国还没有建立,杨家军仅仅只是占据了一郡之地。
可是那一次,他就见到了这位昭王吞吐天下的魄力。
“奉孝,说实话,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但我至今犹记一件事情,昭王曾对兄长言及,有诞生必定会有灭亡,有矛就必定有盾,这世界上矛盾必定同时存在……所以当时昭王笃定,所有的王朝都会灭亡,就算这天下有明君大臣力挽狂澜,但最后依然会灭亡。
而昭王也曾对我兄长坦言,哪怕杨家军能建立新朝,未来也一定会再次灭亡,这本就是一场轮回的事情。
就像我们所有人的生命,也必定会走向死亡那般。”
“我从未见过那样洒脱清醒的人,所以我以为,自己无法用一句话形容这位昭王。”
此言一出,郭嘉忍不住笑出了声。
“莫非这位昭王竟没有私利之心?那她又何必举事造反?”
这个问题倒是让荀彧不由得思考了起来,那时他和昭王的所问所答,何以民富国强。
“以我对那位昭王所知,她的答案应是,只为天下饱饭暖衣。”
这个答案让郭嘉诧异的看向了荀彧。
“这根本就是妄想,让天下人人都饱饭暖衣,哪怕是前汉休养生息之时,这种事情也没人做到过。
文若,我听你之意,你竟然相信,你应该不是这么天真的人,为何?”
这个问题以前荀彧也觉得不可能,但这两年红薯已经慢慢的传到了关东所地。
再加上他又知道昭国确有高产的粮食,所以他这一刻回答了这一个答案。
“奉孝,天下本以农桑为本,可是天下诸人却并不知道真正的路,那位昭王却知。
我知道奉孝以为那些话语是谣言,但其实昭国真能做到亩产七石甚至八石。
若按照昭国治国理念进行下去,驯化优良的种子,寻找让土地肥沃的方法,制作更加先进的农具,未来必定会有更高的粮食产量。
也许最后可以达到亩产十石甚至更多。此事我曾在昭国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所以当时昭王曾对我言,若只是做到君主贤明,吏治清明,贤人君子都在朝堂,此事是断然做不到的。
因此,昭国非常重视百工之利,也非常重视农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天下诸人饱饭暖衣。”
此番话说完,郭嘉倒是不由得深思了起来。
因为以前荀彧从未说过昭国的真实情况,而此刻他才揭开了昭国的神秘面纱,了解了昭国这些年强大崛起的原因。
“听文若所言,吾忽觉自己见识短浅,竟不知道天下还有如此神奇之事。
若文若所言皆真,天下万千诸人岂不是走错了道?”
这话倒是让荀彧立即笑着摇头了。
“上古先贤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只是我辈中人,也许要做的是超越他们,而不是固步自封,永无进步。”
话说到这一步,郭嘉倒是感受到了荀彧对那位昭王的欣赏。
“文若既知昭国强大之因,难道不想再前往昭国看一看如今的情况吗?”
“兄长已在昭国,我自然要听从家族之命。更何况,汉室依然是正统,我荀氏自然还要有人辅佐汉室。”
这倒是让郭嘉叹息了。
“家族强盛自有强盛的好处,但却也是束缚。还是吾自由自在啊,今日听完文若所言。
吾忽然觉得,这昭国是要必定要去一次了!”
“去一次也好,看看两边的差距究竟是什么,也许未来才清楚什么道才是对的。”
这一年的冬天很快结束,新年一过,讨董的事情还没有爆发,洛阳却出现了另外一件麻烦的事儿。
那就是所有的粮食布匹都开始涨价了,而原本应该从南方各个地方运往京都的粮草,却开始被各种拖延。
也就是说,洛阳的粮草即将消耗殆尽,而若想要购买粮草,必定要以数倍的价格购买。
杨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比起战场上的战争,金融战其实有时候更恐怖。
因为战场有时候只有在战场上的那批人有伤亡,而严重的金融战直接能够导致民生凋零,经济倒退几十年。
当年准备的事情,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所以杨秋将所有人召集了过来,因为她预测到董卓之后一定会铸小钱。
到那个时候,若是昭国境内允许这种小钱流通,那可以直接将昭国这些年的财富洗劫一空。
所以接下来必定是要先解决这场金融战,禁止小钱流通。
但怎么禁止,肯定不是发个声明就行的,所以杨秋将众人都召集了过来。
第119章
当然,这种内政之事是不会将武将召集过来的,所以杨秋是将自己下面的几个主要文臣召集了过来。
“今洛阳之地,物价飙涨。董卓虽能逼迫商家降价,然粮草却需自外地源源不断运来。
倘若粮草耗尽,即便以武力相逼,亦无法令粮草降价。彼时,洛阳必定谷帛昂贵。
依吾之见,董卓定会大量铸造铜币。为求短期内获巨额金钱,此铜钱之重定然不及五铢钱,如此便会有大量小钱流通于世。
一旦此等小钱流入昭国,若我等许其流通,百姓定会将昭国钱币藏匿家中,先行用出小钱。届时,市场之钱币将大量变为小钱。
时日一久,必有人不复同意以此小钱交易流通商品,而后小钱渐不再流通于市场,众人将以物易物,不复信钱币。
此乃劣币驱逐良币也。
若使此事发生于昭国,昭国数年积累之财富,必将瞬间化为乌有。故吾召集诸位至此,乃是要为今年这一场钱币之战做好万全准备。”
此言一出,众人的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在座的诸位都不是傻子,即使没有基本的经济学知识,但也知道这种情况接下来会严重的扰乱昭国的经济市场。
一旦真让大量的小钱充斥于市场,昭国繁荣的商贾市场将会受到重大打击。
“大王,过往数年,我们与周边胡人交易已禁五铢钱流通,外来商队亦绝不许五铢钱为交易货币。
且昭国的货币经此这数年的铸造,如今市场上流通的钱币大半皆为大昭通宝,如今仅有少部分五铢钱尚在市场流通。
故臣以为,自今年始,当禁止五铢钱流通为宜。”
率先开口的人是邓容,昭国建立之后,邓容在内政上实际是一把手的职位,负责方方面面,这几年钱币的制造发行也是她在掌管,所以邓容现在在昭国的官位是丞相。
所以作为昭国的百官之首,自然是她先发言。
“盛嘉所言自然不错,然百姓必定尚有些许五铢钱藏于家中,若径直禁止,恐引民愤。
故而此事需缓缓图之,令百姓心甘情愿弃用五铢钱,更要杜绝心怀不轨之人于此事中搅浑水、乱市场。
依吾之意,当直接收回所有五铢钱,使百姓此刻即可兑换出大昭通宝,抑或食盐、布匹之类物品,如此百姓方能心甘情愿。”
此话一说,众人都明白杨秋将所有人召集过来的原因了,禁止五铢钱通行确实是必要的,但现在商讨的是具体的细节政策,如何让这一个过程能够平缓度过,而不是引起混乱
“大王,昭国钱币制造精美,重量十足。过往数年,已有些许昭国钱币流通于汉朝些许州郡。此乃因来来往往的商队所致,不过这此非坏事,盖昭国钱币于汉廷亦受认同。
但有时太过受认同,亦会为人所利用。若吾等现同意以所有五铢钱置换大昭通宝、粮食、布帛、食盐等物,极有可能引起商队注意。
彼等过往数年不许用五铢钱交易,若不实行严密查验,恐其即刻携大量五铢钱前来置换,届时,吾等或将收到巨量五铢钱。
故臣以为,实行此策,必定要绑定昭国户籍文书,唯昭国子民方可置换。然即便如此,恐亦有商队贿赂百姓,令百姓获取大量五铢钱以行置换。
是以臣以为,此事不可大肆宣扬,必须限定时间,令乡里官吏于最短时间内完成置换,使那群商人知晓此事已然完成。此事必须速战速决。”
这一次开口的人是田冲,过去这几年,因为田冲在数字上的敏感与天赋,所以他负责担任了审计司的判官。
这是一个独立出来的政府衙门,专门审计昭国各种账目,虽然邓容负责内政大小事儿,但也得有监察审计的另一个部门,所以这个部门就是由田冲负责。
所以对于昭国的财政情况,商队往来,田冲也是非常了解的。
这一个建议让杨秋立即点头,她就知道要开个会才能查漏补缺,忘了那群商队可能贿赂百姓来置换钱币,这事儿确实得速战速决,不能给这些人钻空子的时间。
“孟举此言不错,诸位觉得此事儿还需要注意什么?”
这一次开口的人变成荀谌了,他的目光此刻带着一丝凝重。
“此前臣曾察知,幽州等地已有些许仿制的大昭通宝流通于市。诚然,此等仿制钱币质量甚差,一眼便知其为赝品。
然即便如此,仍能于少部分市场流通,百姓似觉此相似钱币亦可购物,少部分商家亦予认同。
一旦五铢钱届时被禁,汉廷的商队必定无法容忍自己的五铢钱再难流通,故臣怀疑彼等会大量仿制大昭通宝。
当然,昭国的钱币铸造之技彼等断难全然模仿,然仅凭当下劣质伪钱亦能于市流通之状,臣忧未来汉廷境内会有大量伪钱充斥,至最后恐会重新流通至昭国。
大王,此事恐难杜绝,臣实忧心该如何解决。”
此话一说,众人都露出了惊异之色,这也能行?
当初杨秋让自己下面的工人将铸造技术成熟之后才发行货币,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模仿。
结果现在技术伪劣的钱币竟然也能流通市场,这真的是出乎杨秋的意料之外。
接下来,令狐邵又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这大概因为,一枚大昭通宝所能购之物远多于一枚五铢钱。而那些商人将钱币流通于汉地各州郡后。
普通百姓察觉此种钱币竟可购如此多之物,故即便劣质钱币流出,百姓仍觉此钱币价值昂贵,故而愿认同大昭通宝价值。
大王,昭国境内断然无人敢私自铸币,但恐有许多人于汉地铸造仿制伪钱。此事于未来恐对昭国有碍。”
毕竟他们昭国又不是现在就停止扩张了,以后肯定还要占据更多的土地,到那时,新占据的土地当中,有一群人用铸造的伪钱,这事难道又要大出血置换回来吗?
那也太亏了。
搞经济果然是个难题,源源不断的问题不断涌上来。
“先把伪钱拿来让我看看,我很好奇,他们到底做到了何种程度?”
这话说完,荀谌就将自己发现的伪钱拿了出来,于是众人开始观看这一个模仿的钱币。
花边看起来很粗糙,颜色更是十分暗沉,再加上大昭通宝这四个字十分劣质,果然一看就是赝品。
但这种钱币依然能够被接受,这只能证明昭国的经济强势,所以哪怕是劣质的伪钱也被人认同有价值
这一刻,杨秋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大王,此事不必忧虑,以我猜测,铸造伪钱之人断然不会继续此事?”
徐庶此言一出,杨秋感兴趣的问了起来。
“元直此言何意?”
“荀刺史方才已言,此种钱币仅少部分流通于市场,亦仅有少部分人接纳。
由此可见,仿制之人亦清楚,我昭国境内不允此种货币流通,故只能于汉地流通。
那么,此种钱币于汉地一枚可购多少粮食?与五铢钱价值相差几何?若其价值与五铢钱相同,这背后之人定然亏本。
所以,一旦此事无利可图,此种钱币断然不会大量蔓延,无人会做亏本之事。
除非我昭国允许此种钱币流通,且一枚伪钱与真正之大昭通宝购买所得之物一样,不然,所有的仿冒者最后都会发现,自己耗费诸多成本,最后却难以获利。”
徐庶这番话一说出来,杨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竟然忘了这事儿,刚刚只想到了伪钱会影响市场,忘了制造伪钱也有亏本这回事儿。
“友若,这种伪钱在幽州一枚购买的东西有多少,可与五铢钱相同?”
这个问题之前荀谌也没有想到,但此事一经徐庶提醒,他也发觉了这其中的奥秘,原本的凝重之色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倒是某一时之间思虑过多了。
没错,此等伪钱在幽州境内流通,一枚伪钱与一枚五铢钱所购之物相同,难怪此前不能大量流通于市场。
方才徐主簿话语倒是提醒了某,若我所料不错的话,此一枚伪钱所含之铜恐怕还要高于五铢钱,这背后制伪钱之人恐怕做完之后甚是叹息懊悔!”
此话一说出来,众人都笑了,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起来,因为众人都明白了这其间的奥秘。
造伪钱是要挣钱的,结果最后一枚伪钱的含铜量高于一枚五铢钱,但购买的东西跟一枚五铢钱又相同。
而这伪钱又不能再昭国流通,这完全是亏本的事情啊。
所以,这种事情虽然不能杜绝,甚至有可能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但凡是偷偷做伪钱搞过一次的人,最后肯定都会后悔。
“如此,便无需再忧虑伪钱之事了,诸位现在来商讨一下具体的细节。
看看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昭国境内的五铢钱兑换完毕,使其彻底禁止流通。”
接下来,杨秋就和众人商讨了更多的细节,这其中包含了昭国各个地方负责内政的官员。
昭国建立之后,杨秋一直让荀谌负责幽州的事情。
当然,幽州并没有完全占据,还是只有两个郡,但因为全部都交给荀谌负责,所以荀谌现在的官位是刺史,负责幽州的内政。
至于并州本地,因为马邑县相当于现在的都城,所以并州并不设刺史之位,只有每个地方设有太守之位。
因此,令狐邵是雁门郡的太守,邓广是辽东郡的太守。
至于太原郡以及河东郡北部,则由贾诩担任太守。
不过实际上,贾诩过去几年负责的主要是军事,也就是河套平原的战事,所以内政主要是他叫来的徐庶贾衢负责。
杨秋也是计划着让这两个人赶紧历练一番的心思,这样以后地盘扩大了才能独当一面。
当然,武将们也分散在四处各地,虽然现在军政不能完全分家,但也有这个苗头了,
目前,当地的政务基本不会由驻扎当地的几位将军处理,而是由杨秋派往的官员来负责内政。
而这一次的会议,待在辽东郡的邓广自然没有回来,毕竟距离太远,时间上来不及。
但这事儿细节讨论完毕之后,肯定会通知过去的。
不过财政会议开完了,杨秋却并没有结束会议,而是将贾诩和荀谌流了下来。
因为她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这两人商量。
如今汉廷内乱,正是浑水摸鱼的时机。
杨秋可不会等到袁绍曹操等人强大起来的时候再扩张土地,目前这个时候,这群人的实力都还没有积攒起来呢。
如今她若是做些什么,这群人只能望洋兴叹。
“文和,你告诉一下友若关东的情况。”
过去这些年,昭国商队不断往来各地,自然也将一些消息渠道建立在了汉地各个州郡。
所以杨秋现在能够精准掌握汉地大部分州郡的情况,除了距离太远的益州以及交州。
而处理这些信息的人,杨秋交给了贾诩,并让他培养了一个秘密的刺探消息搜集情报团队,称之为灵通院。
所以贾诩其实身上的担子挺重的,这也是杨秋让贾诩先行开口介绍目前情况的原因。
“关东诸人私下已经密结,征召兵卒,筹备粮草,推举袁绍为盟主,汇集了数万人,不日之后将会诛董。”
此言一出,荀谌道是没有露出愕然之色,只是叹息了一句。
“倒在我的意料之中,董卓行废立之举,倒行逆施,诛杀废帝,毒杀太后,此等犯上作乱之行径,全然为狂妄犯上之逆臣。
吾曾听闻,西凉军进入洛阳之后,如恶狼入羊群,肆意□□杀,洛阳周边皆受其祸害。百姓之家财被夺,房屋被焚,妻离子散者比比皆是。
其又以严刑峻法统治洛阳,稍有不从者,便处以极刑,鞭笞至死、枭首示众之事屡见不鲜,整个洛阳城被恐怖笼罩,如人间炼狱。
百姓们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痛苦不堪。天下之人岂能容忍?”
这话说得倒也不算错,虽说董卓与关东之人的矛盾主要是利益争斗,但董卓的西凉军确实祸害了洛阳。
毕竟这年头的军队,要他们遵纪守法,爱护百姓,不抢劫虐杀,不祸害百姓,那真的叫做白日梦。
所以当初杨秋举事造反之时,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先把军法给定下来,违反军法者,先受惩罚,若犯罪严重,直接斩杀。
所以目前这个天下,也只有昭国的军队能够做到令行禁止,遵纪守法,没有仗打的时候,还要被杨秋安排去修路修墙修水利。
所以要论军纪这件事情,杨秋可以自信的说一句,昭国以外的军队都可以称之为土匪。
只是,杨秋可以不揭穿荀谌心底里面对关东之人的袒护,贾诩却是做不到了,他直接似笑非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难道这群关东之人的军队进入洛阳之时,不会祸害洛阳周边子民?反而爱护洛阳周边百姓?”
此话一出,荀谌沉默了下来,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倒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毕竟这年头的士兵,主要都是打一场仗之后靠抢劫虐杀才能满足,若是不让他们做这件事情,打仗的时候都没有力气。
没错,这是古代许多军队习惯性做的事情,就是打仗之前许诺此仗打赢就可以进城抢劫虐杀,这是鼓舞士气的常态。
“咳……”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毕竟一个是关西之人,一个是关东之人,天生的立场就不一样,偏心的事情也不一样。
杨秋可要在这个时候提醒一下这两人,注意一下场合。
“好了,关西与关东之间的恩怨纠葛,此事实与我昭国无关,眼下关东之人举兵诛董,董卓军队必定将大军驻守于洛阳周边。
所以,此乃我昭国之良机。友若,今日我留你于此,你应能猜到我之意图了吧?”
这件事情自然非常好猜,因为荀谌负责的是幽州,并且还是幽州的刺史,但其实幽州全境并没有完全被昭国掌握。
如今自然是占据幽州的大好机会,还可以将辽东彻底联通,不必像以往那样,每次运送粮草都需要率领大军前往。
“大王是想兴兵幽州?”
“没错,友若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虽然过去数年,我们也拉拢了幽州诸多人,汉廷的官吏也大部分逃亡,汉朝事实上已经失去了幽州。
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彻底掌控幽洲,毕竟幽州还有许多乌桓人躲藏其中,冀州也在南边虎视眈眈,所以之前的时机都不合适。
但现在不一样了,可以考虑将幽州纳入版图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时机,荀谌想不出来拒绝的理由。
“大王决定何时出兵,由谁带军?”
“此战我会亲自出马,张辽和我一同率军征战。
与此同时,我会让吕布带兵西进,与我这边共同配合,东西夹击,彻底将不服之人驱除出境。”
事实上,幽州现在并没有什么汉军,这一场仗并不难打,之前一直不打仗是为了防备汉军在冀州出兵北上。
而那时候昭国的军力不足以在幽州部署漫长的防线,但过去几年,昭国的兵力越发充足了,如今若要是要防守一个幽州,倒是问题不大。
“若掌控幽州,冀州将如何,大王可有打算?”
这个问题倒是让杨秋思索了起来。
不是不可以率军南下,冀州富裕人口众多,若是占据这片土地,当然对昭国有利。
但事情坏就坏在,冀州富裕人口众多了,因为这地儿的世家大族太多了。
杨秋相信,冀州这一群世家大族若是发现反抗不成,自然会乖乖投降。
这一旦投降,她也不好大开杀戒,而接下来昭国又没有足够的官吏过来替代冀州本地的官吏,到时候还是这群世家大族的人治理冀州。
所以杨秋将冀州打下来,其实也是和这群世家大族共同治理,若要搞点新的政策,这群人肯定在下面使坏歪曲政策,故意破坏。
不仅如此,冀州周围还有青州兖州,一旦这群诸侯混战起来,将会在这块儿地区打得翻天覆地。
到时候这群冀州本地人肯定会投靠其他诸侯,直接在她背后扯后腿,所以打下来其实是有些亏本的,时机不合适。
原本幽州也是不合适的,其实应该是占据关中,再南下益州,打通凉州西域,直接占据这一半的天下,那才是最好的防守地理位置。
但是杨秋实在是想要提前开发辽东,所以她才愿意费心机控制幽州,但是再往南下就不太合适了。
现在无非是防备一个冀州而已,再南下就是要参与中原混战了。
公孙瓒和袁绍也是打了很多年才出结果的,所以到时候若是袁绍还是要从冀州开始。
问题不大,她有很多时间可以周旋。
“冀州之人不会顺从于我昭国,不必做白费力气之事。
不过我倒是有个好方法,友若记得过去这几年的流民政策吗?”
这一刻,荀谌瞬间听懂了。
这是要将冀州的的百姓吸附过来,直接将冀州的底层农户吸空,这是釜底抽薪之举,只是需要的时间较为漫长。
不过打天下这事儿,对于有些人来说需要急速,但对于昭国来说,必须要稳扎稳打。
因为昭国所行之事,只能让昭国培养的人未来治理天下,又或者是其他地方来的志同道合之人。
若是吸纳大量的投降人员,到时候必定生内乱。
“臣明白大王之意了。
一旦幽州打下,吾定会实行之前政策,大力吸纳流民。务必让冀州等地之人知晓我昭国对流民的优待措施。
吾将广设安置之所,为流民提供居所与衣食,开荒分田,让其定心。
同时,开设工坊,给予流民劳作机会,使其能自食其力……”
这事儿已经推行好几年了,只是之前与冀州接壤的地方没有那么多。
但如今一旦占据幽州,那可就是大面积的与冀州接壤了,到时候流民想要逃到冀州来,其实很方便
因此,今日一场开会,直接决定了昭国今年的军政方向。
只是,这世界上的聪明人并不少。
关东诸侯决定讨董,自然也会有人担忧北边的昭国,尤其是曾经被刘宏重用的曹操,隐阁建立已经数年,曹操一直负责隐阁的机密。
而刘宏的突然逝去,再加上洛阳兵变,事实上隐阁已经完全落在了曹操的手里面。
虽然过去几年没有刺探出昭国工坊里面的机密,但一些简单的东西,曹操的隐阁还是能刺探出来的。
比如昭国这边将要动用兵力的事情,自然也被曹操这一方知道了。
第120章
“元让,昭国莫非和董卓已经达成了联盟?”
此时,曹操回老家征召的兵卒正浩浩荡荡地往着洛阳的方向行军,即将与其他方向的讨董联军会合。
这一次,曹操可谓是散尽家财,只为招兵买马,与关东其他盟友一道灭董。
如此声势浩大的关东联军,曹操自然期望众人能够同心协力,诛灭董卓。
因此,在决定举事之后,曹操对隐阁的信息愈发关注起来,果不其然,还真得到了昭国即将用兵的消息。
探查到这个消息,并非是因为隐阁的密探已能深入到昭国军队内部。
而是一个国家若要征调兵卒、准备粮草作战,这种事着实瞒不了太久。
一场征战需准备诸多东西,这种长达十天半个月的备战举动,昭国本地人必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曹操才会立刻得知这个消息,只可惜,他们无法刺探到昭国动用兵力的方向究竟在哪里。
只知道昭国接下来肯定会用兵,而曹操最为担忧的便是昭国与董卓联合。
夏侯惇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道。
“他们两方合作难道有利可图?这种时候,昭国不应该落井下石吗?”
夏侯惇反正觉得,昭国和董卓之间完全没有合作的必要。
毕竟昭国若是想要继续扩张土地,向南扩张占据关中,这是最有可能的方向,所以这两者本应该是敌人。
结果过去几年,两边竟然相安无事,实在是让人费解。
曹操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心中同样充满了不解。
“确实,此事令人难以理解。关键是这两边已经合作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若不是此前昭国悍然出兵南下,董卓又怎会率军进入洛阳?当时众人皆以为昭国是准备趁火打劫。
未曾想,董卓带军入驻洛阳之后,昭国竟又匆匆撤军。
这两者之间,分明是在合作演戏。虽说此事极为诡异,但他们竟也相安无事地和平了数年。如此看来,他们着实有着合作的基础。”
没错,曹操也还没想明白杨秋和董卓合作的原因。
毕竟他此时还站在汉室大臣的角度,虽然代表了关东的利益,但此时他还没有推翻这个天下的想法。
所以立场不一样,想法就自然不一样了。
杨秋要的是这天下越乱越好,而董卓就是那个乱政之人。
“若真如此,昭国从太行山出军东进,这恐怕对我们不利。”
夏侯惇的话让曹操点头表示认同。
“没错,得想个办法阻止一下。”
这话一说完,曹操的脑海里面就想到了一个人。
过去这几年,他早就已经和对方建立了联系,此时倒是一个合作的时机了。
不能让昭国出兵南下,得先让他们自顾不暇。
没错,曹操想的人是昭国北边的鲜卑,在知道昭国和鲜卑部落的首领轲比能合作之后,曹操过去那几年也私底下和对方有了联系方式。
这世界上没人会嫌弃朋友多。
轲比能虽说和昭国达成了稳定合作,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和其他人建立秘密联系。
路多几条,这世上的路总会好走一些。
曹操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心中思索着对策。
到最后,他双眼闪出了一丝精光。
有办法了。
“元让,准备一些铁匠,再派人多准备一点铁器,我打算和那位轲比能单于做个交易。”
游牧民族的生活非常粗糙,粮食物品工具布匹,这些东西他们都缺。
不过过去几年因为和昭国合作的原因,据说鲜卑的许多底层人已经跑到昭国这边来打工了。
尤其是冬日的时候,会派一些人过来打短工,挣些许工钱,然后买粮食、布匹以及铁器之类的物品。
所以这几年,昭国和北边的鲜卑交流往来非常多,两边相邻的几个地方还有好几个大的榷场,会进行食盐茶叶布匹之类的大宗交易。
看起来两边似乎是合作良好,关系稳定。
而实际上,这样的合作却有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鲜卑人越来越向往汉人的生活。
他们想像那些投降的乌桓人一样,直接成为昭国子民,能够有安稳的房屋居住,能够分田种地,能够吃饱穿暖。
有小道消息说,北边有些鲜卑小部落已经偷偷逃亡到了昭国,最后直接成为了昭国子民。
这样的情况若是持续下去,未来还会有人愿意在草原上吗?恐怕是个人都会担忧这种情况。
轲比能虽然没有对外人说自己这种隐忧,但他肯定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
而曹操就打算做个将隐患点爆的人,让轲比能提前动手,而他的诚意就是给对方准备铁器还有铁匠。
毕竟背靠昭国,粮食布匹茶叶之类的交易,曹操并没有优势,可是铁器就不一样了。
昭国还不会傻得将铁器制作的武器卖给相邻的鲜卑人亦或者其他胡人。
而他就决定利用铁器和铁匠与轲比能做一场交易,让其在这个时候出兵南下,牵制昭国的军队不要和董卓联合。
夏侯敦听完曹操的想法,心中仍有疑虑。
“我听闻昭国在河套平原激战一年有余,昭国兵卒精锐无比,强悍至极,那边的胡人惨遭重创。
故而,周边的蛮夷自此皆不敢轻易挑衅昭国。而轲比能这位单于在过去几年亦未招惹昭国,想来也是深知自身实力不济。
孟德,你当真确定此方法会成功吗?恐怕人家只会认定这场战争必定失败,从而拒绝我们。”
这话瞬间让曹操笑了起来。
“元让,有时有些战争,其目的未必是获胜,即便失败,亦有可能成就有利之势。”
这倒是让夏侯惇不解了,他疑惑地问道。
“何意?”
“昭国欲吸纳鲜卑人加入,轲比能自然无法坐视此事继续发生。
然而,他又岂能阻止得了自己手下之人悄悄逃亡?而他又不可用杀戮来阻止,那样只会致使鲜卑人与他离心离德,越发向往昭国。
所以,我只需在信件中稍加挑拨几句,让他明白,双方一旦结下仇恨,那些失去亲人的鲜卑人只会疯狂想要报复回来。
如此仇怨,数十年都难以化解。轲比能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没错,曹操决定对轲比能献策。
这场战争打赢了是好事儿,能够抢劫昭国的财富,打输了更没关系,直接和昭国结成深重的仇恨。
从此之后,轲比能就不用担忧自己部落的人大面积的逃亡昭国了,因为仇恨是这世界上最难平息的事情。
“孟德,你此计绝妙。”
夏侯惇在一旁直接敬佩了起来,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原来还能这么玩儿。
两人聊完此事,曹操就开始安排起了信件里面的内容。
务必要让自己下面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北边的鲜卑达成此事。
只是,原本以为自己今天已经解决了一件大事儿。
但曹操发现,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大事儿需要自己立即解决。
“守成,观你神色焦急,可是有何急事?难道是军营之中出了什么问题?”
被唤做守成的人名字叫做枣祗。
在历史上,枣祗是曹魏屯田发起人之一,非常擅长农事。
事实上,在投靠曹操之前,他因为对农桑之事的关注已经在颍川非常有名气。
后来更是在曹魏的屯田制度上发挥了重大作用,为曹操初期的粮草筹备提供了重大帮助。
而他也是在前不久加入曹操的,如今和曹操一起举义兵往北,准备讨伐董卓。
目前,枣祗在曹操这支军队里面负责的就是粮草事宜。
“明公,粮草中不是备有一部分红薯吗?然而这几日我发现,红薯根本不适宜作为粮草,竟有一大半的红薯已然腐烂发霉!”
此话一出,曹操的面色瞬间惊讶了起来,他皱着眉头问道。
“是粮草的存放出现了问题吗?”
这年头,粮草的储存一定是放在干燥的地方。
所以曹操的第一想法还不是红薯有问题,而是以为军营里面的储存方法出现了问题。
“不,红薯这种东西本身便不能作为粮草。
我已试验了好几种不同情况,且将粟和小麦等其他物品也置于同样的地方,唯有红薯会腐烂发霉。
即便未腐烂,红薯煮熟之后味道也变得极为奇怪,里面的红薯心有些甚至变黑了。
因此,这种东西根本不易储存,放在干燥之地亦是如此。
去年我便发现,热度太高,红薯会立刻发芽,而若吃下发芽变黑红薯,人会直接呕吐腹泻。
若是放在太过潮湿之处,红薯发霉腐烂的速度更快。
这东西虽产量高,但实在不易储存,未来绝不能作为军粮。”
枣祗作为专业的农桑人才,他既然这样肯定,曹操也不得不信了。
难怪昭国将这种高产作物传到了关中之地,当初他们这些关东之人窃取红薯良种的时候,还觉得那位昭王以后恐怕会后悔。
此时此刻,曹操想到了和昭王见面的那一次,那时候他就觉得昭王不简单。
如此慷慨售买良种,原来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
曹操微微叹息,心中感慨万千。
“这红薯虽高产且味道香甜,可若是日后大面积种植,未来我关东之地岂不是再也无法积攒大量粮草?
守成,如何才能劝说百姓停止种植红薯?”
这个问题让枣祗直接摇头,无奈地说道。
“若是一开始未曾让百姓种植这种红薯,倒还能阻止良种流传出去,可如今已然晚矣。
普通的庶民百姓,原本每年都会遭遇春荒,若每年有红薯在冬日解饥,春日便会有余粮饱饭。
百姓们绝对不会拒绝种植红薯,只因这东西产量着实高产,而其又能保存数月。
那数月已然足以让百姓饱食,存下余粮……”
百姓们考虑的角度和当官的人考虑的角度可谓是天壤之别。
在这天下,万千的庶民百姓种植粮食,所求不过是能吃饱饭罢了,他们哪里会去想种下粮食之后要保存个七年八年呢?
事实上,对于那些农户而言,能够让粮食保存到春天还有得吃,就已然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
又有谁会指望去年的粮食能保存好几年呢?这显然是朝廷以及世家大族才会去在意的问题。
从朝廷的角度来看,他们大力建立大量的粮仓,一方面是为了筹备军粮,以便在打仗之时能够有足够的粮食供应军队。
另一方面,平时也可用于赈灾。而且,目前汉庭官吏的工资有时候也与实际的粮食挂钩,甚至有时候会直接发放粮食。
所以,从古至今,华夏人在粮仓的储存问题上都尤为重视。
修建大量的粮仓,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至于那些豪强士族,粮草可就意味着金钱。
一个世家大族若是没有储存大量的粮草,那都不好意思自称世家大族。
当然,在粮草价格高涨的时候,将储存的粮草释放出来,那也能够大挣一笔。
所以,对于官吏而言,粮食高产固然具有吸引力,但粮食便于储存才是他们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也是粟备受欢迎的原因。
除了其抗寒抗旱之外,更重要的是,只要粮仓修建得好,保存个七年八年都不是问题。
然而现在,红薯出现了。
这东西最开始在关中蔓延开来,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粮食能够高产且味道香甜。
因此,关东之人自然通过各种方法在关西等地购买良种。
而要试验这种粮食是否高产,当然是先买来种植一年。
等到年底发现这种良种确实高产之后,自然就会在第二年大面积种植。
所以,在过去的这几年里,等到关中等地陆陆续续购买红薯良种之后。
两三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们发现红薯的缺点。
毕竟,当时买来粮种,第二年自然是赶紧全部种下去。
如此这般,两三年过去了,没有人会想着要大量储存红薯,只是拼命地多种植一点。
而只有当红薯大面积扩散种植之后,才会有人考虑将其储存在粮仓里面。
结果现在,曹操等人发现,原来这红薯是个坑人的东西。
确实能吃,也确实高产,但它不能储存啊,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对于万千百姓来说,他们其实五谷杂粮都会种植。
这是为了避免单独种一种粮食,最后颗粒无收,所以才有了“五谷丰登”这个词。
因为这个时候的普通百姓也明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笼子里面。
哪怕去年粟或者小麦高产,但其他的东西也必须种植,谁知道今年会有什么气候灾害呢?
而红薯这种粮种蔓延之后,百姓们只能发现它的优点,竟然产量这么高,味道还这么香甜。
就算发现了储存困难,这对百姓来说也并不是值得担忧的问题,因为他们只需要保持今年一年够吃就行。
而且红薯可以在秋收之后吃,小麦和粟之类的粮食在红薯吃完之后再吃,这简直是最佳的储存模式。
毕竟,没有哪一个农户会指望自己的粮食储存几年。
这也是杨秋当初笃定自己这个阳谋一定会蔓延的原因。
因为她当初在杨家寨的时候种植了红薯,就深深发现了红薯里面的大坑。
红薯的储存相当困难,一定要保持一种常温,温度高了不行,温度低了也不行,那是相当难伺候。
所以红薯对百姓来说是良种,而对朝廷官吏来说,这却不是一种应该提倡大面积种植的东西。
因为现在的收税还主要是实物收税,让百姓用红薯来交赋税,那最后只能烂在粮仓里面。
所以现在若是禁止这种粮种,那跟要百姓的命也没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有种能让他们吃饱的东西,这天下的官吏竟然禁止让他们种植,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因此,此刻的曹操听完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昭王此乃阳谋,让人根本就防不胜防。如今天下诸人都已知晓红薯,这是直接捅了我们一刀啊!”
当然,杨秋还不知道关东之人已经先发现了红薯这个大坑。
不过在她的预测里面,三年左右是肯定会被发现的,但就算发现了也没用,无非是未来大量提倡种植粟和小麦而已。
可是除非是流民完全不能自主,但凡还能做自耕农,就没有人会拒绝多种植一种高产的粮食。
而田地只有那么多,若有一小块地用来种植红薯了,其他粮食的产量必定会稍稍降低。
所以从宏观角度计算,粟和小麦等粮食一定会在总体上产量降低。
因此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是在削弱关东的实力。
并且越是灾荒时期,越会导致人们大量种植红薯。
而这东西能够解救灾民,却不能让军阀实力增长。
不过南边影响应该不大,毕竟那边水稻产量很高。
但没关系,先影响一下关东等地就行了。
而此时,杨秋正忙于收复幽州之事。
粮草、武器等各类物资已然筹备充足,调兵遣将也已完成,兵卒们纷纷来到幽州等地。
故而,杨秋此刻正与张辽以及褚燕共同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自然,赵云和徐晃依旧驻守在河套平原,并且负责军管阴山目前开采出来的矿洞。
不仅如此,杨秋还派遣了众多工匠前往那里,开始着手建立砖厂、炼铁厂等设施,她打算在那里修建几座城池。
所以,河套平原那块地域,始终需要有人驻守,并且还要聚集大量的人力开始进行建设工作。
而吕布此刻在辽东,张杨则驻守在太原郡。
因此,收复幽州这件大事,主要由在此地驻守了几年的张辽配合进行。
至于褚燕,为何也被调到此处呢?
这主要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褚燕一直负责太行山的剿匪事宜。
没错,杨秋依照历史惯性,将剿灭山匪的重任交予了褚燕。
在过去的这几年中,昭国建立之后,来往的商队日益增多,太行山的那些土匪自然便起了抢劫的心思。
这群土匪数次聚集起来妄图闹事,而杨秋如今要坐镇中央,断不可能时常带领一大批人跑到大山里面去剿匪,下面的人也绝不会同意她如此冒险。
所以,杨秋就专门提拔了褚燕解决这事儿。
毕竟史书上曾记载,褚燕此人身轻如燕,曾经又在太行山雄踞一方,想来这人估计天生适合在大山之中生存。
在过去的几年里,褚燕的剿匪战绩极为出色,他直接将太行山的土匪们逼迫得不断往南逃窜。
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山匪敢在昭国境内闹事了。
因此,几年过去,褚燕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剿匪的首领。
而幽州北部山脉众多,地形极为复杂,尤其是北面,有燕山山脉和坝上高原,整个燕山山脉更是横跨东西。
所以,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其实有很多乌桓人以及不满昭国统治的人逃窜到了燕山山脉之中。
在这种时候,杨秋自然要将褚燕调集过来对付山匪,而张辽则负责在正面正常作战。
至于吕布,在军事布置妥当之后,吕布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直接在西边配合夹击。
至此,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文远,杀敌并不困难,关键在于如何让这群人聚集在一起,与我们在正面战场决战。
若一直这般东躲西藏,对我们而言太过浪费时间。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聚集起来。”
收复幽州严格来说算不上困难,因为汉廷那边已经没有人有精力管北边的事情了。
董卓正忙着和关东联军死掐呢,没有人能管幽州的死活。
但既然全面接管幽州,那肯定要将幽州大面积的不安定因素排除。
而现在还有许多蛮夷胡人躲在各种山脉还有乡里之间。
若未来不断惹事儿,实在让人心烦。
所以杨秋希望来一场正面决战,消灭大部分敌对力量。
可让一群分散的蛮夷胡人聚集在一起正面决战,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这却是对昭国最有利的方案。
不只是可以阻止战争变成持久战,还可以将幽州等地的敌对力量大量清除出去,让未来幽州的内政能够顺利执行。
“可能有损昭国声名。”
思虑了些许时间,张辽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杨秋倒是立即产生了兴趣。
“直言即可。”
张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方案。
“此策大王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恐慌,乃是让人团结起来的最快方法。
幽州境内胡人种类众多,不只是乌桓人和鲜卑人,还有各种不同类型的胡人。
这些人分散各地,各自为政,并不容易团结起来。
但倘若有生死存亡危机,让他们感受到死亡的压力、灭族的危险,他们必定会团结起来,奋力一搏。”
“所以我的计策是,先打几场小战,然后抓获大量的蛮夷之人。
最后再放出风声,说这群投降的人全部被昭国屠杀殆尽。
接着再宣言,我昭国必将幽州剩余的蛮夷胡人全部屠杀灭族,让其陷入巨大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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