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入秋后的御园最是舒服, 秋高气爽,草木扶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身?着薄衫也感觉一阵沁凉。
天气凉下来了,人的心情倒未必。沈兴邦好久没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连一向懂事的孙子都?被他当着众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
老头子做生意这么多年,一向奉行低调的原则。因为?娱-乐城的事, 二?儿子去年的绑架案又翻了上来, 成了这段时间各大报纸的头条。
再加上孙子在娱-乐城被人下药这事, 现在外头已经传出了各种版本。沈兴邦最要面子,又自?诩家教严厉。现在沈家孙辈在外人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不?务正业的纨绔, 他的老脸往哪搁?
总之, 最近浔城乃至宁省的报纸头条都?是沈家这些事。
看着三?个儿子, 沈兴邦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凄凉之感。沈家倒底还是人丁不?旺,否则也不?至于他只能在这几个不?肖子孙里挑挑拣拣。
平时他最看重老二?和孙子, 偏偏这次闹出事的也是他们。再看看老大和老三?, 一个永远是那副不?声不?吭的温吞模样, 一个坐在那就眼珠子乱转,看着就让他冒火。
沈乐贤坐在那儿,听他爸训他二?哥,心里笑开了花,面上还得做出一副耷眉臊眼的模样。他忍得难受, 一双眼睛一会看着大哥二?哥, 一会又看看大嫂和小侄子。这些人, 平时一个个趾高气昂的, 根本看不?起他。这会看到他们被训,沈乐贤心里一阵快意涌上来。
沈栾被爷爷骂得垂着脑袋不?吭声。幸好许青菱嘴巴严, 没把?那天晚上他最丢人的事告诉他小叔。不?想他想象不?出,今天他会遭遇什么。
爷爷骂他读书把?脑瓜子读傻了,连人都?不?会看。他认了,他确实不?会看人。因为?不?会看人,才?会被宛月一直以来自?我标榜的“善良”给欺骗。
傅芹听到公公训儿子,心里不?好受,忍不?出开口道:“爸,这事也算是给栾儿一个教训。是上回?那丫头脚踩两只船,跟栾儿这边处着,那头还继续跟魏家的孩子兜搭着。姓魏的那小子已经进去了,栾儿也跟那女的分手了。以后他再交女朋友,我肯定帮他好好把?关。”
沈兴邦自?然知道这事的责任算不?到孙子头上。他最多是太年轻,对人没有?防备心。他真正不?满意的是二?儿子,老二?这次的事没办好,跟媒体的关系没处理好。倒底还是年轻,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跟电视台的关系,完全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僵。
沈安吾难得来御园吃一顿饭,又要听老爷子在这训话。听到父亲说?电视台的事,他放下筷子道:“爸,不?再投放电视广告,是集团管理层的决定。电话台那边的关系也没断,不?投放电视广告,还有?其他的合作方式。这投广告,不?是有?枣没枣都?一竿子下去,每一分钱都?要花对。”
沈兴邦脸上明显不?快,用?力拍了拍桌子,“我还没死!我现在还是远星最大的股东,远星这些策略调整,你也得先跟我商量商量!”
又来。
沈安吾抿着唇不?说?话。老爷子虽然已经不?主事了,但还是不?肯放手,总想在各种事情上插上一手。
沈兴邦阴沉着脸,那双浑浊的眼扫过自?己三?个儿子。一转头看到老三?咧着嘴在那幸灾乐祸地笑,他更是火大,扬起手杖就往沈乐贤头上砸。
“狗东西!别以为?你干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让你去你姑姑那做事,你一天天都?干了些什么!”
沈兴邦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挥着手杖直往逆子身?上抽。一旁正在收拾碗筷的保姆陶姐看到老爷子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唬得扔下手里的碗筷,赶紧上前劝架,又让其他佣人去拿降压药。
沈乐贤没想到自?己啥也没干,来御园吃饭反而挨揍了。老爷子的手杖那可是精钢制成的,砸在身?上痛得他哇哇直叫。他顾不?得那么多,痛哭流涕地嚎叫起来,就怕外头人听不?见。
果然过了没几下,从外头冲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妇女,上来就一把?抱住沈乐贤,哭嚷起来:“我是造的什么孽,把?你生下来。早知道你亲爹恨你恨成这样,当年你生出来,我就把?你掐死得了!”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沈兴邦听的,一旁的傅芹不?由皱起眉头。公公这会早已面色铁青地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陶姐见状赶紧给他倒水,拿降压药。
徐千兰穿着一身?棉麻长?袍,手腕上带着个碧玉的镯子,四十好几还是一副风韵犹存的模样。儿子搬走后,这些年她一个人住在御园的五福园里,平时没事也很?少到主楼这边来。
尤其是沈家家宴的场合,沈兴邦并不?喜欢她露面。
这么多年,徐千兰自己受委屈倒没什么,满腔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沈兴邦这人极重视儿子的教育。前头两个儿子,他几乎都?手把?手地教着做生意。乐贤也是沈兴邦的亲儿子,再怎么他也会分点产业给儿子吧。结果沈兴邦不?仅没有?带着儿子学做生意,还把?儿子安排到他妹妹沈佩香管的物业公司上班。
沈佩香哪里会把重要的工作交给沈乐贤,给了他一个虚头巴脑的职位,让他先干干看。
除了每个月定时定点领空晌,沈乐贤在姑姑公司里啥也不?干。大学毕业几年,沈乐贤就游手好闲了几年。
沈兴邦看到徐千兰出来,胀着脸咆哮道:“我管教儿子,你跑过来干什么!”
徐千兰和沈乐贤母子俩哭成一团。沈绍周对他这个三?弟一直淡淡的,平日里也很?少来往。傅芹更是看不?惯徐千兰这种野路子女人。夫妻俩坐在一旁不?做声。
沈安吾平时很?少跟徐千兰打照面,他能感觉到父亲并不?想他们碰上面。
所以每次他跟大哥来御园吃饭,徐千兰都?缩在五福园里不?出来。
然而看到徐千兰抱着儿子痛哭流涕的模样,他还是觉得一股恶心的感觉在胸口翻涌着。
小时候,不?明白父母之间倒底闹什么矛盾的时候,他曾经一度希望他们能复合。
父亲确实在母亲去香港后,带他去找过母亲。他虽然年纪小,也能看出来父亲对母亲一直有?感情。他天真地以为?他们的婚姻还有?转机,直到徐千兰的出现。
那年浔城政府想发展旅游业,牵头主办旅游形象大使选拔,拉了很?多公司赞助。远星集团就是其中赞助商之一。说?是形象大使选拔,其实就是选美比赛。
徐千兰也是浔城人,之前一直在深市一家服装店打工,后来因为?长?得漂亮,开始给服装店拍试装照片,再后来慢慢开始给报纸杂志拍些照片。
眼看当年一同去深市打工的姐妹,都?傍上条件不?错的男人,只有?她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徐千兰偶然间听说?家乡在搞选美比赛,便卷了铺盖回?老家。
也就是在这个选美比赛上,她认识了沈兴邦。那时候沈兴邦已是跟妻子分居了,碍于公司股权和各种原因,两人一直没有?办理离婚手续。
选美比赛徐千兰拿到了第五名。比赛后的酒会上,看着沈兴邦一个人在那喝闷酒,她便动了心思,扶着醉酒的沈兴邦到一旁休息,最后送他回?家,就这么上了他的床。
后来,两人就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种关系。睡了几次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徐千兰满心以为?她怀了沈兴邦的孩子,他一定会娶她。没想到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沈兴邦还是不?愿意对外公布他们的关系。
沈兴邦给她在外头租了个别墅,又请了个阿姨照顾他。他工作忙,也不?是经常来看她。徐千兰跟保姆两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她不?敢跟家里说?她怀孕的事,也怕沈兴邦抛弃她,煎熬得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上门。那女人自?称自?己叫沈佩香,是沈兴邦的妹妹。沈佩香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不?避着保姆,居高临下地开口道:“我大哥说?了,你把?孩子生下来,他会给你一笔钱。数目你来定,只要不?是太离谱都?行。从此以后,你跟我大哥就没有?关系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肚子里的孩子,沈家会帮你养大。”
徐千兰脸色惨白地站在那儿,她没想到煎熬了这么多天,竟然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沈兴邦不?仅不?打算娶她,还打定主意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抢走。
沈兴邦自?己不?肯出面,缩在后头,让他妹妹上门来说?。徐千兰心下冷笑,当着沈佩香的面,她没说?什么,只说?句“我考虑一下”。
沈佩香把?话带到就走了,打那之后沈兴邦也没再来过。
沈兴邦不?来,徐千兰也不?联系他,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徐千兰打定主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信,孩子真生下来了,沈兴邦会不?管。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徐千兰挺着肚子去香港。国内医院越来越严格,想知道孩子性别,只能去香港查。
在飞机上竟然让她碰到尚蕙兰。先前她只是在杂志上和沈兴邦的钱包里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
不?得不?说?,尚蕙兰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身?材瘦削高挑,皮肤白晳,一双眼睛很?有?神?,气场强大,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头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髻,耳朵上戴着一对色泽很?好的珍珠耳环。
这样的女人,是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徐千兰本就一肚子委屈,这个委屈在看到尚蕙兰后变成了熊熊妒火。两个多小时,她整个人都?被这种又妒又恨的情绪煎熬着,她难受得捂着肚子。
下飞机时,徐千兰再也无法控制胸口翻涌的情绪,她顺着人流走到尚蕙兰面前。
那个女人正站在路边等的士,风吹动她胸口的真丝围巾和大衣的衣角。她看上去已经跟这座城融为?一体了,徐千兰走到她旁边,手轻轻抚在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上。
一辆红色的士停在路边,尚蕙兰转过头,看她挺着肚子,关切地问她要不?要先搭车。她脸上那带着些许客套的淡淡笑意刺痛了徐千兰的眼。
徐千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女人,眼里带着年轻女孩的娇矜和傲慢:“我肚子里是你丈夫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清晰。那个云淡风轻的贵妇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愣,很?快被冷漠取代?,“这话你应该去对沈兴邦说?。你跟我说?,我也不?可能给钱给你。”
徐千兰在她眼里没看到一丝失望之情。
尚蕙兰不?再搭理她,坐上的士扬长?而去。徐千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愈发委屈了。
那天坐出租车去酒店的路上,她就接到了沈兴邦的电话。沈兴邦在电话里几乎是咆哮着质问她为?什么去骚扰他妻子。
这是徐千兰第一次看到沈兴邦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香港一家私立医院做了检查,得知自?己怀的是儿子,徐千兰原本慌乱的心思镇定下来。她回?到浔城安生待产。
几个月后,儿子生下来后,沈兴邦倒底还是来看她们母子了。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在别墅里继续住着,多余的一句承诺也没有?。
养大儿子的那些年,徐千兰才?知道沈兴邦的心一直在尚蕙兰身?上。原本尚蕙兰已经打算离婚了,因为?沈兴邦在外头有?了私生子,离婚反而延期了。
那些年,徐千兰没再见过尚蕙兰,却?一直被那个女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个女人成心是为?了恶心她!只要她不?让出位置,徐千兰就永远无法登堂入室。
尚蕙兰的儿子去京市上大学,在沈兴邦的许可下,徐千兰终于带着儿子搬进了御园。御园很?大,有?两个巨大的园子,沈兴邦没让徐千兰搬进主楼,而是在五福园里加盖了房子,她和儿子住在那里。
转眼间,徐千兰也熬到了快奔五的年纪。沈兴邦一直没跟尚蕙兰离婚。直到去年两人才?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徐千兰在御园照顾沈兴邦的饮食起居,却?一直没能等来正式的名份,心早已冷了。
最让她难受的是,儿子这些年也一直像个见不?得光的存在。外头甚至很?多人并不?知道沈兴邦有?三?个儿子。沈兴邦两任妻子生的两个儿子,一个管着远星下面的建筑公司,一个现在已经是远星集团的CEO了。那两个儿子都?拿了股份。只有?她的儿子,什么股份都?没有?,还被打发到沈佩香的公司干活。
……
此刻,看着儿子的胳膊上被沈兴邦的手杖打得一道道的杠,徐千兰的心像针扎了一样。
她红着一双眼睛,也不?看沈兴邦,只抱着儿子哭嚎着。
傅芹看着这一对母子抱头痛哭的模样,着实为?难。作为?长?媳,她不?得不?站起来劝解。然而内心深处,她实在是不?想。
一旁的沈安吾视若无睹,神?色冷淡地站起来:“我下午还要有?事,我先走了。”
沈兴邦心情也平复了些,看儿子抬脚就往外走,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道:“你母亲什么时候到?她不?是说?再也不?回?浔城了吗?怎么又巴巴地赶回?来?”
沈安吾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他就猜到他父亲忍不?住要问,不?过他才?懒得回?答。
……
沈乐贤平白被自?己亲爹揍了一顿,心里不?忿得紧。这么多年,他妈一直教他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没见沈家有?谁对他们母子好。
徐千兰把?儿子带到自?己的住处,看着儿子胳膊上一道道红痕,她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掉下来。
这些年,不?是不?后悔的。年轻的时候,喜欢她的大老板那么多。随便嫁一个,也比跟着沈兴邦,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强。
沈乐贤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眼里一片猩红,胸口那团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妈,我算是看出来了。我爸他根本没把?我当他儿子。亏得我还在外头维护他的脸面!”
儿子的话就像刀一样扎得徐千兰心口淌血。到了这份上,她还能说?什么,都?是她做的孽,如今却?要儿子来受这个苦。
沈乐贤气得冒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号码。
这几天贺坤的哥哥贺乾,一直在堵他和沈佩香,还威胁他们,如果不?合作,就把?他们这些年干的事全给捅到沈兴邦那。
沈乐贤看到手机上跳动的号码,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许青菱去公安局协助调查那天,沈安吾特意开车接她。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在去公安局的路上,许青菱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已经很?久不?去回?想那天晚上了。那是她重生的第一天,她整个人被强烈的仇恨情绪裹挟着,回?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脑子里一片混乱。
时过境迁,那些仇恨已经淡去,遗忘,放下。然而,现在让她再次回?到那晚,她不?得不?把?回?忆和现实重新厘清。
许青菱突然想到一件事:“你那件衬衫给他们了吗?”
沈安吾正在开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件衬衫:“给了。这个案子他们接管后,我那一身?衣服都?给了他们。”
许青菱点点头:“那就好。”
这语气听着不?对劲。红绿灯路口,沈安吾停下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由笑了:“这个案子其实已经侦破得差不?多了,警方该掌握的证据也都?掌握了。作为?那天晚上唯一的目击证人,你的证言不?过是再给他们上一层保险。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许青菱轻抿着唇,低头摆弄着书包的背带,嘟囔了句“我知道。”
到了公安局,沈安吾想陪她一起进去,被许青菱拒绝了:“我是给那桩绑架案当目击证人的,我们俩最好什么关系都?没有?。你陪我一起进去,我等会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沈安吾被她一句话逗得笑出声:“还需要怎么解释?你救了我的命,我对你一见针情,爱上你,不?行吗?”
许青菱忍不?住白了他一 眼,有?些无语地抿着唇。
沈安吾看她似乎有?些不?高兴,然而他还是不?想放过她,解下安全带,侧过头看着她:“那天你说?好了当我女朋友,不?许反悔。”
许青菱看多了他冷脸的样子,真的受不?了他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鞋子。沈安吾送她的那双球鞋已经被她洗得发黄发旧。
沈安吾抓住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得意地扯了扯唇角:“你能不?能对自?己坦诚一点?我知道你在意我。特别舍不?得我。”
许青菱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有?种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人看光了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沈安吾这辈子腿好好的,身?体一点残疾没有?。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让他高兴一点,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的心情不?好。
上辈子在沈安吾手底下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找到他,隔得老远都?能感应他的心情如何。
难道——自?己上辈子就喜欢他?!许青菱感觉自?己脑子像被针扎了一样,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抬头看着沈安吾。
沈安吾抬手将她脸上一缕碎发拂到耳后,忍不?住将藏在心底的念头说?出来:“你知道吗?你每次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好想跟你谈恋爱。”
*
老城区的公安局不?知道是哪一年盖的办公楼,灰扑扑的大楼,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
许青菱坚持不?让沈安吾陪她一起进来,自?己一个人进去。在保安室里登记了下名字,很?快便有?人领她进去。
办公大楼里的光线也不?好,大白天也要点灯,许青菱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子对面坐着一老一小两个警察。
老警官自?我介绍姓张,黧黑的面膛,一脸风霜之色,一看就是经常办案的老警察。
旁边年轻的小警察显然刚参加工作不?久,面前摊着本笔记本,正低头认真做着记录。
许青菱总觉年轻的警察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张警官没想到许青菱这么小,年纪跟他女儿差不?多大,瞅着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姑娘。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难得露出溢出一丝和蔼,语气也比平时多了一份温和。
“许小姐,你那天晚上怎么会经过事发地点呢?”
意料之中的问题,来之前许青菱也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
“去年高考成绩出来,我考上了浔大的专科,家里不?让我去读。我只好去找我小叔小婶,希望他们能帮我劝劝我爸妈。那天晚上从小叔家出来,回?家路上经过炼油厂那块空地。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同学的家就在炼油厂的职工宿舍。我那个同学爱买杂志,我在家看店很?无聊,我想找她借些杂志看。到炼油厂,才?发现那里拆了好多房子,出租车没法开进去,我只好在路边下车。经过那块空地的时候,我听到里头有?动静,就看了一眼,看到有?个人跪在地上,眼睛被蒙了起来,旁边围了一圈人……”
许青菱庆幸自?己真的有?同学住在炼油厂。上学的时候,因为?走读的关系,她经常在上下学的路上帮那个同学买杂志。
张警官一双锐利的眼直盯着她,“那段时间,炼油厂工地应该处于停工的状态。那么晚了,你确定看清楚了那几个绑匪的样貌?”
许青菱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工地虽然停工了,灯泡还亮在那。那几个人的车子就停在离那个工程灯不?远的地方。我躲在工地角落的建筑垃圾堆后头。他们那群人,一起总共有?七八个人,确实看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有?个穿白色背心的男人,那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头,其他几个人都?围站在他旁边,递烟给他。他站在工程灯底下,抽烟的时候刚好正对着我的方向,我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警察认真听着,一回?忆起那晚的情形。原本情绪平稳的小姑娘变得激动起来,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眼里隐隐有?惊惧。那天案子结束后,他们曾经去现场勘察过。现场车辙印记,罪犯活动轨迹,确实跟她说?的如出一辙。
“没多久,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那几个绑匪,我以为?他们全都?被抓了。直到前几天,我在金海岸娱-乐城又看那个绑匪头头……”
许青菱知道自?己的话漏洞太多,然而她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了。
年轻警察神?色严肃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一一摊在她面前,“许小姐,你仔细看看,这里面哪一个是你那天晚上在炼油厂工地上看到的绑匪头头。”
许青菱仔细辨认着面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囚服,几乎都?是那天晚上她看到的绑匪团伙的人。在这一群理着相?同发型,穿着相?同衣服的人里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天在金海岸碰到的男人。
“是这个。”她从一堆照片中抽出一张递给年轻警察。
张警官扫了一眼照片,面色凝重起来,又追问了几个很?尖锐的问题,比如:许小姐,你这么瘦是如何把?体重远胜自?己的沈安吾从坑里拖出来的。
对面小姑娘都?一一回?了,描述的经过也都?能跟他们的侦查结果相?吻合。
张警官办案二?十多年了,经手的案子不?知道多少。眼前这桩案子,因为?证据不?足中断了一段时间,最近因为?一家□□被查封,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
二?十多年的办案经历,张警官把?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咀嚼了好几遍,总觉很?多地方过于巧合了,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透过对面小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又找不?到任何可怀疑的地方。
张警官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刚要点燃,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地将烟盒又塞回?口袋。
他含笑看着许青菱:“许小姐,说?说?你和沈安吾之间的关系,听说?你们俩家有?亲戚关系?”
许青菱抬眸看着他,眼睛里并无躲闪之意:“我跟沈安吾算不?上什么亲戚关系。我跟他侄子沈栾是同班同学,在绑架案之前我只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并没有?见过他。那天晚上之后,又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我救的人是他。”
将上辈子的记忆一点点剔除,还原完的“真相?”就是这样。
张警官继续追问:“事发之后,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救的人是沈安吾?具体哪一天?”
许青菱想了一下:“具体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那天之后,过了几天,高中班上同学组织去秀潭峰玩,晚上在翠谷度假村住宿的时候,在那碰到沈安吾。我是那天才?知道我救的人是他。”
年轻的警察在纸上快速记录着,老警官又问了几个问题,许青菱都?一一回?答了。
老警官又跟她聊了一下学校里的事,得知她在浔大美术学院上学,便推了推旁边的年轻警官,“易明,这位是你的小师妹啊。”
年轻警察脸色有?些难看,垂着头不?吭声,仿佛不?愿意许青菱认出他来。
“易明?”许青菱在脑子里搜刮一通,突然想起来这个年轻的警察是谁——难怪看他觉得眼熟,这个年轻警察就是学校里那个自?制假证的师兄!当初张达还从他那搞了一张假月票!
可是易明当初因为?□□的事,被派出所抓了,赔了钱,被学校通报批评、劝退。听说?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有?,只有?肄业证书。
这么一个有?案底的人,竟然成了警察?许青菱满脑子的问号。易明没想到碰到知道自?己老底的师妹,笑得有?些尴尬。
“许小姐,今天就到这里,谢谢你的配合。之后如果有?需要,我们再通知你。”张警察站起来,让易明送许青菱出去。
易明只好把?许青菱送到公安局门口,没想到在这碰到校友,还是一个学院的,顿时有?种脸没地方搁的感觉。
许青菱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师兄,你不?是去深市打拼了吗?怎么留在浔城当警察了?”
易明这个事当初在学院里闹得挺大的,她们寝室几个人还经常谈起易明,都?说?不?知道他在深市混得怎么样。哪里想到他竟然在浔城当警察?
易明对自?己在学校那些不?光彩的历史挺后悔的。一开始画假月票,其实是因为?他月票被人偷了。没想到他做的月票,去搭公交车根本没人发现。后来找他画月票的人越来越多,每个找他画的,回?来都?对他的技术赞不?绝口。他越来越有?成就感,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后因为?造假证的事被警察抓。
兴许是因为?他还是在校学生,派出所同志让他赔了钱,就了事了,也没有?起诉他。学校后来因为?这事让他退学了,没发毕业证,他只领到个肄业证书。
易明拿着肄业证书去深市找工作,因为?专业能力突出,很?快进了一家设计公司,混得如鱼得水,结果没多久就被人举报了在浔城干了违法的事。他也因此被公司开除,灰溜溜地回?到了浔城。
他正想跟朋友一起鼓捣点事做,突然收到浔城公安局一个老公安的电话。
公安局的人对他那一手出神?入画的绘画技术印象深刻,想让他协助帮忙破一桩重大杀人案。他根据证人的证词,精准地还原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立了功。
全国公安系统模拟画像师还不?到十个人,个个都?是香饽饽。宁省各种重大案件需要专业的画像师,都?得去别的省借人,还不?定能借得到。浔城公安局想借人就更难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人才?,自?然想留为?己用?。易明协助了几个案子后,恰逢浔城公安局组建技术科,就把?他招进去了。
了解了来龙去脉,许青菱也挺替他高兴的。毕竟能在公安部门,发挥自?己的专长?,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两人站在公安局门口聊了几句近况,易明吱吱唔唔地开口:“师妹,你可别告诉别人在这见到我。”
当初在学校,易明算得上风云人物,专业成绩出众,各种绘画大赛拿奖拿得手软。因为?假票证的事,一脚被学校踢了出来,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易明灰头土脸离开学校的时候,可是撂过狠话的,一定要在外头赚大钱。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窝在这当个小警察,还当得有?滋有?味的。
许青菱点点头:“放心吧,师兄,你就在这好好当警察吧!说?不?定以后你就是公安部门的技术专家。”
说?完,她朝对面看了一眼,沈安吾的车子已经停在那儿了。
许青菱跟易明打完招呼,便往马路对面走去。
易明站在那看着许青菱的背影,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在看什么呢?”
老张手里夹着根烟,正站在门口的花坛边抽烟。易明笑嘻嘻地上前:“师父,刚才?我那个师妹的证言,整理一下是不?是就可以提交了?”
老张吐了口白烟,思索片刻,“先别急着提交。再去出租车公司问问,去年七年底有?没有?司机载过一个小姑娘去炼油厂工地。那一晚的时间线还要再捋捋。”
第102章 第 102 章
尚蕙兰上次离开浔城的时候, 曾经?跟儿子撂了狠话:以后不会再回浔城。
可是一听到去年那桩绑架案有了进展,嫌疑犯已经?抓到了,她还是第一时间订了机票回来。
回到浔城后, 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原本打算带儿子去泉林给外公外婆扫扫墓,祭奠祭奠, 感谢祖宗庇佑。
谁知,儿子竟然说没空, 一问?也不是公司的事。他要去警察局接那个女孩。
尚蕙兰一想正好, 省得还要特意安排见面, 不如一起跟儿子去接那个女孩,然后一起去泉林。
沈安吾实在拗不过他妈, 加上他内心深处也想带许青菱去见见他妈妈。尚蕙兰这次回来待个几天就?要走, 他只能见缝插针安排两人见一面。
而且去泉林, 外公外婆的墓地在山上,这种场合比那种面对面正襟危坐的宴席, 总要自然得多?吧?
尚蕙兰坐在副驾上, 看着马路对面一个穿白色衬衫的女孩朝他们这辆车走过来。她忙不迭地让张野摇下?窗户, 摘下?墨镜凑近了看,问?儿子,“是不是那个背着书包穿白衬衫的……”
话还没说完,儿子就?推门下?车了,从那姑娘手里接过书包。
尚蕙兰从来没见过儿子对哪个女孩这么殷勤, 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忍不住对张野道:“老张, 你看看他那猴急样!都多?大了, 见到喜欢的女孩子还是一点不稳重。”
张野听她吐槽自己的老板,咧嘴笑了, 顺着她的话头?道:“许小?姐人挺好的,对沈总也特别好。”
这话让尚蕙兰刚刚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人不好,也不可能那天晚上费那么大劲把?安吾给救出来啊。”
许青菱穿过马路,就?看到沈安吾已经?站在路过等她了。沈安吾上前摘下?她的书包,拎在书里,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母亲在车里。刚才?她知道我在这等你,非要过来。”
蛤?尚蕙兰竟然也来了!许青菱瞬间紧张起来,除了去年在火车站的一面之?缘,她还没有正式跟尚蕙兰碰过面呢。
沈安吾看她紧张得脸都白了,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声道:“你放心吧。我母亲肯定会喜欢你的。”
两人上车,坐在后座,许青菱主动跟坐在副驾的尚蕙兰打招呼,乖巧地说了句“阿姨好”。
尚蕙兰转过头?,脸上挂着蔼然的笑意:“小?许,我这次回来待的时间比较短。今天打算和沈安吾一起去泉林给他外公外婆扫扫墓,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今天周末,也不会耽误你上学?的时间。等扫完墓,我让沈安吾把?你送回学?校。”
在这个女孩面前,尚蕙兰直呼儿子的大名。这种时候,她恰恰需要这种疏冷感。
许青菱冲她笑了笑:“好啊。我还没去过泉林呢,听说那里有个很大的水库。”
年轻女孩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尚蕙兰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小?许,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道:“阿姨,去年在浔城火车站。我送同学?上车,排队的时候站在您后面。您当时还回头?冲我笑了笑呢。”
她这么一说,尚蕙兰猛地一拍脑袋,神色隐隐有些激动:“是你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当时她正打算坐火车去沪市,然后再在沪市搭乘飞机去加拿大。恰逢开学?,火车站里挤满了送站的家长和即将远行?的学?生。一想到,以后可能很少会回浔城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浔城,尚蕙兰不免牵动了愁肠。
身后两个小?姑娘刚送走同学?,在那聊着什么,其中有一个小?姑娘突然说了句“儿行?千里母担忧”。尚蕙兰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体察父母之?心的孩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团稚气的脸蛋,尚蕙兰忍不住想如果儿子也能这么懂得她这些年的苦心,她这辈子真的没有遗憾了。
在养儿子的过程当中,尚蕙兰才?算明白,儿子是永远不可能像女儿那样贴心的。母子之?间似近还远,总像是隔着层什么。
现在儿子找了个这么乖巧的姑娘,尚蕙兰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满心欢心了。
许青菱一直觉得自己不讨中老年阿姨们的喜欢。从小?到大,村里那里大妈们,见到宛月都是夸个没完,见到她则多?半没什么夸奖的话。吴桂芬平时也老抱怨她嘴不甜,不像许俊文那样会哄父母开心。更不像姐姐那样,能把?婆媳关系处理得服服帖帖。傅芹第一次见她,就?不喜欢她,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她跟沈栾离婚。
她万万没想到尚蕙兰似乎对她印象不错,在去泉林的路上,她的称呼已经?从“小?许”变成了“青菱”了。
说实话,许青菱松了口气。尚蕙兰气场太?强了,跟她坐在一辆车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尚蕙兰的父母是泉林人,年轻的时候招工进了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尚蕙兰是家里老小?。父母去世后,都葬回泉林老家了。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回泉林给父母扫过墓。每年清明都是两个哥哥去。她人不去,但钱一定会出。前两年大哥说要给父母修新坟,她当即给了一笔钱给大哥。
这次儿子绑架案终于有了进展,嫌疑犯也抓到了,尚蕙兰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保佑儿子。应该带儿子去给父母扫扫墓,感谢祖宗庇佑,顺便去去晦气。
从浔城到泉林一路大大小小的工厂林立,空气不太?好,拐进泉林方向?的乡道,空气瞬间清新起来。
张野是第一次来泉林,不认得路。尚蕙兰这么多?年,拢共也没来过泉林几回,哪里记得路。张野只好逮到乡亲便问?路,一路开开停停总算找到地儿。
尚蕙兰还是父母下?葬的时候,来过这里,凭着印象沿着山路往上。沈安吾和许青菱跟在后头?。
沈安吾一只手拎着刚才?在在村口商店买的祭奠用的东西,另一只手牵着许青菱。他怕许青菱不习惯走山路,没想到她上上下?下?轻灵得很。
快到墓地的时候,山路突然变得陡峭,各种荆棘杂草挡在路中间。幸好张野知道今天要下?乡扫墓,事先准备好了一把?柴刀,左劈右砍地辟了一道缝。
终于爬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墓地,尚蕙兰看到翻新后的墓地,没说话。这一路看了大大小?小?的坟冢,她父母的墓碑确实算得上豪华。
只是这墓地周围没找人打理,杂草丛生,连条路都没修。尚蕙眉头?皱了起来,为?了给父母修坟,她可是给了十万块钱给两个哥哥,这两人怕是昧了不只一半的钱。
沈安吾对外公外婆的印象十分?淡漠。自打记事起,他母亲好像就?不怎么跟娘家那边来往。后来他才?知道,母亲因为?结婚的事,跟家里闹翻了。外公外婆坚决不同意女儿嫁给那个抛妻弃子的人渣。尚蕙兰顶着家里的反对,还是跟沈兴邦结婚了。她父母也因此?不认她这个女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母早已长眠地下?,尚蕙兰也快到花甲之?年,站在父母坟前,回望以前的时光,难免眼眶一阵酸涨。
回过神来之?时,脸上已经?是热泪两行?。尚蕙兰很少在儿子面前流露情绪,她背过身去,将脸颊上泪擦干。
许青菱还是第一人陪人扫墓,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好乖乖地跟在沈安吾后头?。沈安吾将从村里超市里买的水果摆了出来,接着开始烧纸钱,点鞭炮。
然而一抬眼,便看到尚蕙兰眼角处的点点泪光。山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吹动她的衣角和花白的头?发。
许青菱上前,站在尚蕙兰身畔,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肩。尚蕙兰也用力抱了抱她。
两人相偕站在墓地前,许青菱听到尚蕙兰突然开口道:“爸,妈,你们的外孙去年被人绑架,差点丢了性?命,多?亏了这个叫青菱的女孩救了他。希望你们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尚蕙兰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许青菱的心揪成一团。
她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当时救下?沈安吾其实全是出于私心。
沈安吾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伸出手紧紧牵着她的手。
扫完墓,从山上下?来回到车里,尚蕙兰似乎有些疲惫,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驶位休息。
沈安吾让张野先送母亲去酒店休息。酒店门口,尚蕙兰停下?脚步,看向?儿子,“你先上车,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青菱说。”
这一路下?来,沈安吾自然知道他妈已经?打心底接纳了许青菱。他妈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掩饰。
虽然如此?,他还是用目光征询许青菱,只要她表示一点点不愿意,他就?打算直接跟她妈说:“有什么话不能当他面说?”
许青菱看他在给自己使眼色,抿唇笑了,冲他颔首道:“你先上车,我也想跟阿姨聊几句。”
尚蕙兰看着儿子的背影,扯了扯唇角,不无失落对许青菱道:“你看看他刚才?那个眼神,生怕我跟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养儿子就?是这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说完她看到许青菱脸红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话过头?了,忙道:“我没别的意思。上回听说他带你去御园见他父亲了,我就?知道他很喜欢你。安吾这人的性?子就?是这样,表面对人冷冷淡淡的,但只要是他真的在意的人,他会非常关心。”
许青菱点点头?:“阿姨,我知道。他这人其实很善良的。”
上辈子,她一个高中毕业生,因为?婶婶的关系进了远星集团,在沈安吾直管的部门工作。一开始,她也曾因为?沈安吾要求严苛,对他心怀怨恨。时间长了,才?发现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上司。什么东西都愿意教她,做得不好会很严厉地批评,但从来不会笑话他。而且作为?领导,他特别会保护下?属。
也许正是因为?她在沈安吾的手底下?工作,渐渐被他折服,才?会不自自主地想去关心他,照顾他吧。尤其是跟他一起外出出差,当看到他因为?坐轮椅,被别人慢待时,她真的随时会跳出来跟人吵一架。
尚蕙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毫无疑问?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然而更难得的是她的清澈和坦然。
她上前用力抱了抱许青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看到沈安吾喜欢的女孩是你,我就?放心了。以后好好对待他,好吗?”
许青菱怔怔地看着她,这一刻尚蕙兰浑身上下?的女强人气质褪得干干净净,她又用那种温柔至极独属母亲的眼神看着她。
许青菱鼻子发酸,她朝尚蕙兰猛地点点头?:“阿姨,我会的。”
沈安吾坐在车里,看到两个他最爱的女人站在那儿,似乎谈论着跟他有关系的话题。他胸口瞬间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涨是满满的。
许青菱一上车,他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了。他心头?一紧,双手按住她的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许青菱对上他那双紧张的眸子,心头?一阵酸涨,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腰,扑进他的怀里,嘟囔道:“没说什么,就?说让我以后好好对待你。”
沈安吾紧紧揽着她,一低头?便能看到她颈侧被杂草划拉出的几道鲜红的痕迹,她头?发上还粘着好几粒苍耳。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对我跟别人不一样。在翠谷看到我,以为?我腿残废了,你哭得眼睛都红了。我去你姐姐姐夫婚礼上喝酒,你怕我被鸡啄住,一把?将我拽到身后。你比我小?这么多?岁,为?什么总是想要保护我?嗯?”
从见她第一面起,他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明明之?前从未见过她,她看他的眼睛里却总是含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后来他才?知道,那眼神里有关切、怜惜、眷恋和依赖。
许青菱感觉自己那些最隐秘的少女心思全被他看得明明白白,她羞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将脸紧紧贴在他胸口的位置。
……
这一晚,沈安吾还是做了饭给她吃。吃完饭,把?她送到宿舍门口。
晚上九点半的女生宿舍楼下?,最是热闹的时候。看电影回来的,自习回来的,还有约会回来的,来来往往全是人。
沈安吾将车子停到女生宿舍门口,顶着各种目光将许青菱送下?车。这一回的心情倒底不一样,以至于他很难控制自己唇角的弧度。
许青菱挥手跟他再见,沈安吾还意犹未尽,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最后许青菱只得保证自己有空一定会多?给他打电话。
许青菱站在宿舍门口,目前他的车子离去,转身正准备上楼,便听到楼道里尖锐的吵架声。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死死攥着一个小?姑娘的头?发,边走边骂:“让你勾引我老公!”
尖利的咒骂声听上去十分?耳熟,许青菱赶紧上前,看清楚正在撕扯的两人,她吓得心脏差点骤停。
肖婷婷一边脸肿得老高,那头?乌黑的卷发正被何素云紧紧攥在手里。许青菱顾不了那么多?,冲上去一把?扯开何素云的手:“何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何素云看清楚冲上来的人,知道这姑娘也是自己老公的学?生,瞬间像是找到可以诉苦的对象:“她勾引我老公,我还不能教训她了么!”
肖婷婷勾引姚永安?这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许青菱可太?清楚了。肖婷婷曾经?跟她聊过姚永安这个人,话语之?间颇为?不屑。而且肖婷婷之?前的男朋友是个开公司的小?开,人长得也挺帅。许青菱不相信肖婷婷能看得上已经?发福走样的姚永安。
肖婷婷虽然被何素云死扯着头?发,人倒还算冷静,“何老师,你先冷静一下?,美术学?院拿金鼎奖的女生又不止我一个!我真的没有勾引你老公。”
这一通阵仗这么大,早闹得一群女生围了上来。宿管阿姨见状也来劝架,“何老师,你先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这小?姑娘脸皮薄,真要闹出什么事来,你负不起这个责。”
许青菱也在一旁边劝,宿管阿姨见何素云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些,便将两人拽到旁边的配电间里。
何素云闹了这么一通,也冷静下?来了,一屁股坐在配电间的地上,哭了起来:“你这么年轻,找谁不好,为?什么非要抢我的男人!”
肖婷婷一边脸肿得老高,刚才?被攥住的头?发的那块头?皮隐隐作痛。许青菱赶紧上前抱住她,两个女孩看着何素云坐在地上,都不约而同想到她们曾经?听说过的,姚永安当年是怎么苦追何素云的故事。
何素云曾经?是美术学?院数一数二的大美女,毕业后直接留在学?校当辅导员。姚永安当时是隔壁班的学?生,对这个漂亮的辅导员一见钟情,追穷猛打,终于在大学?毕业后抱得美人归。
两人结婚后,姚永安在学?校发展得越来越好,一路从讲师走到教授,最后当上了系主任。再看何素云,当年因为?跟学?生的恋爱,搞得沸沸扬扬,被领导安排到资料室工作。何素云本来就?比姚永安大好几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各方面差距越来越大。
何素云结婚后,因为?生了一场病,身体开始发胖,头?发也变得稀疏,越发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大。反而姚永安春风得意,四十岁瞅着还跟三十来岁一样。
夫妻俩差距越大,何素云便越紧张姚永安在外头?搞外遇,各种严防死守。这不,这段时间,她发现姚永安有情况,往常手机随便放,现在在家似乎怕别人看到他的手机似的,就?连进上厕所、洗澡都要带上。
有一回吃饭的时候,姚永安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个“广告印刷肖”的号码。按说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工作往来的人,姚永安竟然鬼鬼祟祟拿起手机到阳台去接电话。
接完电话,姚永安饭也不吃了,说公司还有事,就?走了。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何素云,自己的老公肯定有情况。昨天,她趁着姚永安睡着,偷偷拿着他的手机到书房,短信和通话记录都看了个遍。
一开始何素云并没有注意这个叫“广告印刷肖”的人,毕竟这个名字一看就?是男人。昨天她无意间点开两人的短信,顿时一阵天昏地暗,里面各种暧昧露骨的情话。
她试着用自己的号码打给“广告印刷肖”,那头?一直没人接听。然后她又将那些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初步推断出这个人就?是姚永安的学?生。
何素云借着工作之?便,把?他教的几个班的学?生名单和他工作室的学?生名单都拉出来看了一遍,看到“肖婷婷”三个字,她顿时一阵冷汗。突然想起来,她对这个叫肖婷婷的女生很有印象,身材丰满,穿着打扮很有女人味,一看就?不是那种傻里傻气的学?生。
何素云越想越觉得就?是肖婷婷,又找系里其他老师一问?,得知肖婷婷竟然拿了金鼎奖,这下?没跑了,肯定就?是那死丫头?!
这两人说不定早就?勾搭上了,姚永安明里暗里运用自己的关系,给肖婷婷争取到了奖项。
这么一想,何素云哪里还坐得住,直接冲到女生宿舍将肖婷婷掌捆了一顿。
听何素云哭嚷着将前因后果说完,肖婷婷冷静下?来,叹了口气:“何老师,你有那个人的手机号码吗?你再生气,也先对一对手机号码啊!”
何素云被她说得怔住,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已经?把?那个“广告印刷肖”的号码存在自己的手机里了。
肖婷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何老师,你看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了。”
面前女孩落落大方,何素云脸色惨白,一阵天旋地转,难道自己今天真的抓错了人?
许青菱看何素云六神无主的模样,拿着她手机里的号码,跟肖婷婷的号码仔细对了好几遍。
“何老师,您这上面的号码真的不是肖婷婷的手机号。”
第103章 第 103 章
何?素云早已经把那个号码倒背如流, 一对肖婷婷的号码,自然?知道那个号码不是她。
不过,她费了老大劲, 循着各种蛛丝马迹,好不容易找到眼前这个可?疑对象。先?前有多恨肖婷婷, 眼前她就有多难以接受,仿佛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的那根救命绳突然?脱手了。
突然?之?间, 她连个可?以憎恨的对象都没了。
如果不是肖婷婷, 那会是谁?
刚才因为怒火而飙升的肾上腺素一点点褪去, 何?素云面色惨白地坐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嘴里喃喃道:“不是你?又是谁?”
肖婷婷压了半天的火气彻底点燃了:“你?应该去问你?丈夫!你?们夫妻俩之?间的事, 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肖婷婷在姚永安的工作室经常见到何?素云, 她隐隐能感觉到何?素云不喜欢自己。说实?话,她对这种成天到晚死盯着丈夫的已婚妇女?也很不屑。
今天莫名其妙地被何?素云抓着撕扯一通, 肖婷婷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震惊, 到后面的愤怒, 再?到现在看到一向高傲的何?素云变成这样,又有种说不出?的又堵又闷的感觉。
“天下姓肖的人那么多,你?不能看到一个肖字,就扯到我头上。我说了给姚老师发?短信的不是我!你?怎么能随便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肖婷婷越说越生气,但还是给姚永安留了面子, 忍着没有直呼大名。
何?素云和姚永安当年的“爱情故事”在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女?生都听说过。在一届又一届学?生的口口相传中, 伴随着姚永安在学?院里的地位上升, 这个故事无?疑被传成了一个颇具浪漫色彩的“姐弟恋”。
所以, 当这个浪漫的“姐弟恋”撕开一角,露出?里头的不堪, 女?生们都被震惊到了。
许青菱对这种口耳相传的“爱情故事”一点滤镜也没有,她只是担心肖婷婷。何?素云这么一闹,肖婷婷在学?校的名誉肯定会受到损害。
果然?,配电间门口已经围了一堆女?生,赵婧和江芃芃也跟了下来,平时去学?院资料室,何?素云没少给她们各种软钉子。她们私底下都称何?素云为“资料室那个老女?人”,但看她现在这副痛哭流涕体面全无?的模样,又觉得一阵心慌害怕。
两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站在肖婷婷旁边,一边小声?安慰肖婷婷,一边劝着何?素云。
两个室友在这,许青菱出?去打了个电话。何?素云这情况,姚永安不来,没人能把她带走。
幸好姚永安的房子就在学?校旁边,接到许青菱的电话时,他刚从外?面回来。一开始,他语气还挺冷淡,许青菱说完后,他慌得直接挂了电话,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到女?生宿舍。
姚永安看到女?生宿舍楼大厅一圈又一圈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做梦也没想到,何?素云竟然?一点脸面也不顾忌,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跑来找他学?生。他黑着脸拨开人群,生拉硬拽地将何?素云拖了起来。
“你?在这干什么!有什么情况回家说!”
姚永安满头大汗,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他强压着心头怒火,咬牙着在何?素云耳朵说着什么。
围观的女?生们只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拽着一个体型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扯着。哪里还有什么浪漫的“姐弟恋”的影子?
肖婷婷从来没见过姚永安这么狼狈的模样,这一刻对他作为老师的尊重?荡然?无?存。看着姚永安拽着何?素云往外?走,她心里的憋屈和愤怒再?也压不住了,出?声?将两人喊住。
“姚老师,你?先?别急着走。刚才何?老师在这对我一通拳打脚踢,又拉又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传我呢!明明是你?们夫妻俩之?间的事,把不相干的学?生扯进来,这件事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倒底在社会上上了几年班,她比一般学?生多了几分胆量。
肖婷婷这一番话说得赵婧和江芃芃心怦怦直跳。她们俩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不管怎么说姚永安是系主任,也是她们的专业课老师,心里面多少还存了些畏惧。
人群里鸦雀无?声?,几个设计系其他年级的女?生也挤在人群里探头探脑。想看热闹,又怕被姚永安瞧见,只好站在角落。
许青菱紧紧扶着肖婷婷,对上人群里一双双眼睛,好奇、打量、看热闹、嘲讽、鄙视,各种含义都有。
这个时候,她不能让肖婷婷一个人。许青菱看着姚永安,一脸严肃:“姚主任,您是设计系的领导,咱们系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打学?生,您觉得合适吗?”
刚才肖婷婷只提了他老师这重?身份,许青菱再?次把姚永安系领导的身份搬出?来。果然?她一说完,何?素云的脸色就变了,一双眼睛直瞪着她。
姚永安好歹也是个领导,众目睽睽之?下被学?生当众数落,顿时感觉自己的脸没地方搁。刚才接到许青菱的电话,他浑身的血直往脑门上冲,顾不了那么多,踩上家里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就往学?校赶了。
此刻面对学?生的刚硬态度,他气势完全矮了下去,含糊地回了句:“这事本来就跟肖婷婷没关系,是何?老师误会了。过几天,我会给肖婷婷一个说法的。”
在场的女生这会总算明白是什么情况了,看肖婷婷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脸上被抓得一道一道的,都不免生出些许同情。
姚永安拉着老婆走了,大厅里围着的人还没散去。
赵婧、江芃芃和许青菱将肖婷婷围在中间。许青菱扫了一眼那些围观的人,大声?道:“好了!被人冤枉了已经够难受了,你?们别看了!都是一栋宿舍楼的,谁要在外?头乱传闲话,我们肯定不会客气的!”
许青菱说完,赵婧和江芃芃也回过神来,忍不住帮肖婷婷打抱不平:“当老师的,就这么随便诬赖学?生!”
“就是!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凭着几条连号码都对不上的短信,就把人打了一顿,太过份!”
上了二楼,刚才跟何?素云拉扯时一滴眼泪没流的肖婷婷,突然?眼睛红了。她死死咬着唇,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了!我要去找学?院领导!”
许青菱扶着她,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心口也堵得难受,拍了拍她的肩:“你?别怕。到时候需要证人,有我!”
赵婧和江芃芃也在一旁安慰肖婷婷。肖婷婷扑到许青菱怀里哭了。姚永安何?素云夫妇俩是很恶心,但今天让她难受的不只那对夫妻。
……
肖婷婷不是那种有气憋在心里头的人,当即甩开她们,往宿舍跑去,一把推开202的门,双眼通红地瞪着屋里那个人。
叶思文坐在电脑前,听到身后的动静,心脏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门口,冷不丁对上肖婷婷那张冰冷的脸和那双燃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刚才何?素云找到她们寝室,将肖婷婷揪下楼去了。赵婧和江芃芃都跟了下去,只有她坐在座位上没动。她知道何?素云找错人了,但她在姚永安的项目组,何?素云又是姚永安的老婆,她下意识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当中去。
叶思文避开了肖婷婷的眼睛,转过头继续对着电脑画图,然?而下一秒肖婷婷已经站在她书桌旁,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叶思文,你?什么意思?你?也在姚永安的项目组,我不信你?不知道给他发?短信的女?人是谁!刚才何?素云来找我,不明青红皂白上来就扯我头发?。我让你?帮我说句话,你?在旁边一声?不吭!一个寝室的,你?还真做得出?来!”
刚才何?素云找到202,一进门就动手,吓得赵婧和江芃芃赶紧上来劝架。只有叶思文坐在一旁不动。肖婷婷一直觉得她跟叶思文同一个项目组,经常一起在姚永安的工作室干活,论交情应该是寝室里最好的。没想到,她能这么冷漠。
叶思文被她说得脸色一沉,心底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愧疚瞬间散去了,转过头看着她,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把老师放在眼里。有些事情没有确凿证据,我可?不敢说!”
肖婷婷眼里浮出?一抹嘲讽:“叶思文,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没让你?指认谁!姚永安工作室那么多学?生,何?素云最喜欢最相信的就是你?!你?明明知道何?素云找错人了,你?只需要跟她说一声?不是我,就行了。你?却一个字都不说。”
说到这,肖婷婷顿了顿,有些恍然?的表情,冷冷道:“我没想到因为一个金鼎奖,你?恨我恨到这个地步!”
“金鼎奖”三个字成功让叶思文炸毛,她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面色冰冷地看着肖婷婷:“我没有义务非帮你?不可?!”
202六个女?生虽然?脾气各异,但平时关系都还不错。叶思文这句话等于彻底跟肖婷婷撕破脸。
果然?肖婷婷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说几个“好”字。
郭丽娜参加了校女?子足球队,每天都要训练,宿舍里只剩下五个女?生。
从大一到现在,202的气氛第?一次这么僵。最年长的两个成员吵起来,剩下三个人起先?一头雾水,都不敢吱声?。听了几句,便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吵架。
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思文发?现除了肖婷婷,屋里三个人都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心里既委屈又难受,不免生出?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心思,用力将椅子往桌子里一踢,甩门便走了。
叶思文一走,肖婷婷更难过了,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她平时一副成熟冷静的模样,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么伤心。
赵婧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刚才何?素云那个疯样,我跟江芃芃都吓死了。思文姐可?能也懵了,她也许不知道情况,不敢乱说……”
肖婷婷猛地抬头,哽咽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开印刷厂的,来找过姚永安好几次!工作室其他人都说姚永安跟那个女?的有情况,她会不知道?她就是一直对我有意见。从我去年加入姚永安的项目组开始!前阵子我拿了金鼎奖,她更是心理不平衡,各种阴阳怪气,别以为看不出?来。”
叶思文上大学?前在4A广告公司工作过,虽然?是很边缘的岗位,在学?校里还是很有光环的。肖婷婷之?前只是在报社排中缝广告的,那种广告跟电线杆上的牛皮癣广告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叶思文一开始根本没有把肖婷婷放在眼里。
姚永安的项目组从来不招三年制的学?生,叶思文成了第?一个,她心里还是挺骄傲的。没想到肖婷婷也进了姚永安的项目组,叶思文心里头那丝欢喜瞬间没了。
这一年,她和肖婷婷在姚永安的项目组,肖婷婷专业不如她,姚永安反而更重?视她。肖婷婷还拿到了金鼎奖,叶思文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了。
许青菱这阵子很忙,没有注意到肖婷婷和叶思文之?间的异常。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拍了拍肖婷婷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难过了。今天的事,我们三个人也在场,都看在眼里。你?如果要去学?院找领导,我陪你?去。”
一般女?生遇到这种事,可?能早哭着跟家里说了,让父母来学?校处理这种事。肖婷婷的父母都在深市打工,平时她很少跟他们联系。她再?成熟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碰到这种事心里也乱了。
许青菱虽然?年纪在宿舍排第?五,但心理年龄比她们大很多,有时候难免会生出?一分想保护她们的心思。她不想肖婷婷一个人去面对这种事。
她一说陪肖婷婷去,赵婧和江芃芃也说到时候跟她们一起去。
“婷婷姐,你?别怕,虽然?我嘴巴笨了一点,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给你?壮胆。”
“是啊。到时候我们三个人给你?作证,看院长还能说什么!”
在寝室三个姐妹的安慰下,肖婷婷总算冷静下来。
这一晚上,202几个女?生心绪难平。同一个宿舍的姐妹被人冤枉,而且是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冤枉。赵婧和江芃芃感觉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头,那简直像天塌下来一样。
许青菱心情也有些发?堵,打开电脑接着做申报奖项的项目资料。杨栩一门心思想冲奖项,手里两个项目,一个打算去参加国内室内设计大赛,一个打算去参加亚太区室内设计大赛。
许青菱和张达两人一人负责一个项目的材料。许青菱负责整理樟墅的申报材料,这个项目杨栩打算拿去申报亚太奖。亚太区比赛申报比较麻烦,组委会要求申报材料必须是中英双语的。
许青菱英文一般,硬着头皮开始一句一句地翻译。
刚登上Q-Q,沈安吾的头像就弹了出?来,“怎么现在才开电脑?我到家就开了电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刚才沈安吾送她到楼下的时候,说到家打电话给她。许青菱没让,住集体宿舍接电话多少有些不方便,还是在Q-Q上说话更方便一些。
沈安吾虽然?很少上网,还是答应了。一到家,就开着Q-Q等她。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她才上线。
“我这个Q-Q上就你?一个人,刚才盯着你?这个灰色头像看了半小时。”
简简单单一句话,许青菱看了三遍,她的脸都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心跳也随之?加快。说实?话,她记忆里那个阴郁的沈安吾越来越远了。现在这个沈安吾比记忆那个更能搅乱她的心神。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把刚才姚永安夫妇俩的事跟沈安吾说了一下。
她知道沈安吾认识姚永安,姚永安的广告公司还接了远星的活。
沈安吾看着对话框里一长串的文字,似乎能想象她说这些话的表情。好像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她在他面前就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高兴的、不高兴的,全在脸上。
姚永安他见过几次,印象里就是个地道的商人,很擅长经营人际关系,身上并没有太多学?院的书卷气。
沈安吾将手里的香烟碾熄在烟灰缸里,开始认真回复她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她至少有你?们三个同学?帮她。你?那个同学?去学?院里找领导是对的,比吃闷亏强。这种生活作风问题放在任何?学?校都是非常敏感的。姚永安如果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也就罢了,谁让他是个系主任呢。这事如果真的处理起来,他的行政职位不一定能保得住。”
姚永安的系主任坐不住了,说不定杨栩有机会。他不是一直想争取系主任的位置吗?
不过这话沈安吾没跟许青菱说,这里头复杂的人事关系,还是少让她知道为妙。他正思忖,那个紫色头像又发?来一条消息。
许青菱:“我发?现你?这人在很多方面都比我冷酷。”
沈安吾:“???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说我冷酷?”
许青菱想到上辈子很多事情,有些话便不想再?憋在心里,自顾自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就感觉你?对人对事,有时候挺冷酷的。不关心过程,只看结果。”
沈安吾有些无?奈:“我对谁冷酷,也不可?能对你?冷酷。你?认识我这么长时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
几句话又说得许青菱不自在。以前那些事一桩桩闪现在眼前,到最后她也很难欺骗自己。
看沈安吾似乎有些不高兴,她又道:“好了。我没有说冷酷不好的意思。事实?是,刚才跟你?聊那几句,我心情好多了。”
电脑那头的头像停了一会,又晃动了起来:“明天早上,你?陪我跟我母亲一起吃早餐,好不好?我去你?宿舍楼下接你?。”
许青菱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行。我明天上行满满当当的四节课。再?说你?母亲难得回浔城一趟,我可?不想去打搅你?们母子俩相处的时间。”
沈安吾刚还有些失落,那头许青菱又发?过来一条:“我明天下午去樟墅,帮你?装修房子。”
看到这条,他唇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帮你?装修房子”,这几个字看得他莫名舒坦。
两人在Q-Q上聊了一会,许青菱便下线去忙了。
把项目背景资料、设计理念和结构图重?新?捋了一遍。许青菱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这一天实?在太累,她头挨在枕头上便睡着了。
叶思文一直到宿舍关门才回来。推开202的门,屋里一片安静,寝室其她人都已经上床睡觉了。她莫名松了口气,端着脸盆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洗漱,然?后上了床。
叶思文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睁开眼。今天晚上202格外?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她反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刚才何?素云气势汹汹地上来找肖婷婷,又抓又扯的,她吓懵了。肖婷婷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求救地看着她,让她站出?来帮她解释,然?而她沉默了,也不知道什么让她沉默了。
*
尚蕙兰在浔城这几天,都住在市中心的酒店,离沈安吾的住处不远。
沈安吾每天早上上班前,都会去酒店陪母亲吃早饭。虽然?也就半个来小时的功夫,倒也是母子俩多年没有享受过的静谧时光。
尚蕙兰这么多年下来口味早已经西化了,早上无?非是牛奶、面包之?类的。反倒沈安吾,喜欢吃热腾腾的中式早餐。
今天煮馄饨的师傅放了太多紫菜,沈安吾一边将碗里的紫菜拨到一旁,一边道:“妈,我今天下午会去一趟樟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母亲过两天就要走了,他想趁这个时间带她去看看自己新?盖的房子。
尚蕙兰喝了口咖啡,想了想,颇有些意兴阑珊的语气:“等你?搬进去再?说吧。”
樟墅盖成什么样,她全然?不关心。既然?儿子推倒了,按自己想法重?建,想必是打算以后结婚了在那里生活。
一想到这事,尚蕙兰便忍不住揶揄儿子:“你?费那么大劲把老房推倒重?建。听说还扩建了院子,你?这是打算以后生几个孩子啊?那么大的地方,孩子太少,到时候冷清死了。”
沈安吾被他妈说得哽住了,半晌才道:“现在说孩子的事是不是太早了?再?说生几个孩子,也不是男人说了算的。”
尚蕙兰忍不住端详着儿子,倒底年代不一样了。不像沈兴邦,她当初之?所以去香港,一个主要原因是沈兴邦还想她给他生孩子。
两个儿子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尚蕙兰自然?不愿意。当初得知沈兴邦有老婆有孩子,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外?头的女?人,忍着没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是她对他最后的情份。
沈兴邦哭着求她留下孩子,他会跟乡下老婆离婚。倒底是月份大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心跳,她自己也不舍得。
尚蕙兰收回思绪,再?次端详儿子,眼里难得流露出?些情绪:“樟墅你?父亲既然?已经过户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安吾低头吃着馄饨,想到自己小时候,刚开始搬到樟墅那两年,父母关系还行。一家三口,加上陶姐,还有一个司机,住在樟墅里,他并不觉冷清。
整栋屋子都是他的游乐场。陶姐在后院种了菜,教他分辨韭菜和葱。父母工作都很繁忙,一有时间,也会陪他玩。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去附近的羊山散步,几乎每次他都要登上最高点的瞭望塔。
那可?能是他为数不多关于童年里愉快的记忆,可?惜很快母亲就去了香港。他也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只有周末才会回樟墅。
沈安吾抬眸看着母亲:“妈,你?也就我一个孩子,当年住在樟墅觉得冷清吗?”
尚蕙兰神色微顿,又被儿子的话拉回了从前。搬进樟墅时,她和沈兴邦已经貌合神离了,不过是在儿子面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罢了。
她甚至很少待在樟墅,白天忙工作上的事。生下儿子,她就退出?了和沈兴邦一起打拼出?来的生意,远星交给沈兴邦一个个人管。儿子一岁后,她又开始做服装生意,投资了好几个服装品牌和买手店。她忙得像陀螺一样,白天很少在家。晚上回来后,因为对儿子的亏欠感,便会对儿子格外?耐心。
而沈兴邦也因为对她的亏欠感,那几年也对她格外?忍耐。等他发?现她是打定主意跟他维持表面夫妻关系,不愿意再?给他生儿育女?时,他就无?法忍受了……
“我那时候起早摸黑的,哪有时间感到冷清?”尚蕙兰眼里的情绪褪去,睨了儿子一眼,冷道:“我不是让你?带青菱一起来吗?你?怎么没带?”
沈安吾:“她上午有课,来不了。她说你?难得回来一趟,让我多陪陪你?。”
第104章 第 104 章
永海地产出事后, 杨栩没少在公司里跟两个学生念叨,幸好设计费全收了。不然可以能白干几个月。
贺坤进去后,现在是他哥哥贺乾出来主持局面。听说贺乾这人底线很低, 以前弟弟谈的合作,他要么不认, 要么卡着不付款。
当初杨栩极力劝说贺坤放弃金灿灿的欧式风格,贺坤不听, 非说那样才显档次。杨栩只好把自己的喜好放到一边, 完全按照贺坤喜欢的风格来。最后推出市场果?然不如?远星的南山公馆卖得好。
沈安吾请薄清做设计, 清薄一向钟情现代简约的风格,沈安吾认为个风格现在浔城富人还?接受不了。最后折衷了一下, 薄清把现代简约和古典风格融合一起。设计出来的精装房看上去既典雅又不失富人们?追求的高档感?, 一推出市场就特别受欢迎。
自己设计的精装房没有别人设计的卖得好, 说出来总归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好在钱已经结清了,不然杨栩还?真担心贺乾可能卡着设计费不给?。
去樟墅的路上, 杨栩就对两个学生道:“当初我决定转型做纯设计公司是对的。以后要是碰到审美不一致的甲方, 还?是别接了。”
杨栩说这话当然是因为XYZ现在已经有了些底气了, 在生存能满足的情况下,还?是得挑一挑客户,不能什么项目都接。
樟墅室内装修进入了尾声?,剩最后的一些收尾工程。装修之初定的灯具和家具也陆陆续续到了。那些进口的灯具,每盏灯安装的位置都得严格按照图纸上来。
杨栩带着两个学生, 蹲在工地上, 一项一项地比对。各个房间的家具, 工人安装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礼拜。
一切安装就绪, 杨栩和张达师徒俩站在后院抽烟。张达知道许青菱偶尔也会?抽,递了根烟给?她。
许青菱摆了摆手, 笑道:“戒了。”
她是真的戒了,上回还?是同学聚会?后申舜递了根烟给?她。打那天开始,她就决定戒烟。
张达也不勉强,从口袋里掏出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又给?自己点了一根。许青菱眼尖,一把抢了过来:“师兄,你这打火机不便宜吧?”
张达这半年项目提成拿了不少,开始洋乎起来了,不仅给?自己置办起了好几套行头,还?买了辆二手奥拓汽车,看许青菱盯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他得意地晃了晃:“中?山路路口不是开了间卖打火机的专卖店吗?里头好多洋鬼子的牌子,我这个是zippo的,一百八一个。”
许青菱一听他是在中?山路路口那家打火机专卖店买的,强忍着没笑出来。还?是别告诉他,那家店卖的全是假货。
倒是杨栩一把抓过那个闪瞎人眼的打火机:“一百八的打火机?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
樟墅室内装修得还?差不多了,前后院和小?山坡的绿化?还?没搞好。那些名贵树种已经种了下去,园林公司的工人在给?路面做硬化?。
看着坑坑洼洼的后院,杨栩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这个月月底来不来得及。”
许青菱知道杨栩说的是报名亚太区设计大赛的事,当即脱口而出:“肯定来得及。这两天工人打扫完后,我就开始拍照片。”
张达也在一旁道:“师父,你放心吧。要是来不及,到时候我下地干活。”
杨栩瞅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次樟墅的项目去报名评选亚太奖,我把你师妹的名字放在第二位。”
张达笑嘻嘻道:“师父,这个我没意见。樟墅这个项目,师妹一直忙前忙后的,花的精力比谁都多。她排第二名,是应该的。”
这年月室内设计的比赛很少,比较出名就是国?内室内设计大赛和亚太区室内设计大赛。张达负责的那个项目去报名参加了国?内室内设计大赛,那个项目他的名字排在第二位。许青菱负责樟墅这个项目,她的名字自然排在第二位。
亚太奖比国?内室内设计大赛的学会?奖,要难拿得多。不管是杨栩还?是张达,都觉得能拿个国?内的学会?奖就不错了,亚太奖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话虽这么说,杨栩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樟墅这个项目倾注了他们?极大的心血。甲方是难得的高素质客户,审美好,预算无上限,项目空间又足够他们?施展自己的想法。如?果?樟墅拿不到亚太奖,杨栩觉得自己未来几年也跟这个奖项无缘。
毕竟,他可不是年年能碰到沈安吾这样的客户。
师徒三人站在后院聊天,张达指了指墙根下的那个柜子,“这不会?是沈安吾小时候用的柜子吧?”
前几天工人不知道在哪发现了个柜子,做工还?挺好,又不敢扔,便将它放在墙根上。
杨栩扫了一眼:“扔了吧。”
许青菱走过去看了眼,一个很漂亮的实木矮柜,上面有小?刀刻的字迹,稚拙的笔画,不由笑了:“还?真是他小?时候用过的柜子。别扔了,我等会?来改改,说不定还?可以用。”
……
下午五点,对完所有细项,杨栩和张达先走了。许青菱拿着单反相机,一个个房间拍照。这些照片回去后,她还?要在电脑上仔细看一遍,跟当初画的手绘图比照,看看软装还?有哪些可以改善的地方。
所有房间拍完后,许青菱突然想起那个柜子。主卧的卫生间空间太大,倒是可以把那个柜子改改,放在里头当储物柜。
她把那个柜子推到主卫。主卫的马赛克海浪,在沪市那个师傅和她的共同努力之下,最后呈现的效果?太惊艳了,衬得整个卫生间既明亮又放松。
许青菱对着柜子左看右看,突然灵机一通,她可以把海浪延伸到这个柜子上。说干就干,她拿着工地上的粉笔在柜子上画好波浪的起伏,然后开始调颜色,调出和地面马赛克一模一样的三种不同层次的蓝色。
沈安吾到了樟墅,打电话给?她,找了一圈,才在主卧的浴室里找到她。看她坐在地上,正鼓捣一个他很眼熟的柜子。
许青菱正拿着画笔,在柜子表面手工画一块又块的马赛克。她画画的样子专注极了,沈安吾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沈安吾凑近看了一会?,才认出来这柜子是以前他书房里的柜子,“这柜子怎么还?在?这些家具当初我让搬家公司全处理掉了。”
“刚才在后院发现的,可能是搬家公司落下的。”许青菱那只纤细的手婆娑着柜子表面,指了指上头的字,“这字是你刻的吧?”
沈安吾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的事,我哪里记得。”
“我帮你涂了色,就看不出来了。”许青菱含笑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埋头画,“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这个家曾经保留了不少你的东西。不像我,我在家甚至没有自己的房间。以前我姐姐没上大学的时候,我跟她挤一间房。后来她考上大学了,我一个人住,那间房变成了杂物间,堆满了超市里卖的货。我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张床垫……”
许青菱自顾自地说着,身?旁的人一直没吱声?。她不由转过头,却发现沈安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流淌的温柔瞬间将她团团包裹着。
沈安吾:“我把这个房子送给?你,好不好?”
“嗯?”许青菱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有疑惑。
沈安吾又说了一遍,许青菱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你说到小?时候的事,我就想起我以前在家里的事。我现在有存款,虽然买不起樟墅这么大的房子,买个自己住的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安吾嘴角的笑意敛去,正色道:“我是说认真的。从这里重建开始,我就想把这送给?你,又怕吓着你。你救了我一命,我送你一幢房子,不行吗?”
许青菱意识到沈安吾好像在说真的,脸上红潮一点点褪去。想到自己当初救他时的那些私心,有些狼狈地挪开目光,小?声?道:“我一个人哪里住得了这么大的房子啊。你,你先留着吧。”
说罢,她也不管沈安吾,指挥他帮自己把柜子的三层抽屉卸下来,开始给?抽屉那些边缝上色。给?最后一个抽屉上色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抽屉反面上写了一行字。
许青菱的手顿了顿,突然有些后悔把这个柜子留下来了。沈安吾也看到了那行字,扯了扯唇角,冷笑道:“我猜应该是沈乐贤写的。”
沈绍周比他大好几岁,再?恨也不会?干这种无聊事。只有沈乐贤,御园的房子没盖好时,他们?母子俩曾在樟墅住过一段时间。
虽然他们?母子俩有自己的房间,保不齐沈乐贤对他的房间好奇,趁他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出。多少年过去了,沈安吾看着这行字,内心一点波澜也没有。
许青菱看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心里不好受,拿起画笔开始调色,将那个“恨”字用红色颜料覆盖住,画了个心形图案。
画完之后,她左看右看都觉得很满意,那个字完全看不清了。她转过看着沈安吾,一脸邀功似的表情:“我改得不错吧?”
又是这样的笑容,沈安吾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他抬起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唇便吻了下去。
许青菱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她的手很脏,一只手还?拿着画笔。她的身?体僵硬地卡在他怀里。
空荡荡的卫生间里只有窗户里洒进来的一抹斜阳,和她重重的心跳声?。
沈安吾起初吻得很温柔,很快动?作便重了起来,两只手也从脸上转移到了肩膀和腰间。一吻结束,许青菱不敢抬眼看他,只好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我刚才看这柜子是你小?时候用的,就想留下来。我也不知道这抽屉背面写着这些字……”
沈安吾将她搂在怀里,过了一会?才开口:“这房子我本来就打算送给?你,怎么布置,你说了算。”
许青菱真的没想到她和沈安吾会?发展到这一步。此刻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来,她想到沈栾,想到宛月,想到上辈子很多事,内心有羞涩,更有不安。
她真的可以和他这样吗?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看着他皱巴巴的衣领,和随着说话而微微滚动?的喉结,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许青菱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爱这个男人,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我的手很脏。我的衣服也很脏……”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又被面前的男人堵住了。许青菱的心瞬间揪成一团,不自自主地闭上眼睛,手里的画笔早不知道到哪去了。
黄昏的浴室地板上,两人正吻在一起。身?后突然一阵巨响,许青菱浑身?一凛,转过头便看到张达手里拎着电脑包,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脚下是他不小?心踩碎的瓷板。
张达车子开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落在工地上了。他本来想打电话给?许青菱,让她先带回学校,又想起她这几天不一定有空去公司,索性?开车回来拿。
到了樟墅,他找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刚好听到主卧里的动?静,他以为师妹还?没走呢,寻思着要不要顺便把她捎回学校去。
他兴冲冲地进来,便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沈安吾竟然搂着他师妹亲。张达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似的——沈安吾不是许青菱的叔叔么!
这,这,这什么情况!
许青菱看到张达眼里的震惊,慌得赶紧站起来,没想到手还?被沈安吾紧紧攥着,他根本没有松开的想法。
沈安吾看着这个男生,突然想起来,那天他很亲昵地扯许青菱的头发,两人还?戴同样风格卡通图案的头盔。
一股酸意冲了上来,沈安吾牵着许青菱的手便不想再?放开了。
张达好歹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哪里看不懂沈安吾的眼神,忙不迭地背过头去:“我回来拿个电脑。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
许青菱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气得用力捶了沈安吾一下:“刚才没来得及解释,我师兄一直以为你是我叔叔,指不定在后面乱想啥呢。”
“师兄”两个字落在沈安吾耳朵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捏了捏手心里的那只手,淡淡道:“放心吧。杨栩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你师兄想不通自然会?去问杨栩。”
说到“师兄”两个字,沈安吾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语气。
许青菱根本没听出来,一听他提“杨栩”,头皮一阵发麻,用力甩开他的手,瞪着他:“你跟杨栩说什么了!”
沈安吾看她生气了,有些无奈道:“我能跟他说什么,自然是说我们?没什么亲戚关系,也不是什么叔叔侄女?。”
被张达这么一闹,刚才旖旎的气氛瞬间没了。那个柜子许青菱也只画了一半,她打算改天来把另一半画完。
从樟墅出来,沈安吾想带她去自己市中?心的家。许青菱拒绝了,虽然她也不想这么快跟他分?开,但她更不想跟他的关系进展这么快。
沈安吾自然不会?勉强她,开车把她送到学校。这一次许青菱没让他送自己到宿舍楼下,而是让他停在校门口。
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安吾嘴角不由自主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
尚蕙兰已经回加拿大,沈安吾早上不用去酒店陪母亲吃早餐了。
不过他还?是早早起来去公司,一进大楼便觉得气氛不对劲。进了办公室,沈安吾屁股还?没坐稳,张野就拿了几份报纸急匆匆地进来了,神色中?带着一丝慌乱。
“沈总,不知道是谁买通了好几家报社的版面,让人写了一篇关于?沈家的报道。”
沈安吾正在脱外套,闻言转身?从张野手里接过报纸,飞快地报了眼上面的报道,洋洋洒洒几千字,写的是他父亲的发家史,包括他母亲当年是如?何未婚先孕,逼着他父亲跟乡下原配离婚的事,甚至各种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安吾越看面色越沉,沈家这些年捂着不让外面人知晓的家丑,被掀了个底朝天。更让他恶心的是,这篇报道甚至隐晦指出尚蕙兰跟当时主管土地和房地产的领导江开诚有不伦关系,尚蕙兰的儿子疑似并非沈兴邦亲生。
几千字的报道看完,沈安吾知道这篇报道是冲着他和母亲来的。沈家这些事,除了沈家人又有谁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沈家最恨他们?母子的,只有他那两个兄弟了。大哥沈绍周很快排除,这么多年,他如?果?想搅出点风雨来,早就动?手了。他这个大哥是个温吞的性?子,只想守着那间工程公司和5%的股份过活。
那剩下来唯一的怀疑的对象只能是他那个好弟弟了。
沈安吾不由想到那天在御园,母子俩哭天抢地的样子,还?有那抽屉里刻下的字。徐千兰沈乐贤母子,早就恨毒了他。
他一把拽下胸前的领带,坐下来给?自己点了根烟,用力吸了几口。
上头针对江开诚的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虽然没查出什么来。但他一个退休的政府公职人员,移民到国?外,总归不是什么端得上台面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绑架案有了进展,尚蕙兰是不会?在这个风口回来的。
沈安吾不由庆幸,母亲已经离开了浔城……他不敢想象,如?果?母亲还?在浔城,看到这篇报道,会?怎么样。
沈安吾这头才理清思绪,手边的座机就响了起来。他仰靠在座位上思索了几秒钟,才接起电话。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沈兴邦咆哮的声?音:“你赶紧给?我回御园!”
……
御园,会?客厅一片狼籍,陶姐领着几个佣人清理着满地的碎瓷碴。也不知怎么的,老爷子早上起来,看了会?报纸,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茶几上的那些茶具全扫到地上。
没多久沈安吾来了。陶姐看着院子里那一对父子,老的坐在椅子上,小?的站在那儿。老爷子显然在发脾气,手里的手杖不停地挥舞着。沈安吾则低着头站在那儿。
陶姐叹了口气,父子俩显然并不想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深秋的风吹着满院的落叶,玉兰树的黄叶也落了下来,沈安吾站在光秃秃的大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儿,你不知道么?”
落叶的沙沙声?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
六个人的寝室,有两个人在闹矛盾,气氛难免就僵硬起来。
肖婷婷除了上课,其它时间基本在宿舍里,也不去姚永安的工作室了。姚永安请了一周的假,工作室也暂时关闭了。叶思文为了不跟肖婷婷碰上,不上课的时候基本就在图书馆泡着。
肖婷婷等了一天,直接去找学院领导。何素云去女?生宿舍掌掴学生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学院。苦主不找上门,领导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下肖婷婷找上门,他们?也就不能假装没这件事了。肖婷婷毕竟上过几年班,知道怎么跟这种喜欢打太极的领导打交道。
这种事肖婷婷一个人去,可能说不清,许青菱主动?提出陪她去。赵婧和江芃芃见状,也跟着一起去了。
果?然四个女?生浩浩荡荡冲到学院院长的办公室,把事情前因后果?一说。主要是肖婷婷说,许青菱打配合。赵婧和江芃芃对上院长那双严肃的眼睛,吓得根本不敢说话。
肖婷婷不愧是寝室的大姐,又过几年班,见到院长一点不犯怵,口齿清晰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当院长质疑的时候,她既不恼也不慌,再?加上许青菱在一旁佐证,和剩下两个只知道猛点头表示赞同的女?生。这事已经很清楚了。
院长眉头越蹙越紧,当即表态:学院一定会?彻查这事,给?肖婷婷一个说法。
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赵婧和江芃芃总算敢大喘气了。肖婷婷不怕院长不奇怪,她本身?胆子就大,让她们?出乎意料的是许青菱。
江芃芃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青菱,刚才在院长那,你竟然一点也不怕。什么都敢说。”
许青菱倒没觉得她“敢说”,刚才她不过是把那天看到的如?实说了一遍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总算是有了个说法。
……
这年月,教师的生活作风问题,是大学里严查的敏感?问题。尤其姚永安还?是系主任。许青菱没想到这事情真的像沈安吾说的那个发展下去了。
何素云被停职半年,虽然学院领导的说法是让她先回去处理一下家里的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什么。何素云没想到丈夫出轨,被处罚的反而是自己,当即把姚永安出轨的事抖到学院领导那去了。
原本夫妻之间的事,瞬间成了学院的笑话和老师们?互相闲扯的谈资,甚至闹到校长那去了。
校长是上面空降下来的,正想狠狠抓一抓作风问题。这事最后的处置结果?是,姚永安不再?担任美术学院设计系系主任一职,何素云停职半年,在学校老师代表大会?上通报批评。夫妻俩在校长办公室,当着校长和美术学院院长的面,跟肖婷婷道歉。
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肖婷婷感?觉那口恶气总算散了。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她忍不住哭了。
这个处置结果?,202几个女?生自然都没话说。只是宿舍里的气氛仍然僵硬,叶思文和宿舍里其她人都不说话,每天板着脸进出宿舍。
幸好许青菱不经常在宿舍里,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来。其她几个女?生就惨了,肖婷婷和叶思文这剑拔弩张的关系,让她们?在宿舍里很难受。
……
姚永安因为个人作风问题,项目组暂时招生。美术学院新一届“双选会?”,杨栩的项目组报名的人特别多。许青菱作为杨栩的助手,参加了那天的“双选会?”。
坐在易拉宝招牌后头,看着人头攒动?的大礼堂,她不由想到去年这个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满礼堂乱蹿的新生,羡慕坐在杨栩旁边的张达。
没想到一年过去了,张达毕业了,她却坐在了他当初的位置上。这一届学生数量比上一届更多了,各个项目组分?一分?,杨栩得带二十个学生。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十五个。即便这样,数量还?是太多了,杨栩只能把新生安排在工作室里先学画图。
杨栩这头忙得脚不沾边,那头突然被院长喊到办公室,说是上头决定由他来担任设计系主任。
听到这个消息,杨栩是懵的。姚永安出轨那事,他也听说了。先前学校不是没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像姚永安这样处罚这么严重的倒是头一个。
院长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很客气:“老姚那边不适合再?担任系主任了,学校领导决定在找到合适人选之前,先让你代理系主任一职。”
杨栩没吱声?。说实话,这一年来公司越做越大,他当初那个当系主任的心思早已经淡了。没想到他已经对这个职位不感?兴趣了,天上反而砸下来这么一块饼。
说白了,他只是正主上任之前的替补选手。杨栩想了一会?,替补就替补吧,他还?真想尝尝坐在那个位子是什么滋味。没准正主来之前,他已经干腻了呢。
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杨栩打了个电话到公司座机上,对着电话那头悠悠道:“你肯定不知道刚才院长喊我去干嘛。”
许青菱听到他的声?音觉得不对劲,“叫你去干嘛?”
杨栩扯出一抹似哭非笑的表情,“让我在正式系主任到任之前,先暂时代理系主任一职。”
蛤?许青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当上系主任了?”
一旁正在画图的张达也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许青菱,隐隐听到话筒里传过杨栩的声?音:“走,晚上带你们?下馆子!”
都当上系主任了,自然再?不能请两个徒弟去鼎食街那样的地方吃饭。不要说他了,这一年许青菱和张达跟着他,也见了不少世面。张达都用上了一百八一只的打火机了,再?用鼎食街这样的地方忽悠两个爱徒,未免有些不像话。
杨栩一咬牙,带上两个学生到浔江边上最高档的西餐厅吃饭。
彩蝶轩,许青菱并不陌生,上回她还?请曹思清在那吃过饭。杨栩和张达都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点什么菜,指着菜单上一个套餐。
“这个套餐来三份!”
师徒三人好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吃饭了,还?是在这么高档的餐馆,几杯红酒下肚,张达不由开起了许青菱的玩笑。
“你早说沈安吾不是你亲叔叔了。那天看到你们?俩那个,我吓得回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问杨老师,才知道沈安吾跟你的关系。”
一旁杨栩开口道:“你不知道,你师兄那天拐弯抹角地跟我打听啊。问你跟沈安吾的事,我只好跟他说了。”
说到这,杨栩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早看出来沈安吾对自己这个学生不一般,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樟墅这个项目未必落在自己头上。
有一次他索性?跟沈安吾挑明了,沈安吾倒也没有回避,承认把樟墅这个项目给?他做,一方面是喜欢他做的方案,一方面确实有许青菱的原因。
那一次,杨栩知道许青菱曾经救过沈安吾的命,也知道沈安吾已经爱上自己这个学生了。后来,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做的那个方案沈安吾能满意,是因为许青菱对他的喜好很了解。
说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项目能拿下来,许青菱有很大的功劳。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许青菱胀红着脸,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举杯跟他们?俩碰了一下,“咱们?一起努力吧。争取这次申报的两个项目都能拿奖。”
这一顿饭吃了杨栩一千多块,付帐的时候,抽出十多张蓝绿色的百元大钞,他还?是肉痛了一下。
回到学校,宿舍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许青菱突然想沈安吾了,打他电话竟然是关机状态。登上Q-Q,他不在线。
许青菱想了想,拨通了张野的手机号码,“张秘书,沈总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张野那头声?音听上去既慌张又着急:“许小?姐,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沈总昨天就联系不上了。”
许青菱听张野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各种不好的念头都冒了出来。放下电话,她赶紧上网去搜索。现在的社报都开始建自己的门户网站,她果?然在一家报社的网站上,查到张野说的那篇报道了。
四五千字的报道,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看完之后,她被一股愤怒包裹住了。
她难以想象沈安吾看到这篇报道是什么心情。他母亲隐忍那么年,一直不想被人知道家丑,就这么摊开在公众面前。
几千字的报道里没有一句关于?沈兴邦的指责,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尚蕙兰的过错。
写这篇报道的人,倒底有多恨他们?母子?
第105章 第 105 章
尚蕙兰从?浔城到沪市转机。这一次她仍然?没有让儿?子派司机送。
提前几天到沪市, 见了一个年轻的时候在?浔城一起做生?意的姐妹。当年大家都是二十?来岁,在?市场上摆摊,互相帮衬着, 关系处得不错。尚蕙兰结婚不久,那姐妹也嫁给了沪市来浔城做生?意的小老板。
小老板如今变成沪市连锁商店的大老板, 小姐妹变成老姐妹。多年未见,两人聊了聊年轻时做生?意的旧事, 都笑得合不拢嘴。姐妹当年可?是亲眼目睹尚蕙兰和沈兴邦俩怎么好起来的, 不过现在?两人已经离婚了, 那些旧事就不好再提了。
和姐妹见了面,一起吃了饭, 尚蕙兰回酒店睡了一觉。隔天下午的飞机, 时间上还很宽裕。早上起来, 打电话让服务员把早饭送到房间里,顺便带几份报纸上来。
尚蕙兰一边吃着早饭, 一边翻看报纸, 看到其中一页, 她脸色大变。
将?文章从?头到尾看完,她气得浑身发抖。
几十?年过去了,不管是白泉村的人,还是远星那些跟着一起打拼的老人,没人敢在?她和沈兴邦面前再提那些事。毕竟这么多年指缝里漏出来的, 都够堵住他们的嘴了。
谁敢当她的面给她不痛快呢?
在?报纸上这么堂而皇之地胡说?八道, 对那些陈年旧事进行“恶意”加工, 看上去是针对沈家, 其实?是针对他们母子。当年事知道得这么细致,又有动机干这事的人, 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
尚蕙兰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这么多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她处处维持体面,某些人却?把这份体面撕得稀烂!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很快便做了决定,打电话给航空公司取消机票,然?后收拾行李回浔城。
*
报道出来后,沈安吾的两只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各个平台的记者打过来的,询问他关于那篇报道的看法。
沈安吾将?那只对外的手机交由公关部门的人去处理,私人手机则索性关了机。
跟沈兴邦不一样,沈安吾很重视媒体关系,这么多年在?媒体圈积累了不少资源,要?查出那篇报道背后的人并不难。
很快他便知道了写那篇文章的人是谁,让律师去联系对方。几个回合下来,那人便怂了。
高寒听完律师拿回来的录音笔,有种脑子被车轮子碾了一遍的感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这是沈家自己的事,外人不好置喙。
“一个是亲姑姑,一个是亲弟弟,现在?该怎么办?”
沈安吾靠在?沙发椅上,用力搓了搓已经僵木的脸,低沉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该怎么办怎么办。不坐牢,起码也得把这些年贪的钱给吐出来。”
高寒惊讶于他冷淡轻飘的语气,“该怎么办怎么办——老爷子能同意?”
沈安吾这才抬眼看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同意,那他就回来自己干,或者另请高明。”
高寒愣住,看出老板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敢说?别?的,只能点头:“也是。到时候拿着股份,也不用操心集团里这一摊子事,每年等着分钱,多好!”
……
沈安吾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下午又赶到御园。偌大的宅子空荡荡的,老爷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坐在?客厅看报纸。
陶姐和几个佣人正在?擦拭家具和楼梯扶手。成套的红木家具保养极佳,光泽如新,然?而在?这空荡的客厅里没来由地增添了许多压迫感。
陶姐看到沈安吾来了,转头看了眼二楼方向,小声道:“你姑姑来了一阵子,正在?楼上书房跟你父亲谈事情。”
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自然?不会是因为别?的事。
“那我坐在?这等会。”
沈安吾往沙上一坐,屁股刚挨上沙发,就听到楼梯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沈佩香下来了,刚入冬她就穿了件厚厚的黑色棉服,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青中泛着一丝灰,瞧见客厅里坐着的人后,她眼里多了几分慌张。
要?说?沈佩香这会最不想见的人,肯定是眼前这位。这么多年,她是头一回感觉在?侄子面前抬不起头来,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冲他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走了。
沈安吾站在?那儿?,看着姑姑有些仓皇的背影,还真的挺想知道沈兴邦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
……
二楼书房的门紧阖着,站在?门外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
沈兴邦坐在红木书桌后头,大约是没睡好,眼袋和嘴角都耷拉着,颧骨处隐隐泛着青色。
书桌一侧的木头沙发上,沈安吾将身体靠向另一侧的扶手,他到现在?还是闻不惯雪茄的烟味,也不习惯这硬邦邦的沙发。
“这几家媒体,已经处理了。写文章的是个不入流的作家,连记者证都没有。没有采访流程就敢胡编乱造。那人一接到律师的电话就怕了,一五一十?地招了。贺乾花钱雇他写的,给了他一个录音笔,让他把里头的东西整理成一篇文章。”
昨天他已经把那只录音笔里的东西?拷贝了一份给了沈兴邦的秘书,包括他让人整理出来的文字稿。这会该听的应该都听了,该看的应该也看了。
那对姑侄这些年干了些什么,沈兴邦未必不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下子新旧帐一起捅到面前,沈安吾倒想看看父亲是什么态度。
他说?完便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沈兴邦脸上阴晴不定,闷头抽了几口?雪茄,年轻的时候很多事一幕幕涌上来。
当年去城里做生?意,妹妹把自己打猪草捡柴火偷偷攒下的钱全塞给了他。他坐在?架子车后头,妹妹穿着已经破得不成型的草鞋跟着车子一路跑到从?村里跑到乡里,怎么劝也劝不回。
在?城里赚了钱后,他就把妹妹从?老家喊过来,一起做生?意。妹妹跟着他,什么赚钱卖什么,帮了不少忙,直到他跟尚蕙兰在?一起……
他把大市场的生?意让给妹妹,跟尚蕙兰一起搞起了房地产。从?头到尾,他没亏待过妹妹。有他一口?饭吃,妹妹就饿不着。
这些年,妹妹一家子在?远星又捞又拿,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没想到妹妹竟然?把枪口?对着自家人。
刚才妹妹来这哭诉了一通,说?的全是这么多年的兄妹情份,以及儿?子是如何逼迫她的。
沈兴邦该骂的也骂了,最后咬牙道:“爹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你跟我谈什么兄妹情份?!你都一把年纪了,给我安份点!”
……
“把那家物业公司给你姑姑,从?远星剥离出去,以后不准她在?外头打着远星的旗号。”
沈兴邦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在?他看来,这相当他已经在?明面跟自己亲妹妹划清界限了。
隔着袅袅白雾,沈安吾眉眼一丝波动也无,只淡淡说?了句“好”。沈佩香管的那家物业公司早成了空壳,大部分业务都转到她女?儿?女?婿名下的公司。他自然?不会在?意一个空壳公司的去留。
但是对沈佩香来说?,最诛心的莫过于一脚把她从?远星踢出去。毕竟她一直觉得远星能到今天,她劳苦功高。
处置了妹妹,不能不处置那个孽障。沈兴邦想到录音里那孽障把自己家的事一股脑地全告诉仇家,难免咬牙切齿起来,再看到面前这个儿?子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一股无法言说?的恼怒激得他不管不顾地开口?训斥。
“你弟弟不比你,小时候一直跟在?我身边,很多东西?可?以手把手地教。我把他放在?你手下,你这个当哥的,不闻不问。乐贤干出这种事,我看最大的责任出在?你身上!”
沈安吾喝水的动作顿住,他知道父亲肯定没什么好话,但没想到沈乐贤干出那种事,他父亲竟然?把责任甩到他头上。
大约人上了年纪,便愈发昏聩。在?他记忆里冷漠疏离的父子关系,竟然?成了沈兴邦嘴里的“跟在?身边手把手教”。
母亲去香港后,他就去了寄宿学校,每周就回来一次。回家了,只有司机和保姆在?。沈兴邦工作忙,父子俩一个月未必能见上一回。就连家长会都是家里的司机赵叔去,他就这么一路从?小学到念到中学,然?后到京市上大学。
沈乐贤好歹还有母亲跟着,他呢?
到这份上,沈安吾也不想给父亲留面子了,淡淡道:“我只是他哥,不是他爹。”
沈兴邦被儿?子一句话噎得脸色铁青,看见眉眼肖似前妻的儿?子,那些压在?他心头多年对前妻的怨恨全都翻涌上来,他一股脑全撒在?儿?子身上,“你是不是觉得远星交到你手里,就成了你一个人的?你就这么容不下沈家其他人?”
“不是我容不下他们,是他们容不下我。”
沈安吾眉眼间一片彻骨的冷肃,他不想再跟父亲争执下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次事件对远星影响有多大,对沈家和我母亲的声誉影响有多大,您比谁都清楚。我那位姑姑贪了远星多少钱,我早就让人做好帐了。没送进去坐牢,已经是看在?一家人的情份上。这些年她贪的钱必须给我吐出来。至于我那个好弟弟,他干了这种事情,不能再留他在?远星……”
说?到这,沈安吾顿了顿,语气愈发淡了:“如果您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大可?让沈绍周和沈乐贤来坐我的位子。”
沈兴邦快被这个逆子气得撅过去,咬牙:“你这是在?威胁我?”
“您说?是就是吧。”
……
陶姐正吩吩做饭的阿姨多做几个菜,就看见沈安吾从?二楼下来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了。”沈安吾走出几步,脚步顿住,转头吩咐陶姐,“我爸这会可?能血压有点高,你上去看看,顺便给他拿点药。”
开车从?御园出来,立冬后浔城入眼一片萧瑟,挺立在?道路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沈安吾手搭在?方向盘上,夕阳斜斜地切进来,将?他的身体分成两半,一半浸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半隐在?黯淡的阴影里。
他一路把车子开到樟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车子开到这。前院里,一个工人正忙着往游泳池里注水,那抹熟悉身影站在?一旁和工人说?着什么,似乎听到了声响,她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许青菱今天过来拍照,拍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学校,没想到沈安吾竟然?来了。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昨天很晚沈安吾打电话给她了,一整天他两台手机都被记者打爆,一直到深夜才开机。电话里沈安吾说?他已经在?处理了,让她不要?担心。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她看了报道其实?已经猜到背后挑事的是谁,想跟他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人。
沈安吾心头的阴霾在?对上她那双清透的眼眸时,瞬间散了大半。还好,她并没有被沈家那些丑闻吓倒,眼里满满的全是对他的担心。
沈安吾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伸手去牵她的手,“陪我去羊山走走。”
许青菱照片已经拍完了,跟工地的工人打了声招呼,背上书包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沿着山坡一路步行,沈安吾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从?山脚到山顶几十?分钟,他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跟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许青菱安静地听他说?着,心里却?默默松了口?气,他查出来的结果,跟她猜测得差不多。
沈佩香只有个女?儿?,没有儿?子。很长一段时间,沈乐贤是她在?带。时间长了,沈佩香慢慢地也有点把沈乐贤当半个儿?子看待的意思,想帮他在?远星多争取些利益。
“我虽然?姓沈,从?小到大跟沈家人都不亲。我母亲去香港后,她每次打电话回来,我都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恨母亲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
暮色将?周遭的一切牢牢笼住,沈安吾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当中。
奶奶在?世的时候,他特?别?讨厌她到御园来。每次只要?她来,那几天他的日子就特?别?难过。奶奶本来就不喜欢他,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他也不懂为什么沈佩香对沈乐贤满脸笑容,却?很讨厌他,甚至经常在?父亲面前说?他自私,没良心。
“有一次跟我母亲打电话,我求她把接到香港去,我说?我可?以跟她姓。被我父亲听见了,狠狠揍了我一顿。”
风呼耳畔,山道一片寂静,许青菱没有打断他,就那么听着。
沈安吾说?完转头看她,发现她又用那种与她年龄不相符,让人心口?发颤的眼神地看着他,他那颗冷硬的心立刻松软起来。
许青菱并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紧紧揽住他的胳膊,记忆中那个冷峻的男人就这么跟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让她的心柔软得像一团棉花。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眼神过于温柔了。
羊山山顶的观景台是个□□透风的巨大铁架,两人靠着铁架的栏杆上,眺望夜色中的湖水。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了,拂动沈安吾的衣领,也吹乱了许青菱的头发。
沈安吾忍不住抬手去捞她的头发,有些自嘲的语气:“我好像不应该跟你说?那些。”
“不,我很喜欢听你说?你小时候的事。”
许青菱凝眸看着他,她想到那天尚蕙兰感叹,这个世上爱她儿?子的人太少了。
至今她都记得尚蕙兰眼里的酸楚和痛意。任何一个母亲,只要?想到这个,心口?就像有刀片划过。
许青菱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山顶的风很大,他的胸口?却?渐渐温热起来,感受到怀里的姑娘脸颊冰凉,他解开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许青菱从?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心情好点没有?”
“好多了。”沈安吾揽着她的胳膊加重了力度。
兴许是夜色给了许青菱安全感,她踮起脚,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吻。然?而下一秒,她的脸就被沈安吾牢牢捧住,他的唇碾过她的,起初是轻轻的触碰,很快变了味道,空气一点点被掠夺干净,她的舌头也开始发麻。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以至于他们唇舌相缠的声音和喘息声格外清晰。许青菱的心跳如擂,脚软得几乎站不住,整个人挂在?了沈安吾身上。
幸好天黑了,一切情动都有夜色掩护。许青菱放任自己亲吻一个她曾经称为“叔叔”的男人,一个她曾经很尊重的上司。
沈安吾终于松开她,怀中的人微张着嘴,唇色嫣红,眼眸半睁,漂亮得让他舍不得放手。兴许是吻得太激烈了,两人唇角还牵出一条银丝。
许青菱羞得不敢看他,只好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沈安吾的反应比她更剧烈,他低头吻着她的反丝,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
从?山上下来,沈安吾想带她回自己在?市中心的家。这一次许青菱没有拒绝,她知道沈安吾最近很忙,再加上她马上要?跟杨栩去深市参加亚太奖评选,可?能有一阵子跟他见不着面了。
最主?要?的是,她想多陪陪他。她能感觉到,沈安吾很喜爱她的陪伴。
这一次去他家,没有前几次那么一尘不染,沙发上堆放了衣服和电脑,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蒂。
沈安吾有些不好意思:“打扫卫生?的阿姨请假回老家了。”
许青菱冲他露齿一笑:“这样挺好的,有生?活气息。”
两人都没吃晚饭,许青菱脱下外套,转身看着他:“今天我来做饭给你吃,怎么样?”
沈安吾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没有,现在?去超市买也晚了。我打电话给楼下的川菜馆,让他们送几道菜过来。”
没有食材是一方面,他不想她好不容易来一趟,把时间花在?做饭上。
这个点,楼下的川菜馆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老板很快把他们点的饭菜送上来。两人就在?厨房的吧台上吃饭,沈安吾不肯坐在?她对面,非要?挨着她坐。
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进一步的肢体接触,便再也倒不回去了。许青菱数不清这一顿饭,他们亲了多少次。
许青菱能吃辣,也喜欢吃辣,这家川菜馆的菜很对她的胃口?。她吃掉满满一碗米饭。
沈安吾原本没什么胃口?,看她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米饭吃光,也吃了不少。
吃完饭,沈安吾收拾完吧台,带她参观他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书房和卧室。三百多平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是彻彻底底一个人的空间。
许青菱看到很多他小时候的照片,不得不说?沈栾跟他长得很像,只除了眼睛和下巴。沈安吾的眼睛是内双,下巴也更宽一些。
沈安吾从?后背揽着她:“下次带些你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看,好不好?”
“好啊。不过我小时候的照片很少。”
许青菱看完相册,放进抽屉里,冷不丁瞧见里面有张折叠起来的纸,看上去十?分眼熟。
她拿起来摊开——这不是她画室的招生?广告么?
许青菱拿着那张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早扔掉了呢。你这个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干嘛?你不会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吧?”
沈安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是。”
他答得很认真,许青菱反倒被他弄得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沈安吾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御园的号码。
他随手接了起来,是陶姐打过来的。电话那头,陶姐压着嗓子,焦急地说?着什么。
沈安吾原本温软的面色变得凝重,对那头说?了句“我现在?过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许青菱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沈安吾:“我母亲没回加拿大,她在?沪市看到报纸上的文章,把机票取消了,坐车回浔城。这会人在?御园。”
御园建成这么多年,尚蕙兰从?来没有踏足过。这一次上门,扇了徐千兰几巴掌不说?,还跟沈兴邦大吵了一架。
两人具体吵什么,陶姐也没敢凑上去听,只让沈安吾赶紧回一趟御园。
许青菱大概猜到是个什么情况,忙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沈安吾实?在?不想污了她的耳朵。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道:“你就在?这等我好么?我很快就回来。”
沈安吾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去就是一晚上。
第106章 第 106 章
沈安吾赶到御园的时候, 尚蕙兰和沈兴邦已经吵完了?,但脸色都不大好看。
尚蕙兰极少当着?儿子的面跟沈兴邦吵,这么多年早成习惯了?。看到儿子来?了?, 她拎包起身,让儿子开车送她去酒店。
沈兴邦铁青着?脸, 气息咻咻地跟在后头。本身腿就有点不利索,拄着?拐杖, 下楼的时候走?得急了?, 一脚踩空, 把腿给摔了?。
尚蕙兰让沈安吾送她去酒店,沈兴邦则嚷着?要沈安吾送他去医院。刚才两人还在互相拍桌子, 这会倒是不约而同地抢起儿子来?。
沈安吾打小就知道, 父母吵架, 千万别插嘴。他两天两夜没睡,这会太阳穴像针扎一样?难受, 索性站在一旁等他们俩吵完。
尚蕙兰当着?儿子和佣人的面一点不给沈兴邦面子, 冷道:“这时候想起来?沈安吾是你儿子啊?沈家人诬陷他不是你亲生的, 怎么没见?你有反应?”
沈兴邦哪里吵得赢她,年轻的时候回回拌嘴回回输。即便赢了?,尚蕙兰也总有办法搞得他不痛快。
这会腿疼得难受,气势也矮了?,“我怎么没反应?我跟儿子早已经商量好了?方案, 是你横插一杆子!”
这么多年, 沈兴邦心底多少存着?一丝对小儿子的愧疚。沈乐贤倒底是他亲生的。刚才尚蕙兰不仅掌掴了?徐千兰一顿, 还要求徐千兰带着?沈乐贤三天之内搬出御园, 沈乐贤以后不准跟远星沾边。
沈兴邦自然不乐意,他总想着?让老二好好带带老三, 以后老三跟老大一样?,也能在远星有一席之地。
但,尚蕙兰彻底掐死了?他的念头。
他勉强同意让徐千兰带着?小儿子搬出去。至于他妹妹沈佩香,尚蕙兰竟然想把她送进去坐牢,他绝对不会同意!
沈兴邦心里头憋了?不少火,满头大汗,脸色也不对劲,痛成这样?明显是摔到骨头了?。
沈安吾看见?他爸痛苦的模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送去医院才是正事。他把车库里那辆八座车开到门口,几个佣人手忙脚乱地把沈兴邦搀扶上车。
尚蕙兰也看出来?沈兴邦在硬撑,虽然恨他,却也没想让他残废。他要是残废了?,受罪的还是她儿子。她让陶姐一起跟车,等会让儿子先送沈兴邦去医院,再送她回酒店。
到了?医院照了?X光才知道,沈兴邦的膝盖摔碎了?,要做手术。沈兴邦上了?年纪,愈发怕动刀,一听说要开刀在骨头里钉骨钉,吵嚷着?换家医院。
尚蕙兰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嘲道:“你摔个楼梯就这个样?子,想想儿子当初被?人埋在那么深的坑里头,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后面,她声音哽咽起来?。那次事先突发,她一直到儿子出院了?才买到回来?的机票。等她人到浔城,儿子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她面前。她是后来?听到张野说的,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连儿子都不如吗?”
沈兴邦埋头坐在那儿,双手撑在手杖上,疼得难受还要跟尚蕙兰争吵。
尚蕙兰冷哼:“让你尝尝儿子吃过的苦!省得一到晚帮着?外人欺负儿子!”
两人从御园吵到医院,沈兴邦吵不过,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只能指望儿子了?,便让沈安吾给他转到中?医院去,他可不要动刀子。
沈安吾不同意转院,他就是在这家医院做的手术,这儿的骨科在宁省都能排得上号,转去别的医院,未必有这家医院的水平。
在院长和骨科主任的劝说下,沈兴邦勉强同意做手术。医院开始安排各种?术前检查,沈兴邦住进了?儿子当时住过的VIP病房。
一切安排妥当,沈安吾开车送母亲去酒店。一路上尚蕙兰都在训斥儿子“妇人之仁”:“就你这心肠,还没有你爸年轻时候一半狠!”
沈安吾一脸淡漠:“你把徐千兰和沈乐贤从御园赶出去可以。等你回加拿大了?,我爸一个人住着?冷清,还不是要把那对母子接回来??难不成你不走?了?,一直在浔城盯着?他?”
尚蕙兰咬牙:“离婚的时候,我就该把御园要回来?!那地皮当初是我去挑的,倒让那对母子住了?这么多年!”
沈安吾知道母亲是在气头上才说这种?话。她要是真?的在意这些事,徐千兰当年怎么可能住进御园?
尚蕙兰看儿子不为所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沈佩香贪了?远星那么多钱,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沈安吾叹了?口气:“妈,我没打算放过她,早就让财务把帐本做好了?,贪了?这么多钱,全要还回来?。”
尚蕙兰显然不满意,恨声道:“还钱就了?事了??惹到我头上,这次必须把她送去坐几年牢!”
沈安吾很累,不想再说什?么。况且,他母亲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听不进去。
他爸就这么一个妹妹,怎么可能让她去坐牢?找个顶罪的还不容易?
有些事情未必一定要从沈佩香下手。他早派人盯好了?她女?婿,他不介意一个个来?。
……
从酒店出来?,沈安吾在地下停车场抽了根烟,然后打电话给许青菱。
“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我父亲摔了?一跤,膝盖摔碎了?,要做手术。我刚把我母亲送到酒店,等会还要去医院。”
许青菱坐在他书?房的大转椅上,用他的电脑处理了?自己?在樟墅拍的照片。沈安吾的电脑配置很好,用他的电脑做幻灯片无比顺畅,不管导入多大的图片都不会卡,做幻灯片速度都快了?。
许青菱原以为他回去是处理父母之间的争执,没想到竟然在医院,“怎么会摔倒呢?”
“是他自己?不小心,下楼的时候踩空了?。”
两天两夜没睡,沈安吾的声音透着?疲惫。
刚才在路上,又?被?母亲训斥了?一通,原本因为睡眠不够而刺痛的太阳穴像扎进了?一根根钢针,此刻听到许青菱的声音,他感觉好受了?些。
“对不起。”
“嗯?”
“把你留在我家里,却不能回去陪你。”沈安吾多少有些无奈。
他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在你家我都舍不得睡觉了?。”
沈安吾正疑惑着?,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孩笑道:“你的电脑太好用了?!幻灯片做得飞快!我要趁着?今晚在这,把幻灯片做完!”
沈安吾坐在漆黑的车里,没意识自己?唇角弯了?起来?。
……
沈兴邦躺在医院里,半睡半醒间看到儿子站在自己?面前,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你母亲今天跟我提的那些,我同意了?。只有一条,你帮我劝劝你母亲,别让你姑姑坐牢。”
沈兴邦睁开浑浊的眼看着?儿子,第一次向儿子低头。
沈安吾站在那儿:“知道了?。您好好休息。”
从医院出来?,回到家里,许青菱已经走?了?。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全叠好了?,昨天吃的外卖餐盒也带走?了?。
沈安吾又?想打电话给她,看了?看时间,忍住了?。
他洗了?澡,换好衣服,正准备睡一觉,手机响了?,是公安局的张警官打给他的。
“沈先生,虽然案子已经结了?,但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沈安吾一边用浴巾擦拭头发,一边问:“什?么事?”
“那天许小姐的证词里有个地方说谎了?。”
沈安吾手上动作顿住:“什?么地方?”
“许小姐说那天她从她小叔家出来?,回家路上经过炼油厂。突然想起来?,她有个同学的家就在炼油厂的职工宿舍,去找同学借书?,所以才目睹了?你被?绑架的经过。我们前段时间盘查,找到当天她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根据司机的供词,许小姐那天是快到家突然让他折返回炼油厂,而且许小姐当时神色很慌张,很急迫……”
沈安吾打断他:“你的意思是她事先知道我被?绑架的事?”
张警官笑了?:“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按照司机的说法,许小姐那天晚上行迹确实可疑。即便是找同学借杂志,总不可能都快到家了?,还折返回去吧?”
沈安吾拧眉:“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张警官听出他语气的不耐,回道:“您说的对。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据我所知,许小姐跟您的侄子是同班同学,而且许小姐的婶婶是您侄子的姨妈。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许小姐那天晚上肯定不是碰巧经过。当然,许小姐人际关系简单,跟这桩绑架案并没有任何牵涉。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情况同步给您。”
沈安吾语气很淡:“行。我知道了?。”
*
杨栩斥巨资买了?三张去深市的机票,带上两个学生去深市参加亚太奖评选。
飞机上,杨栩和张达俩都在打盹。后面有乘客一直在咳嗽,许青菱睡不着?,索性拿出资料出来?看。
从冷得打哆嗦的浔城到二十多度的深市,张达是北方人,头一回到四季如春的南方,看哪都新?鲜。深市靠近港城,街上行人穿着?打扮明显比浔城要时髦得多。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浔城带过来?的衣服显然不适合这里。杨栩带着?两个徒弟一头扎进服装城,买评选当天穿的衣服。三个人里头,张达是最注重?外表的,来?服装城就像掉进了?蜜罐里一样?。最后杨栩和许青菱各买了?一身衣服,张达一人买了?两麻袋。
亚太奖评选在深市的一家会展中?心举行。杨栩订的酒店就在会展中?心旁边,三人随便吃了?个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杨栩和张达俩一间,许青菱一个人一间。
第二天一早,平时一向不修边幅的杨栩穿着?簇新?的白衬衫和锃亮的黑皮鞋,许青菱和张达打扮一新?,三个人走?在一块倒颇像那么回事。
张达第一次到这大的会展中?心,看着?来?来?往往衣冠楚楚的设计大师,连心跳都加速了?,不由庆幸这次自己?不是来?参加比赛的,不然站在台上可能说话都结巴起来?。
这次亚太奖总共有二十个项目参加最终决赛的评选,一天安排十个项目进行展示,第三天行业峰会结束,公布最终评选结果。
许青菱抽签抽到第一天下午,但他们上午就来?了?,想学习学习别人的项目。
这年头手机还没有拍照功能,大家也不太习惯拍照,最多把人家项目的要点记在纸上,少数几个人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许青菱拿着?相片到处拍照,碰到她喜欢的项目,她不仅会拍很多照片,还会厚着?脸皮问别人要资料要名片。
许青菱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在疯狂地汲取那些优秀案例里的精华。不得不说比赛是最佳的学习机会,即便最后没拿到奖,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终于轮到他们上台去讲了?,项目演示环节是先中?文后英文。许青菱先上台,前面几个项目上台演讲的都是行业内很资深的设计师,讲解都很专业,时间也拖得很长,慢慢台下的人便没什?么耐心了?,开始走?动、交头接耳。
到了?下午评委也开始放松下来?,不像上午那么严肃,会场的氛围比上午要随意了?许多。
在杨栩和张达鼓励的眼神之下,许青菱站起来?走?上台去。刚才还闹哄哄的会场突然安静下来?,评委们也正襟危坐地将目光投向台上。
许青菱面上挂着?微笑,后槽牙却暗暗咬紧了?。怎么回事?怎么轮到她,大家就突然严肃起来?了?!
身后是巨大的投影屏幕,前面是一片黑漆漆的人头,各路灯光打在她身上,许青菱感觉自己?后背和额头开始出汗。
台下评委都好奇地打量着?她。小姑娘看上去最多二十岁,清纯得能掐得出水来?,在一群三十四岁的设计师里头,显得格外稚嫩。
许青菱举着?话筒,身后的幻灯片是她做的项目封面——手绘的樟墅全景图。
有那么一瞬,她的大脑空白一片,然而那些演习了?上百遍的开场白就这么不加思索地冒了?出来?,“樟墅的主人是位很年轻的男士,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时期……”
别的参赛者?都是从项目本身介绍起,只有许青菱从甲方开始介绍,台下人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
果然,讲故事是抓取注意力的最佳方法。许青菱一边滑动着?鼠标,一边举着?话筒。几十页的幻灯片每一页都是她费尽心血制作的,不管是幻灯片上的文字、图片,还是整个样?式,她都揣摩了?无数遍。
兴许她的专业不是今天来?的这些设计师里头最强的,但是她对设计的热爱,对樟墅的热爱,对施工效果的执着?,绝对超过了?很多设计师。这么一想,许青菱的腰杆愈发硬了?,好胜心也被?激发出来?了?,她越说越投入。说到因为马赛克拼贴工艺太复杂,连请几个工人都罢工,她只好自己?亲自下场,台下评委和设计师都笑了?。好几个设计师都眼睛发亮地看着?她,仿佛她说到他们的心坎里了?。
就这样?,她在轻松的氛围下结束了?自己?的讲解,然后轮到杨栩上台用英文讲解。他更偏重?整体的思路和框架,具体的施工和执行说的比较少。
两人最终在组委会规定的时间里讲完,五分钟的提问时间,基本上都是杨栩在回答。快结束时,台下有个设计师举手提问。
“你们刚才说,从接手这个项目起,你们就开始在项目所在地附近的山坡上种?树,这个会不会太浪费成本了??或者?说,你们这个项目能达到现在这个效果,是因为你们遇到了?一个实力和审美都很优秀的甲方,对别的设计师借鉴意义不大?”
提问的设计师很年轻,看上去也就刚入行没多久,问的问题却很尖锐。刚才还很轻松的会场瞬间鸦雀无声,台下的评委们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都抬头看着?台上两人。
“你这个问题很刁钻啊。”杨栩抿唇笑了?,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许青菱,“这么刁钻的问题你来?回答吧。”
底下瞬间哄笑一片。提问的设计师正等着?杨栩的答案,却见?他不当回事一般地让旁边年轻设计师回答,不免有些不悦。
许青菱记得这个提问的设计师,他们的项目是上午所有项目里最优秀的两个作品之一。
许青菱含笑看着?他:“我们不觉得在对面山坡上种?树是浪费成本,我们希望住在像樟墅这样?漂亮的房子里,从屋子里任何一个位置向外看出去,都是好看的。恰好甲方和我们一样?有视觉洁癖,不允许视线范围内有任何不好看的东西,所以大家一拍即合。”
“视觉洁癖”一词一出,底下评委都觉得新?鲜,相互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个项目在设计之初的很多想法在施工的过程中?都遇到了?困难,但我们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我们坚信实用和审美是不矛盾的……”
台上女?孩很有风范,不慌不忙地回答,间或还开一两个玩笑,显然对自己?的作品是十分热爱,也十分有信心。这种?热爱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连评委都含笑看着?她。
杨栩和许青菱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来?。张达在下面的手都快拍烂了?,看到许青菱脸上还带着?笑容,忍不住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评选结束,师徒三人都很兴奋。杨栩在深市一家很高档的餐厅订了?个包间,请两个学生吃饭。这段时间,为了?准备比赛的材料和幻灯片,三个人都熬了?不少夜,辛苦了?这么长时间,这下可以真?正放松下来?了?。
高档餐厅的包间果然不一样?,有电视和音响,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唱K。杨栩点了?一桌子当地的特?色菜,许青菱好久没有像这样?畅快地吃饭了?。
对面的电视机,主持人正在用方言播报新?闻。三个人没有一个听得懂深市的方言,幸好有字幕,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气氛非常轻松。
本地新?闻镜头切到一家医院,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拿着?话筒对着?镜头道,“自十一月以来?,我市各大医院接诊肺炎病人数量持续增加。患者?通常会出现发热、咳嗽、肺部感染等症状,常规的治疗手段对其病情改善效果不佳……”
许青菱的筷子正伸向那盘卤鹅,“肺炎”两个字让她浑身一激灵,手也僵住了?。各种?埋在大脑深入的记忆一瞬间全都翻涌上来?——非典来?了??!
最近她埋头上学、准备比赛,日子一天天过着?,上辈子很多事情慢慢被?她抛到脑后,竟然把非典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许青菱没心思吃饭了?,开始使劲回忆。记忆中?非典时期,浔城的情况并不严重?,浔大封了?两个月的校。那两个月据沈栾说,每天就是吃饭、睡觉、打游戏。封校结束后,走?出校园,感觉像是飞出牢笼的小鸟。
浔城不严重?,严重?的是深市和隔壁的广市。而她现在正处在非典最严重?的城市!
碗里的卤鹅不香了?,许青菱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张达看电视上讲肺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咱们来?的时候,飞机上有个男人拼命在咳嗽,你们记得吗?那人不会也得了?肺炎吧?”
杨栩一听“肺炎”就害怕,他闺女?去年得肺炎住院七天,差点没把他给熬死。他看了?张达一眼,“你能不能别乌鸦嘴。人家得人家的,咱们三个肯定没事。”
吃完饭,出了?餐厅,刚好路过一家超市。许青菱一看到超市就往里头冲,杨栩和张达还以为她打算买什?么特?产带回去呢,没想到她拿了?三包口罩出来?了?。
许青菱往他们一人怀里塞了?一包口罩,“出门在外,还是要做好防护措施,别把病毒带回去。”
杨栩本来?没把这个当回事,晚上回到宾馆,就接到学院院长电话,让他尽快回来?,省里下通知,考虑到目前南方非典型肺炎的严重?性,不排除未来?全省所有大学可能实行封闭式管理。
张达一听说可能要封校,就庆幸自己?已经毕业了?。
杨栩想了?想还是把许青菱喊过来?,开个小会,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我跟张达明天要去榕城参加学会奖评选。现在深市这个情况,你看你是留下来?参加接下来?两天的活动,还是回浔城?”
许青菱想都没想:“杨老师,来?都来?了?,我想留下来?把剩下两天的活动参加完。”
杨栩看出她眼里的坚定,点头道:“好!那我们就按原计划进行。你要注意安全。”
许青菱对非典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她只记得浔城并没有感染的案例,她身边也没有人感染。即便如此,她还是打电话回去,叮嘱许德茂和吴桂芬准备好温度计、消毒水和口罩。开店注意好防护,最好戴上口罩。
两口子也听说了?深市那边很多人感染了?肺炎,虽然对戴口罩这种?事不为以为然,但是他们的店靠近医院,夫妻俩琢磨着?备点温度计、消毒水和口罩也不是坏事。许德茂便去进货去了?。
许红茭接到妹妹的电话,听说妹妹在深市,不由责怪起自己?来?,“你看我,天天上班下班带娃,把这么要紧的事都忘了?。你姐夫在部里,拿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听说那边情况挺严重?的。要是早知道你去深市,我肯定不让你去。”
“姐。没事。我会做好防护的。你在京市也注意安全。还有小豆苗,尽量别让她出门了?。”
姐妹俩互相叮嘱对方注意安全,又?聊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
广市和深市非典情况日益加重?。12月还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到了?1月份,非典型肺炎出现了?传播感染的情况,社会上出现大量相似病例。因为疫情的变化?,亚太区室内设计大赛最后一天的峰会压缩到半天进行,下午宣布了?获奖结果。
樟墅的项目获得了?金奖,那天提问的设计师的团队拿了?银奖。许青菱一个人捧着?奖杯站在上面,对着?下面一群捧着?相机的摄影师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手里的奖杯沉甸甸,一想到这是她拿的第一个奖项,她扬起的唇角便再也放不下去了?。
虽然她不是主设计师,但项目有她的署名。她付出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刚从台上下来?,就接到沈安吾的电话。许青菱有些欣喜:“你怎么知道我们拿到金奖了?。”
沈安吾:“我有眼线。”
许青菱四下看了?看,“眼线?谁?”
沈安吾没回答,反而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青菱:“明天。”
沈安吾:“把航班号发给我,我去接你。”
许青菱:“你别来?接我了?。深市这边非典严重?,万一我感染了?什?么病毒传染给你怎么办?”
沈安吾笑了?:“谁传染了?谁还不知道。正好我这几天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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