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解药(10)
“杀奴?!何名!喂!和你说话呢!”
幻雾扭曲,几个邪宗弟子将少年杀奴围住,对他拳打脚踢,少年抱住脑袋在地蜷缩成一团,很快他所在之处生出一摊血迹。
其中带头的某个弟子倒是眼熟,是之前红桃林里被鹤承渊杀死的李潭。
有个弟子拉住拳打脚踢的李潭胳膊,“李师兄,留条命给他啊,花大价钱买来的,别给人打死了。”
沈知梨看不下去,拾起石子挨个给这些弟子后脑勺来了下。
“哎哟,什么东西敲我脑袋上了。”
“你打我?”
“我好好的打你做什么?”
“我不就是让你别欺负个杀奴吗!”
“我爱踢就踢了!”
几个人怒火中烧,起内讧互殴。
鹤承渊依在树荫下,瞧着不亦乐乎抛石子的沈知梨,他低头,脚尖在地上碾动石子,朝李潭踢去,他的那颗石子穿过李潭的身体,并没有伤及到他。
幻雾由沈知梨控制,他进入了她的意识空间。
搭桥的是什么,是饮过她的血?还是他拥有超乎世界外的系统。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互殴掐架,沈知梨用衣摆抱起大捧石子,关注着蜷缩在地的人,但凡有人靠近少年杀奴,她就送颗石子过去。
鹤承渊席地而坐,百无聊赖望着她,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她活泼跳动的喜袍上,她两条腿左跑右跳,就没闲下来过,石子击中人,嘴角的笑能乐好一会儿,全然忘了幻雾外她吓得哭天喊地发生过何事,现下眼里只有眼前事,卯足了劲把狼狈的少年护住,可惜少年看不到她,最多只是少挨几脚罢了。
幻雾……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当真了,一两颗石子又能改变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住手!”一道严厉之声闯来,打破难以收拾的场面。
沈知梨顿住,回头望去,这个声音,不正是赌场二楼戴邪兽面具那人——邪宗东山大弟子,在余山被鹤承渊夜里剜眼杀害之人。
她抛了抛手心的石子,挡在少年杀奴面前,她倒是要看看他们怎么欺负他!
沈知梨扯下一大块布,把收集起来的石子包裹住,以便遇事随时取出来用。
树荫下的鹤承渊瞧见这一幕,眼里微不可查挑起笑意,她倒有点意思。
弟子对东山大弟子拜礼。
“伍师兄。”
伍昌摆手,走上前来,“你们在做什么?他银针都未取,这般下去,早晚在体内移位,死在这里!多少钱买来的你们不知道吗!”
他轻蔑扫了少年杀奴一眼,“倒是厉害,不愧是赌场压的宝,这都没死。”
“没死就别让他死了,拖去把他针取了。”
取针!
沈知梨眉心抽搐,他们指不定怎么折磨他!
少年杀奴奄奄一息任由他们架走,沈知梨准备对此做出改变时,又发觉眼前幻雾搅动,她站在了审讯室中,四周墙面挂满刑具。
“等等!”她顿感浑身冰冷,没忍住出声制止。
她的声音并没有传到他们的耳中,几个弟子嘻嘻哈哈,李潭在一排刑具中挑选,选中一把弯刀,他把刀放在火中烤到发红。
鹤承渊此时就站在一侧,无动于衷镇定望着这一切,仿佛曾经遭受过的人不是他,他的目光寸步不移锁住沈知梨。
那个傻子扑在杀奴身上,她做了许多事,例如找一盆水给弯刀去热,又例如用石子击打李潭的手想让他脱手,但好似一切都无用功,唯有那把刀掉地脏了,唯有他们嘲笑肮脏的杀奴就该配这样的脏刀。
她以为这样就能挡住那把刀了吗?
无用功罢了。
活生生剜肉取针,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那把弯刀穿过她透明的身体,落在了上辈子自己的身上,石台上的少年就像一条垂死无法挣扎的鱼,任由他人宰割,他们嬉笑着,说刀落错了,要重新下刀。
李潭又走到另一端拿起铁钩,一点点剜入少年的血肉,银针太细,钩子取不出,于是又换了个法子,用夹……
石台上,少年就这么活生生被剜了一刀又一刀,触目惊心的血从石台上滴落,瞎眼的少年眼里只有一片血色。
他们走了,几十根带血的银针落地,少年满身血孔,时不时抽搐,到最后留了口气,频死前才来了两人给他医治,然而,他们缝合伤口,也不过是随意穿合罢了,血止住命留住便行。
方才还得意洋洋帮他打走那些人的沈知梨,现在哭得泣不成声。
鹤承渊静静看着过去的自己,又望向沈知梨,她颤抖着想为少年减轻痛苦,可却无从下手,也碰触不到他,于是眼泪便像开阀的泉水,源源不断砸下。也不知为何,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还是走到她身旁,将一颗小石子放于她的手边,小石子碰触到了她。小而不起眼的物品,就像是他们之间搭起唯一能碰到彼此给予安慰的桥梁。
他的过去不算光彩,杀奴……也不是句玩笑……那就是他的上辈子,是他们买回来的一把刀,也是入不了眼的奴隶。
牢中空了,只剩两个意识存在,沈知梨呆呆站在石台边,望着千疮百孔的人,竟束手无策,原来她什么都帮不了他。
少年在石台上躺了几天几夜无人问津,大多时候他都是被痛晕的,醒来时,没有眼睛,看不清身在何处,只感到有水喂到他的嘴里,让他吊着一口气。
沈知梨手心里捧着的水,也只是牢中存在之物,她发现幻雾囚禁她,幻雾出现何物她就要看何物,踏不出半步。
真是实现了,两步远。
听那些邪宗弟子交谈才知,原来少年已经跟随他们漂泊几月了,他们去过余江余府讨债,可惜余家小妾离奇死亡,余夫人不认这事,但最后还是用五十万两打发了他们,就此划清界限。
沈知梨并不知,剜针是少年受尽折磨的开始,并非结束。
从这日起,她变得沉默,笑容未再见过,她尽所能试图帮他减少伤痛,弃掉的石子被鹤承渊如数拾起。
幻雾变动,杀奴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他每日的饭菜还是那般寡淡,体内的毒总在深夜发作,他们为他送来的解药,抑制不住太多的疼痛,每次毒发少年大汗淋漓,抓心挠肺,身上的伤口再次出血,彻夜难眠。
沈知梨在他们每次来时,偷偷藏些外伤药,放在他的床头。
他的筋脉被断,一身内力被毒侵蚀,无法驱使。
某日邪宗弟子又来了。
“师兄你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我的蛇要冬眠了,送去给他们再饱餐一顿。”
沈知梨整个人都麻木着,目睹少年被带走,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她拾起一把小刀,不足一指长的刀。
他们趁夜里杀奴毒发没有回手之力时,卸去他的双臂,丢入蛇窖。
密密麻麻满窖的蛇,沈知梨发怵,身体凉汗直冒。
鹤承渊眸光加深,这么多日,总算开了口,“不必救他。”
沈知梨却听不见,一颗小石子滚在她的脚前,阻止她靠近少年,她又向前一步,又一颗石子打在脚尖。
每日出现在她身边的石子……
“鹤承渊……你在是吗……”
石子停住了。
沈知梨一滴泪落了下来,“蛇伤不到我的……”
又哭了……
空气凝固,剩下一片死寂。
鹤承渊手指捻着石子未发,他沉默,血眸褪去,眼睫将黑眸挡住,蛇从他脚步蹿过向血味去,毒发的少年忍着伤痛侧躺压住右臂,他要接回自己脱臼的胳膊。
片刻后,石子再次打在她的脚前,不许她动。
“咔嚓——!”
骨头清脆一响,少年忍不住闷哼一声。
沈知梨明如星月的眸子无比坚定,朝少年跑去,一刀刺进蛇的七寸,蛇在她刀下摆动尾巴,激起尘灰。
这一举动,连鹤承渊都没反应过来,她拔出刀,徒手抓蛇,将其丢远。
一条又一条蛇蹿来,沈知梨重复着她的动作,而蛇死前还有条件反射,就在她要去抓蛇时,那条蛇对准她的手猛地张嘴。
下一刻,一颗石子急速飞向蛇的头部,却在最后一刻穿过了它。
鹤承渊全身绷紧,呼吸乱了,向她走了两步,发现蛇也穿过她的手才驻足。
石子滚动,沈知梨抬起眸来,朝那个方向看去,“鹤承渊……这是幻雾驱使吗?”
没有回答,然而地上却用石子写了个“是”字,鹤承渊愣了片刻,原来除了石子,她什么也感受不到,连留下的字都看不到。
石子是她最开始,无意识救少年,而搭建起的桥。
她丢开那条蛇,又问了一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石子再次滚来,回复了她。
少年杀奴在她身后坐起身,他额布满汗,咬紧牙接回另一只胳膊,蛇窖中的蛇太多,少年免不了遭咬上几口,沈知梨杀到最后甚至疯魔一般,蛇咬住少年的腿脚,她也不知怎么得,未经思考冲上前掰开蛇嘴。
她用手里的刀为他尽可能减少袭来的蛇,小石子没再出现过,她不确定鹤承渊还在不在。
三个人在同一环境里,存在于不同的三层空间中,彼此碰不到彼此。
少年杀奴一月来靠饮血吃肉为生。
沈知梨坐靠在一边,手垂在身侧,小刀躺在手心。
“鹤承渊……这两年……”
她欲言又止,……要想办法破雾了。
蛇窖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沈知梨苦笑着,他们若是看到这般场景,又要怎么折磨他。
第62章 解药(11)
“师兄,这小子不会被蛇咬死了吧,可都是剧毒呢。”
李潭:“剧什么毒,师父让我们买回来的时候都说了,杀奴体质特殊,又中了毒师的毒,是顶好的养蛊引子,那些蛇毒要不了他的命,最多口吐白沫,哈哈哈哈哈。”
“师兄啊,师父如何知晓他体质特不特殊,万一玩死了……那可是五十万两。”
李潭:“什么五十万两,大师兄不是让余家把这窟窿填上了?”
“是哦,我们一分钱没花!”
“至于如何知晓体质特殊一事,赌场背后的主子早将这消息传了出去,否则怎会让我们提钱去。”
“五十万两?”
“正是。”
“可特殊在何处啊?”
“这倒是没说,仅说了特殊。”
弟子声音靠近,“师兄,我们这一路招来的杀手可不少,真是费劲,这么多人要杀奴的命。”
李潭冷哼道:“呵,我看就是那赌场搞的鬼,伤我们一半弟子带回来一个杀奴,三百万两,这个价可是杀奴的死局。”
“死局……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杀奴走出赌场?”
“赌场肯定是要出的,杀奴不出赌场,钱怎么能到赌场。”
弟子停在蛇窖外,“可杀奴死局那日,赌场就已经出现了杀手。”
李潭摆手说:“我估计也是障眼法,赌场我们的弟子一个没伤,偏偏就在外头,诡雾突升,四面埋伏……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弟子好奇凑过耳朵,“说明什么?”
“说明,那些杀手不光要杀奴的命,还要我们的钱和命。”
“这赌场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无人知晓,此人深藏不露,赌场都有许多年了,指不定是个贪财的老头。”
蛇窖石门推开,李潭眼底充满得意,这一个月他的蛇饱餐一顿,将来他便可以一统东山得到器重。
令人作呕的血酸味扑面而来,李潭傻在门口。
与他同行的弟子探过头来,“怎么了师兄……”
放眼望去满地开膛破肚的蛇尸,一条活口都没有。门开刹那,白光晃近引人抬头。鹤承渊双手抱臂散漫斜靠凹凸不平的石壁,犀利的血眸堪比蛇眼冷漠锁住李潭,手指间的石子捻成了碎渣,他漫不经心松开手指,灰渣飘落在地。
而沈知梨坐在一边,一身喜袍还是那般明媚,唯有眼底幽深如渊,恨意即将冲眸而出,手指收紧死握匕首。
突然,讥诮的笑骇人回荡在空窖中,众人闻声望去,少年碎布蒙眼,坐在灰暗中,闯来的白光打亮他挂满血痕与污秽的面容,蛇毒引起的白沫从他嘴中溢出,他薄唇高扬笑声不止,阴戾又病态的笑兴奋得浑身发颤,他狼狈不堪鲜血渗透全身,数不清的伤口,鲜血因笑而发的抖动不断从血洞汩汩外流。
“杀奴!!!”李潭一双眼恨得瞪出来,“我的蛇!!!!!!”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给我!给我!杀死他!!!!!”
他冲进来,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少年眼里的血湿透破布,一条条血珠顺脸颊流下,他仍然笑意不止,李潭双眼充血,对他下死手,加大力道企图让讥讽的笑停下来。
门外的弟子眼看要出人命,慌忙冲进蛇窖,“师兄!师兄!”
沈知梨呆呆走到李潭身后,看着他手里的少年明明是绝望……那般的绝望!
她闪过一丝薄凉,盯住李潭的脖子,没有片刻迟疑,一刀扎了进去!
远处的鹤承渊呼吸一滞,眉头紧皱,迅速调整了强装淡定闲散的姿势,他快步走向沈知梨。
沈知梨显然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到了,她肩膀发抖,后退几步,眼前的李潭松开了即将掐死的少年,他捂住脖子,轰然倒地,倒下前血手从少年脖颈滑下,在他身上留下血印。
巨大之声,令她全身过电般哆嗦,惊恐望向自己的双手步步后退,身体发软将倒之时,鹤承渊抬手正欲搀住她的肩,关键时刻她的身体穿过他的手,跌坐在他腿前。
鹤承渊眼睫轻颤,眉头久未舒展,最后在她手心放上一颗石子,见到石子她抖不停的肩膀才慢慢得到缓和,他立于她身后寸步未退。
眼前的幻雾在少年绝望又疯癫的笑声里发生转变。
……
“他是什么?魔!原来是魔啊!哈哈哈哈哈,我说他特殊在哪里。”
“大师兄,师父每日布下的功课,他可都没完成。”李潭睁眼说瞎话,告起状。
伍昌睨他一眼,“你的蛇养回来了?”
李潭说来就气,“刚出蛋。”
一个冬季过去,总算破壳了。
伍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冬日一件衣裳没给人送去,他那屋子漏风漏雪,别将人给玩死,这是底线。”
李潭:“知道了……”
沈知梨攥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
幻雾……既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死,那就杀他们千百回!
铁链拖响,他们止住交谈,少年杀奴身影消瘦被他们推搡,摇晃走来。
一个冬季过去了吗……春季天还是刺骨的冷,他还是只有一件单薄的校服,肮脏到无法入眼。
伍昌切换出一副友善的笑容,把抑毒药放在杀奴手中,“这是护山雾,你可知从这出去是哪?”
少年挂笑一声不吭,对这外头是哪一点兴趣有没有,他好似放弃了挣扎,短短几月,认了命。
伍昌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弟子奉来少年的双刃刀,他拿在手中把玩,银光刺眼,却不想刀锋锋利指腹划出了道口子,他缩起眸眼,生起怒意,又压了下去。
“杀奴啊,从这出去是各大仙家都要来蹭蹭邪宗施舍灵气的,陈,常,山,没人不想要浓烈的灵气,你活在邪宗该感到庆幸,不过,你若是想出去呢,我们自然不好留你,你看,路就在这方,是走是留看你自己。”
他拢实狐裘,刀面拍打杀奴的脸颊,“把你的笑收收。”
说着,他用少年的刀在少年脸上划了一道,血一点点渗出,伍昌满意后才把刀递给他,对压住杀奴的弟子抬指示意。
“让他进林。”
少年杀奴被推进林中。
身后是源源不断的唏嘘声。
“太可惜了,杀奴我的衣服洗完了吗?哈哈哈哈哈。”
“我的屋子都还没打扫呢,他每次打扫我的房子都不舍得出来,冬天啊。”弟子倒吸一口凉气,做势搓错手臂,“外头多冷,我屋里有炭火,他怕是一辈子没见过炭火,可惜了,他要是离开,我的屋子没人打扫了。”
少年杀奴手脚拖拽长链踏入雾林,他们的声音逐渐在身后远去,他漫无目的往前跑着,死气沉沉的人,原来是想活下去的……他拼尽全力在场场杀局里活下来,麻木着在邪宗求解药……他顽强不屈,如乱风野火中的劲草,没有一刻寻死。
沈知梨心好似拧成麻花般,拉扯撕裂似得疼痛,要将所有血水拧干。
邪宗嘲笑杀奴。
“赴死将军,哈哈哈哈哈,一个魔混到这个份上。”
“师兄,你原是怎么骗他的?”
“我说也就邪宗大发慈悲给他解药,这世界上他的毒除了邪宗,无人能解。再说了,那也算不上骗,本身师父就在追杀毒师,以为给出杀奴的解毒药就能轻易放过他了?追到他死为止。”
“哈哈哈哈哈,师父也是会吓人,等会还没逮着毒师,他就被吓死了。”
“不过,他似乎想离开呢,这可怎么办师兄。”
伍昌:“他想离开,和他能离开是两码事,师父说杀奴难训,丢进雾林挫挫锐气,真假难辨,我们自然说的便是真的了,让他日后为我们所用,也好操控不会反抗。”
“还是师父高明。”
李潭靠进来,看见伍昌放出不少蛊虫入林,“大师兄不让我用他养蛇,倒是用他养起蛊来了。”
弟子来讨好道:“师兄这是又看中了哪家楼里的美人?”
伍昌扯笑道:“美人养蛊,倒是不如杀奴的魔气好用。”
少年杀奴奔在林中,铁链在后长拖,忽然,他眼上破布遭树枝挂断,落在地上。
他缓缓睁开眼来,视线里是一片模糊,刺痛不断,使得血泪泣出,只好再次合上。
少年跌倒在地,脸上的血一滴又一滴砸在枯叶,林雾阴寒,余雪未化。
耳边一阵阵吵闹,喧哗沸腾,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骤然回头,是他的看守,是用他的命换来财富的看守。
压抑多月的少年疯了般杀了过去,看守的影子扩散,形成无数个,他一时不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迷茫站在原地,眼前出现十多年来他杀过的所有人。
腿上生痛,何物在啃咬他,一点点吸走他的血,魔气一瞬外溢,他察觉出事物不对,可已经晚了,意识模糊。
事物变换,出现繁华街市,他怎么离开了林雾,怎么离开了邪宗。
过路之人亲切和他打招呼,他们眸光里似乎对他很崇拜,有着感谢之意。
这又是什么情况。
“鹤公子,来都来了,你救我小儿,不知如何答谢,吃碗热面……”
起初的少年警惕,他转头走了。
可脑袋越来越晕,越来越浑浊,好似不受控制。
他脚步漂浮,晃动脑袋,雾林闪烁又消失。
飞剑直来,有人为他挡了一道,此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他说他来救少年,以答谢恩。
少年困惑不解,怪事,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第63章 解药(12)
雨夜,少年望着烟雨,迷茫站在桥上,有人为他递来一把伞,他侧过头去,此人矜贵,手握长枪,陌生的面孔。
“公子无处可去?不如去我那坐坐。”
少年拒绝道:“多谢,不必。”
“怎得不用,这般淋雨,明日该病了。”
他强行拉走少年。
花枝缭绕混沌的驿站里,歌舞升平,身着朴素的少年显得格格不入,矜贵之人将一坛酒搁放在少年眼前,他倒是热情。
少年推开酒,“我该走了。”
长枪将军留人,摁住少年胳膊道:“走哪去?近日不太平,我听说你救了三婆家的落水小儿。”
“他那个小儿啊,原先说要拜师学艺,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满二十吧,怎么一心寻死了呢,不过幸好遇到了你,救了他一命。”
少年不明白,困惑不解道:“我听不明白。”
长枪将军说:“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少年更不懂了,“我想我真该走了。”
长枪横在眼前挡住去路,少年刃刀一出,二人兵锋相对,打了起来,很快他发现长枪将军所用竟是他的招式,从力道到解招,甚至比他更强。少年落了下风,武器脱手,刃刀在空中飞旋,最后直愣愣扎进木桌,裂纹蔓延。
少年抵不过长枪将军,长枪架脖胁迫灌下那坛烈酒,他不胜酒力,眼花缭乱,脑袋一呆,撞在桌沿。
天旋地转……
热闹的街道上,三婆万分着急泪眼婆娑跪趴在桥头,水里绝望的身影逐渐下沉,少年站在桥头,他看过许多生死,死在各种武器下,淹死……会是什么样,这是他诡异初生起的好奇。
过了一会儿,他望着与他一般大的“小儿”,他没有半分挣扎,任由河水拍打掩盖,随波逐流,慢慢下沉。
不知为何,少年想要他活下去,于是他翻过桥栏,忽然,一道身影快他一步跃入水中,是那个长枪将军……
水纹飞溅,波澜圈晕。
小儿得救,所有人都去感谢少年,于是少年低头一瞧,自己浑身湿漉及其狼狈,他怎么变成小儿了,再次抬头时只见长枪将军不留一语逐渐离去的背影。
少年晃了晃头,脑袋被搅得乱七八糟,他怎么分不清这一切了?
“阿渊呐,此次出征平乱,要当心啊。”
少年捂住发胀的头,“什么?什么平乱?什么出征。”
……
画面转变,鹅毛大雪的深夜,几岁的孩童赤足踩入雪地找到一处村落,男孩缩着身子行在无人街道,雪逐渐堆积将有半人高,他行得越发艰难,意识模糊将死之时,一束烛光照来,有人推开门救了他一命。
……那天,婴儿啼哭惊了整个村子。听闻这村子贫困,一到冬季饿死的人及多。屠夫是村子里“有名”之人,名声恶臭,听说他从前就是个杀烧抢夺坏事做尽的死刑犯,趁乱越狱跑了,来到这个村子改名换姓做了一个屠夫。屠夫擅于伪装,人人皆觉得他是个好人,助人为乐,于是村里给他介绍了一名姑娘,二人成亲,此后他的恶名远扬,那山腰木屋夜里经常传来殴打哭泣声。
终于,有一天,哭声变成了婴啼……村子里经常能瞧见一个赤足小儿捧着破碗坐在街角。不管不顾的娘,易怒暴躁的爹,村长同情他,时不时给他送个包子,给件衣服,带到自家去烤火,村长是个很好的人,他说他会救小儿,等日后小儿长大了要上学堂,要拜师学艺。
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人,他问看似流浪的小儿叫什么名字,村长摇头说他没有名字,于是这人与村长说他想花钱买走小儿,三块银锭是他的命价。村长不敢惹那屠夫,好不容易得来个儿子,要他卖了那还得了。
为了让每个村民能熬过这个冬季,村子里的粮食要均分,小儿五岁那年,分给屠夫家的粮食两个人吃都熬不过十日,更不要提还有个小娃……村长本想找屠夫商量卖儿一事,可那天山腰的木房死了两个人。
他万没想到屠夫是个如此心狠的人,能想出杀子,他们想要活活掐死小儿丢进雪里,再制造一个小儿冷死的假象,村子为了安慰小两口,必然会多给些粮食,只是他们没想到粮食少给是村长的计谋,也没想到平日杀畜生的刀杀了他们自己。
第二日,村民喊小儿弑母杀父的魔头,他们把他架上火架,对他刑鞭要他认下自己的罪行,一个个自持正义的嘴脸下,皆在欢呼,太好了,这一下能死三个人,粮食又能多分。
村长对小儿满脸失望,他说了许多辱骂之言,将他贬的一文不值,小儿将死时,那个人出现了,他救走了小儿。团团升起的火中,小儿看见三块银锭落在了村长手里……
……这个画面好熟悉,太熟悉了,从那之后此人带走了他,他说他能救小儿。原来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深渊,他被带到赌场,被赋予名字……
小儿猛然惊醒,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幻雾升起,他在大雪纷飞里杀了带走他的人,他往前跑,直到将一切抛之脑后。
他又找到了一处村子,他真改变命运了吗?
雪夜,奄奄一息之时,他敲响了一扇门,门从里打开,烛光摇曳照在他身上,他好像获救了。
三婆说她的儿都死在了外头,她救他一命,他要懂得报答她。
小儿逐渐长大,逢乱必出,新村子里的人很喜欢他,给三婆送去的礼也越来越多,三婆将村民送来的东西转手卖了换钱,日子也好过起来,她在桥头开了一家面馆。
北僵起战,这条村子是军队出征必经之路,面馆生意火热,军队与村民和睦相处打闹成一片,少年说要拜师学艺,于是小兵大将争先恐后来教少年拳脚,使刀耍剑,村子里一片祥和。
忽有一日,他们之中流出谣言,百里外某个村子全村覆灭,无一活口,听说是当初遭了魔头,染上诅咒,魔头吃人饮血,消失了。留言越传越夸张,人人自危,吓得夜里不敢出门。
后来他们得知,这只军队是败兵,是投敌的叛军,伤患较多,引起瘟疫,一时间村子里死伤大片,哀声哭嚎夜夜鸣不停,许多人逃离了村子可也死在了半路,短短一个月整个村子的人全部倒下,唯有少年在奔忙,他想救活所有人,可每个人都在他怀里断了气。
“太怪了,我们都要死了,为什么就他没事。”
“他为什么要把严重之人单独带走?”
“他带走之后,那人再没回来过。”
“三婆!这是那个魔头!是你带回来的魔头!”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瘟疫得不到根治,少年尽可能将严重之人隔开,可他变成了厄运,村民站在岸边,逼迫他跳进河水。
“是不是只要魔头死了!我们就能好了!”
少年站在桥上,在指责潮声中望向视他如己出的三婆,可她嘴中所言只有后悔与咒骂,他听见三婆说她既救了他,他就该报答她。
曾经对三婆百般讨好的人,开始辱骂她,对她拳打脚踢,三婆怒了,对少年说:“跳下去!”
以死证明,三婆没有做错任何事,于是少年跳了……
水光潋滟,频死前有道身影震开波澜水花,向他而来,救他上岸。
……
“听说北僵在集结军队,三婆你那几个儿……”三婆的面馆几个关系较好的人,与她闲谈此事,欲言又止,转言道:“阿渊是个好孩子,留在身边养老吧。”
意气风发的少年头戴斗笠,站在桥头为一名将军拦下飞剑,他说:“听闻几日前我失足落水,是你出手相助,拦下的一剑是报答之恩。”
将军大笑,半空接下那柄悬在空中的剑,“功夫见长,为了还一报,故意使剑再救我一命。”
几个阿婆坐在面馆里,也是为之一笑,“阿渊呐,你天天戴个斗笠,说是隐姓埋名,可谁人不知你是谁。”
少年说:“出手为我自愿,不求回报。”
于是戴笠,大家便可当做不认识,不回报,不欠人情。
将军说:“不如与我一同,去往北疆,平乱。”
三婆不悦,却还是没说什么望向少年,尊重他的决定,少年沉默着转动手里的刃刀。
那天雨夜,少年站在桥头注视水中月,波澜河面是他的倒映,他突然回想起来,他不是被逼跳河了吗!村子不是发了瘟疫,大家都要死了吗?
他怎么站在这里,又为何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北疆……,对了!北疆一战败了,他们投靠敌方做了叛军!瘟疫也随之而起。因他是村子里唯一没受感染之人,他们说他是被诅咒的魔头,所以逼他跳河寻死,可关键时候有人救了他一命,将军问他要不要去北疆,这个时候的北疆还没开战……
雨哗啦而下,少年呆呆站在桥头,淋了半宿,一把伞挡在头顶,是那位长枪将军,将军说:“公子无处可去?不如去我那坐坐。”
驿站里,将军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少年不知,他又救了自己一次,这次又是什么结局。
第二日,少年同村民告别孤身去往北疆。
……
军行峭壁,夜穿悬崖将是驻营之地,少年位于一支小队,他们需要探前路。
前方大火映亮夜空,一支箭飞射而来。
“小心!!!”
与少年同行的小将及时扑倒少年,脚下一滑,二人双双跌落悬崖。
少年迷迷糊糊醒来时,小将正坐在一侧包扎伤口,他一眼扫到陡峭的悬壁,立起的岩石尖锐冒出寒光,方才他们若是偏移一寸,两个人就砸死在上面了,不过幸好,杂草堆做垫缓冲保住性命。
小将拍灰起身,“你醒了?走吧。”
他拨开草堆,发现一条洞口,少年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地方?”
小将指了指地上踩断的草,“在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我已经把周边探查了一遍。”
少年随他入洞,倒是有了意外收获,此地敌营已被捣毁,他们二人潜入营帐,找到了遗留下来的布战图,这图能使得我军提前防备。
小将拉着他跑远,“快走,晚些他们的援军该来了!”
少年回头望了眼满地溃烂的尸体。
然而,话音未落时,铁甲马蹄踏入军营,小将拔剑而出,拉住少年,嘱咐他一定要把图交给将军。
两人对敌,少年刀影如风,小将骤然拉走他,“一把刀如何敌军!快走!我垫后!你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
“今日我救你,来日……”他欲言又止,为少年抢来一头骏马,挡在身后护他远走。
待少年回头时,小将遭人一剑封喉,死在他眼前……
一路上敌军不少,少年借地图躲过次次死局,终于来到驻扎之地,此图是他在军地位节节高升的开始。
后来短短几年间,少年凭己之力坐上将军之位,封号便是赴死将军,一把长枪行之万里。
烽火连天,数月连收十座城池,此去为最后一仗,收复北疆便可国泰平安。
泥泞铁甲披皓月,横刀立马踏狼烟。
是无悔无畏赴死一战。
团团幻雾,鹤承渊站在疆场望着策马远去的少年,他说沈知梨把幻雾当了真,可那时的少年,又如何没有当真,他以为做了一场经历一生的梦就好似真能改变什么,不过是一场空。
没有人救他,一次次救他出深渊的人始终是他自己,他在挣扎着,挣扎着架在火场,挣扎着沉入河底,挣扎着死在万剑之下。
少年因叛变而死,原来胜利的号角只有他想吹响,白骨如山,血水似海,长枪穿膛。他目睹曾经携手的战友背刺叛变,目睹本该死了的小将成了敌军,原来……从悬崖之上救他那一箭开始就是场骗局……,北疆战败,友军投敌,瘟疫肆起。
是幻雾的因果,不知从何论起的因果。他尽力了,他救不了自己,何为真何为假,辨不清了。
他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声。
“真以为能救自己了?”
“太可笑了!师兄快把他丢到另一处地方去!这好戏我还没看够呢!”
铁链从后用力一拽,少年被拖拽在地,重重撞在树上,一口血喷洒而出。
这时才发现,精神崩溃时,手里的双刃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刀又一刀……
原来他没见过天,他在幻雾里所见的天都是灰蒙蒙的。
他睁开血流不止的双眸,趴跪在地,往前望去,灰雾间灯火阑珊。
或许就是一个抬头,他还是想活下去,想去看看灯火那头,想为自己买一盏灯。
“师兄!他跑了!”
少年在一次次拖拽里跌倒又爬起来,他从不指望有人会提起一盏灯为自己拨开迷雾……所以他有的自己与手里的刀。
再无数戏耍里,魔气之力在无形中壮大,他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与他形成牵扯,就在邪宗里。
雾间阑珊在眼前消失无踪,少年停止前进,魔气卷刀,一刀断去枷锁。
“杀奴跑了!!!抓回来!!!”
邪宗弟子尽数冲入雾林。
少年持刀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血刀一出,他将不只能待在东山,他会被各山抓去当杀奴,既然如此,那么就做他们想要的赴死将军。
雾林陷阵开启,暗针齐出,乱雾猎叶,骤雨惊魂。
藤蔓编织成网,荆棘如刺。
“杀奴在这里!!!”
沈知梨拽住长满荆棘的藤蔓,用力一甩,拦了几名弟子去路,将人逼到网中,陷阵汇聚成笼,少年扬起笑意,缓步而来。
那天,少年杀了很多人,可终究是不敌,沈知梨不明白,他为何不走,反倒回头走向了邪宗。
……
但很快,她知道了答案。
幻雾里的两年转瞬即逝,她看见少年受尽折磨,日日隐忍,冒死潜入深处吸收魔核,痛苦蜷缩。终于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连夜闯进幻雾,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救”里,凭借记忆走出幻雾。
离开邪宗并非得到自由,相反,邪宗放出少年魔身一事,百家仙宗倾巢出动,不止一方,多方皆想他死,是长达多年的逃亡,是少年再戴斗笠不为行侠仗义,只为活命。
魔气不稳,时常失控。
那夜,魔气搅动,难以压制,身如百骨尽断,他尚存一丝理智,若真选了魔,此后再无回头路。
而这时的少年,是可以走向正道的,只是无人对他伸手。
偏偏他遇见了百家敬仰,万丈光芒的另一个少年——苏钰,年少有为,未来可期的天之骄子,一手游龙剑呼啸震世。
他们狭路相逢,苏钰作为仙首携百家围剿少年,少年没有恋战,他拼死一搏,遭游龙剑碎了丹……,苟延残喘剩了条命冲出重围。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邪宗早已有所埋伏,
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闪电劈开天际,少年身受重伤,正是在这一夜毁了脸,他被邪宗架走,却又遭苏钰拦下。
最后等待他的,不过是剔魔骨,再杀他示众。少年回到了笼子里,在牢里待过无数日夜,原来杀他剔骨还要选个吉日。
他等啊等,等他们的吉日,等自己的死期。
说来,吉日那天阳光明媚,可惜他是不识颜色的瞎子。
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好日子,他们在述说他的罪行,这么一看他真是罪无可恕,在斗场里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在邪宗杀了不少弟子……
他们怕魔头卷土重来,要活生生剔骨毁骸。
长相恐怖面部扭曲的少年架在高台,世人对他指指点点,身居高位之人骂他罪不可赦,他们诅咒他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就都不得好死!
他做出了选择,一念成魔,既是他的宿命,那就遵从他的宿命!那就同归于尽!那就都不得好死!!!
此后,世间彻底陷入了灰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原来他们也会怕死,跪在地上求饶的姿态如此有趣。
诅咒他又如何呢,见了面也要对他跪下,罪不可赦那就多加几条罪证也未尝不可,那就遗臭千年。
魔修至顶峰时,他突然发觉遭了反噬,翻阅百卷,他四处寻药,可又那般无所谓,毁天灭地,拉所有人垫背。
少年魔头回到幽水城,他要将此屠尽一个不留。
他面具遮面,玄袍加身,位于万人之上,他说来寻件东西,若是没寻到,那就都得死,若是寻到了……怕是寻不到,所以都得死。
突然,伏地成片的人群里有名少女站起来,她说她愿意献祭自己。
也不知为何,魔头竟真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
少年问她:“你不怕我?”
少女坚定不移,说:“此去……生死不论……”
……
沈知梨的意识随后陷入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再往后……无非就是她在魔界陪了他十年……,有些奇怪系统还没播报。
她慢慢转醒,一个翻身发现自己枕在鹤承渊腿上,而他靠着红桃树熟睡,她坐起身喊了他两声,鹤承渊没有反应,他羽睫刷下,鼻梁高挺,微偏过头,右脸干净没有伤疤。
沈知梨就这么呆呆望着他,没有伤疤……永远都不要有伤疤。
她抬指挑开他的发,别在耳后,红桃花落下,在发端砸了一下后掉到他的手上,视线随着移去,他的手腕黑丝攀爬。
这是!魔核?!他躲起来是为了吸收邪宗里的魔核!
鹤承渊还陷在幻雾中。
少女与少年魔头离开,三个月间少女活泼好动,她总在夜里想拆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脸。
“你做什么?”
“我帮你把发上的落叶拎下来。”少女转动指尖的枯叶给他看,证明自己可没动歪心思。
“那你为什么动我的面具。”少年早已看穿她耍的小聪明,懒洋洋坐在树下,邪扬起唇,好奇她又会编什么话。
少女说:“我那是看你面具歪了,顺便帮你扶一下。”
少年魔头意料之中低笑,问:“你不怕我吗?”
她嬉皮笑脸说:“我喜欢你。”
瞧着可不真诚。
少年微怔,别过头去,起身走了,“胡扯。”
少女丢开枯叶,追上来,“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少年取出一块金子丢她怀里,“不如金子真。”
果然,这人就是贪财,她见到金子可比见到他更能流露爱意。
第64章 解药(13)
“喂,我叫沈知梨,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跟在少年魔头屁股后头几日了,每日絮絮叨叨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可少年总是不理人,她实在闲的慌,于是明知故问,她断定少年魔头定然会回复。
大步走在前面等少年魔头顿足,转过头来,眉梢轻挑,“你不是知道?”
少女追上前,一字一句道:“鹤、承、渊。”
“嗯。”
“你不想知道……”她故作玄虚,留个空子,但他一如既往不理人,真没意思,只得将话续完,“……我如何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年魔头:“重要吗?”
少女两手一拍,加大音量,“重要!名字怎么能不重要!不知道名字怎么找人啊。”
少年魔头指着远处费劲砸冰的属下,“他就没有名字。”
黑衣之人正是大魔头的左膀右臂,跟着魔头没少干坏事,不过这人叫什么名,她还真是不知道。
“……”少女试探一问,“那或许他能有名字?”
黑衣搬起大石头砸得结冰的湖面冰渣子如飞镖,都炸到她面前来了,瞧那背影这活干得不是一般费劲。
“那他应该叫什么名字?”
少年魔头漫不经心擦拭他的刃刀,刀光晃眼倒影她的面容,仿佛挑起的了他的兴趣,答不上来,就抹脖子。
在大魔头身边讨小命的少女,脑子里把系统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
穿什么时候不好!偏偏穿来的时候大魔头已经是大魔头了!靠近他一点感情都没法培养,天天刀口舔血,她还要刀他,她有他的刀快吗,可笑……要哭了……什么破任务啊。
刀尖抵喉,少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金色的面具凑到眼前,魔头问:“你觉得,他应该叫个什么名字。”
少女嘴角抽搐,喉咙在刀尖下小心吞咽,两指触到刀面刹那对面的少年眸色黯淡,生起杀意,她脑袋往后一缩,紧忙把刀推开,僵硬笑道:“叫……就叫元宵……哈……哈……好名字……”
“元宵?”
少年一刀扎进泥地,少女屁股往后挪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黑不溜秋和大魔头一个鬼样。
“是、是啊。”
“为什么叫他元宵?”
“因为……因为……他穿一身黑衣,元宵是白的……”少女脑瓜子都要想破了,她怎么知道臭魔头还问她原由!那就只能胡言乱语了。
哪知,少年魔头很认真在思考这个名字,少女更抓不准他的心思了,他在思考些什么?
他一本正经问道:“何为黑白?”
“啊?什么?”少女愣住,千想万想做了一百种假设,偏是没想过这种。
少年扫视她,又好奇地道:“那你身着何色。”
对了,想起来了,他因遭人陷害,双眼失色。
少女拎起衣袖道:“此为,鹅黄。”
“鹅黄……”他若有所思,“我好像知道。”
“嗯?”
知道?他又知道什么了?
“土豆是这个颜色。”
“哈?”
大魔头的脑回路真不是她这凡人能追上的。
“他叫黑元宵,你叫黄土豆。”少年嗤笑,收刀摆手,朝冰湖走去。
“啊?”
独留少女傻在原地,怎么回事?她这是被“赏赐”了个新名字?!
还有!哪有叫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土豆的啊!还是黄土豆!
从那之后,少年唤她都不叫正名,就爱叫她土豆。
……
“鹤承渊下雪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土豆一个月来唧唧呱呱围在魔头旁边跟念经似的。
魔头似乎没有想杀她的想法。
她就像只圈养在身边,聒噪又着实有趣的鸟,时不时唧唧歪歪倒给他为数不多、枯燥无味的日子,填了丝乐趣。
他有时酷爱逗她,让她鹦鹉学舌,有时又嫌她多舌话多,话锋一开,停不下来。
魔头刚从外头回到山边的小木屋里,黑元宵跟在他身后,兢兢业业给他擦沾血的刀,不用瞧就知道,魔军将仙宗搅得整日不得安宁。
不过也幸好,他没把她带回魔界,不然那昏天暗地的,她还要不要活了,随便一个人都能吓死她。
就这每天板着脸的黑元宵也不好惹。
她在半山腰找到一间小破屋,小破屋的主人估计也是早听闻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出没在附近,吓得连夜打包袱跑了,留个漏风漏雨的木屋。少女倒是给自己找了个活干,生火做饭,补墙修瓦,就等着大魔头回来。
听说他还在附近找他要的东西……
少年魔头今日心情不好,瞥了眼热腾腾的饭菜,最终还是道:“让黑元宵陪你去。”
黑元宵:“……”
他的名字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少女就是个不怕死的人,把魔头拉去院子里,“我看今日这饭又白做,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堆雪人。”
黑元宵还没开口,手里擦拭一半的刀骤然抽走,魔头将刀抵在少女胸口,阴沉道:“我说,不去。”
少女的手还把着他胳膊,“你……杀了我,以后就没人陪你聊天了。”
“一只鸟罢了,再圈养一只就是。”魔头刀尖刺入她的皮肉,抬指示意黑元宵,“抓几只鸟来。”
少女两眼一黑,血一点点渗透衣裳,她这就要死了?系统能不能吱一声啊!什么时候能刀魔头,还没到时间呢!
望着黑元宵远去的背影,心道:完了,黑元宵若是真找到新人来,她就彻底被弃了……
她抓紧他的胳膊,两眼通红,眨巴眨巴眼,真挚道:“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会算卦,掐指一算,你猜怎么着……你就是救我于水火的真命天子啊!”
少女鼻子一吸,清泪而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道:“你不知道,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熬了多久,他们打我骂我羞辱我,让我屈服。我偏不认命,我在等啊等啊等,我坚信算的没有错,肯定会遇到一个带我离开的人,你瞧那日幽水你将所有人撵到城外一一处绝,要不是这样……”
她鼻头一酸,哇一下嚎啕大哭,“……要不是这样,我能逃离那人间炼狱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此生随你,不畏生死,可你……”
少女两眼一闭,赴死之态,“……算了……终究是真心错付……死了便死了吧,能遇见你,死而无憾……”
瞧着是一副坦然不惧之态,身上吓得抖如筛糠。
大魔头问:“你的遗言就是这个?”
少女眼睛一亮,见事有转机,忙道:“堆雪人。”
和大魔头相处久了,她都知道哪句看似到绝点的话实为转机。他若真想杀她,哪会问一嘴,早一刀下来了。
两个人蹲在院子里意外的和谐。
少女堆了个大大的雪人身子,“鹤承渊你给我的金子,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衣裳,都是给你的,不用谢我,我喜欢你可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
魔头揭穿道:“是拿我的钱,给我买东西,还要我夸你。”
“……”
好无趣的一个人啊!
她扯开话题道:“当初……我说献祭自己,知道你所要的东西所在……这么久以来,你似乎没问过我东西在何处。”
魔头蹲在地上捏雪人,“因为你不知道。”
“……”少女放下手里的雪球,蹲下的腿平挪两步与他并肩,“那……我能不能冒昧一问,你在找什么啊。”
“……”
你瞧,她劣质的谎言一眼就能揭穿,连他要何物都不知道,却信誓旦旦说出她知道位置,她就是满嘴胡话,从不真诚,吐言多数为假,她就是想靠近他,靠近他然后呢,目的又是什么?
少女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再追问,带着商量意味嘀咕道:“那你能不能不杀我啊……别动不动就把刀架我身上……还有,那我之前说的献祭,能不能换成……”
魔头:“换成什么?”
“以身相许。”
魔头双手僵住,新捏好的雪球因没控制力道,在手心裂了个粉碎,他回过神,用力将它摁了回来,没做答。
少女肩膀轻触他的肩膀,瞧他捏了个肥肿壮实的雪人,“你这是在捏土豆吗?”
“这是你。”
少女:“……”
放眼去,他至少捏了十来个摆成一排,她还以为他种土豆呢……原来是捏她……还不如种土豆。
她拒不承认,“你这分明是土豆。”
魔头本来就心情不悦,她唧唧歪歪个没完,他一巴掌把雪人摁成泥,“这才是土豆。”
他拍去手里沾着的雪晶,没了兴致扬摆离去。
怎么还……急眼了。
“……”少女:“……这是……土豆泥……”
他不会没见过土豆吧。
黑元宵两手提着几只鸟,大摇大摆走进院子里,“陛下,你要的……鸟。”
他一眼扫到少女眼前堆得雪团,“土豆?”
少女:“……”
魔头:“……”
后来,就为了证明魔头那天捏的雪人是土豆,不是她,少女天天都给他做土豆吃,将魔头气的三天没回过小木屋。
……
“鹤承渊,鹤承渊,鹤承渊……我给你买的衣服暖和吗?”
“……”
“鹤承渊,鹤承渊,鹤承渊,糖呢?你吃了吗?”少女蹦蹦跳跳追在大魔头身后问。
“丢了。”
“你喜欢养鸟,日后只选我好吗?不能选别人。”
“……不好。”
“鹤承渊……”
“闭嘴,既然想做我的笼中鸟,那你就该学色舌。”
“学……舌……”
杀鸡杀鸭杀鱼……她样样都干了,该不会,他要她学杀人吧!
他是不是开始试探她了,若是不杀,他是不是会一刀了断她。
少女绷紧神情,秀眉轻皱,内心做了千百种假设,死法都过了无数遍,结果大魔头来一句,“说你就是土豆。”
“……”少女撇嘴,敢怒不敢言。
旧仇还没忘呢,那说雪人像土豆……又不止她一个人认为,黑元宵也说了啊。
大魔头:“不说?”
“我是土豆,我是土豆,我是土豆……”
这叫什么事啊!她一直念一直念,念了一路,嗓子都哑了,大魔头终于耳根子清净了。
自发现大魔头没让她杀人之后,她越来越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对大魔头名字都不喊了,就爱喊他阿渊,说这样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阿渊,我们晚上去看月亮吧。”
“阿渊,你要去找何物?”
“阿渊,听说对流星许愿很灵的,对孔明灯也可以,烟花也行,你喜欢哪个?”
大魔头:“都不喜欢。”
她倒是一点没泄气,“没事,我喜欢你,你没喜欢之物,不如喜欢我吧,对我许愿,我也很灵的。”
“……”
“……阿渊,没关系,离开小木屋,也会有下一个小木屋,你想去哪我就随你去哪,等到春季我给你种一院子的花。”
“你别说花没用,它很有用。”
她说得起劲,无人搭理她也喋喋不休,大魔头难得给她搭腔,“什么用?”
“许愿。”
这腔不如不搭。
……
不知不觉,少女在大魔头身边待了将近三个月,鹅毛大雪早已停下,他们远离了幽水城,远离了小木屋,也远离了山林。
积雪未化,树梢的绿芽迫不及待冒了出来,春季来临。
“阿渊要回魔界了吗?”
魔头道:“你不愿?那就选个死法。”
“魔界也有小木屋吗?我说春季要为你种一院子的花。”
魔头:“在我眼中,花无色无用,既赏不来,种也费事。”
“那……鸟呢。”
“一样。”魔头靠近来,“与其他别无二致,我会遇到许多鸟,有趣的留下,无趣的杀了。”
系统在今日播报了,她的任务是在今日杀了他。
那天,少女只做了一件事,她翻山越岭,在一片荒野里,翻动积雪,折了一捧无用的花。
花奉至他的眼前,除了黑便是灰,多余的一个颜色都分辨不出,但她很耐心告诉他每一朵花的颜色,可惜花蔫了,垂下脑袋,甚至隐隐有了丝酸臭味。
“阿渊,黑元宵去哪了?”
“带军杀人去了。”
少女弯起眉眼,托腮蹲在他面前,“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大魔头:“自作多情?”
少女摇摇头说:“不对,是以身相许。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离开我?若是对我无意,黑元宵忙得团团转,你却这么闲陪我闲聊。若是没有兴趣,怎么不早杀了我,一身武艺,分明可以飞驰而去,却要和我双足踏雪。你就是喜欢我,你不懂喜欢无事,但感觉不会有错,承认也并不难。”
大魔头耻笑道:“厚颜无耻,不要颜面,自送上门,你这样的女子我又怎会喜欢?又从何感受到我的喜欢?凭那三言两语的自我感触?你是几颗碎金就能养在身边的鸟,除了鸟,你什么也不是……”
少女一笑而过,打断他,“我知道,是鸟也挺好。鸟儿想要一个小木屋,闲暇之余种些花草……”
她褪去玩笑,认真地道:“阿渊,我会与你同生共死。”
无非几个月相伴罢了,谁会动心啊,她才不会……枯燥无味的人,他们压根说不上几句话,大魔头……她一肚子的话没骂他呢。
系统发布的任务……是在杀了鹤承渊后再自我了断,她就能离开了,永远离开,也算是一种同生共死。
大魔头夺走她手里的花,拿在手里把玩,讥笑道:“同生共死,你只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他若腻了,便是她的死期,何来……同生共死。
好不容易在寒雪里长起的花,遭她折了来讨他欢心,他低垂着眸,寒雪里的花……折下来……未到春季,雪未化,却如冰。
花瓣脱落,顺着他的手指掉到了雪地上。
他转过眸去,雪是白色的,花是何颜色,许久之后,他再次问道:“同生共死,你想怎么死?”
少女这次没有说话,魔头将花插回了雪地中,不到夜里花瓣落了一地,他看不见颜色,可今日,他忽然好奇,她所言的花色。
他记住了每一朵花,哪怕花瓣掉了满地,仍然记得,她说的每一朵花色,是天空之色、是鲜血之色、是土豆之色……
深夜里,少女在系统的催促中转醒,她瞥向一旁熟睡的少年,盯住了他放在身边的刀,他每次都将刀放在她可触之地,为的就是试探她,三月来一向如此,他想知道她的目的。
少女握住了那把刀,却在挥刀之际,手腕被他攥住。
“鹤承渊……”
他下手果断,没有片刻犹豫,不等她说完,一刀封喉,鲜血飞溅,染红满地花瓣,他看清了花色,果然如她所言,艳如鲜血。
杀死她与杀死其他人别无二致……只是,世界好似安静了,很静很静,这个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他不带眷恋转身离去,将她遗留荒野,甚至未看她最后一眼……
“当啷!”
铃铛又响了。
系统愉悦的播报声发布响彻在两人耳中。
「恭喜宿主完成“破雾”任务。」
「已获得人物碎片。」
「获得加倍好感度。」
「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6000点,自动兑换60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负120点。」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将爱意值增涨为正数。」
「已完成剧情任务,附送一次好感度增加机会。」
「附赠:解幻药丸一粒。」
「友情提示,幻雾迷人眼,不吃入雾,明真辨假!目的直达!」
鹤承渊迷迷糊糊头脑发涨,睁眼就见沈知梨跪在他身边,在他脑袋上不知道做什么。
“沈知梨!”
沈知梨手一哆嗦,给他簪的满头花,全掉了下来,“吓我一跳。”
花如雨帘在眼前落满身,鹤承渊怔了下,显然还未从上一世的记忆里彻底脱离,他盯着满怀桃花愣神,片刻后抬眸与她撞上视线。
她一双星目通红,泪痕尚在。
“你……没事吧。”
鹤承渊的神情有着打量与探究,可却不带半分恶意,他的眸子逐渐幽暗,脑海里的回忆在快速回望,从她举刀杀他,回到了……那个邪宗幻雾,再回到蛇窖……
“我……没事。”
沈知梨与他并肩而坐,为他将桃花一朵朵拾去,他下意识拢起了袖子,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被她捕捉到了。
他吸收了魔核,不愿说……她也就不问了。
“幻雾中……小石子,我看到了你的过往……”
鹤承渊冷淡道:“嗯。”
“那之后呢,你看到了什么?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吗?”
鹤承渊欲言又止,抓住她的手腕,令她无法再拨去他身上的红桃,“……不……一样。”
沈知梨疑惑却没说,她玩了他半天头发解闷了,他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醒。还是说是她的雾未彻底破除?又或者说她的“破雾”任务有延迟?所以才导致他晚醒。
她不是在幽水城的时候,站出来同他走了吗,果然还是有延迟,算了,醒了就行。
红桃林中幻雾并未消失,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次被雾所困,系统在两人袖中分别放置了一粒解雾丸,沈知梨望向他遮挡起来的魔痕……
他比她更需要。
于是,她将自己手中的药丸放置在了他的手心。
鹤承渊眼波微动,药丸……她……也有系统?!
“你别发呆啊,这个药丸……是、是……是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捡到的,你将它吃了说不定能解雾,我们就能出去了,我……还要靠你出去呢。”
第65章 解药(14)
她的系统会是什么呢……
他的任务失败,杀死的是她,那她是不是反过来。
鹤承渊将袖里的药往深处藏了些,下意识还是想要掌握主权,并未收她的药。
“你自己吃吧,总是添乱需要人救,你比谁都需要。”
“鹤承渊……抱歉……”沈知梨没在劝说,将药吃了下去,“我是不是又误你的事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她一直在添乱,甚至乱了他的计谋,他一直都有记忆,一直都没失忆,他想要利用药谷之术助自己吸收魔核,所以在万剑宗的近水镇里,毫不遮拦说出他与黑衣人在余江的红桃林交过一次手……
她在幻雾见过他吸收魔核的模样,想来今日他是做此计划,只不过,被她打乱了,药谷封脉针能减少痛苦,为赶来救她,甘愿承受,这一世。
一个假装失忆,一个假装不知,或许这一世顺其自然相处,也……未尝不可。
“鹤承渊,谢谢你……”沈知梨站在红桃树下望他半晌,可这人始终不答一句,低头专注满捧红桃,那艳色仿佛令他瞧入了迷。
她转身离开,想去周围看看有无危险。
鹤承渊余光撇见她转身,目光追随着她,顺便将药吃入嘴中,他以为她只是树边转转,却发现她在朝雾里走去,浓雾即将分隔两人,他起身大步上前,满怀的红桃落地。
“去哪?”
沈知梨:“你怎么跟上来了,我想着让你休息一下,先探查周围情况……”
“又打算添乱让我找人?”
“……我没打算添乱,未想走远。”
“迷雾乱眼……”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乱眼我会走失对吧。”沈知梨打断他,回身走了两步,手腕被人一拽,左脚绊右脚结结实实扎进某人结实的胸膛。
她茫然片刻,鹤承渊垂下头来埋入她的颈窝,往里蹭了蹭。
沈知梨呆滞片刻,手覆上他的脑袋轻揉,“怎么了这是……”
软唇贴上她紧绷的脖颈,她就猜出了一二,今日熬的药他未喝,此般怕是毒发了。
“最后一次……嘶……下嘴就不能轻点吗……”
得到她的回应,话音未落,鹤承渊迫不及待张嘴就咬了下来。
“再喝几次药毒就彻底解了……啊!……轻点,轻点,轻点……等等……”
别再逮着她薅了,血都快流干了。
这话没让他冷静下来,反倒像发疯了似的,将人往树杆上一甩,强逼而上,更是想将所有的血吞食入腹,一个伤口不够又咬出另一个伤口,攻势强硬,谈不上半点温柔,除了勉为其难在她麻木的伤口上“哄骗”似的吻两下。
起初沈知梨还能忍着那般痛,可后面她实在疼痛难忍,鹤承渊对她不客气,她也不甘示弱五指揪住他的头发,两人仿佛暗自较劲,直到最终她败下阵来,手软绵绵搭在他的肩膀,失血过多两眼冒星,腿脚发软差点跪下,有力的胳膊及时拖住她的腰肢,身高差距太大,她被托起,踮起脚尖也难触地,甚至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真是属狗的……
终于他心满意足在她脖颈吻了几道,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酸涩的泪流入唇间,令他微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失控了,顺势沿泪吻上眼角,另一侧便用指腹拭去,单掌可控的腰软绵绵的,松开就要倒在地上,他曲身托住她的膝窝单手将人抱了起来。
沈知梨懒得骂人,安静趴在他身上。
鹤承渊单手持刀,余光微晃,红桃树上挂着一颗银铃,很是熟悉,铃面画有符咒,铃中无芯,他颠了两下胳膊,沈知梨迷迷糊糊问道:“做什么?”
“伸手。”
沈知梨的目光瞥去就瞧见了那颗小巧的铃铛,虽然伸手可摘,抬手她是没力气了,默默伸出手心,鹤承渊掷刀,刀光飞旋,斩下那颗树枝,再接住回旋的刀。
红桃飘落中,铃铛稳稳当当落到她的手心。
“又是那颗铃铛,这铃有何用啊。”
“既出现,便留着。”
“知道了。”沈知梨往怀里随意一塞,趴回他的肩头。
轰然一响,四周桃树炸开,雾里桃花满天,横枝乱飞,他飞身而起,扣住她的后脑,往后闪了几步,落地时脚如踩入个水洼,水液溅起,低头一瞧是血河!
鹤承渊蹙眉道:“抓紧我。”
“没力气。”沈知梨勾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肩上两眼一闭,天塌了都不想管。
鹤承渊:“……”
黑色鞋靴踏在血河中,漂浮在血面的桃花随水波起伏,细线吊起红桃树里的尸体,鹤承渊的刀旋在身旁,在尸体靠近前断其之命。
他们穿梭在林子里,耳畔响起轻鼾,鹤承渊怔住不由放慢脚步,缓步而行。
从旁一具傀儡破雾而出,利爪朝沈知梨肩膀抓来,鹤承渊余光闪烁侧身挥刀,以身对敌,一刀斩了傀儡的手,再将人一脚踢远,抛刀穿身,傀儡腐血炸开,刃刀功成身退回到他的手中。
肩膀睡着的人因他动作颠簸脑袋歪到一侧,他收回到,手在衣侧蹭去血迹才将人头扶回脖颈处。
远处的迷雾传来对话声。
“大师兄,这傀儡师死了。”宋安检查傀儡师半晌,才最终确定君辞将其毙命。
阿紫身着喜服,不安攥着衣袖,“多谢……二位公子……”
君辞面无表情走到她面前,伸出掌心。
是他方才揭了她的盖头,眼底尽是担忧之色。
阿紫明眸荡起涟漪,“公子搭救……我……”
君辞目光自始至终锁定在她发端,面无表情道:“簪子。”
“啊?对……”阿紫反应过来,连忙取下银簪放入他手中,“公子我……”
不等她的答谢,他握着簪子转身离开。
宋安抬手挥雾走到君辞身边,“师兄,影子傀儡师虽死,但雾还没散,沈大小姐她……”
就在此时,雾端显出一道喜袍身影,怀里抱着一人。
“……和师弟……”
君辞转眸看去,冷厉的眸骤缩,银簪死死嵌入他的掌心,血丝悄无声息染红了银花。
宋安见两人都身着喜服,般配的很,方才傀儡师播报的一切他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从拜堂到入洞房,那可真是……,不敢再细想,鹤承渊单手将人抱着,没心没肺那人靠人肩上睡得真是香啊,脖子上的红痕更是说不清的暧昧。
“师兄……这……”
他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吞咽唾沫,还没组织好安抚语言,君辞已经抬步上前了,甩下的冰碴子冷得他直哆嗦。
君辞停步在鹤承渊面前,二人身高相近脚踩血河,屹立在慢慢飘落的红桃中。
鹤承渊眼尾勾起,“师兄挡路了。”
君辞则道:“沈小姐有劳师弟照顾,我会带她回去。”
他伸手靠近,却遭刃刀横拦。
这话说的,听着怎么那么怪,宋安唾沫是咕咚一下又一下,滚动不止,不对,气氛不太对。
鹤承渊重复道:“师兄,你挡道了。”
君辞仍然寸步不让,“沈小姐此番随我来陈常山,没照顾好她是我的责任,待她醒后,我会给她赔个不是。”
鹤承渊低笑说:“你哪位?我以命相救,师兄这是要来抢功?你要给她赔不是,正巧她要因救命之恩答谢我,师兄既然有心,不如你将这意放我头上,代她给我赔个不是。”
坚硬的银簪在君辞手心断成了两截。
鹤承渊收刀越过他,大步离去。
宋安大气不敢喘,这馊主意还是他出的……他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欲哭无泪……
谁知道英雄救美的戏码玩脱了啊,完了完了完了,小命危险。
阿紫对宋安拜礼道:“多谢公子搭救……”
“救什么救……”
谁来救救他啊!真是要命了!
这鹤承渊消失一天了,不好好消失突然冒出来做什么!还在关键时候截胡……他可真会选时间。
“公子,公子?”阿紫手在发呆的宋安眼前挥动。
君辞也越过他走了。
宋安别过头去,晃得他脑壳晕,“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走了。”
阿紫跟在他身边,“公子,我……”
“你什么你。”
“我无处可去,沈小姐说过段时日要回京,让我与她作伴……”
“住住住,那你就跟着她先住下吧,黑衣这次见到你和我们一起,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不出现也麻烦,药谷夺了仙首,掌握实权,待除邪计划开启他们亮明身份,再挑出傀儡师,禁药一事就能借此盖过,只是这黑衣究竟是谁,来无影去无踪属实难查,这番一闹,他怕是有所警惕,轻易诱不出来了。
……
沈知梨这一觉雷打不动,彻底睡死到天荒地老,第二日午时才隐约转醒,她翻身抱紧被褥脑袋往里缩了缩,嗅了两下……
嗯?味道不太对……怎么有股沉夜爽风的淡木感……
她猛然惊醒,转头往屋子一晃,差点把脖子闪了,扯着脖子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屋子,这布局,这床榻……她在哪她在哪!她在鹤承渊的床上?!!!
等等,她昨天干嘛了?怎么回来的?怎么爬上的他的床?她干了什么她干了什么?
她不会色迷心窍!对他用夜鸣香了吧!!!
她对他干了什么?她半夜醒过吗?不对……她咋睡下的……她不会对鹤承渊……该不会把人给硬上……那可太好了!那身子……
诶,不对……不对不对……什么太好了……大魔头有记忆啊!
沈知梨脑袋发懵,对着脖子一通乱摸。
幸好幸好,脖子没断……四肢健全,眼睛完好,舌头没割,耳朵也在,心肝脾肺,身上没洞,都还在都还在,手也包扎了。
那她怎么跑他床上来了……难不成!她梦游了!
沈知梨急忙把被子给他捋平,当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提起鞋子蹑手蹑脚准备溜之大吉。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大魔头可千万别发现啊……
心里百般哀嚎祈祷,打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准备往外观察“敌情”,才把脑袋挤出去,一道灰影从头打了下来,她顺着鞋靴上望,正对上鹤承渊那双邪眸,吓得她愣了几秒,默默缩回脖子将门关上。
关门后,屏气凝神,一溜烟跑到窗前,准备翻窗,窗打开刹那门也推开了,正背两股冷风将人吹得拔凉。
沈知梨缩着脖子,架在窗台上的脚,翻也不是,收也不是,背影以一种奇怪的螃蟹姿势僵在那。
她还是继续装不知道他记忆这事吧,反正他也不知道她有记忆……装着吧装着吧,不然要是知道她要杀他,她肯定脑袋不保了……
门口阴森冒了一句质问,“去找谁?”
嗯?去找谁?她找谁啊,怎么问这句,问她去哪她都能编啊。
沈知梨灵机一动,收回脚拍了拍踩脏的窗台,转过头来,干笑道:“我帮你开窗透气。当、当然是找、找你。”
鹤承渊双手抱臂斜依于门框,一副看透的神情,轻笑说:“是吗?找我何事?”
“我……我可以解释。”
“嗯。”
“我、我是刚翻窗进来的……哈哈……哈……”
“嗯。”
鹤承渊目光扫了下门,又意味不明锁住她手上的鞋。
沈知梨被他盯得发毛,蹲下身穿鞋藏到裙子里去,“我那是……怕吵醒你,所以那什么翻的窗……没想到你起这么早啊……”
午时外头的太阳大的能煎熟鸡蛋。
鹤承渊又将目光盯上铺整齐的床。
沈知梨慌忙扯开话题道:“那什么,我来找你,是想说我饿了。”
鹤承渊眉梢微挑,“所以?”
“你喝我血的报酬是不是该兑换了。”
“嗯。”
“那、那就明日吧,我、我就是来通知你这事的,我那什么,要收回报酬。”
鹤承渊拂袖而去,走前抛下一句,“过来,洗手吃饭。”
“啊???”
……
沈知梨与鹤承渊坐在他屋前的小院子里,盯着满桌“菜”欲言又止。
“其实……我能不吃的,要不这报酬我抵消吧,就当作你在红桃林救我……”
“一码归一码,吃。”
“……”
这满桌黑漆麻黑的东西!她吃什么啊吃!连谁是谁都分不出来,怎么吃啊!这满桌子菜长一个样,连盘子都熏黑了。
看出来了……他不打算一刀了结她,他想要毒死她。
他做饭的标准是什么?不成灰就行?这和灰有什么区别吗?不如烧成灰她兑水一口闷得了。
沈知梨犹犹豫豫,用筷子戳入一块“黑饼”,还没用力夹起来,就碎成了渣。
她就不该让他做饭,上辈子好奇,好奇心害死猫啊!千古流传的金句不是没有道理!
“鹤承渊……其实吧……”
他眉梢高昂,傲着张脸,怎么看起来对这顿“饭”很是满意的样子……
鹤承渊高挑尾音,“嗯?”
沈知梨筷子悬在半空,再三犹豫,夹起一块黑团,“这、这是什么?”
“萝卜。”
“萝、萝卜。”沈知梨嘴角抽搐,“哈……哈,我不爱吃萝卜。”
“那就吃这个。”鹤承渊筷子在一盘黑中扒拉了两下,翻出一坨未知物。
“这……这又是什么?”
“排骨。”
“啊?”沈知梨鼻子往前嗅了嗅,扑面而来的酸味,酸得她眉头打结。
“怎么了?”
“这盘菜叫什么?”
“糖醋排骨。”
“……”沈知梨:“其实吧……我不喜欢吃醋……”
“那就试试这个。”他又开始在一堆废墟里翻找。
沈知梨眼泪在框里打转,就不能不吃吗,“这又是什么?”
“红烧排骨。”
“……”
这几盘黑炭有什么区别……
她那筷子都在颤抖,肚子偏在这时因半天未进食,自然反应“咕噜”一叫,她感觉对面的人更兴奋了,为了“报答”她恨不得掰开她的嘴给她全灌下去。
沈知梨:“其实吧,我不喜欢吃排骨。”
话音落后,对面一股低气压来,她的筷子戳在盘子里抖个不停。
“那你要不……介绍一下……这些……美味……佳肴。”
“茄子炒红薯。”鹤承渊筷子敲击盘沿。
第一道菜就给沈知梨大大滴震惊,是她孤陋寡闻了吗?茄子炒……红薯……这两炒一起,不是下毒吗!
“下、下一道。”
“黄瓜炖苦瓜。”
“啊?!”沈知梨颤抖的筷子差点脱手,默默收了回来,虽然要遵循不浪费食物的美德……但她实在是下不了嘴……鹤承渊对他满桌子的碳好像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正在这时,救命恩人宋安来了……
他站在桌子前悬着个屁股,这要是以往,肯定一屁股毫不客气坐下来,吃吃喝喝了。
沈知梨两眼泪汪汪,“你来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宋安对着满桌子黑碳,摸着下巴沉思许久,终于冒出一句,“你们还有这癖好,吃……唔?”
沈知梨手忙脚乱捂住他招祸的嘴。
“你唔唔唔……找唔唔唔唔唔……”
“你说什么?哦哦哦,我听到了听到了,你说阿紫找我有事?”
宋安摇头甩脱她的手,溢出两声,“是大师……唔……唔???”
“好好好,我知道了,君辞说阿紫有紧急的事找我是吗?”
宋安点头,沈知梨捂住他的嘴还是没松,给人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鹤承渊眼眸幽暗,冷冰冰吐出二字,“吃饭。”
沈知梨非常繁忙,一手逮住宋安,一手抓起鹤承渊,“肯定是很着急的事,一起去一起去。”
不让他一起去,她怕是要在这小院子立碑了。
……
最后几人围成一桌,坐在了君辞院子里……
菜香诱人,色香味俱全,满桌佳肴。
沈知梨:“……”
她偷瞄了眼鹤承渊森寒的脸,又紧忙收回视线,拿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又不敢动。
听她解释……她真不知道,这边也喊吃饭啊……
结果,拉出来做挡箭牌的阿紫还不在这。
一桌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两眼冒火看菜,这顿饭……真的不会掀桌,甩人脸上吗。
之前的鸡腿老被宋安抢走,这一次君辞在氛围凝固的环境下,夹起一块鸡腿放在了沈知梨碗中。
沈知梨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这是什么?断头饭?
君辞薄唇微勾,声音温和,“师弟让我将给沈小姐赔不是之意,放你头上,这饭就当是疏于对你们的照顾赔礼道歉了。”
沈知梨:“何、何来歉意……”
君辞微笑道:“这点歉意自然不够,明日我带沈小姐在陈常山逛逛。”
“这……不用……”
君辞不允反驳,语气坚硬,“要的。”
宋安闻着饭香早受不了了,他把头埋得极低,偷鸡摸狗似的夹菜扒饭,恨不得吃完立即下桌。
这两顿饭怎么偏偏凑到了一起,莫非……沈知梨默默转过头,犀利锁住宋安。宋安感受到几道刀光剑影,顿时僵住不敢动弹,手悄悄把饭碗往怀里藏。
君辞给鹤承渊夹了块鸡翅,“师弟救沈小姐有功,沈小姐在谷中吃了我几月的饭,你还未尝过吧,不妨试试。”
沈知梨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想起每次去吃饭,院子里都点着熏香,她回到四方观就遭鹤承渊那个狗鼻子闻见了。他可有记忆啊!怎么说她以前也是他养院子里的鸟……跑人家那沾一身味……没杀她,他真是忍小事谋大局……
她默默低下脑袋,抓起鸡腿和宋安作伴,两个人埋桌子下啃鸡腿。
桌上,鹤承渊似笑非笑道:“有劳师兄了,师兄倒真是个好厨子。”
埋头的两人不约而同“咕咚”吞咽。
君辞:“能做得出饭自然算得上是个好厨子。”
鹤承渊眼眸暗了下去,笑意不减,“这倒是,想必师兄是没握到趁手的兵器,这红林中才慢了一步。”
沈知梨吃得满头大汗,这阴阳怪气的……她还是不冒头了。
一旁认真扒白米饭的宋安仿佛置身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忍无可忍掐住他的大腿一拧,疼得他半声低嗷硬咽了回去。
宋安眼泪拌饭,两眼充血瞪着她,“我可是从一堆……”
沈知梨从牙缝挤出几字,“你闭嘴。”
宋安委屈吧啦,续完后话,“……救了你。”
“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那你们马车……”他及时止话,脑海里闪过鹤承渊凉飕飕的话,要是听到就没命了。
宋安摆头,打死不认,“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啊?什么?”
他催促着沈知梨,“快快吃饭,一会要掀桌了。”
“果然是你。”沈知梨气得牙痒,咬住一口鸡腿肉,撕扯下来。
第66章 解药(15)
“你老实交代,你干了什么破事!”沈知梨鸡腿吃完,气不过审问宋安。
宋安支支吾吾道:“我……那什么,就和大师兄说今日师弟好像在给你做饭……那我怎么知道,他做那玩意……那么吓人,你在红桃林怎么惹他了?他这么恨你,煞费苦心要毒死你……不会是你生拖硬拽趁机拜堂,把人办了吧……”
“……”沈知梨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别说了。”
宋安:“一会又要人说,一会又不让人说,就你事多。”
“你……我……”
君辞望向宋安悄悄伸出桌面鬼鬼祟祟的筷子,筷子在盘子里盲扒了两下,一下夹住鸡翅,准备功成身退,鹤承渊出筷直戳进两根筷子间,鸡翅遭拦住,宋安的筷子抽了两下,动弹不得,只好默默松开鸡翅,收回手。
宋安对沈知梨抱怨道:“我的鸡翅,都因为你,被抢劫了!”
沈知梨:“关我什么事。”
君辞夹起鸡翅放在了宋安碗中,宋安瞪着眼前明晃晃出现的鸡翅两眼都瞪大了。
君辞对埋头的两人道:“吃饭在桌上吃。”
桌子底下的两人互视一眼,才抬起头来。
沈知梨把碗放到桌面,望向鹤承渊,他面无表情盯着满桌子菜,又将目光放到沈知梨扒了一半的饭碗上。
桌上的几方视线火花带闪电,宋安这个没脑子的马屁精拖着凳子闪到君辞面前,才吱声就踩雷。
“大师兄近日厨艺不得了啊,陈常山几大仙家酒楼都比不上这味道。再怎么样一盘菜也能看出是啥啊,炒菜炒菜,什么叫炒菜,是做饭不是火化。”
沈知梨:“……”
宋安碗里放着鸡翅,端着碗凑近君辞寻个庇护,对鹤承渊道:“师弟你快尝尝,这可比……你那碳好吃多了。”
沈知梨身上架着几道目光,整个人都略显僵硬,她嘀咕道:“他比你大。”
宋安:“大?大也是师弟。”
“你原先不是可不乐意?还因抢了你宝贵的小师弟位找人欺负他。”
“那个……陈年往事不要再提,我现在把位置让给他好吧。”
“不好,你比我们都小,你要尊敬他,多少也要唤一句师兄。”
宋安:“我就小几个月!”
“几个月也是小,鹤承渊现在怎么说都是仙首,为什么还要受你的气。”
宋安一听,好不容易得来的年长位要飞了,当然不乐意,做仙首的师兄多沾光啊,做师弟……不行!
“他什么时候受我的气了!他这身功夫可都是我教的!”
“所以?那也无法改变你是师弟的事实。”
“那他还是杀……”
“他不是,总之你就是师弟,以后喊鹤承渊要喊师兄你知道了吗?”
宋安:“我知道什么,我……”
君辞打断道:“沈小姐手受伤了?”
沈知梨望向自己左手简单缠着的纱布,“没什么大事,是救阿紫的时候麻绳磨伤了。”
“这伤是师弟抱的吧。”
沈知梨转头看向鹤承渊,他的筷子摆在一端,饭菜一口没动,目光一动不动定在她的手心。
“是,没什么大事。”
她正要藏起手时,君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到他自己眼前。
沈知梨:“我我我……我真无大碍。”
君辞手法温柔为她拆去纱布,“师弟身手无人能敌,但细事包扎还需多找师兄弟请教。”
“我、这伤真没什么事。”沈知梨想将钳制住的手抽出来,却是遭不动声色握的更紧了。
“没什么事也要上药,小伤不及时处理容易恶化。”
沈知梨瞄了鹤承渊一眼,他一言不发就专注于她手上的伤痕,其实她的伤谈不上破皮小伤,甚至伤了肉,擦痕更是一条条恐怖渗血,沙带拆开,血便溢了些出来,有地方甚至泛脓了。
君辞仿佛意料之中,从旁拿出药粉小心撒在伤口上,不疼反倒冰凉舒适。
“治晚了些,若是早点一夜该愈合了。”
宋安添上一嘴,“大师兄连夜去枯草堂抓药磨草原来是做这用。”
一大早就为她备好了?
沈知梨:“多谢。”
君辞淡笑道:“不必说这些,沈小姐在药谷待了这么久,师父也教了你不少药理,如此说来,也算是师妹了。”
“嗯?我……是不是不妥……”
当初怪老头不收她为徒,虽教她药理知识,但也未承认她是药谷中人,起初她不明白为何,就连屋子都于男子安排在一处,后来才发现药谷没有女弟子……
倘若君辞真是颠覆皇权之人,那么这个药谷怕就是为他而备,养精蓄锐。
宋安这时候脑子就转的快了,接话道:“哪有什么不妥,大师兄都喊你师妹了,日后你就是药谷的人,你的事就是药谷的事,师妹,日后记得唤我师兄啊。”
他那副嘴脸可劲得瑟。
君辞:“师妹说的不错,宋安你是该唤鹤师弟一声师兄。”
“什么!”宋安见给自己撑腰的人胳膊肘都拐断了,极其不满嘟囔道:“那沈知梨还比鹤承渊大……我岂不是还要喊她一声师姐了。”
君辞手中放轻用帕子为她将药逼出的浓水仔细沾去,又上了一道药。
“嗯。”
宋安:“……”
这顿饭吃的真是很不开心,身份都吃没了。
君辞为沈知梨包扎,全程未抬眼看过鹤承渊,他道:“我已传信给各大仙宗派重兵前来,到时还要麻烦师弟出面除邪。”
“师弟孤身探查邪宗,绘制的东山地图细致,只不过从一方攻入恐怕不行。我已安排各宗分布去往各山外的邻镇,此信已借万剑宗宗主之名所发,后续之事还需由你出面。”
“师弟独探邪宗太过危险,这几日我会与其他弟子结伴去将其他山图绘出。”
沉默许久的鹤承渊难得开口,“不必。”
他这冷不丁冒一句,引得桌上几人同时停下动作望过去。
鹤承渊一口饭菜都不沾,为自己倒了杯茶喝,“我在红林捡到了邪宗山图。”
沈知梨:“???”
嗯?他也开始用她的谎了?
邪宗布图鹤承渊再熟悉不过,一花一草他怕是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用了这么个理由。
君辞:“好。”
君辞对此都没怀疑?不过也是,邪宗有红林图,红林也邪宗图恐怕也不奇怪了。
沈知梨在方才他们顿神时,已将手抽了出来,自己把最后一点包扎完了。
“吃完饭,我带师妹去陈常山买几件衣裳。”君辞抬手要朝她缠严实的脖子去。
沈知梨往后缩,下意识避开,捂住脖子道:“这、这没什么事。”
君辞却没打算收手,“昨日已经见过了,不上药不行。”
“看、看过了?”
鹤承渊每次下嘴都没个轻重,只要咬一口整个脖子都无法幸免。
君辞手指扯开她的沙带,散下时沈知梨慌忙挡了回去,她道:“我、我还是自己上药吧。”
她似乎有些抵触,君辞握紧药瓶短暂犹豫后将药递给她,嘱咐道:“上药要及时,还有……下次不要再做这事……”
这……事……
沈知梨摸了摸发烫的脖子,“我知道了。”
但这是她能拒绝的吗……鹤承渊的毒马上就能解了,她总算能逃离他的虎口了。
这么一想,眉眼没掩盖住的愉悦上挑,偏偏就叫人逮住了。
鹤承渊茶杯一放,起身往外走,沈知梨见状不对,放下筷子追上去。
“鹤承渊……”
她话还没说完,君辞也跟了上来。
“我记得师妹以前喜欢挂星灯,正好这两日陈常山有千灯节,不妨去看看。”
“我……”
宋安一把抓住沈知梨往外跑,“啰里八嗦,快走!大师兄掏钱,你犹豫什么呢。”
……
沈知梨一路被宋安抓着走,甩都甩不掉,她被扯进胭脂铺,宋安选了个大红的胭脂就要往她脸上糊去。
“宋安!”
鹤承渊抬手一拦,胭脂尽数挥到了宋安脸上,彻彻底底成了个大花脸,若是上台唱一段,都得给他拍手叫好。
宋安呸出一口红烟,“鹤承渊!”
鹤承渊淡笑道:“失手,抱歉啊师弟。”
他还故意咬重“师弟”二字,沈知梨压抑嘴角忍着一股笑,往鹤承渊身后躲,省的宋安暴走误伤她。
君辞在一旁与店小二交谈,不出一会儿,店家就将铺子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全部拿了出来,他掏出几块银锭,摆在桌上,顺便给了个地址让他们送到府里去。
宋安和鹤承渊针锋相对,他誓死非要把鹤承渊也搞成个大花脸。
他在这头惹事,君辞就在那头淡定给他善后赔钱。
沈知梨瞧见那堆成山的胭脂,立马走前去,“我要不了这么多。”
“选你喜欢的用。”
“那我也用不完这些……太多了,也不方便携带,倒是还要回京,我选几件就好。”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君辞才松口许她只选几个,胭脂被拒,衣裳自然也逃不过。
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各种颜色,只要贵的君辞就往她怀里塞,布料要最好,花色要最新,绣法要最细。
沈知梨完全插不上话。
宋安对逛街这事像是习以为常,毫不客气,选了一堆衣裳顶着他的大花脸就进帘子里换。
鹤承渊则是冷眼旁观,狩猎的目光就未从沈知梨身上移开过。
第67章 挂星(1)
“师妹,这件如何?”
君辞臂弯挂了十多件衣裳,似乎并不满意。店家倒是热情,跟随在他身边一个劲的推荐,说要配首饰、要配挎包、鞋子自然也是要最适配的,每件衣裳都有不同的搭配,这哪是买衣裳,这架势是盘店铺啊。
沈知梨都要将“不用”刻在脑门上了。
若说她将不用二字挂嘴边,君辞则是将师妹二字挂嘴边,每句话都要以师妹开头。
“太多了……”
而今都到夏季了,君辞给她买衣裳,从春季到冬季,一件不落。
店家瞧见君辞蹙眉,便知他对这些成衣都不满意,于是提起道:“不如给姑娘定做,这料子轻透,夏日穿起不闷不热,要何样的花色都可以选,十位秀娘赶工,不出十日就能送到府上。”
君辞:“师妹身份不同,这些确实不适合她,多选几块料子,给她定上。”
沈知梨眉角抽搐,她有什么身份,就普通一介凡人,在君辞将手中衣服放下前,她接了过。
“我还挺喜欢的。”
店家:“姑娘喜欢,不如去试试?”
“试……要试吗……”
沈知梨撇向君辞,他冷淡的目光因她的喜欢有所动摇,但若是不试出来,他瞧上一眼拍板敲定,这店她恐怕难出。
“我知道了。”她掀开垂帘走了进去。
君辞声音响在身后,“给我吧。”
沈知梨微怔,转过身时,长帘垂下,鹤承渊的身影站在帘子外,意味不明的目光定格在他们二人身上,盯得她浑身立毛,直到帘子隔绝他的视线,那种被刺穿的感觉也并没有得到好转。
帘子中只剩她与君辞,沈知梨有些局促,“那个……我自己可以。”
他仍然面无表情,眸色乌黑,冷执淡漠,不许反抗的坚定,却因眼角微翘,令沈知梨注意到了那颗淡淡的褐痣,再移回目光与他对视时,寒意消散,漂亮的眼睛仿佛是汪倒影皎月清澈的湖水,慢慢荡起涟漪。
沈知梨注意到旁边还有一道可换衣的内帘,他因早知道这间试衣房有内室,可从外看真仿佛他们身处一处,甚至服侍她换衣。
帘子外传来宋安雀跃的声音,“师弟!我这衣服怎么样怎么样!”
沈知梨向帘子看去,这时君辞取走她搭在臂弯的衣裳,留了件水蓝色给她,她掀开内帘去换衣裳。
鹤承渊的声音逐渐被宋安拉远,“很丑。”
“你有没有眼光!小爷帅呆了好吧,路上的姑娘都要来搭讪,你什么眼睛,我看你还没好全,师妹的药是不是没给你下对!”
鹤承渊纠正道:“你是师弟,还有她是师姐。”
宋安:“知道了知道了。”
他不知道又找了个什么东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怎么样!我加上这小铃铛是不是更引人注目了!”
鹤承渊仍然嘴下不留情,“嗯,听到声音会多赏你几文钱。”
“你骂我!”
鹤承渊冷笑一声,懒得理他。
宋安对店家道:“把最好看的衣裳都给我拿来!”
他似乎不服气再次走去换衣了。
沈知梨这时也掀开内帘走出,水蓝色的纱裙穿在身上,温雅大气,可却压抑住了她的活泼娇俏,少了淡黄的灵动。君辞一袭矜贵青衣,银冠一丝不苟贯发,古板又沉稳,他静静站在外头等她,在帘子撩开时微扬起唇,给予她回应。
“师妹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沈知梨顺他话接道:“那……不如就买这一件吧。”
“这些不试吗?”
那些色她并不喜欢,却又不好开口,君辞好似读懂她眼中之意,瞧着手里的衣裳多是大家闺秀的端庄秀雅,似乎禁锢住了她。
他选衣时下意识往那方面拿,只管将好与贵的塞来,疏忽了她的想法。
沈知梨不知如何开口。
君辞取了件红衣给她,“我方才瞧见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倒是适合你,我去为你取来。”
沈知梨拎着红衣愣怔。
红衣?他是想让她试给他看?
知道她不喜欢显眼的衣裳,也不会买走,所以选了件红衣试试瞧一眼也好?
沈知梨也没拒绝,转身回到内帘。
没过多久,外帘掀开之声响起,她正背对着帘子换衣,红衣套了一半,内帘忽然被撩开,只觉后背微凉,沈知梨衣裳垂在肩下,一时傻在了原地。
“君……唔?”
背后之人捂住她的嘴,将她翻过身来。
鹤承渊勾起眉眼站在她面前,笼罩一层灰暗又强烈的阴影。
他松开捂住她唇的手,指腹碾过唇角,抬手将人抱起放置在了桌子上,垂眸锁定她拆去纱带露出咬痕的脖颈。
沈知梨愕然望着他,“你……”
那目光直勾勾的盛满欲望。
完了!这人不会又泛“毒瘾”了吧!
两人目光平齐,这相对姿势,怕为了方便他不弯腰的持久之战。
鹤承渊手背扫去她肩前碎发,俯身而下,沈知梨别过头,抬手抵住他的肩,“等等。”
他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抓住她挡在两人间碍事的手腕,沈知梨一手捂住胸前还未来得及穿好的红衣,一手遭他钳住,两手都不得空,只能缩起脖子。
“鹤、鹤承渊……别……”
“最后一口。”
“已经很多次最后一口了!再咬我脖子要断了!”
“师妹。”
内帘外传来君辞的声音,沈知梨做贼心虚似的,浑身颤动,放在桌沿的瓷饰因桌面晃动,一个不稳砸在地上清脆一响。
鹤承渊贴在她脖颈处的唇也一同顿住,短暂停留后,唇覆了上去。
他们方才的交谈声不大,君辞因是没听见,可尽管如此,沈知梨还是心脏狂跳,生怕君辞进来看见这解释不清的一幕。
怎么如同偷情般的心慌与提心吊胆。
越是如此想,悬着的心跳声越大。
鹤承渊没咬她,唇在伤口一路吻到耳后,他戏谑道:“你慌什么?”
沈知梨欲哭无泪,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他故意的吧!试探她有没有记忆?!还是试探她知不知道他有记忆?
她忍!
内帘拥挤,他推开她的双腿,与她贴近靠在她的侧颈,她一动不敢动,甚至无法抽手把做恶的脑袋推开。
君辞盯着安静不动的垂帘,缩起眸眼,“师妹可有事?”
沈知梨高昂起脖子,喉咙不安滚动,那颗脑袋游走到她的锁骨处,张嘴便咬了一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
他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君辞的脚步声向前走了两步,似乎再得不到她的回应,要掀帘入内了。
沈知梨忙调整气息,说道:“我没事!”
帘外静了一会儿,再次问道:“你在做什么?”
语气平静,夹杂审问之意。
“我……我换衣服,这衣服有点难套,袖摆甩到了桌角的……瓷饰……”
“……好。”
鹤承渊松开她的手,俯在她耳边低语,“说谎。”
沈知梨:“……”
她忍!
如今她得空了,却连推开他都不敢,君辞就站在帘外,她衣衫不整,这场面……真是扯不明白。
她轻声回复道:“能放开我了吗?”
鹤承渊的双手穿过她的腰际,伸向她身后的药瓶,两指拔出瓶出,指腹沾药涂抹在脖颈上。
沈知梨头靠近他的肩侧,呼吸加重。
瓶塞拔出的声音比以往都大,传到不隔音的帘外。
君辞:“师妹在上药吗?”
冰凉的药随指尖沾满整个脖子,在突起的锁骨划过,抹完药后又恶作剧似的,用力将瓶塞塞回去,药瓶往桌上用力一放,随意搭在衣架上的水蓝衣裙溜到地上,从垂帘里溜了一小节出去。
沈知梨屏气凝神,声音因心慌而发颤,“我、我很快就好。”
鹤承渊不慌不忙慢悠悠给她包扎,她这很快就好,只怕是没那么快,沈知梨想夺过自己包扎,面前这人便低眸看向了她拽着的衣领,颇有威胁之意。
沈知梨:“……”
她如今就一只手得空,两手包扎,遮体的衣裳会脱手落地。
拧不过他……
君辞:“那件黄裙不见了,我给你拿了另外一件。”
“等、等一会儿。”
“好。”
沈知梨的伤口总算包扎好了,她才舒口气,鹤承渊便拎出一件黄裙塞她怀里,“换。”
她顿时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圆溜溜的眼睛在他与帘子里来回转动,确认真假。
现在换?!岂不是要把身上的红衣脱了,再换上?!他……不是还在帘子里!
鹤承渊目光往帘子瞥去,那意味再明显不过。
要么换,要么他就这么掀开帘子出去。
在他转身之际,沈知梨深吸口气拽住了他的胳膊。
鹤承渊看向胳膊上的手,她指了指旁边,手指在空中旋了半圈示意他转过身去。
这次倒是没难为她,沈知梨瞧他转身,从高桌试探伸脚跃到地上,最后瞧了他的背影一眼,也背过身褪下红衣。
红衣从身上滑落,她未注意,垂到脚边的衣裳露了一角在帘外。
鹅黄衣裙……层层薄纱,银丝如蝶,轻盈如云。
正是君辞要为她取来的那件,居然被鹤承渊捷足先登了。
沈知梨换好衣裳,还没想好如何掀帘出去。
“大师兄!快看看我的衣服好看吗!”宋安蹦蹦跳跳走到外帘前。
忽然,一只手从后圈住沈知梨的腰,推开窗带着她从二层跃到巷子里。
沈知梨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落了地。
“鹤承渊?”
鹤承渊抓着她走出巷子。
沈知梨被他连拖带拽,双脚近乎跑起来才能跟上他长跨的步子。
“去哪去哪。”
“吃饭。”
“嗯?”
……
宋安在外帘喊了半天,以往君辞无论如何都会放下手中事务回应他,这次他在外头喊了半天,君辞都未理他,他便掀帘而入。
阳光从大敞的窗闯入,风拂动掀开的内帘,君辞站在帘处,水蓝与赤红的衣裳铺落在地,桌上歪倒着他给她的药瓶,旁边放着留下的碎银。
宋安:“大……师兄。”
君辞将手上的衣裳丢在高桌,头也没回丢给宋安一袋银两,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师兄!”
宋安:“……”
怎么都走了……
店家:“客官。”
宋安取出金叶往店家身上一丢,“衣裳钱,全部打包送去府里。”
说罢,他一手撑在窗台也跃了出去。
店家:“客官!门在……这边……”
几条街外的醉仙楼,沈知梨坐在鹤承渊对面,窗户打开她瞧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灿烂的阳光洒在满桌佳肴上。
沈知梨:“……”
君辞的饭他一口不沾,在这找家酒楼菜谱也不看,只道将招牌送上。
鹤承渊自顾自吃饭,早已将另外同行的二人抛之脑后。
沈知梨:“我们……不与君辞说一声……”
鹤承渊抬眸望向她,沈知梨瞬间禁声,拿起筷子吃饭。
她怎么惹到他了……从方才开始这人就不对劲,气压极低,生怕说错话。
沈知梨吃了两口,对面的人敲了敲另一盘菜,她不明所以望过去。
他吐个字道:“吃。”
沈知梨:“……”
夹起一块肉塞嘴里。
才咽下去,筷子又敲上了另外一盘菜。
“……”
好……她知道了,他这是示意她每盘菜都要吃上一口才能罢休。
怎么了这是。
沈知梨揣测不明他的意思,只好照做,待她全部尝完后,鹤承渊突然起身要走。
“你去哪?”
“换一家。”
“不行。”沈知梨蹙起眉头。
“为何?你喜欢这家的味道?”
沈知梨更不明了,她只是觉得这么多菜不吃完浪费,怎么在他看来就是成她喜欢这家的味道了?
她叹了口气,好似明白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君辞做的饭确实不错。”
“所以你喜欢。”
“……”沈知梨拍拍桌沿,给他添了杯茶,笑道:“与这家味道一般无二,是喜欢。”
鹤承渊眼睛沉如不动声色的暗河,坐回她对面,端起茶泯了一口。
“此茶更胜一筹。”
沈知梨:“……”
她给他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托腮弯起眉眼,“你尝尝,这个味道我很喜欢。”
鹤承渊未动筷,瞧了一眼后望向她,“你不是不爱吃醋?”
沈知梨嘴角不自觉上扬,“你应该喜欢。”
“我不喜欢。”
鹤承渊并没听出言中之意,沈知梨也没挑明了说。
她转言道:“醋里带甜,味道很是不错。”
“所以你喜欢?”
他又问了一遍相同的话语。
沈知梨点头道:“合我心意。”
待鹤承渊吃入嘴中,沈知梨再次问他,“你觉得如何,好吃吗?”
“一般。”
沈知梨未理会,自己夹来一块吃,“我就觉得很好吃。”
“你只是不喜欢我的饭。”
“……”沈知梨夹起金酥饼放他碗里,逗趣道:“人各有所长,你不一定要会这些来讨我欢心。”
鹤承渊筷子一不留神用力,金酥饼便拦腰截断,里面的甜豆沙流了出来。
沈知梨含笑不语,鹤承渊脸色冷了下去。
见势不对,她急忙改口道:“饭我会做。”
“你想讨我欢心。”
“……”
她真是……对他的脑回路甘拜下风,这句话给她打了个猝不及防。
沈知梨嘴角的笑容抽搐,“不……可以吗?”
“不可以。”
“……”
她自讨没趣干嘛呢!
沈知梨又给他夹了几道菜,“吃吧。”
而后这桌子便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清风波动窗檐前铃兰花样式的风铃,宛如戛玉敲冰,余声似流水脆悦穿耳而过。
许久后,鹤承渊先开口打破宁静,“挂星灯是何物。”
“挂星灯就是千灯节比长线放灯,谁放的最高不灭谁赢。”宋安气喘吁吁的声音冲到桌子前,拿起茶壶就开始往嘴里灌,一副要渴死的样子。
他们这是找了很多地方?
沈知梨转眸望去,君辞跟在他身后,走到了桌前。
“君辞,我……”
他自然的入坐在沈知梨身边。
小二点头哈腰送来两副新碗筷。
君辞扫了鹤承渊一眼,夹起金酥饼放到沈知梨碗中,笑道:“醉仙楼的金酥饼无人能及,原来师妹喜欢吃这个。”
沈知梨:“……多谢。”
宋安一屁股坐在鹤承渊旁边,宛如在自家府里,还劝鹤承渊多吃些。
鹤承渊一双筷子摆回桌上,瞬间没了食欲。
君辞将她遗忘的药拿出,移到她面前,“随身带着吧。”
沈知梨接过后放入袖袋中,“抱歉……我忘拿走了。”
“无事。”君辞端起茶,剑眉锐利,“我说为师妹选的衣裳去了何处,原来是师弟先付了钱。”
鹤承渊淡定回道:“师兄挑了十来件,沈大小姐没有看中的吗?”
君辞:“确实是我没选中她的喜好,不及师弟了解。”
“我不了解,不过随手一拿。”
宋安看向沈知梨,屁股默不作声远离鹤承渊,“……”
沈知梨心如死灰,他们两个怎么又对上了。
“我……都喜欢。”
宋安双眼撑大,含着口肉,“都喜欢?!”
沈知梨:“……”
他不乱喊还好,这一嗓子,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桌上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真是吃不上一顿安稳的好饭。
“太长宗?!”宋安撇见窗外。
几人顺势看去,街道上一人戴着长披,头蒙在帽中,身边跟着一队弟子脚步匆忙避开人多之地,弯弯绕绕拐入巷子。
宋安:“这方向,不是枯草堂?”
“他们不是退出仙盟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沈知梨疑惑。
宋安哑声,这包裹严实的人应该就是太长宗主了,想起他被鹤承渊打的面目全非还遭他送了几棍子,看来是四处寻医无果,才来了枯草堂。
枯草堂声名在外,万病可除,他们因是不知那是药谷对外的铺子。
君辞:“师弟身份已不同,身为仙首在这节骨点上逼退太长宗非明智之举。”
沈知梨望向鹤承渊也猜出了些事,对此不多做声,他的刀出手没要命都算手下留情了,就是不知这太长宗主伤成了何样,连人都无法见了,需要躲藏。
宋安也不敢说话,毕竟他也有参与,敲了几棍连夜给人丢山下去了。
鹤承渊耻笑道:“我倒是不知,何为明智之举?”
宋安心里咯噔一下,揣测不安捧着茶杯喝水,一双眼睛在几个人间来回滚动。
君辞:“至少不该亲自出面。”
鹤承渊冷呵道:“看来师兄也往里添了把不知名的火。”
“是见不得人?”
“师兄倒是会物尽其用,计划将人打一顿,再利用人杀前锋除邪,我说的可对?”
君辞一言不发,对宋安使了个眼色,宋安心中了然,放下碗筷,起身道:“我去趟枯草堂,一会找你们。”
鹤承渊:“倒是没发现师兄背地那套做的不比太长宗差,想必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辞:“事已至此,这事师弟处理的不对。”
鹤承渊满不在乎,“我奉劝过太长宗杀前锋,是他不愿。”
“所以你把人废了。”
“难不成师兄有更好的法子,劝他做前锋?”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万事该以仙首为主。”
鹤承渊不屑笑道:“仙首?他好像没把我放眼里,也没把药谷放眼里。”
沈知梨默不作声,望着宋安远去的身影,又看向另条巷子里脚步颠簸行动不利索的太长宗主。
鹤承渊顺沈知梨目光看去,转而又对君辞道:“我不过是把人毒哑,送上一身毒罢了,这断腿和废去的内力,可非出自我手。”
“师兄可要为自己的身份着想。”他话里有话,“你这一身不可外露的功夫,可要藏好了,不然被发现,这么多年蛰伏岂不功亏一篑,北方集结的军队不能一日无主。”
君辞眼底闪过从未见过的狠厉,连沈知梨都滞了片刻。
北军……那不是叛军吗!她前世听她爹提过一嘴,北军明面上未有叛变之嫌,只是难训,直到鹤承渊杀入各大仙宗,将其搅成一滩浑水,北军才彻底暴露。
鹤承渊有记忆!那么在药谷他借君辞之手打通脉络的同时,也是为了测出此事!所以当时君辞才会将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选去或留,若选去,君辞必定会杀了他!
不轻易出手,是因为君辞一招一式皆出于边军,多年习招细节处难彻底掩盖,有心之人一测便知。
第68章 挂星(2)补章
沈知梨记得她爹选了北军……,昏君无能,追求长生不老,迷恋傀儡之术,几处早已开始分裂,国将分崩离析。
桌上气氛凝至冰点,刀剑随时可能出鞘,药谷中君辞尚可轻易取鹤承渊性命,但现在不同,鹤承渊身份已变,内力与武力都不凡,二人若是相对,输赢难定。
两人四目相对,冰点难破。
沈知梨:“我们会选你。”
君辞微怔,转过眸去。
她道:“我们既是药谷的人,自然无论何事都会选择药谷。”
可他们之间无形之争不是她能决定的,沈知梨:“师兄去万剑宗与苏钰谈事,未刻意避开我们,你已信任我们,我们也不会做背叛之事。”
她望向鹤承渊,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可她读不明白他眼中之意。
“鹤承渊身上的毒多亏药谷搭救,于情于理都当答谢。”
鹤承渊没做回应,他取出刃刀,将其搁放在桌面,转头望向晃动的铃兰花铃。
两人相互对峙的寒气逐渐散去,沈知梨才长舒口气,放下悬着的心。
“我要回去熬药了,再晚一些不够时间了。”
君辞说道:“我已派枯草堂熬药,明日是千灯节,该选几盏灯。”
他们走在街上,四处都是花灯,各式各样看得眼花缭乱,君辞还是一贯的购买方式,只买贵的。
千灯节有许多花灯,其中一种便是比拼争输赢的挂星灯,此种灯样式精美,价格也昂贵,一盏灯是其他花灯十倍的价。
不过挂星灯,究竟能不能获胜要看运气,像放风筝似的,谁能放的最高不灭,谁就是魁首,挂星灯此寓意也极好,近星所愿必达。
听闻这次醉仙楼放出百坛佳酿作为魁首胜礼,一坛佳酿千金难求,百坛可谓是下了血本。
这挂星灯供不应求,人人都要撒银买一盏来碰碰运气。
宋安办事回来得也极快,就怕赶不上趟挂星灯卖完了。
“今年这灯还要抢,再晚几个时辰没得卖了。”
沈知梨:“你回来这么快,事处理完了?”
宋安:“我有什么事。”
沈知梨指向一边买个不停的君辞,“你的大师兄快将挂星灯全打包带走了,你快去劝劝。”
她就没见君辞的钱袋合拢过。
宋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买这么多?!挂星灯一人只能选一盏放。”
看这架势大师兄是打算将陈常山所有的贵的挂星灯都收入囊中,让沈知梨选喜欢的,剩下的给其他弟子分去。
以往千灯节大师兄都无兴趣,他想去凑热闹都只能找其他几个师兄同去,更别提还会给他们买灯了。
沈知梨:“我劝不住。”
宋安摆手道:“算了,他有数,不会抢其他人的愿的。”
“……”
他那渴望的目光就没从那些买来的挂星灯上移开,君辞把钱一给,他瞬间闪过去接过花灯。
君辞看中一盏兔子灯,转头对沈知梨道:“这灯师妹喜欢吗?”
沈知梨:“已经买很多了。”
君辞:“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沈知梨不敢接话,他对她的好意因是取自另一个人……她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
“我……”
“现在不喜欢了吗?”
“没有。”
她话音刚落,君辞便转头付款,顺便还买了一堆河灯,依旧还是那句送府里。
沈知梨余光闪过一抹幽蓝,鹤承渊手上提着一盏蝴蝶灯,颜色亮眼,虽不贵做工也不出色,但若是在夜里点上灯定然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鹤承渊感受到她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她手中端坐的白兔灯,转身给自己的蝴蝶灯付钱。
沈知梨忍不住道:“鹤承渊,你那盏真好看。”
鹤承渊冷冰冰丢下几字,“我的。”
沈知梨:“……”
一路回府鹤承渊都不与她走在一起。
她是哪惹着他了……
枯草堂将药送来,她剜了血又熬了一个时辰给人送去。鹤承渊将蝴蝶灯高高挂起,入门可见,果然到夜里他那盏灯便活灵活现,引得她挪不开目光。
鹤承渊打开房门,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睡袍,“那是我的灯。”
窥探出她心事似的,张口便宣示主权。
沈知梨将药放在他桌上,“药趁热喝了。”
她转身离开,手腕处的血还未包扎,只简单抹了药,鹤承渊也没留她,目送她打开院门离开了。
他便坐在院子里盯着黑漆漆的药倒影明亮的圆月。
药还未凉,宋安翻墙而入,鹤承渊抬头看去,“何事?”
宋安:“你怎么在院子里?”
鹤承渊:“我的门是被拆了?”
宋安坐他对面翘起二郎腿,“翻墙方便,不然被大师兄看见了。”
他一眼瞧见高挂的蝴蝶灯,“你自己买了灯啊?”
“嗯。”
“沈知梨去我大师兄那了。”
端药的手骤然顿住,鹤承渊一口饮尽,“所以?”
“他们在那选灯,我还想叫你一起去,没想到你偷偷买了。”宋安眉角高挑,一副不把事挑大不罢休的坏样,“你药喝完啦?我看沈大小姐手都没有包扎,急匆匆就去了,大师兄这时候应该在给她包扎了,唉,你说说她也是不容易,血都要放干了,不得好好补补,枯草堂今日送了两碗药来,你是不知道,其中补血气那碗是早晨师兄亲手熬的……”
鹤承渊放下碗,“你来不是因为这事。”
“师……”宋安瞧他脸色不对,及时刹车,改口道:“师兄厉害,一猜就中。”
鹤承渊横过眼去,“我还没猜。”
宋安后背发凉,吞咽道:“你心里猜了。”
“有事说。”
宋安指骨扣桌盘算道:“起战需要理由,太长宗如今就在陈常山,何时动手?”
鹤承渊低笑道:“这事与我何干?你的师兄不是自有安排?”
宋安:“嘿,这是不是你在万剑宗提及的吗?!”
鹤承渊:“未曾说过。”
宋安:“……”
对面的人推开院门出去,宋安追上道:“你去哪?!这事现在该如何办?”
没过太久,两人并肩站在了大院之中,药谷弟子围在一起选灯,而沈知梨与君辞却不见踪影。
宋安勾上鹤承渊的肩膀,“哦,原来你也想选灯,来晚了,都选完了,也没你的份,你院子里不是有一个吗,一人一个,你就用那个吧。”
鹤承渊抓住他的手,胳膊一挥将人甩出去,要不是宋安反应及时,他怕是要直接飞到君辞院子里去。
他飞跃的身子正好给鹤承渊开门了。
大院里鸦雀无声,药谷弟子僵在原地,几人才点起试灯的火,立马吹熄。
“怎么了……”
“嘘,别出声。”
宋安扶着他快散架的老腰,从地上爬起来,“鹤承渊!你恩将仇报!”
君辞院子里沈知梨嘴中还叼着一块金酥饼,整个傻眼,君辞一派淡定低头为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包扎。
沈知梨“咕咚”把嘴里咬的金酥饼咽下去,“你怎么来了。”
鹤承渊一脚踹在刚爬起来的宋安胸口上,从他身上跨进院子,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坐在她身边,拿起桌上的一块金酥饼吃进嘴中。
“宋安让我来吃饼。”
在地上打滚的宋安:“???”
鹤承渊望向他,“你不吃吗?”
“……”宋安憋着一口气,捂着胸口艰难爬到桌边,夹了一块饼放嘴里咀嚼。
君辞包扎好之后,走向那盏兔子灯,“试试灯看有无问题。”
宋安瞄到堆在一边的河灯,这虽不是稀奇物,但堆得也太多了吧!跟铺地毯似的!
“大……大师兄,你这是要包河放灯?”
沈知梨:“河灯也能许愿。”
宋安:“你多大的愿望啊!要这么多!”
“……”沈知梨无奈扣了扣眉头,“君辞说这么多灯,总有一个可以承载愿望不沉底。”
宋安凑到沈知梨面前出鬼点子,“你明日转手卖灯吧,感觉能发一笔横财,我看挂星灯魁首难夺,咱两把灯卖了,去醉仙楼买佳酿如何?”
沈知梨翻个白眼,“你是一点不亏。”
君辞试完灯交还给沈知梨,“河灯有喜欢的吗?”
沈知梨随意选了两盏普通的花灯,“就这两盏吧。”
“好,早些回去歇息。”剩下的君辞便让其他弟子进来选,一时院子里塞满了人。
沈知梨走出院子时,鹤承渊也一同跨了出来,她仿佛意料之中,“你不选灯?”
鹤承渊瞥了眼她手里的两盏荷花灯,“我不喜欢花。”
沈知梨:“……”
他到底在气啥。
宋安也捧着两盏灯窜出去,他跑到鹤承渊身边道:“沈大小姐也没说给你啊。”
鹤承渊:“……”
宋安往他怀里塞了一盏琉璃灯,“我这比她的好看,她选的什么丑不拉几的花,不适合,我这比谁的都好看,给你的。”
“……”沈知梨冷眼望去,“花灯可是你大师兄挑选的。”
宋安立马改口,“那……都好看,但是你那两朵略微逊色,哪有给男子送粉色的花灯啊,你让他放灯脸往哪放?”
沈知梨要和这人吵起来,“他又没说不要!他只说不喜欢花!”
“不喜欢花,不就是不要的意思?”宋安:“师兄你说是吧。”
“……”沈知梨气得两眼喷火,“宋安!”
宋安:“做什么?我还有要事和师兄商量,你早点回去洗洗睡。”
沈知梨把花灯捧到鹤承渊面前,“鹤承渊,花……”
偏偏他低头一瞧,便看到了手腕包扎的纱带,头也不回走了。
“???”
宋安乐呵的跟在鹤承渊旁边絮絮叨叨,不知道又在商量什么鬼主意。
第69章 挂星(3)
次日黄昏之际,街道上人山人海,陈常山确实因仙宗侠旅来往较多及其繁华,浓烈的节日氛围下灯火通明,烟花燃空,金龙盘旋。
陈常山一个没有河的地方,都为挂星节挖了条城内湖,灯的种类繁多,为首的便是最主要的挂星灯,其次山挂山灯,最后是游河灯。
醉仙楼前一长串金纸风车呼呼而转,奢靡堪比京城,百坛陈年佳酿已经在二层平台摆出展示。
落日余晖,红霞挂满天,这时挂星灯还没开始,多数人先去放了河灯,他们也不例外,一群人站在了城湖边,湖岸边有些拥挤但掩盖不住的热闹,众人围绕在一块放灯许愿。
沈知梨与阿紫走在一起闲聊,她给阿紫分了一盏花灯。
“阿紫,若是在京没找到熟人你要回来吗?”
阿紫摇头,“我四处漂泊……去过太多地方了,我想安定下来过完余生。”
“那就待在京城吧,若是无处可去,可以来找我。”
阿紫若有所思,“永宁王府。”
“你知道?!”
“近日听那些公子提过。”
沈知梨拉着阿紫挤过人群来到浅湖边,“原来是这样。”
阿紫应了一声,想了片刻,又道:“有些熟悉。”
阿紫的记忆破损,从前的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好不容易听到她想起某事,沈知梨不敢打扰,静静在她身边等她的回忆,她盯着水面游动的河灯入了迷,像陷入尘封已久的记忆,费力拨开层雾。
圈圈河灯在水面掀起涟漪,灯影如梦,与某事某物发生重合,耳边的欢声笑语如拍礁浪潮,炸起巨大浪花。
“小姐。”
她脱口而出,一把抓住沈知梨的胳。
沈知梨:“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吗?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
阿紫拧起眉头,“沈小姐,我好像听过这个地方。”
沈知梨:“永宁王府?”
“是。”
“家在附近?”
“或许……不远。”
沈知梨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不着急,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想起以往的事。”
“这段时间你不要离我太远,陈常山近日不太平,等回京我们两个结伴而行。”她捧着花灯道:“许个愿吧。”
她们蹲在湖岸沿上将花灯小心放在水面,随后开始许愿,待愿许完后拨弄水花让花灯飘远。
岸边的花灯拥挤,君辞用剑划水帮她们将花灯推到旷阔之地,花灯开始随波摇晃而远。
阿紫好奇问道:“沈小姐许了什么愿?”
“愿望……”沈知梨站在岸边,两人外的距离是宋安围着鹤承渊的身影,鹤承渊被宋安吵得脸色阴沉,在他吵吵闹闹中随意将花灯甩进湖心,敷衍至极,对着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琉璃灯在空中划了一圈落入水中荡了下,灯芯的火依旧没灭,他的灯震起波纹,荡开的波纹反倒把沈知梨晃晃悠悠靠近的花灯推远了。
“……”沈知梨别开头,“我也没什么愿望,倒是希望阿紫能早日找到家人。”
阿紫盯着河灯努力回忆往事,低声道:“但愿……”
沈知梨收回目光,发现君辞放完花灯后一直注视着她,在对上视线那刻,他对她温柔一笑,伸出手准备扶她从岸沿下来,“师妹走罢,该去挂星灯了。”
宋安学鹤承渊将花灯抛去,转头就见鹤承渊盯着沈知梨的方向发呆,他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喂!你看什么呢?快走了走了!找个宽阔的好位置挂星灯,不然一会儿太拥挤,灯打灯,都不需要看运气,灯就要被打下来。”
鹤承渊横他一眼,宋安畏畏缩缩把手收回来,“师、师兄啊……”
他欲言又止,最后安静待着,顺他目光看向沈知梨与君辞的方向,一句话不说,她的手不会真搭大师兄手上吧,宋安面上沉静,内心一双拍手叫好的手都快拍烂了,双眼期盼着握一块。
“挂星开始了!挂星开始了!”
本就拥挤的人群躁动起来,君辞本是将沈知梨护着,奈何一时混乱,有人从他与沈知梨之间奔过,他下意识退了一步给这人让道,怕她挤到沈知梨。
然而这人略显着急,飞起的袖摆挥打在沈知梨身前,她不自觉去躲,这侧身一躲,脚下没注意滑了一道。
“当心!”
“师妹!”
宋安:“完了!”
身边掠过寒风,余光闪过一道人影!
沈知梨失去平衡,倾倒入水刹那,胳膊被人一拽,将她拉了回来。
是距离她最近的阿紫。
“多谢。”
阿紫松口大气,“当心些,快下去吧。”
她们方才为了躲避拥挤放花灯,站上了沾满水渍的岸沿,现在想来真是后怕,落水是小事,就怕暗石嗑伤。
“下来。”
君辞扶住她另一条胳膊。
然而不等她下阶,有人先一步停在沈知梨面前,一言未发单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托了下来。
“鹤承渊……”
她话都没说完,鹤承渊扭头走进人群,去往挂星灯之地。
宋安来回晃了两眼,追了上去。
君辞抓住沈知梨胳膊的手,悄然松开,为她递去兔子灯。
眨眼功夫,鹤承渊已经不见了人影。
沈知梨百思不解,不是昨日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惹着他了……
他们跟着人群去往挂星之地。
醉仙楼东家位于楼台,“挂星灯魁首!醉仙楼百坛佳酿!”
千灯节每次都由商家向官府申请做东家,借喜庆的节日打响自家生意的名声,背地之中所卖出的花灯还能分几层银子,多得是人去抢着做。
宋安千等万等可算把醉仙楼等来了,那可是百坛好酒!
他对其他药谷弟子道:“师兄!咱们这次一定要把酒夺回来!”
“我不行啊,我运气一向不好。”
“我……我也一般。”
宋安不服气,“我们这么多人!还夺不下几坛酒了?这么大概率。”
药谷弟子道:“师弟啊,这是概率问题吗?这是谁踩狗屎运的问题。”
宋安盯着醉仙楼的百坛酒两眼冒光,“必须得到!师父还等着我赔酒呢,不然我就要自己掏钱买了……”
众弟子:“……”
宋安瞄到沈知梨,挤过几个人靠过去,挑眉道:“沈大小姐,我听说你回回都是魁首,运气好的很呢,放灯有什么技巧吗?这次能不能夺首!我的酒还等着你呢!”
沈知梨:“你要还怪老头酒你就自己掏钱,别盯着那些酒起坏心思。”
宋安:“那么你就是有信心啰,不妨说说,这灯如何放?我记得京城有一回就是你们永宁王府做东家,你夺了魁首,威风啊!”
沈知梨怔了一下,遭了,她没有印象。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君辞映着烟火的眸子,暗了些,“我记得在京之时,师妹连续三年夺魁。”
沈知梨不知作何回答,只好顺话说道:“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宋安摆弄自己手里的灯,“所以要怎么放?”
沈知梨:“就、就把绳子放出去就、就行了。”
宋安:“就这样?”
“对、对啊……剩下的就凭运气了。”
宋安捂着胸口,很是受伤,“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好酒啊!你这样藏着掖着,师弟我很是寒心,唉……”
沈知梨:“……你爱放不放,我怎么知道怎么放。”
阿紫突然道:“怀淑郡主……我好像想起些什么,好似只夺过一次魁,正是永宁王府做东那次。”
沈知梨惊喜道:“你想起来了?”
阿紫摇头,“没有,就想起一点事,脑子里有些混乱,只记得也是千灯节,我穿梭在人群中……脚步混乱……”
沈知梨:“为什么是脚步混乱。”
君辞沉声道:“因为还是小孩,身高较矮,只能看到来回走动的腿。”
阿紫:“对,没错。”
沈知梨为此欣喜道:“那你必定是京城中人了。”
鹤承渊抱着他的蓝翼蝴蝶灯身处陌生的人群,望着他们几人抱团聊得热火朝天,将他抛之脑后。
她显然把他忘了,只对阿紫好不容易回忆起的事感到欢喜。
醉仙楼东家道:“放灯!”
众人手中的挂星灯缓缓升空,各式各样点亮整个夜空。
“沈小姐!你的兔儿灯跑到最上面了!”阿紫兴奋不已。
宋安抬头望去,感慨道:“你运气真是不错啊!怎么快就升到第一了!”
“我的酒有望了!”
沈知梨也没想到,她的灯升在了最前头,“是我的酒!”
灯升的越高越容易因风摇摆,被吹下来,她平稳放线,让灯保持稳定,放慢速度,不少人追了上来,近乎与她平齐。
宋安急急躁躁不断升天,他那灯都赶不上他的防线速度了,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唯一厉害的就是他的灯耐撞,旁边的纸都被人挂了下来悬吊在木架上,还能往上飞。
药谷弟子落了几盏灯,你撞我我撞你,在撞落途中就熄灭了火,“啊!我的灯!师弟!你不要误伤啊!”
这跌跌撞撞跑不远,宋安那“金刚不坏”的灯终于遭不住了,在即将追上沈知梨时被其他人的灯猛然一撞,二人同归于尽灭了。
“我的灯!!!啊啊啊啊啊!!!”
宋安发疯似得奔去接它的残肢,抱在怀里痛哭流涕,旁边几个弟子对他冷眼旁观。
君辞的灯不一会儿追上了沈知梨与她平齐,但可惜没维持太久。飞到太高的位置,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往下掉,大伙心里开始急躁,高灯摇晃不稳,左歪右倒,一不留神就无伤了旁人,由或者遭风吹熄了灯,君辞扯绳给她挡了一盏将毁的灯,他与那人的灯一同落了。
“看来,我没师妹的运气好。”
第70章 挂星(4)
“我的灯啊!我的灯啊!没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安哭得惊天动地,别人都不用惋惜了,有人帮他们吼一嗓子。
药谷弟子:“你说说你放那么快做什么,把我们的都缠下来了。”
宋安“义正言辞”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们喝上一口好酒吗!”
药谷弟子:“……”
谁信……他分明是不想自掏腰包给师父赔酒钱,顺带自己捞两口。
宋安抱着他那破烂的灯,气愤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是打算臭不要脸赖这讨酒了?管他谁夺了魁,都要死皮赖脸买一坛回来。
周围一些人分分投来困惑的目光,药谷弟子垂下头默默往人群里挤了两下,和这人拉开距离。
丢人……可太丢人了。
一个手挎菜篮的阿婆点了点药谷弟子的肩膀,“那公子……是不是和你们一起的?”
药谷弟子扫了一眼,尴尬一笑,手都快摆断,撇清关系,“哈哈?什么?我们不认识。”
哪知宋安一转头就撇见他们几个,“喂!还有谁有灯啊!”
阿婆又道:“他在叫你们。”
“啊……是吗?”药谷弟子左望右看,仿佛周边太喧哗,听不见似的。
阿婆手指在脑袋旁边转了一圈,凑过来低声询问,“他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药谷弟子不接话,“……”
阿婆挤眉愁眼可惜道:“长多好一公子啊,哎哟,啧,太可惜了。我给你说啊,这里不好的人可刺激不得,这带到外头来,人多他容易发疯的啊。”
药谷弟子眼皮子跳个不停,点头哈腰道:“我们知道,我们知道。”
阿婆一拍大腿,“你们知道,那就是认识啊。”
药谷弟子:“……”
“我的灯啊啊啊啊啊!你死的太惨了!还没好好看看今天的大月亮呢!”
宋安又“惊为天人”吼了一嗓子。
药谷弟子:“……”
阿婆都被吓了一跳,她愁着一张脸愈发认真劝道:“我听说枯草堂治百病,赶紧拖去看看,肯定是人多刺激到了。”
药谷弟子:“……”
有没有可能,那个“疯子”就是枯草堂的掌柜……
“灯啊!!!”
宋安抱着他“死去”已久的灯,又拉了一嗓子,扭头盯住那阿婆,两眼通红,给人直接吓跑了。
“呦呦呦呦,真是吓人。”阿婆腿颠跳两步,这跑走速度,年迈的腿都利索了。
变相而言……枯草堂确实包治百病……
药谷弟子捂着老脸,连拖带拽,分工明确,捂嘴、托手、抢灯。
宋安看着自己的灯离自己远去,那瞪出来的眼仿佛生离死别一般,又望向热闹非凡的大街,和醉仙楼上百坛好酒,一双眼心如死灰般“绝望”。
药谷弟子:“别喊了师弟,沈小姐那不是还在呢吗。”
宋安顿时来精神了,抬头瞧去,粉色的兔儿灯稳稳上升着,夜空里陆陆续续掉下灯来,只剩屈指可数的几盏。
除了那粉色的兔子灯,不远处还有一盏紧追平齐的蓝色蝴蝶灯。
宋安两行清泪马上要夺眶而出,频频点头,仿佛两不负众望的小娃马上要成材了。
“太好了!无论如何,肯定能赢!”
“对了大师兄是哪盏灯啊?”
药谷弟子:“大师兄的灯掉了。”
“什……!!!唔……?!”
药谷弟子颇有先见之明,在话音落下时,就已经在宋安嘴边准备好了,他一张口就捂了上去。
药谷弟子:“放心放心,肯定能赢,师妹可是常年夺魁,她运气好着呢。”
他们边说还边帮宋安拍拍胸口顺气。
天上的灯又熄了两盏,此时不到十盏还在陆续上升。他们占了两盏,无论如何百坛酒肯定稳了。
药谷弟子提了一嘴,“师弟,这前面怎么慌慌张张的?”
几人齐刷刷超那看去,似乎打了起来,他们透过缝隙瞧去,老熟人!
药谷弟子:“这不是太长宗吗?”
宋安拍了拍捂在嘴上的手,让他松开。
药谷弟子松开后,自然的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手心,探过脑袋往那方瞧,“是不是他们推推挤挤,害人家掉灯,围一起打起来了。”
宋安瞥了眼他擦手的动作,一巴掌对他脑袋盖过去弟子痛嗷一声才解气。
“这人有点眼熟啊,在哪见过。”
“吴贤?!”
“没错没错!!!”
“他旁边那个也眼熟。”
“阿林。”
宋安两手一拍,“对!昨天还在枯草堂见过他们。”
他昨日潜入枯草堂后柜,瞧着他们满身红疹子来求药,还有那个太长宗主,那可太吓人了!几乎可以说的面目全非,全是毒疹。
他们差点将沈知梨弄死,这病枯草堂是打死不治,想必是无医可求才寻到这来。
活该!这毒除了枯草堂勉强能解,还真是无人可解,此毒虽不算致命,但折磨人却是有一套,染上了没个一年好不了,并且还好不完全,也就沈知梨那血怪,能与药相合加快药程,好死不死,惹上她了。
他是敲了两棍,给他腿废了。比起鹤承渊的活活折磨,大师兄算手下留情了,没让他受多少苦,给人迷晕,废了修为。
好像……也狠……
药谷弟子眼见不对,“他们怎么朝这跑来了。”
“嗯?”
太长宗人面容恐怖,大伙避之不及,连连后退,你推我我推你,层层浪叠,掀到了沈知梨旁边,众人这一推挤,她手上一抖,飞在半空的灯晃动不停。
君辞眼疾手快将人捞进怀里,以身对人,避免她受伤。
这一拉一拽的,本就摇晃的灯横倒歪晃,又碰巧夜风而过,将那灯火吹熄。
“灯灯灯灯灯灯!!!啊啊啊啊啊啊!!!”
宋安这下是彻底暴怒了!拳打脚踢要杀过去,还是药谷弟子钳制住他,把他往旁边拉。
灯从空中整个掉了下来,君辞护着沈知梨的头往人群外走,阿紫便跟在他们旁边。
沈知梨从他怀中抬头,视线随着眼前兔子灯的掉下,与鹤承渊深不可测的黑眸撞在一起。
她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头一慌,忙脱开君辞圈住她的胳膊,从人怀里退了出来。
“多谢。”
他们已经退出人群,而鹤承渊还被人群埋没着,他冷冽的乌眸死死盯住她,兔儿灯就落在他身边不远处,他低眸瞧了眼,可为她救回来,他转过了头,对此置之不理。兔儿灯被拥挤的人群,一人一脚踩了稀碎。
沈知梨:“……”
天上的灯因这场推挤全部落了下来,只剩一盏美艳绝伦的蓝翼蝴蝶灯稳稳升在空中。
魁首已出!胜负已分!
鹤承渊冷冷扫了眼,亮出刃刀,一刀斩了细绳。
宋安还没来得及拍手叫好,一头牛似的杀进人群,在灯飞走前跃起一把抓住了细绳,长舒口气。
“你做什么!魁首啊!这都不要!”
宋安还想再来两句,就见身边之人扭过头来,臭着张脸,顿时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呲着个牙笑笑,小声道:“师兄,我们赢了,你开心吗?”
笑着笑着,牙有点凉……他默不作声收了回去。
鹤承渊手里的刀,锋芒毕露。
“轰隆!!!”
烟花在天空炸响,璀璨绚丽。
宋安紧忙把绳子塞鹤承渊手里,尾巴那头还被他偷偷藏起来拽着,省的到手的酒飞了。
醉仙楼东家公布道:“魁首!已出!这位公子!我醉仙楼百坛佳酿皆可带走!”
人群逐渐分隔开来,为他让了一条道,纷纷赏着这场盛大的烟火。
沈知梨朝人群里走了两步,手腕被身后的君辞攥住,他提醒道:“当心些,人还太多了,等分散再找他。”
沈知梨:“可是……”
“师妹,鱼龙混杂,我不好护你和阿紫。”
沈知梨听他所言,回想起鹤承渊说她老添麻烦,也就没再固执前去,在君辞身边止了步。
君辞握起她的手翻看检查,“可有受伤?”
沈知梨摇头道:“没有。”
她转而又问一旁的阿紫,“阿紫你受伤了吗?”
阿紫道:“我没有……不过……”她神色担忧,看向沈知梨又望向耸立在人群里的鹤承渊,“鹤公子……好像有点受伤……”
沈知梨猛地转头过去,鹤承渊不知何时又看向了她,或许是在烟火炸亮天空的刹那,又或许是魁首宣布的瞬间。
他是在等她望过去?还是在等她与他同庆。
她记得……他明明不喜欢这些东西,却认真夺魁……
他们之间相视的目光,被人来人往打断,他的面容在烟火中忽明忽暗,她看不明他的神情,也不知此时他的情绪。
但那股冷气刺骨的压迫,却是穿过人群刺在她的身上。
她好像……又把他惹毛了。
但是……他气什么呢?她不是没添麻烦吗?
这人真怪。
他们就这么相视已久,沈知梨内心焦灼,为了不添麻烦,等人群逐渐散去,她才走向他。
哪知她才走两步,鹤承渊甩头就走。
沈知梨:“???”
宋安也是一愣,“诶诶诶?怎么走了?!”
醉仙楼东家招呼来一堆小二,“公子上来取酒罢!”
现在的头等大事可是提酒!
宋安看着融入人群的鹤承渊,又望着被他丢下不要的蝴蝶灯,把细绳收了下来,吹熄了灯,这可是宝贝挂星灯!说不要就不要啊!日后说不定还能赢好多次呢!
他不要他可收着了。
宋安连忙招呼药谷弟子一起上醉仙楼搬酒。
而沈知梨本是想追上鹤承渊,结果这人早已不见踪影,她也不可惹事,只能留在了君辞身边。
君辞在与药谷弟子交代,此酒待事完后才可饮,不可偷喝坏事。
阿紫凑到沈知梨身边,犹豫后开口道:“沈小姐……那个鹤公子……,你与君辞公子还有鹤公子……”她竖起两根手指,“两个都喜欢吗?”
沈知梨:“嗯?为何这么说。”
阿紫:“鹤公子生气了。”
沈知梨叹口大气,“唉……难哄。”
方才那不是没办法吗……她总不能添乱吧。
他果然把她当圈养起来的鸟了,绝不允许飞出他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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