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在这刻满岩画的山洞里待了一晚,欣赏归欣赏,他更想从中找到法宝,便不时央周无戎用灵力探探,周无戎无有不应,话比平时密,边寻宝边看岩画,感想还挺多,有些地方感性得让沈缨心里一抽。
这狼崽似乎很想讨个老婆。
尽管这会他的年纪在妖族里算是未成年,但早恋之心宣之于口,透露着一股并不那么讨人厌的朦胧渴慕。
原著里也确实有描写他曾经想过找个两情相悦的,只是周无戎心思复杂,择偶要求大概也奇特,没见他从登场到退场有对谁心动过。
在路过一面尤其缱绻的岩画时,周无戎驻留的时间更久:“三界六道以人为尊,人族情通天地,感化万物,于是生生不息持宰万物,这个陵墓或许能保留百代千年,将来还会有后来人来到这里,到那时这些岩画也不会褪色。”
沈缨听出了他由衷的艳羡,又被他这副乖巧单纯的样子蒙蔽了,心里便想着可惜周无戎的母族被灭了个干净,不然他也许还能找一头小狼狗勾搭。
末了,周无戎在山洞的尽头感应到一涡不易察觉的灵力波动,一番小心操作后,从一樽石像里取出一盏灯、一面墙后找到一卷画。
修真界中少有天生地养的自然法宝,多的是人造的器物,融合二者的法宝更少。
眼下他们找到的这两样威力寻常,却属稀罕,都是从前某些人所制,因着执念恒长不灭,魂魄徘徊不去,数年沉淀下来,在此地为山川所养,为天地所炼,成了不同寻常的器物。
那盏玉制的灯镌刻有森山二字,以少许法力注入便有万顷灵光,破雾驱瘴。
那画却是有些邪门,画轴上刻着明烛二字,画上是一片浓黑的墨色,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更像一片满是污渍的废纸,以少许灵力注入便有浓雾溢出,遮蔽方圆无法视物,用其他寻常法宝和手段还无法驱散,得拿森山灯一照才能驱散。
周无戎试出这两样法宝的效果后,便主动把灯和画收好交给沈缨:“师娘,这意外之物是您指引弟子所得,还得请您保管。”
沈缨先摸了摸那灯,可惜道:“要是你师尊来得及找到这灯再进绿井就好了,提在手里往里一站,不得照得亮堂堂的,什么魑魅魍魉都没地方能藏。”
周无戎听罢,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眼神又有些深邃。
沈缨没注意他,一边叹惋一边把东西收进乾坤袋,又嘟囔道:“要是还能找到厨房好物类型的法宝就好了,比如绝世砧板、稀世菜刀之类的。”
周无戎闻言便笑了:“师娘在师门内怎么不提,弟子尽可给您造出来啊。”
沈缨被这话堵得一梗,突然觉得周无戎不是狼,更像条蛇,老是能顺杆往上爬。
他假装埋头收纳:“好了好了,寻宝完成,我们走吧,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了。”
整理乾坤袋时,他那灵宠小鸟不弃从小鸟窝里呼啦啦地飞出来,照面就踩到沈缨头上去,气势凌人地大咕一声。
沈缨便顺手把它从脑袋上捉下来,塞到怀里撸它脑袋,一手找出一袋给它准备的干肉片,捏了一片投喂:“不弃乖,别闹啊。”
不弃化叫为吃,真老实地收了翅膀缩在他衣襟里,一边嚼一边鼓着黑米似的眼睛瞪着周无戎。
周无戎不在意这只灵宠每次都看他不顺眼,他看着沈缨收拾好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一时心潮起伏,伸手乞讨:“师娘,你还有带其他干粮吗?有可以舍给弟子吃的吗?”
沈缨愣了一下,虽然不太晓得周无戎怎么突然想吃东西,但他立马扒拉开乾坤袋,亮出其中专门储存食物的一格子,两眼放光地向食客展示:“有啊有啊。”
天晓得沈缨内心多想向问天宗的人展示他的好厨艺,他很想不遗余力地展现自己是有用的,怎奈他的厨艺在这里顶不上用,好吃东西还要被秦戒叨叨有碍修行。
眼下的顾客虽是周无戎,可有顾客总好过没光顾,沈缨心里开心,没等他问就推销起来:“你要吃哪种?我出来时做了一些饭带着做储粮,想着要是秦戒在路上又捡了小孩子就可以给他们吃,我用竹子做罐罐保存起来了,主粮有竹筒饭饺子包子拌面捞粉条,荤的有焖肉腌条炸片片,素的就多了,太周山的素菜食材多一点……”
说了好一会他才回神:“无戎,你也不需要吃东西啊?”
周无戎正色:“弟子需要的,弟子未弱冠,弟子正年少。”
沈缨语塞,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反驳不了,末了递给周无戎包子加化浊丹,自己手里也揣了一笼,两人一鸟在流光溢彩的岩画下吃了约莫十分钟。
“好吃。”
“那是。”
沈缨拍拍手,眼睛弯了起来,吃饱后觉得精神抖擞,大拇指往出口一戳:“那吃饱上路了?”
周无戎愣了愣,片刻才回神:“遵您的命。”
他御剑带师娘离开山洞和瀑布,恰好一夜过去,天边鱼肚白,不过是一夜过去,出了山水,一时竟觉得隔了一世,含着铁锈血腥味的风呼啸时,乍然就品出乱世中蜗居一方天地,尝一口热饭的太平滋味的妙处来。
*
两件法宝揣到兜里,沈缨心里就放下了一块石头,安安心心地准备等待秦戒回来,料想他和秦尚两人兄弟联手很快就能回来,出不了多大麻烦。
沈缨同周无戎一起在临阳山谷的上空飞了半天,大地上的魔物比昨天见到的更少,两人便在午后降落到一个问天宗弟子齐聚的营地。
沈缨去疗愈受伤的修士,周无戎尽职尽责地做着保镖加小厮的活,跟屁虫似的,口头禅就是一句师娘吩咐。
这般忙活了十天,沈缨和周无戎接连经过了四个营地,问天宗穷,在外的弟子们也不讲究,营地都是穷穷的农院,在荒草乱石堆里用木头茅草搭起一座座坚固的小避风港。
沈缨每到之处便帮着疗愈营地里的弟子,直到这天,天上正巧下起了冷雨,他出门时冷不丁地淋了半身雨,打了几个喷嚏。
他原本想出发去下一个营地,周无戎说什么都不肯,于是便留在农院里休息一晚。
沈缨也确实有些累了,是夜裹着薄被侧躺蜷在床上,周无戎在不远处的门前简单地铺层干草打坐,浑身上下都透着很靠谱的模样:“师娘,弟子会代师尊守着您,您就放心入睡吧。”
沈缨哦了一声,眯着眼看他,越看越觉得周无戎像乖乖的看门狗。
他这短短二十年里就没见过这么乖的后辈。
管不了周无戎心里怎么想的,只看他怎么做,怎么说,沈缨确实不讨厌他。
沈缨呆呆地看了半晌,雨声滴滴答答,眼皮渐沉,他把被子拉到眼睛上,蒙头蒙脸地蜷成一团睡着了。
夜半时雨停,周无戎睁开眼,看一眼外面的月景,再看一眼老老实实沉睡的师娘,山容水意,花面柳意曲线,别是一番不可言的趣味。
周无戎安静地想着些有的没的,本来安谧宁和,谁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下踏破了夜色。
周无戎脑袋上顿时冒出了两只狼耳朵,高竖着听远处的声响。
“借宿。”
“道友是……墨天宗的?”
“不错,我宗在这一片荒僻地带没有据地,原本不想打扰贵派,但我们不幸负伤了。”
“道友快请进。”
周无戎有些不高兴地抖了抖狼耳朵,看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沈缨,忽然想把他一块弄出这里,不然明天他起来见到有新的伤患又要去疗愈别人。
每次见他这师娘傻兮兮地握别人的手他都不高兴,若是治愈的是师门中人,那也没办法说什么,但其他门派,尤其墨山宗禄水宗的,他心里极其不快。
人族说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周无戎很认可,灭他族者他来日一定要将其翻倍屠戮,问天宗收留他,他便想着来日要助问天宗超过墨山和禄水,成为修真界第一强盛门派。
周无戎翻阅无数录石书,数次看到那两个门派仗势欺压问天宗,墨山宗如今的少主更是从多年以前就一直和秦戒作对,实属该死。
问天宗的长老弟子都太过于仁义,一直这么仁善下去,便还是会被前面那两个大门派欺压。
讲那么多温良信义做什么呢,不如杀之肢解之,问天宗超不过他们,那就让他们掉下来,一直掉到无力回天,只能屈居在问天宗脚下为止。
周无戎又竖起了狼耳,他听到那远处墨山宗的人说:“你们后院里有妖气。”
问天宗的弟子笑道:“是吗?道友五感真是敏锐,不过那不是妖气,是我们内门二师兄的灵息,他奉我们宗主之命到西境来救灾的。”
“哦,是秦宗主之前收的狼妖?秦宗主还是太善心大发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竟能这么不加拘禁地将一只妖怪放在宗门里,还堂而皇之地收为内门弟子,传出去实在丢了仙盟门派的脸面啊。”
“这位道友,请慎言,脚下这片土地的安宁有你们的帮助,也有我们无戎二师兄的守护,他和你都是同道中人,哪来的非我族类?大家都是殊途同归!”
那墨山宗的弟子笑了:“行,是我口误,道友莫怪。”
喧嚣之声不再有,周无戎头上的狼耳还没有收回去,他沉默地抚着戴在脖颈上的狼牙,直到感到前方有一道视线看向自己才回神。
他以为是沈缨,瞬间将头上的狼耳收了回去,结果是他的灵宠不弃。
不弃一只小鸟,此刻圆嘟嘟地站在沈缨枕前,或许因为同是妖兽,周无戎隐约看出那鸟的意思,它审视又蔑视地看着他,像是和那墨山宗的人一样看不起他。
周无戎再看一眼沈缨,见他还蜷成一团,被子盖到鼻梁上,露出一双紧闭的睫毛浓长的眼睛,睡得很安定。
周无戎便朝不弃屈了屈二指,隔空将小鸟捉到自己手上来,封住鸟喙折断它的翅膀,折完用灵力将骨头凝起,又再次折断。
*
沈缨睡了迷迷糊糊的一觉,昨晚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梦见自己一会儿是沈缨一会是原著里的沈不寻的,醒来时不仅没有觉得休息好了,反而觉得更累了。
他听到周无戎跟他道早,还有枕边不弃的咕咕叫,用力拍了拍脸才勉强精神回来:“早哦早哦。”
他摸摸不弃乱蓬蓬的脑袋,总觉得它今天道早的声音特别凄厉,便把它捧到手里,对着它的小脑袋吧唧吧唧一顿亲:“怎么了?怎么了?你做了噩梦吗?还是饿了?”
不弃和周无戎都愣住了。
沈缨仰头打了个哈欠,刚起床有些黏糊,他是养过宠物的,只是养的时间不长宠物就入了他人的口,不弃脾气坏爱啄人,他也还是挺喜欢这只雄赳赳的小鸟。
不弃又大叫:“咕!”
沈缨哦咿一声,用下巴狂蹭它,蹭得不弃闭嘴,就把它塞回怀里摸摸,努力凝聚精神在指尖掐了个洗脸诀,一阵裹着水气的小风在他脸上像个小小龙卷风一样呼啸而过,脸洗好了,魂也回来了。
他下地去,一抬眼发现周无戎还有些发愣地杵在门口,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了你?”
周无戎回神,干巴巴地说没有。
他还在想沈缨刚才吧唧吧唧地亲不弃,一时很想把不弃那个鸟脑袋拧下来。
沈缨往外走,想看看天气好不好,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不喜欢雨天,阴湿得很。
正想着要不要和周无戎冒雨离开这里,就见到问天宗的弟子跑来拜见他:“沈师娘!”
沈缨如今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呼:“嗳!”
那弟子笑着道早:“沈师娘,您今天要和二师兄一起离去了吗?”
沈缨看了看天,周无戎来到他身边作势御剑:“是的,师娘,咱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沈缨的食指摸摸咕咕哝哝的不弃:“等一会儿吧?等会太阳高高挂起来了,天不下雨了我们就走。”
弟子应承了一声,便说下去忙别的,谁知离开不久又折回来了,拦着个一身黑衣的陌生年轻人:“道友,你不好好休息,为何到处乱走?”
沈缨也听到了,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脸上有道新鲜伤疤的年轻人气宇轩昂地走过来,问天宗的弟子穿着朴实的灰白布衣,那年轻人穿着的黑衣像是绸缎,在太阳光底下闪着暗光,是五彩斑斓的黑。
他纳闷地扭头问周无戎:“那谁呀?”
周无戎脸色不佳:“昨夜来借宿的。”
黑衣人大老远听见了,朗声回复道:“在下墨山宗弟子墨峙。”
沈缨听这名字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那墨峙大大喇喇地走到了他们小院门口,沈缨也没听见系统冒泡,想必是个路人甲,就不太在意了。
他见墨峙脸上都带了伤,伤口一看就是魔物的爪子割出来的,深得很,也不知道得有多痛,原本想疗愈一下这除魔卫道的修士,但看墨峙神情有些跋扈,便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这年轻人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周无戎挡到他面前去,轻笑道:“墨道友,幸会。”
墨峙看向他,也笑:“阁下就是周无戎吧?”
“是。”
“百闻不如一见,周道友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这妖气外渗的味道却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呢。”
沈缨听了不太高兴,有种自家狗被外人嘲讽了的不乐意,正巧周无戎搁他身前,他耸着鼻子去闻,心想我们家狗有什么味道?明明没有!
周无戎又笑:“墨道友鼻子比狗还灵。”
“可能比周道友灵一点吧,这是我天赋技能所致。”墨峙笑着,歪了头看向周无戎身后,“你身后的道友,不会就是秦宗主前不久结契的道侣吧?”
周无戎不笑了:“是与不是和墨山宗无关吧?”
“我只是好奇,没有恶意,勿怪。实不相瞒,在下很是敬服秦宗主,对秦宗主所收的徒弟和道侣也是同样的敬仰,一直很想与之相识,没想到今日有此缘分,忍不住就来拜见了。”
对方说得好听,沈缨想着不能给秦戒丢脸,便从周无戎身后出来,打了个招呼:“幸会,我姓沈。”
墨峙当即抬手向他行了个礼:“秦夫人。”
沈缨:“……”
墨峙再抬头,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似笑非笑的:“未曾想秦宗主的道侣是您这般人物,秦宗主号称人不在无情道内,但心在无情道里,嘴上说着禁欲冷情,怎么突如起来就流于世俗了呢?娶了个扶弱助贫,享了个怀金卧玉,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眼光独到,还是性情变了。”
沈缨:“???”
周无戎的气压顿时低了好几个度,沈缨虽然有些怂,但生气起来也能怼两句,他也上下打量墨峙:“我没文化,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可你算哪碟子小菜?当免费的调料我都嫌弃,当泔水猪都不吃,就你这样的嘴巴,不知道要拿多少辣椒去腌才能盖住那股烂了三天的臭虾味。”
墨峙脸色一变,转而又变脸哧地一笑,又朝他行了个礼:“今日一见实属有幸,怎奈我等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秦夫人,周道友,有缘再聚。”
说罢拂袖而去,边走边不阴不阳道:“魔物未散啊,骚气冲天的。”
沈缨听见了,大声答道:“是啊,我也闻到了,一股烂牙味!”
问天宗的弟子口齿不太伶俐,气得在原地跺脚:“真是无礼,真是无礼!沈师娘,您别理他!”
周无戎也说道:“师娘,三言两语,不必理会。”
“没事没事,我不生气。”沈缨摆摆手,看了好一会儿周无戎的脸色,“你也不要搭理他。”
周无戎笑起来:“师娘多虑了,弟子不会把他的出言不逊记在心上的。”
沈缨点点头,刚才那人说周无戎是狗的时候,这狼崽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爽,这会倒是看不出来了。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发顶,周无戎顿时更温顺了,浑身的气场柔和,有些惊喜地小声叫他:“师娘。”
狼崽这一声甜腻腻的,沈缨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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