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过痕(13)
“……上回咱们说到,这千杯不倒宗的小弟子,杀了万剑宗的白虎兽,夺得红带,晋级最终夺首战,靠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双刃刀轻易拦下游龙剑!”
说书人话语激动,醒木用力一拍。
“百家皆道此人将为最后一届仙首,也是从今以后唯一的仙首!”
“师兄,这头衔给你冠的大啊。”宋安的声音从后响起。
沈知梨回头,宋安端着碗立在他们身后,边扒饭,边自然夹他们桌上的菜,“你怎么跑这来了。”
宋安屁股往旁边一放,“我们那桌菜没剩多少,我就来了。”
沈知梨:“是没剩多少,还是不想付钱。”
“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宋安继续聊道:“此后唯一的仙首,这意思万剑宗将不再举办下一个五年的夺首之争,究竟谁是下一届仙首全凭师兄说了算。”
“这么大个帽子戴师兄头上,一看就不安好心。”
宋安稍加思索,“师父那边应该是得手了,但是万剑宗新任宗主上位,再放出万剑宗取消夺首一事,这消息传的有那么快吗?”
鹤承渊碗里堆尖,沈知梨不断殷勤着给他夹菜,他一动不动,筷子都未拿起,他凝向君辞。
君辞夹了块排骨放置沈知梨碗中,回答宋安的话,“没有。”
楼下说书人神秘兮兮道:“……大伙或许不知,这千杯不倒宗可不是小宗门,此乃避世药谷!”
宋安:“得!把药谷也拉上了。”
沈知梨:“这说书人总对此夸大其词,将仙首之名吹得天花乱坠,众人崇拜。”
宋安:“还能是什么?不安好心呗。”
旁桌传来醉意的调戏声。
“姑娘!就你们二人来听书吗?”
“书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去我府里,我那可有不少好书,小爷说给你听。”
几个衣衫不整的公子哥围坐凝香那桌。
沈知梨将要起身,手腕遭人摁住,鹤承渊递来眼神警告她安分坐好。
“鹤承渊……”
“坐好。”
“宋安。”沈知梨示意他去帮忙。
宋安只顾自己吃饭,“师兄没让我动。”
他观察几人神情,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几人相视半晌,最终忍不住问鹤承渊,“师兄什么计划啊,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鹤承渊瞥他一眼,握住她的手加大力度,“我只是让她别给我夹菜。”
宋安:“……”
沈知梨:“……”
他眼尾邪扬,眼底隐约闪烁锐利,绝对不是让她别夹菜这么简单,反倒像让她不要插足,置身事外,更何况君辞也未动。
阿紫对骚扰这事容易受刺激。这么干等不是办法,他们到底是何计策。
等等,他们难不成是想借机会让她想起些事?
阿紫胆怯缩在一角,“我……我不会喝酒,我喝不了酒。”
“酒都喝不了!那你会什么?你喝!”身材臃肿肥油的公子哥,把手搭在旁边的凝香身上。
阿紫不断推脱扫了他们的兴,那些公子哥又把目光转向吃个不停的凝香。
凝香也是个亦冲动的暴脾气,何况这些人还抢她筷子,吃她的肉,她反手抄起一盘只剩锅油的砂锅就往人头上砸去。
巨响一声,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红油混着血从公子哥头上流了下来。
“出血了出血了!!!你知道我谁吗!”
凝香:“呸!什么肥猪抢我的菜,你想死吧!我管你谁!”
君辞骤然缩眸盯住凝香,“师妹的贴身侍从,身手了得。”
凝香下手下嘴都没放过别人,这狠劲,沈知梨都不敢多言,尴尬笑道:“我爹怕我有危险,就在我身边安插了个武功了得的……”
宋安蹙眉道:“可是她这般冲动,不是会给主子惹来麻烦?”
这个道理他都懂。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君辞和鹤承渊都坐于原地不动,也不阻止。
鹤承渊:“沈小姐从前苛待下人了吗?”
沈知梨困惑道:“嗯?为什么这么问。”
鹤承渊微抬下巴,“她像个从来没吃饱饭的样。”
“我……她说她是孤儿,或许之前流浪过。”
鹤承渊忽然笑了下,“她说?沈小姐的下人是什么人,沈小姐自己都不了解吗?”
沈知梨身上聚集一道探究的目光,她垂下头,“我……实话实说,一年前失足落湖大病了一场,许多事还没想起来……”
鹤承渊握住她纤细手腕的指骨不由松了丝力。
话还没说完,那方突然传来剑出鞘声。
“铮——!”
一时间,几人亮出刀剑,脚步踉跄,这一架脖,便不小心划伤了凝香的脖子,出了血。
凝香拧起眉来,手指在伤口处摸了道,见血现指后,立马怒了,拔剑而出弹开脖子上的剑。
刀剑相向,酒壶乱砸,直接打了起来!
摇摇晃晃站不稳的肥胖公子恼羞成怒,打不过就抓个弱小,一眼锁住阿紫,握着剑就朝躲在围栏边的阿紫扑过去!
凝香余光瞥见,对敌之时抽空弹飞他的剑,一手拉过凝香,肥胖公子扑了空。
霎时!一坨肥肉半身挂在拦外,悬在半空很是危险。
“……这说仙首连夜召集宗会,计划如何除邪……”说书人顿时止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危险、危险呐!!!”
他手指颤抖指着二层。
众人还未回头瞧,“咚!”一声巨响!挂在外头的公子压断围栏,一头栽了下去。
二层挥剑之人止手,扑到围栏往下看,地上一摊血迹。
破酒家一下乱了。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分明不高的位置,怎么忽然摔死了!
立即有人认出死者身份!“这!这不是李相国之子吗!”
“死了!死了!摔死了!”
一时间整个破酒家的人往外涌去,像无头苍蝇似得,四处逃窜。
说书人匆忙收拾东西从后门逃走。
君辞对宋安抬指示意,“去追。”
宋安挥开挡帘飞身而下。
沈知梨从椅子上腾起,愕然望向混乱的楼下,“出、出人命了。”
鹤承渊手指随她站起而滑落覆在手背,她准备下去查看时,他五指一收将人握住,“想被踩扁?”
沈知梨执意要站在栏边,于是他也起身与她并肩而立,她不可置信看向楼下,这出人命可是大事!
鹤承渊在一片慌乱逃离的身影中锁住一人,像是已喝得烂醉,两眼迷离,打了个饱嗝傻笑着,完全游离在酒馆死人的状态之外,拎起酒就往嘴里灌去。
此人正是方才扶起沈知梨的杨邶。
沈知梨:“李相国之子!现在怎么办!”
鹤承渊看向喝茶的君辞,“李相国?”
君辞眸中茫然却又夹杂一丝狠厉,这仿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太子恩师。”
“太子的人。”鹤承渊轻啧一声,“我看这不是场意外,李公子究竟是摔死的,还是喝酒喝死的,又或者说酒里掺了东西,摔死之处立了利器。”
“这祸事我看不久要架到你头上了。”
沈知梨:“谋杀!”
“可是……这不是凝香下的手吗?!”
鹤承渊:“所以永宁王府也脱不了干系,连拉两人下水,好计谋。”
君辞冷声道:“还有一个仙首。”
鹤承渊低笑道:“不错。”
凝香遭人追杀跃下二楼,几人将她围绕厮杀,刀刀袭向命门,胳膊躲避时划了一道。
待鹤承渊再往杨邶的方向看去时已经空了,那人桌面凌乱,像是迟钝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逃窜出去。
沈知梨定睛看向凝香,她那三脚猫功夫,哪打的过几个人!
“既然永宁王府已被拉下水,我就不能放任凝香不管,他们是李公子的跟班,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会死在他们争抢邀功的剑下!”
她挣脱鹤承渊的手,才跨了两步,又被他握住。
“放手!”
“她打不过你打的过?沈知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吼声劈头盖脸而来,带着不可控的怒意,沈知梨怔在原地,呆呆望着他。
这时,君辞持剑而下,去搭救凝香。
鹤承渊抓着沈知梨来到阿紫那处,将人直接甩在她身边,“你只需要看好她。”
在看到沈知梨没坐稳,还是阿紫扶了一把时,他的心脏不由滞了一秒。
沈知梨未注意这些细致的事,她慌忙安慰阿紫是否有受伤有受到惊吓。
今日的鹤承渊火气确实太旺了,他也不知道为何,入京后四周的一切令他神经紧绷,浑身不自在,仿佛危机四伏。
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试图用此平稳焦躁的心。
过了一会儿,他递了杯水给沈知梨。
沈知梨仰头望向他,他避过了目光。
“我没事。”
她知道是他在担心,才会如此不可控。
鹤承渊的手颤了下,回过目光,她对他温和一笑,接过茶水正要递给阿紫时。
“我喝过……”他重新添了一杯递过去,“这杯给她。”
沈知梨应声接过,递给阿紫,“阿紫,你可有想起什么来?”
阿紫:“画面……画面太模糊了……”
“什么画面。”
“千灯节……跌湖落水……”
“千灯节?你是说,你是小时候过千灯节时,失足落水失去记忆?”
“不太清楚,好像……还灌了药……”
“灌药?!”沈知梨下意识抬头看向鹤承渊,寻求帮助,而他却始终盯着她手里未喝的水。
她默默捧起来喝了。
阿紫杯子脱手,抱住头,情绪激动道:“不记得了……太乱了,他们、他们威胁我……他们太高了,我拧不过……太高了……”
沈知梨不好再逼问,拍抚她的后背,“没事没事,头疼就不想了。”
台下君辞抓住凝香的肩膀,将人护至身后,逼得一家公子直退,手腕转动,剑尖改招,用力一挑,那公子的剑脱了手,竖扎在观台上,君辞横剑架在公子脖子上。
忽然,一人出现在姚公子身后,摁住他退后的身子。
“皇弟。”
来人淡黄锦袍,穿得矜贵,长相却不怎么样,横鼻竖眼,身材微肿,从后走出,手持红扇,扇动鬓角两条凌乱的发须。
他所坐雅间,垂帘用于挡女子身,几个世家子弟探出脑袋,与姑娘勾肩搭背,红扇显然是姑娘之物。
随后,其他公子围住君辞,侍从衣摆绣纹牡丹,剑鞘褐皮裹银,一把剑直架君辞脖子满是威胁。
君辞眸色暗淡,锐利一闪而过,他收剑拱手道:“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哈哈,皇弟叫的好生,生分啊。”太子扫视他,仰头大笑,取出银色牡丹花胭脂盒丢到他脚边,“皇弟命真是大,上百个杀手都叫你避开了!居然还有命,站在我面前!”
太子对侍从摆手,“阿越。”
阿越收剑,退后半步。
沈知梨转头看向鹤承渊,“山云阁的东家是太子!”
鹤承渊淡定问她,“破酒家的菜咸,你还要喝水吗?”
“……”
她怎么听出话里有话……
“我……不用了。”
然而鹤承渊接过她的茶杯后,还是给她递了一杯。
沈知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喝。
他是想说破酒家危机不明,连君辞都要暂避风头,问她还要不要参一脚吗?
鹤承渊指尖敲桌,“解咸。”
沈知梨这才喝下。
破酒家的菜式,确实偏咸。
楼下君辞望了眼胭脂盘,“皇兄,想杀臣弟如此迫不及待吗?”
居然当众说出对他派了杀手,皇上怕是真不行了。
太子红扇往死去的李公子反向轻点,“倒是要多谢皇弟,让李相国能彻底辅佐于我。”
他极为讽刺说道:“皇弟啊,杀人啦。”
君辞横过目光,盯住李公子的尸体,一言未发。
太子停在他身前,红扇在他肩膀拍了拍,当众人面数落道:“皇弟,呵,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当初你母亲家亡,若不是有几分美色,她能留一条命入宫?你是个什么东西?景宣王……”
“……看看,这是景宣王,哈哈哈哈哈哈,他有什么?空壳一个!你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京城都不敢回的怂货!你的下场只会和其他皇弟一样。”
“放心,你助为兄有功啊!杀了李相国之子,等我上位,赏你什么好呢。”
“不如,就让你与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团聚吧!”
君辞蓦地抬眼,眼神狠戾,“温和”一笑道:“是吗?那便先祝皇兄团聚一愿早日实现。”
太子扇子抬起挥动,一众人跟着他离开。
破酒家只剩他们几人,没多久,官府赶来,门前正巧遇见离开的太子。
“太子殿下。”
太子留下一句,“去,告诉李相国,他的宝贝儿子没了哈哈哈哈哈哈——”
掌事嬷嬷脸都白了,“这、这李公子……不关我们的事啊。”
官府道:“仵作一查便知。”
君辞拾起脚边的胭脂,握于掌心。
官府前来行礼道:“殿下。”
君辞眸色沉下,“嗯,去查。”
“是。”
沈知梨担忧道:“鹤承渊,我们要不要换一处地坐。”
鹤承渊:“你方才不是非要过来?”
“我……”
“官府领头的是他的线人。”
“谁?”
“君辞。”
沈知梨怔了会儿,“你如何知晓?”
鹤承渊:“入城那日,有两个胡人带路。偏宅隐蔽,武器仅压了一层布匹。城里没有安插亲信,那就不是君辞,一个谋划多年,要夺权的人。”
药谷、万剑宗、北疆,他隐忍多年,可不是为了打败仗,战火纷飞之际,伤亡必不可少,能容许宋安带车药材走,不是制毒就是制药。
仵作开始验尸体,沈知梨他们回到君辞这桌,凝香在被审问信息,破碎的围栏正在检查。
君辞面无表情坐在尸体不远处。
沈知梨很是担忧,“可就算是他的人,李公子的死,也已成定局,脱不了干系了。”
鹤承渊:“脱不了干系就不脱了,皇上将死,国之将乱,脱不脱有什么必要?李公子就算不死,好吃好喝给他供着,李相国就能倒戈站在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身边?”
沈知梨噎住。
鹤承渊继续道:“现在该查另一件事了。”
“哪件?”
他无奈道:“沈知梨,你做事不动脑子吗?”
沈知梨茫然道:“我这不是还没做吗?”
鹤承渊哽住,叹息一声,还是耐心解答道:“我们被暗算了,如果不是太子做的,如果已无皇子忌惮皇位,那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沈知梨认真搭腔,“要什么?”
“……”鹤承渊:“要我们死。”
“……”
好吧,都还没推测出来,气冲冲干嘛呢,不是他先问的么……
君辞那方也测了出来。
仵作:“我们在他身下发现了一把匕首,李公子身形宽重,摔下来后砸坏了木地板,导致刀插进胸口。”
“砸坏木地板?”君辞仰头看向二层毁坏的围栏,木拦细碎。
仵作:“正是,破酒家多是木头用具,又因卖酒常年潮湿,那些醉客容易失手把酒弄撒,久而久之渗入潮蚀。并且年久失修,近月又来了个说书人,一时间破酒家涌入大量的人,导致地板裂痕加重,李公子坠楼,正巧匕首刺入心脏。”
君辞:“哪的匕首?”
仵作顿住,“这……胡人用具。”
君辞眸底划过一丝厉光,“胡人!”
仵作奉上那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正是。”
“不过,致死原因有两个。”
“还有一个是酒中加了少量药剂,与香味结合,导致神经错乱、迷茫、出现幻影等等,最后身挂拦外,酒气上头,药剂上脑,就已经死了,死亡速度很快。”
“并且这药剂挥发极快,若是再来晚些,便查不到这一层。”
两种死法,是怕他不死?!
“我知道了。”君辞挥手让他们下去,独自沉思着。
今日,李公子的死嫁祸到他们头上,是必然的事,胡人的刀可有可无,是另一个罪名。
下药一事,仵作根本来不及取证,就已经挥发了干净。
官首将匕首擦尽后用布包裹交给君辞,“殿下放心,那边我会处理。”
以大事之由扣住尸首,再将其烧毁,刀痕不会暴露误事。
宋安从后门回来,手里攥着话本册子。
“大师兄。”
君辞:“如何。”
宋安抬眸望了眼二层的方向,瞧见沈知梨他们几人拨开纱帘听着底下的动静,他挥动话本,示意他们下去。
“说书人身份查了,没有问题,就是个普通写春宫事贩卖的书者,他说某日有人在他窗台放了这本关于仙首的书,留了个金元宝和字条让他去街上说书。”
“起初他拿了钱并不想做这事,因为那时仙首还没彻底流传开,是后来,他发现大伙都在议论仙首身份与故事,某次更是在路上听见有人询问有没有这样的书,愿意花大价钱买来。”
“他这才知道商机,连夜翻阅其中故事,次日在街角搭了个桌子开始说书,一次只说一点。”
“没两日,无数酒家饭馆,竞价让他前去说书。”
君辞:“无数酒家,最后为何选在了破酒家?”
宋安:“他说破酒家出高价,几乎拿出了全部的积蓄,不光如此,他还听说破酒家从东家不管事后,生意好坏只能看他们自己,赚自己的钱,这请说书人的钱,还是用于翻新店面,从老店员那东凑西凑得来的。”
君辞转头看向门前抹泪的嬷嬷,召唤她进来。
嬷嬷行完礼,一屁股跌在地上大哭道:“殿下,这事,哎哟怎么办啊!我这酒家要关门了啊!惹上大事了!我就不该把换新的钱去请说书的,这下全完了!”
君辞:“有人让你把说书人买进来?”
“没什么人,那段时候仙首除邪一下疯传,路上都能听见问有没有卖书的,那天就遇见这个说书人。邪宗本来就害人,百姓对这事感兴趣的很。本来我要闭店的,想着就一次机会,一定能大赚一笔,到时候再闭店翻新,我也不会失客啊!哎哟!这可怎么办啊!”
她指挥着小二赶紧把那块地弄干净。
君辞:“无人提及,若是哪家能把说书的招过去能大赚一笔,或是能有吃喝一起?”
掌事嬷嬷回忆了一会儿,“诶,这事倒是有,起初街头说书时,旁边有卖板凳的,时不时就有两句声音冒出来,要是有酒有菜肯定去,然后就有不少人附和。”
君辞给她一袋钱,“破酒家不会彻底封闭,这段时候将店翻新,围栏破旧确实太过危险。”
掌事嬷嬷拿了钱点头哈腰退下了。
沈知梨突然问了一句,“他为何能确保李公子选中我们的位置?”
她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君辞:“宋安,你来我们桌子时,没有拉帘吗?”
宋安:“没有,帘子本就挂着,压根没放下来过。”
沈知梨:“不对啊,二层所有帘子都垂下来了,为何就我们的挂着。”
君辞:“那个小二呢。”
小二没多久被压了上来,审问半天却是什么也问不出,他说他是新人,许多事不清楚没学明白。破酒家一下涌入太多客,人手不够,上街招人,他才来几日。
拦在楼梯处,因为郡主摔倒没扶被嬷嬷骂了一顿,做事恍惚。
又送酒找小郎君,又上菜,一时太慌忘记了……
宋安:“找你一个新来的守二楼重地?”
小二:“因为……因为其他的我做不来,只能守这了。”
君辞让他退下,“环环相扣。”
鹤承渊勾唇笑道:“步步为营。”
第92章 过痕(14)
宋安:“师兄,这香料是什么?”
君辞展开手心,牡丹胭脂躺在手中,“这个。”
宋安拿起,“这胭脂不是山云阁……山云阁东家是太子!”
“这胭脂就是导致李公子死亡的原因?”
君辞把胭脂放置一侧,“这款胭脂京城多数姑娘都在用,里面的香料与陈常山的相似,只是包装不同。破酒楼姑娘来去众多,用此下了药,导致他的死亡。”
宋安在君辞身边坐下,叹息道:“师兄……背后之人布局缜密,我们在明他在暗,在他露身之前,我们不可贸然动手。”
沈知梨提议道:“只能待陛下寿宴入宫先探个究竟吧。”
“小姐……”凝香垂头丧气走来。
沈知梨迎上去,“凝香,你可有事?”
凝香摇头,“我没事,给小姐惹祸了……”
沈知梨安抚道:“不碍事,他本就是泼脏水,不是你的错。”
凝香:“小姐……寿宴带上我吧,若是李相国刁难,你就把我交出去……”
寿宴不许带下属,过分诡异。
沈知梨凝眸望向鹤承渊,她如今都不敢私做决定了,都需先询问他一眼。
鹤承渊回视她,一言未发,但目中未许。
沈知梨正酝酿如何回绝。君辞替她道:“入宫若是出了事,我们都护不住你。”
凝香固执道:“我不会惹事的。”
沈知梨:“凝香,在王府等着我。”
主子发话,凝香只好作罢。
夜深人静时,沈知梨翻进鹤承渊的窗,她蹲在窗台上,抬眼正撞上一双邪魅的眼眸。
鹤承渊衣裳大敞,半身肌肤裸。露在外,半依在床头摆弄他手里的刀,眼神慵懒斜望向她。
“沈大小姐,现在喜欢爬窗了?”
刀影在他亮上闪过,“偷偷摸摸做贼,刀容易失手。”
沈知梨伸入房中探地的脚默默收回,抱着腿蹲在窗台上,“我那个……看你门锁了。”
鹤承渊两指轻挥,灵力勾开门,门轻而易举推开。
“何时锁了?”
“……”
他睡觉不锁门啊……
他再抬指,门“啪”一声关上,干净利落,清脆落锁,“找我何事?”
“你还在生气?”
鹤承渊面无表情看着她,将刀飞出去,扎在桌上,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
肩膀与肩胛骨结实的肌肉暴露在被子外头,手臂随意压着被褥背对她而睡。
寂静夜色下,白色床幔飞舞,衣领垂挂,脖窝延伸至肩膀恰好的弧度尤为勾人,发丝披散搭了几丝在颈处,沈知梨不受控制目不转睛盯着,喉咙干涩吞咽,脸颊涨红。
他果然知道……怎么勾引她……咳咳……虽然他是无意之举。
她随意找了个话题,掩饰自己‘不善’引起的尴尬,“那个……白日里,你为何不同意凝香随我入宫。”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往里挪了些。
“……”
怎么了……不想和她说话吗?
“其实做个假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她话说一半,鹤承渊打断道:“你不觉得你已经够给人添麻烦了吗?”
“那护一个也是护,护两个也是护,何况我……不是有你嘛……”
“她是我谁?”
沈知梨低笑一声,“那我是你谁?”
“……”
“你怎么不说话?嫌护我很麻烦吗?君辞和宋安就不会嫌我烦。”
床上传来阴沉一声,“……滚出去。”
“不要。”沈知梨双脚放下窗台,手撑两侧晃荡双腿,她耐心道:“对女孩子家要多些耐心,女孩子哄哄就好了,你老说滚啊,添麻烦的,以后就不会再麻烦你了。”
“……”
床上传来窸窣声,他仍背对她而睡,胳膊缩到被子里,露在外的肌肤全藏起来,一点都不给她看了,就留颗脑袋在外。
窗外月光皎洁,撒入一地银霜,沈知梨发丝被风吹动,长长的灰影拉入室内,她坐在窗台双脚悬荡着。
半晌,她眉眼含笑道:“男子呢?哄哄能好吗?”
“阿文、阿南、阿北,我一个不认识,都是我随口瞎说的,今天那个更加不知道了,你看他今日喊的是怀淑郡主,他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就说个郡主,那知道郡主的多了去了,他肯定不安好心想来攀关系。”
她默了会儿,解释道:“还有……以前去破酒家,都是和其他世家小姐一起去的,那么大圆桌,怎么可能我自己一个人坐,那……那之前都是她们找的小郎君,我可没找……咳……绝对没有,我发誓……”
“我不喜欢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小郎君,他们对谁都一副殷勤笑脸,我不喜欢。我喜欢只对我笑的,只给我摸的,能坚定不移选择我的。”
沈知梨故作沉思,逗趣道:“要是我喜欢的小郎君能翻过身来就好了。”
床上安静了许久。沈知梨叹了口气,真没意思……脾气太大了,不想哄了……一生气就凶巴巴的……
她准备收脚离开时,他坐了起来,侧过身看向月色笼罩下的她。
沈知梨对他挥手打招呼,发丝灵动,“小郎君睡醒了吗?”
“……”
他别过头,盯住挂着的床幔,给自己找了个事,拆开床尾的纱幔,仿佛因为月光睡不安稳,起来的目的是为了阻隔光线。
沈知梨打了个哈欠,也有了些困意。
握着纱幔的手顿住,未许它垂下,他将目光移了回来。
她双手环胸,正经道:“小郎君今日又凶又粗暴,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
“……”
沈知梨眉头轻佻,“不说?不说算了,我好困,先走了。”
“抱歉……”
她怔了一会儿,“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上辈子哪能听见这话啊,简直是破天荒了!
鹤承渊恼羞成怒,怒气将脸涨得通红,一气之下垂落床帘,怒言硬是憋着一句话没说。
沈知梨瞧见他把床帘全垂下来,忽隐忽现的影子依然坐着,通过薄纱望着她的方向。
她及其大度似得,“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原谅你了。”
“……”鹤承渊气得牙痒,滚字到嘴边生硬咽下去,“……出去。”
沈知梨笑眯眯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是麻烦精吗?”
声音磨着后槽牙,从帘子里透了出来,他道:“不麻烦。”
沈知梨忍着笑意,“那入宫能带凝香吗?”
“不能。”
她也不再逼迫,“好了好了,小郎君早点休息,我先滚蛋啦。”
说罢,她从窗台翻了出去,贴心把窗带上。
月色阻隔在外,房中陷入孤寂,床帘撩开,薄雾之下是双流光缱绻的眼睛,它定定望着紧闭的窗,许久之后,低眸看着床边多出的新枕头。
……
皇上寿宴,前一天早晨,沈知梨睡得正迷糊,突然房门被急躁敲响,开门后凝香十分慌张抓着她的手。
沈知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时,鹤承渊从旁经过,驻足于此。
凝香:“我……我今早听说,李公子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沈知梨震惊望向鹤承渊。
简单收拾后,他们一同前往衙门,君辞与宋安早已在此。不光李公子的尸体不见了,连验尸的仵作都死了……躺在血泊之中。
宋安见到鹤承渊来后,将人拉到了一旁,避开了所有人。
仵作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君辞蹲在一摊血迹前,他的身边站着两个面色凝重的官府之人。
“殿下……按计划今日该处理李公子的尸体,昨夜怕出事,仵作便守在了此处,晨时,天还未亮,我们安排了出城的马车准备接应仵作,结果到这就发现……他不见了,地上有一摊血迹,而……原先放李公子的尸床,揭开白布后……是仵作。”
凝香慌不择路躲在一边,“小姐……现在怎么办……”
沈知梨也意识到事情脱离了掌控,一次又一次打他们措手不及,堵死后路。
她向君辞走去,“师兄……”
君辞观察着周围,他的人功夫都不低,仵作的功夫算得上上层,四周有打斗痕迹,但痕迹范围不远,说明仵作并没有挣扎太久,就被一击毙命。
“你去宋安那,他知道内况。”
沈知梨朝宋安去。
宋安寻了个无人听角的地方,沉重道:“是黑衣的手法。”
沈知梨:“!!!你确定吗?”
宋安顿了会儿,没说话,看来他对这个判断也无法肯定。
鹤承渊抬眸问:“验尸了吗?”
宋安:“仵作……身上伤口众多,一具尸体上,出现了三种杀法……甚至无法推断……哪一个才是致命伤。”
“三种!”沈知梨不可置信,“有三方取命?”
鹤承渊扫视一圈,否了这个猜想,“一方一人。若是三方,打斗范围不会这么小,并且杀手最忌相撞目标,杀手所承人不同,相撞必须要把其他杀手一起解决,这是买凶令里最重要的一点。门窗没有破损,没有逃跑追杀痕迹。所以只可能是一人所为。”
沈知梨疑惑道:“一人,用三种杀法?这是为何,一种不是就够了吗?劫走李公子既然是目的……”
她愣了会儿,大胆猜测道:“宣战?!”
鹤承渊转首问宋安,“伤口众多,你为何猜测是黑衣所为?”
宋安:“我也不太确定,他和黑衣的杀法相近,但不完全一样,所以我想另外两种可能是为了掩饰?”
“对了,其中一种是细线绞杀。”
“细线!”沈知梨骤然望向鹤承渊,他很快读懂她眼底的震惊与猜测。
鹤承渊接话道:“黑衣刀杀为组织所用,用于宣战制造恐慌。细线绞杀不是普通人轻易可控。与黑衣杀法相近因是此人鲜少在组织当中,所以手法生疏,细线才是他的顺手武器,另一种普通杀法或许不是用来掩盖刀杀,而是用来掩盖细线。”
宋安恍然大悟道:“不错!普通杀法确实围绕在细线左右将血肉搅的模糊不清,要不是大师兄观察仔细还发现不了。”
沈知梨:“用细线最顺手的……只有一种人……”
宋安:“何人?”
“影子傀儡师。”
“没错!”
沈知梨若有所思,“可有关于影子傀儡师的来历故事?”
宋安:“那恐怕要去找个说书人了。”
沈知梨:“说书人……不正有一位认识的?”
三人偷偷从衙门离开,未惊动任何人,说书人住处宋安倒是知道,那日追宗到了附近。
推门一看,屋里包裹已经收拾了,没了痕迹。
宋安:“叫他跑了!他跑什么!”
沈知梨:“怕有人灭口?”
“不会灭口,他的任务还没完成。”鹤承渊在屋内查看一圈。
宋安握紧剑柄,“任务?!可是我那天可是把刀架他脖子上逼问的,他都小尿了,摊在地上。”
“时候没到,是何任务,他还未收到通知。”鹤承渊蹲在一处,通往后院的室内门角有一层从外带入的浅灰,其中夹杂了一点容易忽视的湿泥,“后院。”
宋安闻声,如脱缰的野马,一脚踹开院门,持剑冲了进去,说书人吓得不敢动弹,没一会儿他就将人带到了房中。
鹤承渊找了个摇椅坐下,双手抱臂,惬意翘起二郎腿。
宋安粗鲁把人推进来,剑架说书人脖子,“过来!问话。”
说书人吓得两腿一软,对着鹤承渊就跪了下去,他脖子发凉,转头对宋安道:“怎么又是你啊,我真是什么都说了,没、没有隐瞒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鹤承渊坐在躺椅上,前后晃动着。
沈知梨站在一边等他发话呢,结果他就这么看着她,“???”
鹤承渊抬抬下颚让她问,“人给你抓来了,你要问什么?”
说书人双手合十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放过我吧,成吗,你大人有大量……”
沈知梨让宋安把剑收了,给说书人搬了把椅子,让他坐着。
宋安不解,“还搬椅子啊?”
沈知梨:“我们是来问事的,又不是来审犯人的……”
这两个人下手办事真是迅速,眨眼间,一个说话,一个动手,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说书人就已经跪在地上了。
鹤承渊不闻不问,从旁架上掏了一本书,随手一翻开始翻阅,打发时间。
沈知梨问到说书人,“关于影子傀儡师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放过我吧。”说书人泪水直流。
宋安剑鞘往他脖侧一架,“你不能不知道,快说!再不说,刀了你!”
沈知梨:“……”
好……粗暴,不过危机性命这招确实好使。
说书人立即道:“我说,我说,能不能……把剑先收了。”
沈知梨给宋安递去眼神,他得令将剑收起。
她道:“影子傀儡师从何时兴起的?”
“八年前……或、或许没那么早,但应该差不多……那时没什么人知,这邪术,说是用人影子做交换就可得到任何愿望,财富、美貌,什么都可以。”
沈知梨:“红棺锁影?”
“不、不错,而且这东西,不是想求就能有,还得看缘……这看缘,就是、就是,身入红棺,符咒显就说明有缘。”
“遭锁影后,会生何异像?”
说书人:“这人不会有异样,与正常人无异。但是那口红棺就不可再开乱动,否者就会被厄运诅咒,一个村子都会遭殃。”
“没有异样?!”
“是、是啊……所以去试的人很多,最后遗憾而归的也多。”
“那他们得到所要之物了吗?”
说书人:“得、得到了,尤其是财富,一夜暴富不是妄谈。”
沈知梨有些想不明白,没有异样,反得财富,他们损失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脑海灵光闪过。
她忽而道:“所有人都知道影子傀儡师可以换物,去的人也多,那么……如何才能有缘?”
说书人为难道:“这我哪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早就能换上了。”
沈知梨凝眸,严肃地道:“你要是换到了,你早成干尸了。”
说书人脊背发凉,哆嗦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沈知梨:“我问你,人人都知影子傀儡师可换物,尤其是财富换的最多,那最后那些人呢?换到物之后的人呢?去哪了?”
说书人呆滞两秒,仿佛这个问题把他问倒了。对啊,这人之后去哪了呢,最开始风声突然起来,大伙也是看到他金银珠宝不少。
“挥霍了。”
“还有呢?”沈知梨继续问道:“他可以换一次,是不是可以换第二次?”
说书人:“第二次,我倒是没有听过。不过大多数人一夜之间得到一笔巨额的财富,不劳而获,身无异样,不是挥霍……低调行事?”
“低调行事,是怎么个低调法?”
“从、从知道他富有之处,搬离。”
宋安惊呼道:“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些人最终去了哪里!他们被影子傀儡师锁定了!所谓的锁影,不过是定住这人去向,最后将人做成傀儡!为己所用!”
说书人浑身发抖,吓得抱头,“傀儡!做成傀儡?!”
沈知梨正色道:“现在,我再问一遍,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什么?”
说书人:“这、这我真不知道啊,什么人都有,那谁说的出来啊。”
宋安把剑鞘又架了上去,“你说的出来。”
沈知梨附和道:“把你知道的一些人,说出来就行。”
说书人剑架脖子,浑身发抖,“好、好赌,好色……”
沈知梨总结道:“欲望。”
宋安逼问:“还有呢!”
“身有残缺……或、或是……家有丧事……?”
宋安:“这些人,许的愿应该不是财富了,不该是重得?重新拥有。”
“是……不过这愿意难现,所以一般也是……给钱。”
宋安:“又是钱!那直接许个只能兑换财富不就完了,干嘛说什么都能实现?”
沈知梨洞察异样,“若是只说财富,那么影子傀儡师只能得到欲望那层的人,这层人所能带个影子傀儡师的作用最低。”
说书人:“还有就是含冤含怨的人。”
沈知梨:“应该还有,一直都是负面,没有正面的?”
宋安:“正面的谁会去求啊。”
沈知梨:“若是被迫送去换财富的呢?”
宋安面色沉重,“自己没有缘,于是用家里人去换?可是家里人也不一定有缘啊,再说了,负面都不一定有缘换,何况正向的,更不可能了。”
说书人也不知道了,大部分都是那些想要钱的人,“还有……没了啊……一般都是自己去的,那么多钱谁会分给别人啊,傻了吧,里面可全是金子!满满当当的金子!”
沈知梨:“全是金子!”
“对啊,会根据缘分所得,有些人多,有些人少,听说还有的能得十大箱呢!”
说书人望着他们几人,许久都无人再开口,“还、还有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我就先走了……破酒家出这么大的事,我、我就是个说书的,别一会儿把我关进去了啊,那我靠什么吃饭啊……”
沈知梨看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便让宋安把人放了。
宋安把人从后院丢出去,走到沈知梨身边,“要我说啊,入棺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知梨:“入过了……”
“!!!什么时候!”
沈知梨:“我和鹤承渊在余江时就入过了。”
“符咒开了?!”
“应该算是……开过了。”
宋安问到关键,“那钱呢!金子在哪啊!”
“……没有。”沈知梨:“能活着不错了。”
她准备问鹤承渊有何见解,回头一瞧,他满身通红,捧着本书专注研究着。
“看什么呢?”
走了两步,忽然一顿,甩头往旁边书架看去,成片的春宫密事!
太阳穴突突猛跳:“!!!”
竟然忘了,这说书人原是写男女之事的!
她一把将鹤承渊手里的书抽走,“你……你……那什么……不能看……”
宋安伸过脑袋来,“师兄看什么呢?”
“你也不准看!”沈知梨把书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我的事问完了,快走。”
第93章 过痕(15)
“沈大小姐,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宋安穷追不舍,跟在旁边问个不停。
他探过脑袋瞄向鹤承渊那张沸腾的脸,“师兄你脸也太红了吧,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沈知梨转首看去,鹤承渊和剥了壳的虾没半分区别,耳朵红得滴血,看向她的眼睛春水沸腾,烟雨氤氲。
大魔头指定没憋好屁!怎么就一时没看住让他看了这东西!
她不敢说大魔头,于是遭殃的只能是宋安了,她一脚踹去,宋猴反应迅速,往前挺腹躲开了。
“你个小孩问什么问!”
宋安握剑横拦在屁股后头,“问一下怎么了嘛!这春宫事是什么东西啊?”
沈知梨突然一愣。
他不知道?
她清清嗓子,“教你如何娶妻……你要娶妻吗?我让你大师兄给你找个仙家姑娘……”
“娶什么妻啊。”宋安扫她两眼,“你才该嫁人,老大不小了。”
沈知梨一巴掌盖他脑袋上,“乱讲话打你!你不乐意,人家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宋安不服道:“人家公子也不一定看的上你!”
沈知梨:“我——!”
“看得上。”鹤承渊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他这一出声,打打闹闹的两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宋安立马止言,沈知梨是打打骂骂两下,这位主子可是不开心会动真刀子。
沈知梨:“……”
宋安闪到鹤承渊身边去,“师兄……不是我说……永宁王那样子你都看到了……”
他莫不是又要说鹤承渊是杀奴一事,那都过去了。
沈知梨拧起眉来,“混小子你又想说什么?”
“混小子是你能叫的吗!那是我师父专属。”宋安挺起胸腹,骄傲的很。
沈知梨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一个破称呼还有专属,死猴子。”
“你你你!!!你说什么!”宋安气得和那牦牛一样两鼻孔喷火,“你你你!!!我我我!!!”
憋了半天硬是一个字没憋出来,如何反骂。
沈知梨吐出小舌头,做了个鬼脸,势必要把他气死,“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属称呼了。”
宋安大骂,“我要把你丑恶的嘴脸告诉师兄!”
“我看到了。”鹤承渊冷冷睨他一眼,“如何?”
宋安气得马尾辫都要变成冲天炮了,一字一句强调道:“我要告诉大师兄!!!”
“让他看清你的恶毒的真面貌,看谁敢娶你!”
沈知梨甩手懒得理他,“那你去吧。”
鹤承渊补来一句,“我是仙首。”
宋安脑子没转过弯,呆滞望着他,困惑不已,“所以呢?”
鹤承渊眉眼邪肆透着隐约的傲气,“我能。”
宋安:“???”
沈知梨脑海嗡一响,僵硬片刻。
他指的莫不是门当户对之意?
愿意夺首走正道,便是为了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站她身边。
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扯住他的胳膊大步往前。
鹤承渊没得来她的回应,眼眸垂下逐渐暗淡,以至于走了一段路后,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甩开她的手,独自大步远去。
沈知梨:“……”
宋安凑过来,“他的身份……”
她强调道:“是仙首,不是杀奴。”
闹市渐远,他们拐进小巷去往永宁王府。
宋安点头不语,“明日陛下寿宴,我看是要变天了,沈大小姐还要进去?不可带武器,不可带随从,这什么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吧,我都能看出来。”
沈知梨:“得进,我有很重要的事需查。”
“什么事?我们帮你查不就完了吗?”
“你脱得开身吗?西域使者。”
宋安愣了两秒,随后大笑。
沈知梨望着发疯的宋安,“你笑什么?你要入宫不是得安排个身份?既然以胡人入宫,利用西域使者的身份,不是更好?”
“是也不是,原先大师兄是这么打算的,但,那是在李公子尸体被盗之前。”
沈知梨茫然看着他,迷迷糊糊没彻底明白。
宋安两手抱臂,高昂下巴的嘚瑟样,“没猜对吧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李公子尸体不被盗,你就能以西域使者的身份入宫,利用两国交好,用西域的路子安插内兵入城,待北僵攻来再内外接应一举夺城。”
“事实证明,你能想到的事,现在别人也想到了,李公子不死,尸体不消失,这方法确实行的通。但现在,他的尸体上,明晃晃的致命伤就是那把胡刀,而胡刀锻造特殊,厚度、长短,弯钩形都极具特色,并且,这刀不偏不倚,不深不浅,破开那么多层脂肪,直入心脏。真说摔死,不知道还以为被刺客所杀。”
沈知梨:“那你现在?”
宋安骄傲仰头,“带不进兵器?我就当护殿侍卫。”
“……”
次日入宫,宋安便一身盔甲护殿而立,一板一眼还真像那么回事。
寿宴还未开始,永宁王难得与人打交道,不过想理会他的人并不多,沈知梨跟在他身边也略微烦闷,一些世家同辈也不愿与她交谈。
鹤承渊更是不知入宫后,去了何处,估计是探查地形或内幕去了。
宋安不能擅自离位,以免引起怀疑。
她就只能独自闲逛,兜兜转转来到一处花园名为景华院,越过青板路,便是石桥小溪,沿边而走,湖泊宽阔,波澜的湖面坐落着一座雅亭,这亭子工艺有些眼熟,与药谷后山的亭子有点相似,悬山顶木廊亭,檐下摇晃的竹帘半卷半垂,亲水筑立,倒是有几分亲切。
日落黄昏,距离寿宴入殿,还有两个时辰,沈知梨孤身一人闲来无事,打算在亭中打发时间。
突然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她猛然回身,灌木树叶波动。
“谁在那!”
“出来!”
一声冷哼响起,树叶推开,两个世家公子从中走出,笑里藏刀打了个招呼,“怀淑郡主。”
沈知梨骤然缩眉,警惕退后半步,她的身后只有一条道,通往湖亭,被逼上死路了。
“有事?”
这人她认识,那天被君辞剑架脖,太子及时搭救的姚公子。
姚公子目光不善上下扫视她,“郡主,我们都给你行礼了,不回个礼吗?”
沈知梨不想惹事,现在她孤身一人,斗不过,只能屈身行礼,然而这两人没想放过她。
一只手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想抬起的头又摁了下去。
“放手!”
她挣扎着,却因力量悬殊甩不开。
姚公子两指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剐蹭,“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目中无人的郡主啊!空有个头衔!”
“要不你给我们跪一个?”
“痴心妄想!”
沈知梨捏住他的手,用力一拧。
姚公子吃痛松了手,当即怒了,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这一掌携风而来,沈知梨余光瞥见蓦地连退几步散开了,结果脚跟踢到断木,身形未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倒是要感谢鹤承渊抓她练武,至少躲避的反应力上有所提升。
姚公子愈发生气,“你们永宁王府,现在比不过我们一根手指头!”
“所以?”沈知梨迅速起身,随手扯下一根断棍护身,“那又如何?”
姚公子冷笑一声,对旁边那公子道:“去把她抓来丢湖里涮涮这股劲,再送去给太子赏赏。”
沈知梨挥棍,阻止他们前来,“滚!”
另一位公子跨步上前,沈知梨扬棍挥去,却见他丝毫不慌不躲。
姚公子:“郡主敢打吗!这一棍下去,头破血流,永宁王怕是不好交代吧。”
沈知梨手上一顿,让他有机可乘夺走了木棍,肩膀被人擒住压往湖边,她的脚抵在岸边踢下碎石。
这群人已经嚣张到这般地步了!在宫里也敢目中无人!
“放开我!我要落水,你们就好交代了?!”
姚公子拾起她的木棍,走到她的身侧,戏谑用棍尖翘起她的下巴,“郡主试试不就知道了。李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尸体都没个下落,郡主是不是该给我们交代一下啊!”
沈知梨怒视他,“我不知道!”
“不知道?丢进湖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放开我!”
“听说郡主落过两次水,水性不好,我倒是好奇是真是假。”
压在肩膀上的力越来越重,沈知梨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水边,这样下坡位他也不好使劲,她只需看准时机,把他弄下水,姚公子一人就好对付了。
姚公子:“还挺厉害,敲晕了丢下去也一样!”
说罢,他扬起木棍朝她后脑勺去。沈知梨余光瞥见,心里咯噔一下,脚往旁侧一挪,想将压她肩膀的公子甩入水,然而却还是输给了悬殊的力量。
棍棒落下,凉风灌耳。
痛疼没有预想的落下,木棍停在她的耳畔,一只手稳稳将其接住。
姚公子心有余悸,顿时松手,“景宣王?这么喜欢管闲事?”
君辞:“姚公子若想下湖游一圈,本王倒是能送你下去。”
君辞丢开木棍,攥住沈知梨的胳膊防止她掉下去,对另一公子道:“还不滚!”
姚公子脸色铁青,寒剑架脖历历在目,带着另个惹事的公子跑了。
“君辞。”沈知梨颇感意外。入宫后他估计是去给陛下请安了。
君辞将她拉上来,仔细查看,“可有受伤?”
“我没事,谢谢。”
“不必如此生分,烦闷了吗,进亭坐会儿。”君辞带她入亭,将竹帘挂起,露出黄昏下静谧的湖景,又为她沏了杯茶。
“衣服和鞋子湿了吗?”
沈知梨摇头道:“没有。我们入亭……这亭没主吗?”
君辞温润笑道:“我便是,平日有人看守,今日寿宴侍从受命撤了,让师妹陷入危险,实在抱歉。”
“我没事。”
第94章 过痕(16)
夕阳垂暮,风吹动竹帘在柱子上拍打,湖面映着炽热的残阳,君辞站在栏边,望着湖天一色,火红的云,像在火焰中涅槃重生的凤凰,又如频死幽邃中点燃的烽火。
亭内没有点灯,他的背影陷入昏暗。
沈知梨望着小炉上煮着的茶,外焰从炉中往外冒,他们这么沉默有一会儿了,她知道他如今心中压力难解,从入京开始,他们的计划频遭破坏。
她方才问他是否去见了陛下,他说陛下不愿召他。他在门外站了许久,仍然一面不见……
问完此事后,他便站在了栏边,许久未言。
他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母亲的美貌救了她的性命,可深宫也吞噬了她,听说……柔妃本以为入宫能救家人,可惜最后还是徒劳。柔妃早该死去的父亲,却出现在一次千灯节中,他成了流浪的疯子,她偷偷带走了他,治病求医,避世入林,他的病快好了,可惜好景不长,最终被发现,她的父亲入了狱,没过多久,死令而下。
多年来,她的美貌早已经染了风霜,皇上身边美人不断,他心狠,龙颜大怒她私藏罪犯。柔妃为了保住儿子……她的父亲斩首那日,她亲手扔了那张死令牌,送他上路,他含泪而死,头落地那刻她就疯了……
她甚至没熬过那一年,她恨负心之人,恨天道不公,可她无权无势,她恨上了自己。那天人人避之,冷宫里的疯美人,赤足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舞了一夜,一曲霓裳舞如何惊艳入宫,如何平静死在冬日。
庶子本就不受宠,身份不干净,背后无后台,早先受排挤,何况母亲疯了死了后,这个宫中他再无依靠,连一处避风港都不再有。
十多个皇子离奇死亡,他一无所有,反倒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他的过往从来不是秘密,是众人相谈的笑柄。
“师妹……听闻落湖后忘了些记忆。”
君辞背影在逐渐暗下的天中显得孤寂,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在回忆往事。
沈知梨:“是。”
“那天的场景宛如今日,你还是喜欢折下断枝做武器,赋予它最后一丝用处。”
“只不过,那天是你救了我……”
沈知梨沉默着。
君辞说他从小只有被殴打的份,母亲的受宠也在她生下他后消失彻底。
他的皇兄喜欢欺负弱小,他为了夺到一朵花,一只他们玩腻玩破的纸鸢,为了一只逗母亲开心的破琉璃盏挨了不少打,拳脚落在身上,不能反抗,反抗他们就会为难母亲,于是他默默承受着。
那天,也是陛下寿宴,十岁的君辞在这个湖边,在即将被丢下湖时,五六岁刁蛮的小郡主挺身而出,抄起家伙把人赶跑了,那时的永宁王府无人敢惹,郡主更是目中无人,她两手插腰,圆鼓鼓的脸蛋十分高傲,她让他知恩图报。
郡主很“恶劣”,他本以为是跳湖,没想到她只是让他擦去粉色小鞋上的泥巴。
他跪下来用袖子擦了干净……很可爱的兔子耳朵……
她把棍子留给他,告诉他,他们若是再敢欺负,就要打回去,一直不反抗,会一直挨打。
可是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他放下了棍子,望向那颗即将枯死的树,大抵是枯木逢春,第一次在无形间生出嫩芽。
她蹦蹦跳跳走了,她没问他的名字,他也没问她的。
后来十五岁的君辞,母亲让他认识了江无期,拜师学艺,同年谢家被灭,他与江无期一同前往药谷学艺,鲜少回京。
两年后学成归来。
第二次再次遇见她,是十七岁的君辞,也正是那次千灯节,他回京在父皇门前跪了三日,才许他带母亲出宫透风。
那天母亲难得开心,对万事万物都万分好奇,街上人群拥挤,他们走散了。
他仓皇寻找母亲……却撞到了十二岁的沈知梨,多年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让他擦鞋的郡主。
但她好像不认识他。
那一年,郡主运气极好,一盏粉色兔子灯夺得魁首,她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她把兔子灯送给了他。
一个俊俏的少年捧着粉色的兔子灯,有些滑稽……他把兔子灯送给了母亲,放在她的冷宫中陪伴她。
同年,外祖父被斩首,母亲疯后死了……他推开门时,她已经冻死了,脸上是不再疯癫解脱的笑。
是很冷很冷的冬季,他被人从宫里拖走,皇后怕她的冤魂找上门,怂恿皇上,将冷宫与他的母亲一场火烧了干净,在他的面前,烧成灰烬,连同他唯一的希望兔子灯一起。
他走了,离开京城,回到药谷。
他甚至到如今都不知道,跪下求的三天,该不该……
沈知梨嗓子堵得酸涩,她不知如何告诉他,他等的人,不是她。
“师妹喜欢兔子灯吗?”
“师妹不记得了……”
天上的霞光早已褪去,只剩孤冷的月色,火煮沸了茶水,茶水也将它扑灭,火不再燃,水不再热。
他道:“是不喜欢兔子灯才送给我的对吗?是累赘吗?还是其他的……”
沈知梨喉咙胀痛,唇张了又合,虽然残忍,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君辞……或许……你等的人,不在了……”
君辞望着如绸流动的湖面,那轮明月始终无法在波涛的水中平静下来。
“你喜欢蓝色蝴蝶灯,视若珍宝,是因为喜欢那盏灯,还是……”
沈知梨:“我……”
“你不必说,我知道答案。”
“也许,我离开的那天,她会回来。”
君辞并不明白她言中之意,他只觉得那是退之千里之外的婉拒。
烟花点燃夜空,寿宴开始,冷下的天际,再次如余晖般璀璨。
他转过身来,身后是灿烂的烟火,可他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君辞向她走来,对她摊开掌心。沈知梨望着他的手心,怔神,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放了上前,就当……安慰之举,他将过往伤疤层层剥开,毫无顾虑。
他握住她的手,扶她起身,又再次恢复以往冷静的模样。
“该走了。寿宴会出何事,暂时无法预知,没有武器,你与师弟坐在一起,关键时候宋安会护送你离开。”
“你怎么办?”沈知梨,“李公子的尸首消失,他们针对你而来。”
君辞则道:“我谋划多年,不是为了败在还未开始前。无论遇见何事,郡主都该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他人之事,不要多闻,不要多问,宫中有个国师,我已查明,是个影子傀儡师,除了我们几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知……影子傀儡师还是遇见过两次的,特性也有所了解。”
“嗯。”君辞为她将稍乱的发理好。
“遇到危险,尽快离开,宫外有人接应你们。”他俯身在她发端落了一吻。
沈知梨一时僵在原地,手不由想从他掌心抽离,没想到反被握紧。
她忽然发现,她给不了任何人承认,无论是鹤承渊还是君辞,她还是想离开这里,也终究是要离开的。
平日打趣逗逗还行,若真要给个诺言,她就打起了退堂鼓。
众人陆续入殿,殿门时君辞递了个眼神给宋安,他眨了两下眼睛回应君辞暂无危险。
入殿后,永宁王招呼沈知梨坐过去,君辞扫了眼鹤承渊旁边的空位,最终还是将她送到了他面前。
“师弟。”
君辞停在鹤承渊面前,他的阴影遮挡他的光。
鹤承渊乌眸幽深,缓缓抬起,锁住他们牵着的手,薄唇扬起冰冷的弧度。
“师兄带她入座,何必在我面前打个招呼。”
君辞:“我送师妹坐你身边。”
鹤承渊:“我身边没位,你送永宁王那去。”
君辞颦眉道:“今日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鹤承渊嗤笑一声,“我有什么脾气,方才听姚公子说,景宣王殿下英雄救美,去的真及时。”
君辞松开沈知梨的手,“师妹今日必须坐这。”
鹤承渊:“我说没位。”
“不管,我要坐你旁边。”沈知梨对他的冷漠也是一点不生气,她绕过桌子要入座。
突然,某个世家小姐抢她一步坐了下来,“怀淑郡主,我与仙首大人有事要谈。”
沈知梨眸色冷下,“你与他有何事相谈?”
世家小姐:“自然是拜师学艺的事,方才我都和仙首大人聊过了,他许我坐这。”
沈知梨俯身,两手拍在他桌子前,凑身附耳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晚点哄你成吗?”
鹤承渊冷笑一声,没理她。
世家小姐推开她的肩膀,“你与仙首大人很熟吗?凑这么近做什么?”
沈知梨怒瞪着他,逼他说话去赶人。
何止熟!都睡一张床了!
然而,对面那人也在等她把话说出来,为他正身。
鹤承渊眸光微亮,甚至有些期盼。
结果两人都不先吱声。
君辞道:“寿宴快开始了。”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她叹了口气,想想算了。
“不熟。”
沈知梨别开目光,转身随君辞去往永宁王那坐下。
他的眸光暗了暗,消失无踪,余光追随直到她入座。
鹤承渊不会轻易在大局中耍脾气,唯一的可能就是怕他的身份,在此处会牵扯上她,给她带来无形的危险。
但若是她能当众说出那些为他正名的话,他必然也会不顾一切将她护住。
沈知梨左思右想还是算了,不要添麻烦,省得他又叨叨她惹祸,正名一事,小打小闹还行,真要给个名分谈婚论嫁,她还真是没想好,果然……她是个渣女。
第95章 旧印(1)
“舍得过来了?”沈屹州瞥了眼入座的沈知梨。
沈知梨:“爹……”
沈屹州:“我手都快挥断了,你赖在小鹤那动都不动,没看人家赵家千金喜欢的很呢。”
“你都看出来了,还招呼我过来?”
“呵?腿是不是长你自己身上?这位置是不是你要过来的?你还不乐意来,不来你就和赵府坐一块去。”
沈知梨:“……”
沈屹州道:“行了行了,今日的情况小鹤都提前和我说了,他身份特殊,如今名声大噪,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个个拉帮结派,从入殿开始,他身边的人就没断过,老一辈的见他不理会,小一辈的又凑上去。”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沈知梨垂下头来,“他有自己的计谋。”
沈屹州:“那你垂头丧气的做什么?”
“我……不知道。”沈知梨托腮望着宫女将食物酒水全端进来。
“你是不想他旁边坐个人,空着把你赶走,你会走吗?”
要不说这是她爹呢,她心里想的什么,一下被揭穿了。
沈屹州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沈知梨猛然摁住他的胳膊,阻止他饮下去,“爹。”
“慌什么?”沈屹州拍拍她的手,“放心,他们不会在酒饭中下毒,就算现在不喝,一会儿陛下来了也是要喝的。”
“如何能确保他们不会这么做,连重臣子女都要诏上的宴席,难道不是为了一眼观察能力才能年龄?”
“若是观察出来能如何?”
“自然是取而代之。”
沈屹州低笑一声,“出去玩一趟,你是学了不少东西,脑袋都灵光了。要照你这么说,倒是有几个‘聪明人’把家里最器重的儿子引荐而来,让自己丢小命。”
“……”
“不过你如何能知道是取而代之?陛下已经三个月没上过早朝了,没看那些宫女开始给皇位垂帘?”
沈知梨闻言望去,皇位垂的并不是珠帘,而是纱帘,纱帘如何能观察各臣,那么他就需要一双眼睛,皇位旁的辅位,国师。
他冷哼道:“太子要上位,会给纨绔子弟重臣之位吗?就算有那个能力,可能性也不大,太子是傻,但还没到蠢的地步。还取而代之,把老的杀了,那小的能做好事吗。”
沈知梨很是担忧道:“那……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事情不对。”
沈屹州:“太子是没那么蠢,但他傻啊,不是说了吗?他做不出来,有人引导他,你着什么急。”
此时舞女乐师都已入内。
沈知梨蹙眉,“陛下都还没到,怎么所有东西都送来了。”
沈屹州淡定道:“因为要关门了。”
他换只手,举起杯来将酒一口饮尽。沈知梨慌乱道:“爹,你做什么?都说了不要乱喝。”
“你质疑陛下的赏赐是会掉脑袋的。”
“我……”
“行了,小鹤都说没事。”
“他……说了?”
沈屹州:“我说的你不信,他说的你就信,女大不中留。”
“咚!”
殿门关闭。
喧闹的大殿一瞬鸦雀无声,众人都在观察四周情况,随后有人先道。
“怎么关门了。”
“对啊,怎么……殿门关了。”
突然,皇位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皇上面色发白,瞳仁淡灰坐到纱帘后。
国师朱红长袍加身,袍尾金丝绣着诡符,两只眼睛红影拉伸到太阳穴,手里抱着一只纸娃娃,嘴上的笑瘆人,好生诡异。沈知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们几人的位在最前端,而鹤承渊的位似乎他自己换过,酒壶为银,而景宣王、永宁王、太子之位、以及姚公子之位皆是金壶。
他和姚公子换位了。
怪不得他知道方才她被君辞所救一事。
“陛下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等了许久,皇上都没发话。
国师忽然诡笑一声,将手指竖到唇前,“陛下说,免礼。”
众人相视几眼,默默坐下,殿内陷入安静。
国师环视一圈,发现位置出错,当即蹙起眉来,“仙首大人,怎么坐那么远?”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鹤承渊的方向,他平淡喝了口茶,邪扬起唇,笑意不达眼底,“怎么?”
国师顿了一会儿,“大人,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鹤承渊万分好奇,“陛下?国师是将陛下舌头割了吗?怎么不见陛下说话。”
在场诸位倒吸一口凉气。
何人不知这国师深得陛下重用,早些年便跟着身边,如今,他的话就是圣旨,不过国师今日的装扮甚是诡异,还有手上抱着的白色纸娃娃,这等晦气之物,怎么出现在寿宴!
大伙对国师敢怒不敢言,但仙首不一样,除非陛下开口,才有资格与他谈上两句,可陛下开不了口。
国师噗呲笑道:“仙首大人真会说笑,大人想坐何处,自然是大人的选择。”
鹤承渊放下茶杯,抬眼望去,“看来,是割了。”
国师脸色大变,嘴角抽搐。谁知道这仙首一丝面子不给,直言直语,一点弯子不饶。
“仙首大人有趣,陛下近日身子不好,声音台下自然听不太清,我这才帮陛下复述一遍。”
鹤承渊笑而不语,不再多言,细细品茶。
沈知梨注视着他,他怕是已探出了什么来,上来就这般,倒把国师打了个猝不及防,失了阵脚。
感受到她的目光,鹤承渊转过眸来,那赵小姐娇媚含笑,为他夹菜添茶,嘴中喋喋不休,身子都快扭他怀里去了,他不推开就算了,居然垂眸瞧了一眼,又似笑非笑望向她,仿佛在挑衅。
他端起了赵小姐倒的茶,放在唇边喝了。
行吧……他就是在挑衅报复她。
沈知梨:“……”
清脆的掌声从皇位边传来,她侧首看去,国师的手并没有动,那是谁鼓的掌。
蓦地,她发现国师怀中的纸人右手动了下。登时,汗毛竖起。
她的位置离的近,细微的动作容易捕捉到。
国师盯住她,沈知梨慌忙移开目光。
“陛下说,寿宴开始。”
大臣端起酒杯,异口同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知梨留了个心眼子,抬袖饮酒时,酒水偷洒在桌边,成了影子,可是有些怪异,这方法与之前的都不相同,似乎就是普通的影子,并非为白色,难道是因为没入影场的原因。
那何为影场,又如何打开……如何分辨。
国师拂袖道:“尽情享用。”
琵琶声惊绝拨响,乐曲荡漾,歌舞升平,一片祥和。面前的金玉盘碗摆满佳肴,不可离坐,却是能与旁桌致意闲谈。
沈屹州发现她的怪异举动,酒水一个劲往脚下泼,他默默端杯喝了口,“不用试了。”
“嗯?”沈知梨停下手,“他又和你说了?”
“是啊,说你绝对会往脚边泼酒,这小鹤怎么那么了解你?那可是仙首,不是你能随意消遣的人,要对别人负责你可知?”
沈知梨杯子往桌上一放,“负什么责,没看人赵千金已经窝怀里了吗?”
沈屹州:“我还真没看见,倒是看见你牵着景宣王的手大摇大摆走人面前炫耀。”
“那他喝了赵小姐倒的茶。”
“你没喝景宣王倒的茶?”沈屹州给她倒了杯酒,“你自己都没做到,分不清界限,为何强迫他所行所举?”
沈知梨语塞,“……”
“小鹤做的不错了,至少从未碰过人家,你看看你,小鹤可是什么都和我说了,说你摇摆不定,喜欢戏耍人,住一块了都不对人负责,让人做侍从,你很缺侍从吗?”
“???”沈知梨哑口无言。这都什么事啊?
沈屹州语重心长道:“小鹤虽然出生不行,但现在他可是仙首,那是陛下都要敬三分,别说你了。不过你于他有救命之恩,倒也算是有一份情在。”
“出生?你知道?”
“知道啊,小鹤那夜与我吃饭,都坦言了,赌场里的杀奴。”
沈知梨捏了捏抽动的眉心。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这身份若是透出去了,还不知道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如何用此大做文章。
幸好有关杀奴外,魔核一事没往外说,不然有她惆的。
她把酒推回去,“我不喝。”
沈屹州:“你说不喝就不喝吗?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国师没看到?赶紧喝了。”
沈知梨不情不愿灌进嘴中。
她观察四周,座位摆法并非方正,前后不一,一眼望去在舞曲间稍显混乱,可乱中又仿佛有着规律。
沈屹州指骨敲桌提醒她探究的目光不要太过暴露,“是个阵,只不过阵没开。”
沈知梨惊叹,她爹这一说,还真是!如此分析,宫殿红墙仿棺?!殿内桌椅做咒将人拉入傀儡师的影场!阵没开,是因场人太多,国师想借鹤承渊之气,开阵!却没想到鹤承渊把阵眼给了姚公子,阵没打开。
姚公子没有鹤承渊的内力,岂不是成了红棺祭品!
至于姚公子有没有命逃脱,就要看他自己了,可是如何逃众人都不知。
鹤承渊这是在帮她报仇?
下手一如既往的狠。
沈知梨侧首朝他望去,正巧撞上他的视线,赵小姐不断献媚,他的手边有两个杯子,一只在左手,一只在靠近赵小姐的右手,究竟喝的哪一杯……
哼,小把戏,她已经发现了,气不着她。
她笑眯眯举起一杯酒,对他隔空举杯,一口饮尽,随后不再理睬他。
鹤承渊:“……”
第96章 旧印(2)
赵小姐还在叽叽歪歪向鹤承渊贴近,“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与大昭结宜?我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您收我为徒,日后我们日久……”
“滚。”鹤承渊厌烦颦眉。
赵小姐被吼了一道,声音虚了下去,“大人,方才不是还聊的好好的吗?”
“我在与你大哥相谈,何时与你说过一言半语。”鹤承渊心情不好,沉冷道:“你把我的人赶走了。”
赵小姐委屈道:“可是……方才是你对郡主说的……身边没位。”
鹤承渊面无表情,“所以你就有资格坐了?”
“大人……”
“赵小姐,我再提醒最后一次,回到你的位置去,不然后果自负。”
大将军府男丁多,好不容易得来个女儿,众人宠的很,也就养成她这般傲气的性子。
赵小姐赖着不走,“我爹远在边疆,今日我与大哥前来,仙首……宴会结束,不如随我回府坐坐?大人想结宜,与我们将军府多走动没什么不好。如今除了郡主外,世家小姐里也就我身份地位高了。那永宁王府早已衰败……大人……”
她伸手去抓鹤承渊的胳膊,他毫不客气将右手边的茶泼在她的手上,警告道:“再有下次,就是滚水。”
赵小姐被这茶水惊了片刻,默默收手,幸好水冷,这要是开水,她的手熬完整场宴席怕是要掉一层皮。
她心情郁闷,瞪向远处正与永宁王交流的怀淑郡主,气上心头,面上却扯出抹笑意来,“大人与怀淑郡主很熟吗?听闻那天李公子意外坠楼,你们都在破酒家听书。大人有所不知,郡主是破酒家常客,里面的小郎君哪个没和她喝过酒。”
“她都熟悉的很,大人还是莫要与她走的太近,自从谢公子死后,她就这般喜欢找人消遣了……”
鹤承渊眉角抽跳,手心的茶杯“咔嚓”一声全碎了。
那天夜里,沈知梨翻窗坐在窗台与他说的话历历在目,她信誓旦旦说去破酒家都是别家小姐喊小郎君,她是一个没喊过,原来又是她骗人的花言巧语。
“大人!”赵小姐正想去查看他的伤势,结果脖子上毫不客气抵了块瓷片,她声音哆嗦道:“大……大人……”
此时大家都在互相敬意,无人注意到他们。
鹤承渊眼眸凝霜,耻笑道:“我如何,与赵府似乎没有关系。”
“大人……”
鹤承渊不耐烦,手指转动将碎片扎入桌面,“我乐意。”
要不是怕给她惹来麻烦,聒噪的赵小姐该死了!
“咚!”一声巨响,何人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热闹的乐曲骤然停下。
大臣朝声源看去,皇上口吐白沫大字一躺死了。
“陛下!陛下!!!来人来人!快传太医啊!”
宋安在外听见响声,推门发现门上有血咒,与红棺上的一模一样!
遭了!
里面的人在拍打门,外面的人在乱剑破门,门原封不动未伤分毫。
“完了完了!门打不开!!!”
“陛下!陛下!!!”
殿里霎时乱成一锅粥。
国师突然低笑道:“各位大臣还请坐回原位。”
“快救陛下!”
国师淡定走到皇上身边,低头瞧了眼,口吐白沫垂死挣扎,说不出话的皇上,道:“何人坐上皇位,何人就是陛下,不是吗?”
“国师!你在说什么!!!”
他俯身掐住皇上的下颚,白沫染了他一手成了血迹,大张的嘴中,没有舌头。
“陛下驾崩了!”
沈知梨霎时慌了神,酒杯咕咚一下滚到地上。
红白影子!是在等这时开启!
沈屹州抓住她的手让她坐下,“莫要妄动,现在是何情况还不知。”
国师手里的娃娃染成血色,他仰头去看皇位,“太子殿下,继位!”
“刷拉”遮挡皇位的纱帘落了下来,太子何时坐在上头,一袭龙袍,头戴冕旒,只不过这冠他戴的是歪的。
沈知梨立即意识到不太对,这与红桃林里死去的状元郎有些相似,只不过状元郎已死,太子还没。
太子嘴角高昂,坐于高台,而他的脚下是他的父亲,他藐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国师身上。
“国师。”
国师得令挥袖让众人归位,带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寿宴如今竟不知该丧该喜。
沈知梨脊背发凉。
机械的系统声骤然在她与鹤承渊脑中响起,「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所以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
“!!!”
二人同时对扣除的爱意值感到震惊,失败一次直接扣除200点爱意值,一朝回到负数?!
消失的系统又冒出来:「友情提醒,在所有发布任务抵达前,若爱意值未抵达正数300点,此次最终任务失败,将摧毁目标人物与宿主所有记忆。」
「祝好运!」
沈知梨万念俱灰。这都什么事啊!
发布任务!这如今是第几个了!一共又有几个!她如何能知晓!
这不是明摆着逼她去死呢吗!
步步都不可错,一步踏错打回原形。
国师是太子的人?!
国师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嘴角笑裂着,“爱卿,可有异议?”
这时,一个不怕死的大臣上前,指着国师道:“臣有异,还请陛下废除这个妖师!”
太子眸色暗下,望着这个掌国多年的国师,早已心有不满,“允!”
国师嗤笑一声,“陛下,先莫急。先皇遗旨,命我死前,为陛下将心有不忠之人,通通除去。”
太子:“还轮不到你左右!”
国师慢慢回头看向太子,“如何轮不到,不遵遗旨……是臣的失职,可臣不想失职。”
太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想说,谁坐上皇位谁就能掌江山!太子殿下,不想遵旨,我就只能另颁一旨了。您觉得呢,景宣王殿下。”
国师一向传旨,他的口谕,真假难辨。
这话一出,引来混乱。
“妖师!你在口出狂言!”
“国师之言并无道理!太子平日只顾玩乐,不学无术,如何治大道!若没国师辅佐,国之将亡!”
“笑话!我朝一国之君要个妖师辅佐!成何体统!难道变成下一个失去神志的先皇吗!”
众人站在位置上,打口水战,吵得不可开交。
如此也可见得,他们并不认可太子坐上尊位,一众老臣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这么一吵,大伙的心里话也兜不住往外蹦。
而唯一一个站得腰杆直的人,便是李相国,太子恩师。
太子继位,他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永宁王!你家小女杀我儿一事是不是该给个结果!杀人偿命!”
李相国从位置上冲了过来。
沈屹州装痴扮傻,“本王倒是不知,我家小女做过这事,难道不是李公子肥硕如猪,摔死了!不过也是怪啊,李相国不会给他吃错东西了吧,整日胡吃海塞,很危险的,说不定是撑死的也不一定。”
“啊!!!!!”
一声尖锐女声惊响四座。
殿内顿时安静,闻声看去,赵小姐趴在地上,腰腿全是血迹,那只纸娃娃咬在她的腰上,在她撕扯时,锋利的齿划开皮肉剐到大腿,而鹤承渊仍然淡定喝茶,一眼都未挪过去。
“妹妹!”赵家公子慌忙而上,一根悬丝拦在他的面前,将桌子劈成两半,他只得止步。
赵小姐掐着那只血纸娃娃,如何都掰不开它的嘴,疼得她浑身发颤,接连打滚。
“大人!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鹤承渊仅仅掀起眼帘望向国师,“国师这是作甚?”
国师“礼貌”笑道:“让仙首大人看笑话了。”
“国师!”太子拍桌站起。
国师:“陛下,臣在谨遵遗旨,看不出来吗?还是要换个谕旨?”
太子登时哑声,忍着一股气坐回皇位。
国师对鹤承渊道:“仙首大人,不知可否与大昭同在?”
鹤承渊冷笑道:“国师想听什么答案?”
国师:“坐回原位吧,大人,那才是臣招待你的地方。”
他手指一抬,赵小姐身上的纸人爬得飞快,咬到了她的肩膀。
“啊啊啊啊!!!救救我!大人!!!”赵小姐五官皱成一团,鬼哭狼嚎。
沈知梨心中一颤,这便是鹤承渊不许她坐旁边的缘由!
国师:“大人不与大昭同在,纸人可会咬断她的脖子。”
鹤承渊不以为然,“她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国师眸色大变,曲指让纸人爬到了赵小姐的脖子上,猛然咬下,没下死口,鲜血却是触目惊心。
他强装镇定,“是吗?”
“大人!!!救救我救救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啊啊啊啊啊!!!”
赵小姐向鹤承渊伸直了手,也只够碰到他的衣角。
而这件衣服,是沈知梨买的。
鹤承渊眼底燃起怒意,一把将桌掀飞,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她的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
“妹妹!”赵家公子三人持剑破悬丝杀了过来。
桌上破碎的瓷片尽数刺向国师,他长线一拦全挡了下来。
鹤承渊:“这便是我的答案。”
不与任何人为伍!
第97章 旧印(3)
国师悬丝收起,还没进攻,下一刻便有剑架在了脖子上,他将矛头指向赵府,凝眸道:“赵府私带刀剑入殿,造反之嫌。”
赵大公子一剑挥去,赵小姐突然如被悬丝拽住,拖离原位,纸娃娃还扑在她脖颈上啃咬。
“大哥!大哥!快把这东西弄下去!”赵小姐花容失色,抓着纸娃娃的头扯不掉,纸娃娃嘴牙密集,尖锐无比,扎进皮肉。
“妖师!”赵家二公子直将剑架在国师脖颈上,“陛下难道要一个妖师来左右大昭吗!”
太子攥紧金扶手,现下不知作何为好。
国师敛笑,“入殿贴上写明,不可私带刀剑入内,你们还带了两柄,赵三公子你可有私藏啊?”
赵三公子年纪尚幼,十五岁不到,他性格内敛,入宫时带了刀剑,却还是遭查了出来,这也正好掩护两个哥哥带剑入内。
赵二公子道:“国师不想失职,大将军府受命奉陛下安危,带刀剑入殿没何不可!”
“是吗?”国师睨视脖上长剑,上前一步。
赵二公子也不过十八九岁,长年习武却从未杀过人,他脚下慌乱退了半步,“妖师勿动!”
国师轻笑:“陛下何时允许将军府带剑入内?陛下,你允诺了吗?”
太子面露难色,半天吱不出一声。
国师:“陛下不发话,那就是没有了。”
赵大公子本是挥剑斩纸娃娃,奈何它在赵小姐身上爬的太快,剑容易误伤,他心急如焚,把剑一丢,徒手去掰纸娃娃,这纸娃娃转身就给他手一口,直接咬掉了小指,一口咽了下去!
他痛喊一声。
周围装镇定的大臣登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妖师!妖师!这是什么东西!”
“咕咚!”
金酒壶朝先皇尸体滚去,酒从壶口流出。
“血!!!血!!!是血!!!”姚公子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往后退,双脚乱踢,桌子全倒了下来。
那流出来的哪是酒,分明是粘稠的血!
“血!血!呕!”姚公子抠喉催吐,手指着那处,“血!血!”
“爹!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李相国发觉事情难控,若真是国师不死,他的地位如何得来!
“陛下!难道真要让一个妖师掌控大昭!”
君辞坐在原地,平静看着热闹,他望了眼手搭椅背闲情逸致坐着未动的鹤承渊,终是把热闹看完了,说道:“我对皇兄之位,并无他法。”
他漠然凝视赵大公子,他惶恐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试了几回都无法将剑拾起。
现下影子傀儡师才是棘手之事,不能惜指失掌,马失前蹄。
他上前拱手道:“臣弟愿辅佐陛下左右。”
太子沉眸斟酌半刻,盯向先皇尸体,拍椅站起,“好!朕今日要妖师尸躺殿前!”
国师没怒,却是淡笑一声,“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这些叛臣,自然会为陛下处理干净。”
他话音将落,太子头上的象征尊贵地位的冕旒,突然一歪,滚落而下,这一滚正滚至先皇脚边,沾染血迹。
霎时,殿内止声,齐齐望去。
沈知梨屏息凝神。
方才先皇滚下来时,头上并无冕旒。却出现在了太子头上……如今又掉回先皇脚边,让太子失了尊严。一国之君,金冠不稳,江山不稳,日后传出去,民心不稳,战火纷飞。
金冠一掉,原先捧太子高位之人,也心有顾虑,有所动摇,太子究竟配不配做在那个位置。
太子亦是慌神,恼羞成怒。
君辞注视鲜血染红玉珠,眼底翻起深不可测的凌厉,他一脚踏入血泊,双手沾血捧起尊冠,珠帘摇晃,血滴而下,他跨过先皇尸首,抬步上阶,停在太子面前。
他语气冷冽,淡笑道:“陛下的冠,可要戴稳了。”
染着死人血的冠戴在头顶,阴冷感遍布全身,太子双肩发颤,眼神空洞盯住君辞。
君辞将他摁在皇位上,“皇兄,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臣弟不会为你戴第二次,所以,莫要再掉了。”
太子指着台下的手发抖,“杀、杀了……杀了妖师!”
李相国对赵家公子下令,“杀了妖师!陛下仁慈,饶尔等不死从轻发落!”
国师的笑声阴沉骇人,令人毛骨悚然,“李相国!不想看看儿子真正的死因吗!”
李相国怔了半刻,“什么?”
“刷!”
一具尸体裸。露上半身从中而降,四肢悬丝,在半空弹了两下。
李相国傻在原地。
国师曲指控线,对着刀口处活生生向两侧掰开,从里挖出一块红宝石,“相国看清了吗?你的儿,死于胡刀!”
沈知梨的手臂被沈屹州紧握着,她爹将她护在身后。
红宝石!可那天仵作奉来的刀上,宝石完好无损。
她的额间渗出冷汗……是先预谋的栽赃?还是令有其因?
李相国会盯死胡人,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这般下去,君辞带入城的兵就危险了。
“永宁王!不给我一个交代吗!!!”李相国在对岸指骂。
沈屹州将沈知梨护在身后,时刻警惕着四周。
“铮——!”
悬丝与刀剑相撞,赵二公子从后袭击国师,却被他反应迅速控线阻挡。
银线猛然一刺,贯穿了赵二公子的脖子,直接将人吊了起来,随后又一根线缠死他的手腕,将剑死死固定在他的手中。
赵二公子咽喉刺穿,手脚腕同时刺入悬丝,他动弹不得,发不出半声,他变成了国师的活傀儡。
“二哥!”赵三公子。
姚公子直接吓尿了裤子,爬在地上,拽着他爹的衣摆,“爹!爹!快走快走!”
国师骤然回眸,“走?!走去哪?”
寒线聚集从剑,从上至下劈穿姚公子的脑袋,霎时,血滴落地,他的身下符咒显现!
“爹……爹……”姚公子满脸是血,两眼一翻断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殿内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诡风穿堂,亮火熄灭,昏暗之地,只听恐惧的惊喊不断。
宋安在急得满头大汗,“破咒啊!!!方才分明没有!!!”
他们的刀剑还在他的手中!
仙道身份亦不可暴露,只能暗藏剑中不断劈咒,倒是真叫他劈出条血缝来,鲜血从符咒裂缝溢流。
殿内悬丝敲击各处,傀儡张开血盆大口,双手成骨,锋利无比。
太子回身想抓君辞,却发现人已不见,他浑身哆嗦往皇位后躲,头上的冠再次掉地,颤抖着也要将其戴上,玉珠因他抖成筛糠不断撞响。
在位坐了许久的鹤承渊在看见姚公子死后起了身,他猜的没错,阴阳相斥,这方是影,而因他改位,将影身位也一同转变,他安然无恙。
忽明忽暗之间,李公子瞪着白眼,朝他亮出利爪,一招一式杀意颇重,没有刀剑在手的鹤承渊灵气相对,可不知为何,这李公子怨气深中像是何物相逼,竟能浮动他的魔核。鹤承渊行动受限,运灵气时要当心,防止魔气渗出!
究竟是何物!难道是阵!
赵小姐抓着那只啃咬着她的傀儡,绝望的朝门前爬去,地下拖出一条鲜血。
纸娃娃并不想要她的命,可撕咬宛如寄生,摆脱不掉,她无助捶打殿门,身后是一片嘶吼与杂乱声。
突然,一股力捶打在她肩上,她一口血喷涌而出,纸娃娃松了口,倒在地上,转头看去,是一袭鹅黄裙的沈知梨。
“郡、郡主……!”
赵小姐满身污秽,双眼猩红眼泪糊了满脸,方才高傲与漂亮之态荡然无存。
沈知梨簪子扎入纸娃娃眉心,它张牙舞爪,挣扎了几回后,死了过去,身上的血痕消失无踪,成了一只没有魂魄的空纸壳,咒阵发生变成,仿佛失去某中诡力。
“躲柱子后头去!”
赵小姐摇头,发丝糊在脏兮兮的面容上,她爬过来五指抓住她的裙摆,惊恐道:“郡主、郡主,不要丢下我,救救我……救救我……”
沈知梨簪子抽离纸娃娃发现它抽动最后一下,彻底没了动静。
“自己过去,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她抽出衣摆,却被赵小姐当救命稻草般扯着不放,赵小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沈知梨没办法只能拖着她走到柱子后头,“你在这藏好别动,是生是死,全看命了。仙首在哪?”
赵小姐:“我、我不知道。”
殿内太暗,又太混乱,沈知梨根本不知道他在何处,他没有武器如何能杀出重围。
“仙首在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沈知梨蹙紧眉头,可她刚刚分明看到鹤承渊朝她的方向去了!他必然也是要杀纸娃娃,但现在人去了哪里?!
殿里喊叫太过混乱,这杂乱之声,围绕在耳,一层层袭来,就如宴席开始时音律急促的琵琶声。
真假难辨的声音,是为了扰乱判断!
她方才掰开她爹的手,一头扎进混乱之中,回头望时,君辞去向了她爹的方向,他们二人暂无危险,那鹤承渊呢!
沈知梨心急如焚,赵小姐拽她不放。
“放手!”
“不要,不要,郡主……”
沈知梨忍无可忍,耐心受到极限,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一脚将人踹开,去混乱之处寻找鹤承渊。
万幸,她没隔太远,望见了他与李公子这个傀儡对峙的身影,纸娃娃死后他的灵气似乎也有回转,于是灵气闪动,只差对李公子最后一下致命一击,然而,国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鹤承渊!接着!”
鹤承渊在一片杂声中听见她的声音,抬眸望去,金簪划破黑暗,向他飞来,他侧身闪躲将其稳握在手。
背后利丝携带寒风而来,他身手敏捷闪了过去,悬丝贯穿李公子的心口,掏了一个血洞,而他看准李公子眉心,却在即将刺破李公子时犹豫了,簪子不该沾血,于是手心一转,调转簪头护于指间,掌骨聚集灵气朝李公子眉心一打!
李公子在李相国寻子的声音中,轰然倒下,成了个无用的尸体。
鹤承渊赌了一把,阵破魔气无事,阵不破魔气暴露。
现在阵破了!魔气无事!并未暴露!是沈知梨!!!
她在哪!!!
他已无法通过方才金簪飞来之处发现她的身影。
悬丝从李公子身上抽离,骤然朝他而去,鹤承渊簪旋在手,犹如刃刀灵活,击退悬丝。
他想去找她,可却被国师缠上了。
“走水了!走水了!!!”
阵破后,他们能听见殿外的声音了。
宫中走水!大火焚天!
宋安无暇顾及大吼道:“先破咒!!!”
殿门上的血咒像失去禁锢,马上就要破了!
第98章 旧印(4)
一向杀伐果断之人,握着她秀气的簪刀,却是不想它染半分污秽。
鹤承渊仅用刀来挡悬丝,不许它染半滴血,以至于傀儡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手里的不再是刀,而是她入发的簪,是他该护住的簪。
沈知梨回身去扯门,却发觉推拉不开,听宋安的所言,门外有个血咒,他在破咒!
如今,纸娃娃已死,国师计谋也因鹤承渊变换坐位而打破,他的第二个阵没有开启……
她拍打着门,“宋安!”
宋安听见声音,手中一顿,“沈知梨!!!我很快!我很快破咒!”
沈知梨:“还差多少?”
宋安望着自己压制灵气而灼烧的手心,鲜血流入袖中,他凝着眉,“再等等我。”
沈知梨蹲在殿门前,声音仅他一人可听,叮嘱道:“宋安你听我说,我们暂且无事,你不要暴露身份,会叫人有机可乘。”
宋安咬着牙,继续破咒,“我知道了!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沈知梨:“宋安,哪里着火了?”
她要去藏书阁,入宫正是为了这般目的,若是全烧了,她还如何给鹤承渊找药。
宋安回身望去,他的身后是一片烈火,宫一座座烧了起来,外头也是一片混乱,宫女太监在救着火,可那一点水不及半点用。
他正要开口隐瞒,沈知梨点破道:“不要骗我,告诉我哪里着了。”
他喉咙滚动,如实道:“殿外,正在往后殿烧。”
沈知梨身旁传来一声巨响,何人撞在殿门上死了过去。
她深吸口气,“好,我知道了。”
“你去哪!!!”
“书阁!”
“回来!”宋安发狠似的劈着血咒,他都没破咒,她要如何去!!!孤身一人!火烧到那是早晚的是!她简直不要命了!
沈知梨提心吊胆,躲躲闪闪,抵达殿后门,她记得最开始先皇与国师就是从这入的殿。
殿外着火,殿后因是暂且无事,她要尽快。
现在就等宋安破血咒,她需第一时间冲出去。
还未等她做做好准备,血咒轰得一声在她面前炸了,她整个人被力掀了出去,后背撞倒树状尖锐竖立着的烛台。
巨大嗡鸣,她的脑袋一阵发懵,躺在地上盯着那扇打开门缓了片刻,失焦的眼神还没恢复,她强迫自己颠簸着朝那走去。
殿门大敞,宋安持剑背着滔天火光,殿中之人望见希望般朝殿外涌,悬丝朝他而来,宋安横拦退后数尺。
这时,国师消失无踪,可活傀儡却越来越多,悬丝无处不在抓住那些人,为他所用,混乱中殿内延伸到了殿外。
鹤承渊击退两只傀儡后,余光瞥见一道模糊不清摇晃的身影,早已从后门走出殿外,再月色下向一处跌跌撞撞奔去。
他眉心骤跳,没有半丝犹豫,追随上去。
沈知梨往空无一人的藏书阁去,索性离的并不远,她小心打开门缝,里面仅有一扇未关实的窗透进月光。
她回头环顾一圈,四下无人,便闪了进去,在旁侧翻出一支烛,点燃后直往书阁二层去。
蛇神走兽,玄乎鬼怪的书都在一扇门后,而她被门堵住了,她环顾四周,抄起烛台对着门锁猛砸两下,铜锁落地。
里面已许久未有打扫,挂满蛛网,书架倾倒,阴沉森冷,她踏进去,木质地板咯吱一响,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
稀药到底在哪一排,她压制狂跳难止的心,往里去,抹开每个架子上的灰,生怕漏了一处。
终于她找到了那一排,在屋子的最里端,她捧着盏灯,在架子上翻找,一本本全部打开翻阅。
忽然,旁架咯吱异响,沈知梨在这黑暗之地,吓得浑身打颤,她把灯往声音方向移了些。
一只灰肥的老鼠从架子下面窜过,她大松口气,继续回头找书,灰尘呛得她咳嗽,眼前的火影飘忽。
她查的很仔细,一点不敢遗漏,这是她最后唯一知道的机会了,就算火烧过来,不到致命,都要查完。
“咯吱——”
沈知梨以为又是老鼠便没管,可这声音又响了一道,像是机械滚动,又像金属摩擦蛇形游动。
哪里不太对……
电流似的寒意蹿上后脑,整个人汗毛竖起,浑身发凉。
“啪嗒!”
她手指僵硬,书脱手了,翻开的页面扇熄了手中微弱的烛光。
沈知梨骤然抱头蹲地,双肩发颤,打火石放在了门口,门离这太远了,况且她不知现在是何情况,她随手在地上摸索,抓到一本书,因是她方才未看完的。
余光扫到一扇窗,她鼓起勇气,刚站起身,灰影出现在身侧,一只胳膊突然将她揽入怀中。
沈知梨身子抖了下,随后嗅见熟悉的味道才舒口气。
“鹤……鹤承渊……是你吗,我……我害怕。”
来人将她抱的很紧,他低下头来,五指顺着她凌乱的发,安抚着,嗓子沙哑,“你在乱跑什么?”
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沈知梨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在他怀里软了下去,眼角更是不受控制滑落一滴泪。
他的语气没有责备,反倒有着安慰之意。
不知何时起,曾经她最怕的大魔头,成了她最安心的避风港。
鹤承渊带她往架子里躲了些,紧紧搂着她,警惕着书阁一楼的动静。
沈知梨:“我来给你找药。”
鹤承渊手僵住,“什么药?”
沈知梨:“上辈子……你在找的药,可以抑制魔气,不遭反噬……”
鹤承渊心中漏了一拍。
她摸在他的手腕处,“上次在红桃林……我看到了,你在吸收魔核,手腕中有未退的魔印,我是不是乱了你的计划,那天让你匆匆赶来救我……添乱了吗?”
鹤承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俯下身来,捧起她的下颚,在她嘴角轻吻。
“没有。”
沈知梨滞望着他,脑袋一片空白,他在做什么……他不会被什么附身了吧。
鹤承渊低笑一声,瞥向滚落一边的烛,又望向窗,牵着她的手向窗边走去,将窗为她破开。
火光在远处而来,夜风呼啸搅乱他们的发。
他决定如实相告,“药我已经找到了。”
沈知梨蹙眉,对这话不信,上辈子他费尽心思什么也没找到,怎么现在就找到了,莫不是诓骗她,让她离开危险之地,若是真走了,她所知道的最后一点希望就没有了。
“我不相信。”
“在药谷找到的,名为乌苍决,生于极寒之地。”
“药谷!冰洞?!”
“是。你就没怀疑那天我为什么忽然魔气外溢,难以控制……对你……产生了伤害吗……”
沈知梨半信半疑,“鹤承渊,你不可以骗我,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处能寻药的地方,药谷的我都查完了,你的身子你比我清楚,没有药……你会死……所以就算大火烧过来,这片地方我也要查完。”
“我的命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很重要。”
鹤承渊默然。
是因系统目的,还是她发自内心……他想问个清楚,可那个控制着他们彼此的东西,警告过他,不可外言它的存在,否则她会死。
头一回,他甘愿做个挥刀的杀奴就此听命,不敢去赌这个结果。
鹤承渊似已知道她的执着,若是不解释清楚,贸然带她离开,她会内疚。
也是怪事了,上辈子花言巧语骗他想他死的人,现在居然在担心他的死活。
他耐心解释道:“不用查了。你既已知道我有记忆,去到药谷第一件是自然也是查个清楚。”
沈知梨:“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
“你骗我带你去寻山泉,是为了去找禁区。骗我去摘月季花,是为了去找乌苍决。那篮月季不是为我而拾,是你发现我去找了你,听见我的声音,你随意扯下了月季塞在篮子里,搪塞我。”
鹤承渊面部僵硬,一字一句的欺骗全摆在了明面上,“……沈知梨。”
沈知梨淡淡望向他,“这件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你既然真吸收了药,我也不用再找了。”
她正准备丢下手中的书册时,发现这本不是方才那本,而是写着永宁王府人丁册。
“沈知梨……我……”
鹤承渊还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等等,这本册子不应该在永宁王府吗?用来记入人员流动,怎么会与这些妖魔鬼怪,奇珍异草录放在一起。”
鹤承渊静静站在一旁,观察四周。
沈知梨借着外头的火光,随意翻了一页,“凝香,家中三口……”
“当心!!!”
鹤承渊一把捂住她,带她从窗户越了出去。
悬丝从他们方才所在窗处,向他们而来。
是国师!!!
“唔……”沈知梨忍耐着吃痛一声。
“怎么了?!”鹤承渊抱着怀中之人,躲过悬丝,及时藏进石柱后。
沈知梨吸了口气,“我没事……就是后背有些疼,不碍事。”
鹤承渊朝书阁望去,一只白色的纸娃娃面露诡笑站在窗边,手里的烛燃了起来,它松手一丢,霎时,书阁燃了起来,纸娃娃融进了火中。
“抱紧我。”
沈知梨一手攥紧书,一手拦住他的后颈。
鹤承渊踏空而起,手中金簪拦下悬丝,带她从一片利线中穿过。
“师兄!!!剑!!!”
宋安与君辞赶了过来。
鹤承渊接剑朝纸娃娃旋飞而去,纸娃娃的头被斩断从二楼掉到地上,悬丝也随之停止。
他将剑丢回给宋安,双手搂紧沈知梨,君辞则在前开路,从偏道离宫。
第99章 旧印(5)
宋安与君辞因是将她爹送出宫后才折返,所以沈知梨也未问,专心研究手里的册子。
君辞杀了两只傀儡,回头望了眼沈知梨,这人安心窝在鹤承渊怀里,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抓着一本册子认真翻阅,时不时困惑问鹤承渊两句,他的刃刀飞旋在周围,斩杀傀儡间抽空搭腔。
“师妹可有受伤?”
火焰滋滋啦啦的声音间,鹤承渊替她抢先答道:“她没事。”
沈知梨几字堵在喉咙只好笑望过去。
待平安出宫后,鹤承渊才在她执着下,许她两脚落地,他抓住她的手腕,“伤哪了?”
“什么?”沈知梨都忘了这茬,他这一说才想起来,“没什么大事,就是从后门离开时,摔了一跤。”
“摔哪了?”
“我真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活蹦乱跳。”沈知梨蹦跶了两下,证明自己没事。
鹤承渊鹰般犀利的眸审视一圈,不放过一寸地方,勉强信了她的话。
他们几人站在平静的街道上,回望皇宫,那是一片月色下的寂静,没有半点火苗。
沈知梨:“这是?”
难道刚刚的火是影场?可是惊心动魄的一切太真实了。
鹤承渊搂住她的腰肢,带她往永宁王府去,“这才是影场。”
怕引起动乱,所以外头瞧去无事发生。
宋安:“影场!傀儡师真把皇宫一把火点了啊!”
君辞:“看样子确实如此。”
沈知梨担忧道:“陛下驾崩,太子继位,发生的太突然,现在国师还在宫中,他到底是不是和太子一伙的。”
君辞:“宫中大臣只有李相国最希望太子坐上皇位,而其他大臣都是为了避祸被迫接受。”
宋安:“所以这就是一场围杀的鸿门宴!幸亏师兄先见之明。这李公子的尸体若是不被偷走,我以胡人身份进去就完蛋了。”
先皇已病入膏肓,是步废棋。先皇不露面,国师长期传信,早晚叫人先下手,而最有本事,手握重兵的正是大将军府,此次陛下寿宴大将军未归就可看出,陛下在他眼底已无威严,一个没有威严的陛下就是一具空壳,没有任何价值,这一煽动,不少大臣心里的称不由开始衡量。
所有的事情在暗处早已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国师不如先下手为强,一举歼灭,扶新皇上位,成为新傀儡。
大将军年岁已高,从前的威风凛凛早不复存在,最用心栽培的便是那两儿子,现在这两儿子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又成了傀儡师的傀儡。白发送黑发,伤心欲绝,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尚且不知,为保将军府身份地位,他只能重新培育软弱性子的赵三公子,就算原有动静,也只能憋下去。
君辞:“宫殿重修,太子上任理事,国师理政,这几日无暇城内,你避开李相国的眼线,让胡人出城,再换身份入内,换处偏宅。”
宋安心烦道:“到底是谁在栽赃陷害我们,那处宅子地理位置最好,无论是传信藏武,还是与城外相通,就没有它不好的地方!胡人身份不暴露,在城里做什么都方便,到底是谁!被我知道了,我要打死他!”
君辞不禁回眸。
走在后头的沈知梨仍然不解拿着册子翻看,低头不看路,鹤承渊倒是成了她的眼睛,托着她的腰带她往前行,她很信任他。
君辞抬眸视线撞上鹤承渊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环在她腰侧的指骨收紧了,往身边揽宣誓主权。
“师妹,我与宋安已将永宁王送出了宫,让他在王府等我们,寻你去晚了些。”
沈知梨闻言仰起头来,笑答谢意,“谢谢师兄。”
“不必,是我分内之事。”君辞目光扫了眼鹤承渊,又放回她身上,“师妹下次有事要办,提前告知我们,不要贸然行动,太过危险。”
沈知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君辞还没回答,她身边的鹤承渊低笑一声,“不麻烦。”
沈知梨:“……”
君辞:“师弟说的不错,你既是我的师妹,无论为你做何事,都不麻烦。”
沈知梨夹在中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较劲,两方气焰都不小,她叹息,道了个谢甩下他们二人,转身去找宋安。
宋安想到殿外破咒时的一幕,破口大骂道:“你发癫呢!让你等我!”
沈知梨才走到他旁边,耳朵都快聋了,瞬间后悔走过来,“吼吼吼,吼什么啊!你受伤没有!死猴子!”
“你骂谁呢!”
“我关心你!”
宋安也不藏着掖着,剑往胳肢窝一夹,摊开血淋淋的两只手晃在她眼前,“受伤了!你看你看你看!”
沈知梨皱眉往后缩头,“我看到了,你别凑那么近!都要糊我脸上了!”
“我为了救谁!”
“为了救你心爱的大师兄!”
宋安语塞,“那、那我也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他此话一出,身后两道目光不约而同锁住他的背影。
沈知梨:“你要什么?”
宋安沉思片刻,“你……”
他话没说完,脊背忽感发凉,一阵寒颤。
“你明日,陪我上街买买买,你提东西你掏钱。”
沈知梨盯着他的血掌,应道:“知道了,报答你。”
宋安傲着下巴,“哼,这还差不多。”
他瞧了眼沈知梨卷握在手的册子,好奇道:“你跑去书阁找了什么东西?”
“我……”沈知梨犹豫了一会儿,回首望了眼鹤承渊,“我……也没去做什么,倒是发现了一本人丁册。”
“人丁册?哪的?”
“永宁王府。”
“你们府里的人丁册怎么会在书阁里。”
沈知梨同样不解,“我也不知。”
“就算弄丢了,也不可能丢那去啊。”宋安两眼珠子一转,自觉聪明,一本正经分析道:“我觉得,有隐情,你要把这事隐瞒起来。”
沈知梨拿在手里晃了晃,一层灰抖落下来,“这不就普通的人丁铺吗?我方才翻完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太对。”
宋安清咳两声,昂首挺胸,双手一背,学他大师兄严肃道:“我觉得,有问题。”
“……”沈知梨横他一眼,“哪有问题。”
“哪哪哪都有问题。”
“……”
永宁王府外面的破败倒是伪装极好,连外头的牌匾都撤掉了,不知道的以为这就是处破宅子,这样也好,如今新帝上位,世态动荡,除了李相国还记着他们,也没几个人记得了。
永宁王在府里等候多时,钟叔带他们进到书室,将门关上了。
书室灯火并不亮堂,门窗紧闭,沈屹州负手而立,背对他们站于一处普通的盆景前,沈知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怀中的人丁册掏出来,鹤承渊摁住她犹豫不决的手,制止了她,虽不明何意,但还是暂且打消拿出来的念头。
君辞拱手道:“皇叔。”
沈屹州半身融于黑暗,似在沉思,他未第一时间回复他,而是将手伸入盆景中取出何物,握于掌心。
他转过身来,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坐到茶案前招呼他们过去。
“你那日来与我谈的一事,我答应了。”
除君辞外的几人,均是面面相觑,鹤承渊眸光晦涩薄唇绷紧不语。
就在众人疑惑时,沈屹州取出半面虎符与一块黑玉牌放置在桌,向君辞推去。
黑玉牌散发幽光,在晃荡的烛火中,及其神秘。君辞怔愣片刻,他上次谈的是虎符一事。
谢家被抄,有半面虎符消失,导致虎翼军失了大半,不受管控,先皇对此泛了不少愁,可仍是无用,只得将三方边军统一,将另半面虎符交由看起来忠厚的赵大将军,也自此赵大将军手握重兵,久而久之不再把先皇放在眼里。
先皇忙于朝政,事情却越来越多,没过几年后听闻江湖流传影子傀儡师,这便寻了来处理外军攻城一事,逐渐傀儡师成了先皇的左膀右臂,处理所有繁杂之事。先皇整日闲空,慢慢对事置之不理,游手好闲,荒淫无度,美人一个接一个纳入后宫,整个国搅得一团乱,大臣奉上的奏折一眼不瞧,甚至三言两语斩杀聒噪的忠臣,从此国衰。
虎符一事,是江无期告知的君辞,他这才来谈,可惜上回事没谈成,永宁王对他戒备,就算承认有虎符也在犹豫交不交,今日他仿佛改变了主意。
“这是整个永宁王府的退路。”沈屹州推过虎符叹息道:“你以为你北疆反军,他人不知,我也不知吗。”
君辞:“所以……皇叔才不答应。”
“如今是不答应也不行了。君辞,我可以扶你坐上高位,唯一的条件便是你不得背叛永宁王府,就这么简单。”
再不答应,那个废物皇帝要把大昭拱手让给妖师了,到时永宁王府就算手握重兵,也躲不过几年,大伙心里都权衡利弊的明白,他对皇位没有兴趣,那就找个有兴趣的,保王府一世平安。
君辞捧茶道:“无论是不是高位,护皇叔与堂妹平安都是职责所在,当竭尽所能。”
沈屹州点点头,推过另一块黑玉牌,“这是当年我安插在赵大将军兵中的暗卫,你要夺权,他会是你的第一道阻碍,用此能让你快速翻过第一道坎坷,收得重兵,一举攻城。”
“你若是你明君,就该以百姓为重,不可只为一举私欲。”
“江湖中影子傀儡师一时兴起暗中恐由国师掌控,在没确保他的目的暴露前,不可妄动,一旦失败,你就没了第二次机会。”
君辞拱手道谢,“我知,多谢皇叔。”
沈知梨环视一圈,见他们聊完,才问了一句,“爹……我们家的人丁册在哪?”
沈屹州:“问这做什么?要把小鹤加进去?”
宋安瞪大了眼,“!!!”
沈知梨话哽在喉,“……”
“是。”鹤承渊笑着捧起茶喝了口,“她是这般允诺我的。”
沈知梨:“???”
她什么时候说这事了!不要以为亲她一口,他就能随便进门了!大魔头!!!
沈知梨内心嘶吼,面上却还得保持微笑,正想解释,她爹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想通了?”沈屹州单眉微挑,突然仰头大笑,“好啊好啊,嫁出去好。我这永宁王府也确实该添些人丁了。”
沈知梨:“……”
怎么听着话里有话,不太对劲。
沈屹州为鹤承渊添满茶,方才的严肃一扫而空,喜笑颜开道:“日后小女就托付给你了。”
这着急的样子,生怕错过好人家,沈知梨嫁不出去。
鹤承渊作揖道:“定当竭尽所能,护郡主与岳父平安。”
“!!!”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沈知梨脑袋像被扔了个炮弹,炸得她一片空白,大魔头吃错药了吧!
再不解释,她怕是今夜要穿嫁衣,就这样拜入洞房了。
“爹,我只是在问……”
她只是在问册子的事啊!扯到哪里去了!
沈屹州完全无视她的解释,对鹤承渊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可能远嫁,所以仙首大人可想清楚了,你只能是……”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可以。”鹤承渊当机立断。
沈屹州:“大人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鹤承渊将茶一饮而尽,茶杯放回桌上,“无论何事。”
君辞面无表情陷在晦暗中,指骨泛白,青白玉的莲纹杯霎时出现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
堂兄妹……
沈屹州大笑道:“好好好!!!”
沈知梨一把摁住鹤承渊的胳膊,丢了个眼神警告,她转头对她爹道:“爹,我只是在问人丁册的事。”
沈屹州:“怎么?人跟了你一年,你要一脚把人踹开吗!做事要负责沈知梨你知不知道!”
沈知梨:“我怎么没负责,我负责我负责,别着急啊,先把眼前事解决了再说。”
“我看!你就是不想对小鹤负责!”
“我们现在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早呢。”
到底谁是他女儿啊!怎么老向着大魔头。
“还早!那什么时候才叫晚啊!”沈屹州气得两眉毛狂跳,现在哪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愿意做上门女婿,去哪找这等好事!这死丫头!
沈知梨抬手打断,“爹,我们真没到那一步。”
“哪一步!啊!”
沈知梨胡扯道:“感情感情,感情还没到时候。”
沈屹州:“成了亲再慢慢培养!”
“……”沈知梨面色低沉,“爹,这事过两日再谈,你先告诉我册子在哪?”
沈屹州见着眉宇不悦,也不好逼太紧,他这女儿从小就野的很,从前有谢家小子约束,后来就无法无天了,一身对着干的牛劲,压迫紧了指不定又要离家出走。
“册子早不见了,这些年低调行事府里也没招新人,册子也没必要,不过如今不同往日,改天我让钟叔重做一本。”
“早丢了?”
“是啊。”沈屹州开始赶人,“行了行了,我与小鹤有事相谈,你们先回去吧。”
沈知梨:“我……”
她就这样被嫌弃了?
谁的爹啊!
沈屹州指着她警告道:“下回我告诉你,遇到危险你再独自乱跑,看我打断你的腿!你知不知道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
“我很快赶回来的……”
“快什么快!”
君辞与鹤承渊几乎异口同声道:“不麻烦。”
沈屹州欲骂又止,最后摆手把他们赶走了。
钟叔瞧见他们出来,立即道:“今日听老爷说很是惊险,殿下和小姐吃饱饭了吗?已经做好夜宵了,吃点再回去吧。”
君辞望向沈知梨,她想拒绝回去睡觉,肚子却在这时咕噜一叫。
“走吧,我看你喝了些酒,吃点东西吧,不然伤胃。”
他为沈知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日没有药花包泡澡,明日我让宋安带些给你。”
宋安噘嘴道:“师兄……我的手还废着呢。”
君辞注意到他,查看了眼伤势,麻烦钟叔打了盆水。
几人坐在饭桌前,君辞给他磨了些药敷上包扎,宋安两眼直勾勾盯着饭菜,手刚包好,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往嘴里塞吃的。
“沈小姐!”阿紫推门而入,“我听说……你们没事吧。”
“阿紫?”沈知梨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凝香今日带我去外头吃的。”阿紫坐下后,目光扫视狼狈的几人,“你们真的没事吗?怎么弄成了这样,我今日在外,发现好多马车停在宫门外头。”
“马车?”
“是啊,像是早就备好的,我与凝香去酒楼吃的时路过看到的。”
沈知梨沉默了会儿。
说起凝香,她倒是想起来了,人丁册中记载她屋里三口人,家中关系也甚好,一个祖母一个弟弟。怎么那天问她为何不回家,她却说她是个孤儿。
难道是这些年家中关系不好了?所以才这般说道。
一般人丁册里,仆人家关系不好或是有人逝去都会有记载,这本册子早不见了,所以才没记载,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把本该放在府里的册子弄丢了。
阿紫拿出一个香坠送给她,“对了沈小姐,这个送给你。”
“这是?”沈知梨拿在手中轻嗅,“荼蘼花香坠?你做的?”
“不是,是凝香今日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她说你喜欢这种花,让我送给你你肯定很喜欢。”阿紫笑道:“所以我就掏钱买来了,送给你,已报答你这么多月的照顾。”
沈知梨没灭她的热情,满心欢喜收下,挂在腰际,“谢谢。”
宋安忙于吃菜,方才他在包扎,只能眼巴巴盯着沈知梨吃,现在趁她聊得正欢,要把落下的,全吃回来!
君辞本是有话与沈知梨说,阿紫意外闯入,他也只能就此作罢,转言道:“阿紫姑娘,今日可有寻得家人?”
阿紫愣了一会儿。
她虽知道君辞只是一语关心,不过也确实……她这等肮脏的身份在王府住太久不合适。
沈知梨捕捉到她的落寞,急忙道:“没事,不急,京城这么大,慢慢找没关系,今日你们去哪玩了?”
阿紫:“凝香知道我在寻家人,于是便提议带我去周边逛逛,看能想起什么来,正好李相国入了宫,暂时无人盯着她。”
“我们去了许多繁华之地,我们聊到千灯节鹤公子一举夺魁一事,她还带我去了河灯的那条河边。”
“总之逛了许多地方,还关心我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她说千灯节那么热闹,肯定记忆里有的,定然能想起一二,她为我买了一盏荷花灯放在河中。”
“沈小姐府中之人都很善良,对我……也从未有异色眼光。”
“自然不会有。”沈知梨安抚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凝香呢,她怎么没过来?”
阿紫解释道:“凝香说明日李相国肯定不会放过她,所以今天带我跑了好多地方,怕是累着倒头睡了。”
沈知梨点头道:“没事,明日我陪你去找。”
宋安筷子一拍,“沈知梨!”
沈知梨吓一跳,“做什么!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
宋安:“你不是答应我,明天陪我逛街的吗!不守信用啊!亏我还救你!我呸!”
“……”沈知梨:“你不是要处理胡人的事?还有心情逛街啊!”
宋安默了片刻,“那事,很快就能处理了,我今日连夜处理,再说了,逛街不是也能观察城内动向?!我不管!我要逛街!”
“那我陪你逛街,顺便带阿紫找人不是一样!”
“你!!!你到底是陪谁!我可救了你!我不管,你明天要给我付钱,提东西,你看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样了!”
沈知梨:“我知道,我知道,陪你逛给你付钱,帮你提东西好了吧,你看,我带阿紫一起去,她是不是也能帮你一起提啊。”
阿紫笑着点点头,很乐意帮忙的样子。
宋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鬼心思,肯定抓着空就把我丢下跑了。”
“我怎么会是那种不道德的人,我人美心善。”
“我信你个鬼!”
君辞清咳两声,“明日,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沈知梨:“师兄无事要忙吗?”
君辞温和一笑,摇头道:“师妹的事比较重要。”
“我其实……没什么事。”
“宋安会买很多东西,你们两个姑娘有些难拿。”
沈知梨见他坚持,只能应下。
宋安飞速炫完饭后,脚踩风火轮似的,就冲出了府,去连夜处理事,只为了明天能坑沈知梨一把。
第100章 旧印(6)
宋安离开后,君辞没过太久嘱咐她早些歇息也走了。
沈知梨与阿紫简单聊了一会回了房,泡在浴桶里翻着那本人丁册。鹤承渊为什么不让她拿出来,难道是有其他东西在里面?
她双臂高举,水流顺着细腻的肌肤哗啦啦流到水面,册子在手里翻来覆去也没看出来哪有端倪。
现在系统任务也开启了,这任务到底又要怎么完成,不然扣除200点爱意值,她要小命不保了。
沈知梨一个脑袋两个大,册子往旁边随意一丢,滑入浴桶蒙头泡澡,手往发端一摸才发现,金簪不见了!
吓得她猛然从水里蹿起。
遭了,她忘找鹤承渊要回来了,肯定又要生气。
算了算了,明日再说。
她简单泡了个澡,收拾一下后回床睡觉。
今夜也不知怎么的,许是宫里恐怖的一切在深夜里无限放大,又仿佛因灵魂缺失遭邪祟的原由,被缠上令她沉入梦魇。
从先皇瞪着双眼滚下高台,死不瞑目。再到李公子的尸体,酒水变血,活傀儡,还有大火与绝望的嘶吼。所有凌乱的画面,围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又醒不过来,意识混沌。
不过这使人发怵的感觉没持续太久,一股强大又独特的气息从上至下包裹,将所有的阴霾赶跑,隔绝在外。
她的身体下意识对此依赖,勾住了他,温暖在她冰冷的脖颈处游走,发丝因推开剐蹭脖颈。
温柔沉溺逐渐在徘徊中失控,熟睡中的人被迫仰起头来,她抱住在她身上作恶的脑袋。
她太依赖了,如同湍急河流中抓住的浮木,五指嵌入他的发间,捧在脸侧的手掌理去她贴在清丽面容上的碎发,她不自觉对温暖的掌心蹭了蹭。
这一举动,令脖颈处痴迷的吻短暂停滞,随后指腹轻轻抹去她噩梦滑下的泪水,吻滑至耳畔,呼吸炽热又沉重,他想拉回理智,可理智早在撩开纱幔见到她的刹那就已崩碎一地。
沈知梨于他而言,就是勾人魂魄的妖精,她喜欢他的身子喜欢他的面容,可他不知道、不确定、不自信,抛开这些她喜不喜欢他这个人。
虽没满足,但他试图让自己清醒,离开情雾缱绻之地,在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离开时,忽然,一只小手轻车熟路翻过他敞荡的领口,摸上他的紧绷的肌肉。
鹤承渊:“……”
本就不稳固的理智,彻底垮塌。
他闭上双眼,溺毙其中,舌尖将耳垂勾入唇中,厮磨着。
沈知梨利用完他噩梦退散,又或许是力道未控制,咬疼了她,小猫般的哼吟从唇缝溢出,有了些抗拒,脑袋想躲,可她的手仍然不安分继续在他胸口摸索,甚至越来越往下。
这人不许他碰,只许自己作坏,凭什么?
鹤承渊吻上她的眉眼,滑至鼻尖,顿了许久,他睫毛轻颤,眼底水雾漫延注视着她,睡梦中的人白嫩的肌肤染起红晕,抗拒的哼吟从微张的丹唇中透出。
利用完他就不想要他了……总是这样……
她的手往他腹部探去,紧绷又滚烫的肌肉在她手中忽然瑟缩。
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清冽的气息与荼靡淡香缠绵,逐渐化成温热的水雾弥漫在呼吸间,他不再满足于浅尝,他想要再多一些……于是撬开红唇……像一杯忘乎所以、醉生梦死的烈酒侵蚀脑海,纷纷扰扰抛之脑后,他只想要她。
沈知梨的手在他小腹打转,结实的腹肌青筋暴起,仿若藤蔓在她手心蔓延,噩梦早已消散,唇火辣辣的疼,他咬了她,他想要她记住她,血丝渗入二人之间,在口腔扩散。
沈知梨脑袋被扣住,她有些不适,困倦早已不见,她迷迷糊糊转醒,手指在近在咫尺时刹住,身上的人亦是感受到她气息不对,骤然停了下来,放开她的唇,扬眸,两双眼睛在微光点点点黑夜里撞个正着。
她的手掌一瞬感觉温度飙升,沈知梨没回过神来,呆滞眨了两下,确定她身上正趴着一个人……偷……吻她?
鹤承渊当即一慌,耳根的羞红爬上耳尖,浑身更是肉眼可见迅速升起抹红,轻轻一碰就要滴出血来,下意识生出逃走的心。
他慌忙起身,两人本就姿势微妙,这一动,青筋在沈知梨手里滑过,指尖是彻彻底底碰到了……
沈知梨脑袋发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鹤承渊身子僵硬片刻,抓出她的手,别过眼去,翻身下床,仓皇而逃。
他挥开床幔,拢好衣裳,白色纱幔飘舞,正要抬步离开时,手腕被人一拽。
沈知梨虽大脑还没回复运转,但手已经不由自主把人抓住了,两人就着这个动作僵持住,飞舞的纱幔平静下来,将他们隔绝开,只有她的手紧紧握着他。
她对他身子的痴迷程度,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就这般尴尬的场景下,她的指尖还要伸入袖中剐蹭他的血管。
鹤承渊:“……”
想甩开,却又难甩开。
“鹤承渊……”沈知梨的声音轻软黏绵从柔纱内传出,气息尚未平稳,酥酥麻麻挠在他的心中,没说完的话更是让一向镇静的人,虎躯一震慌了神。
“陪我……睡。”
鹤承渊喉咙滚动,难以克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做恶梦了……害怕。”她的语气略带祈求。
似乎只有碰触到他,那些邪祟才能挥去。
“……”
沈知梨怕人转身离开,怕噩梦再次缠身,她几乎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偷亲完我就打算这样走了吗?”
她见人不说话,抚了下微肿的唇,终是犹豫后不想强迫他,他们之间……关系很是黏糊不清,她有些乱了,从一开始只想做完攻略离开,到如今爱意值抵达正数后的怪异心动,他已挑明他有记忆……上一世的痛楚环绕眼前,大魔头对她从不怜香惜玉,她只是他发泄情绪扯断翅膀的囚鸟。
可这一世的少年又好似不同,他对她不算坏,会冒死救她性命,会在失控时求她快走,会给她留条退路,会用鲜血维持她冰冷的体温……
他说,她是他养的雀鸟,非困于笼中,也非栓住腿脚。
任务在身,她注定于他产生纠葛,只是不知会不会重蹈覆辙。
她不确定,也害怕赌,握住他的指骨慢慢松力,终是没想明白。
手彻底松开的瞬间,鹤承渊反手握住了她,他挥开纱幔,将发愣的人扑倒在床,吻上她的唇,他知道她喜欢他的肉身,于是主动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带她抚摸每一寸地方,勾上他的后颈。
热烈的吻像暴风雨轰烈急促,如锤敲的雨点震耳欲聋,席卷脑海,冲刷泥污,洗刷顾虑,溺毙于此,甘愿沉沦。
他拇指顶起她的下颚,强势撬开她的唇瓣,直到将所有呢喃吞腹,将所有呼吸灌喉。
克制与理智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沈知梨五指嵌入他的发中,呼吸不畅,眼泪滑落,鹤承渊放开了她,吻去她的泪,什么也没说,只引她迷离,诱她沦陷。
带到她已然不知身在何处时,他低沉魅惑的嗓音在耳际响起,“阿梨……”
沈知梨恍然片刻,破碎的画面如被河流冲入脑海,不是粗暴,不是凶恶,是他轻声细语唤的一声又一声阿梨。
“你说的感情不好……”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改了言,“……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她静声未语,抓着他不断在她脖颈吸吮亲吻的脑袋。
他哄道:“把我的名字……加上去吧。”
沈知梨面色潮红,双眼迷离,迷迷糊糊应道:“好。”
鹤承渊扬起唇来,圈住她的腰肢,吻过她的脖颈、锁,修长的手指扯开腰间的织带顺势滑入,再进一步时,沈知梨突然拽住了他,身体颤抖,有些抗拒与恐惧。
吻如春风夹雨细点红梅,密集又轻柔。
他安抚了会儿,她才有所松懈,她对这事仿若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只好打消原先的念头。
暴戾的大魔头对她收起锋芒,耐心又温柔,甘愿臣服于她,低身埋首,只为逗她欢喜。
沈知梨蓦地捂住双眼,心震如鼓,声音发抖。
“鹤承渊……你……别……乱……亲……”
……最后他是如何放过她的已然不知,虽是没到那一步,但床已经没法睡了,鹤承渊窝在她脖子蹭了蹭,“阿梨和我走吗?”
“鹤承渊……不舒服……要洗澡……”沈知梨喉咙灼烧般干哑,断断续续蹦出几字。
他哄道:“那……去我房中洗澡吗?”
“……”
沈知梨没了挣扎的力气,自是拧不过他,浑身发麻,缩在他怀里,与他一同泡入了浴桶中,只不过是在她的屋内,她实在难受难忍,鹤承渊索性就在这里洗了。
她贴在他脖颈,水纹波动后劲未退轻微发颤,哼唧两声。
鹤承渊手中一顿,这声音令他未散的热度又冒了起来。
“你……让它……走开……”她不满道。
“……抱歉。”他在她脖颈吻了吻,以答歉意,她满身都是红梅印,鹤承渊不由低笑,继续为她清洗。
“笑什么?”沈知梨恼羞成怒,想反抗。
“没什么。”鹤承渊讨好似的用脑袋蹭她,细声低语道:“阿梨喜欢这里。”
肯定而非疑问。
“鹤承渊!”沈知梨双颊绯红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再乱动,“你都在说书人那看了些什么东西!”
“我觉得说书人写的挺好的,阿梨这不是很喜欢吗。”
“下、下次……不要亲那个地方……”
“为什么?阿梨很甜。”
食髓知味。
沈知梨捂住他的嘴,一双邪魅的眼满含情愫望着她,手才抬了一会儿,她就没力气了,鹤承渊捧起她的手,在手背虔诚一吻。
他问:“现在,感情有好一些吗?”
她被热气染的两颊红扑扑的,“勉、勉强……”
“没事……”鹤承渊脑袋一低,张嘴来了口。
沈知梨扬起脖颈,揪住心口前的脑袋。
他抬起水雾荡漾的眸子,望着她,“现在呢?”
沈知梨咬着唇道:“好……好多了。”
这回答还不满意,再次低下去,无论沈知梨说什么,他都不放过她。
算是又一次被吃干抹净,真是没一点力气挣扎了。
鹤承渊圈着她,拿起被她丢旁边的人丁册,沈知梨就这样目睹他在她的名字边,挤上了他的名字。
“床没法睡了,去我那吧。”他笑着吻在她的耳垂。
“鹤承渊,你故意的吧。”
“是你让我留下来的。”
“……我让你留下来睡觉,不是让你……睡我……”
鹤承渊轻笑,“区别在哪里?阿梨?我的身子好摸吗?”
“……”沈知梨默默收走没力气,也要在他身上占便宜不安分的手。
鹤承渊抱着人从水中起身,为她擦干净水,又带人去衣柜前选了件与自己类似的睡袍给她套上。
他的房中,沈知梨被丢在床上,翻过身去,刚穿好的衣裳又给扒了,“鹤承渊……”
他的吻落在她的后背,随后拿起药来给她后背上药。
沈知梨话堵在喉。
“从后门出去时受伤的吗?”
鹤承渊指腹摸着冰凉的药膏抚上她后背的伤口,许是吻的原因,她并不觉得太冷,温度刚刚好。
沈知梨:“嗯,撞到烛架了。”
他以为这人上完药就安分了,谁知,他在她腰窝吻上了臀,嗤笑道:“确实肉多。”
“鹤承渊!!!”沈知梨如脱水的鱼,跳动两下就用完了全部力气,他圈住她的腰,手臂一翻轻轻松松将人翻转过来。
她记得之前在万剑山,他大半夜的跑过来咬她,疼得她直嗷,生气到下次让他饮血咬屁股,屁股肉多不疼……他竟然记到了现在。
原来从那时起……或许更早,他就这般放肆翻入她的房中了……
“怎么了?方才在屋子里忍着一声不出,现在又有劲吼我了。”
“你在亲哪里?!”
鹤承渊最后在那处亲吻了一次,才舍得放过她,“阿梨很凶。”
“……”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掀到旁边,“别乱动。”
“知道了。”
“……”
他规规矩矩躺着一侧,注视着她,等她去抱。
沈知梨:“……”
大魔头……今天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她靠过去将人揽入怀中,“你去我那做什么?”
“给你送簪,身体不想要多习武,日后怎么办……唔……”
话都没说完,沈知梨一把搂紧他,贴在自己怀里,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金簪分明放在你房中,你就是去做坏事的。”
鹤承渊笑而不语。
二人安静许久,鹤承渊以为她睡了,她细声细气的声音从头顶而来。
“谢谢你……没有强迫我……”
鹤承渊身子僵硬,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就像不知道她为何恐惧,就像已有无法遗忘,无法抹去的伤害,他没有问她,而是在她唇上轻轻吻过,反将她抱住,为她拢好薄被,没多久她呼吸清浅,恬静熟睡。
翌日,天已亮了许久,府里一向松散睡到何时起就何时起,无人打扰睡眠,倒是来了个讨厌鬼打破宁静。
宋安一来,直奔沈知梨的房间,站在门口狂敲门。
“起床!!!起床!!!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你不知道吗!”
另间房的沈知梨对此置之不理,翻个身继续睡,没一会儿后头的人靠来抱住了她。
宋安在外头手都要敲断了,始终无人给他开门。
阿紫与凝香都被吵醒了。
阿紫:“宋公子,沈小姐昨日许是累了,不如让她多歇息会儿吧。”
凝香打了个哈欠,“你吵什么啊,睡个觉都不安稳。”
这时,院子里聚集了许久人,沈屹州、钟叔、还有君辞都闻声而来。
沈知梨睡眼朦胧,还没醒,鹤承渊拨开她的发,在后颈落吻,“阿梨,今日要去哪?”
“哪都不想去。”
“阿紫的家人不找了吗?”
“对哦。”沈知梨混混沌沌睁开眼,坐起身来,松垮的领子一下滑到肩膀下,鹤承渊垂眸望着她满身痕迹,和线条流畅光滑的肩膀,俯身而下,在她肩膀又不瞒住吻了一道。
她就像是戒不掉的毒,吻能当饭填饱肚子。
他给她整理好衣服,不然他觉得脑袋发懵的人,能就这样松松垮垮挂个衣服开门。
外头还热闹着,沈知梨头发乱糟,他没整理,打开门的刹那,阳光刺眼闯入屋子。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齐齐朝着望来,宋安滞了两秒,在自己面前紧闭的房门,和沈知梨所在之处,来回望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敲错门。
随后宋他尖锐的声音炸响。
“沈知梨!!!你跑谁房里睡去了!!!啊啊啊啊啊!!!”
鹤承渊懒洋洋走到她身后,倚在众人一眼可见的门框边,双手抱臂盯着宋安。
宋安瞪着双眼,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尤其是她身上的痕迹,肿了的嘴,还有乱糟糟的爆炸头!
“沈知梨!!!你怎么跑人家房里睡去了!”
沈知梨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你一大早猴叫什么。”
沈屹州上前去,鹤承渊立即作揖道:“永宁王。”
沈屹州扫他一眼,没说什么,盯住沈知梨,“你这回要对人家负责了吧。”
脑袋还没转过弯来的沈知梨,呆滞点点头,还困着。
沈屹州:“钟叔!去选日子!”
宋安:“???”
什么日子?!杀人放火吗!
君辞:“皇叔,现在世局不稳,郡主的婚事怎么能随意办。”
沈屹州若有所思,觉得有几分道理,现在永宁王府正处危险中,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婚事自然要风风光光。
“钟叔啊……再等等吧。”
鹤承渊眸色暗沉下来。
沈知梨慢半拍,“什么?什么婚事?谁的婚事?”
凝香小声道:“你的。”
“你的?我的?什么!我的!等等,尚早!”沈知梨惊醒过来。
鹤承渊咬牙切齿道:“沈知梨。”
这个人果然!又利用完他就不要了!!!
沈知梨尴尬一笑,“我……”
凝香道:“殿下已经说暂时不办了……小姐,你到底醒了没啊。”
沈知梨挠挠头,“哦哦哦。”
她忙抚上鹤承渊的手,“别生气别生气。”
沈屹州招呼鹤承渊,“小鹤,你收拾一下同我来,聘礼我先让钟叔给你送去。”
“聘礼???”沈知梨脑袋卡壳。
给谁?给鹤承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鹤承渊脸色阴沉,若是不是在众人面前,他怕是要甩开她的手了,沈知梨心里发怵,缩起脖子,大魔头还是那个大魔头,她默默把手松开,提起裙摆,脚下生风闪进自己的房间。
进屋一看那凌乱的床铺,和杂乱的浴室,昨夜的一切记忆犹新,身子没来由的滚烫泛红,赶紧换衣梳洗。
推门出去时,院子里只有沈屹州几人消失了。
宋安叉腰耸立在她眼前,“你说!你又干什么了!居然跑他房间!你自己没房间吗!!!我看你房间是被炸了还是怎么的!”
说罢,他就要冲进去,沈知梨慌忙拦住他,“男女有别!怎么看女孩子的闺房!”
“你怎么不跟他有别!跑人家房里去!”宋安指着鹤承渊的屋子大吼。
沈知梨:“那……我和他的关系……不在这个概括内,他是上……”
……上王府人丁册的人。
她注意到旁边的凝香,止住了话。
“他在上!”宋安。
沈知梨吓了一跳,这个蠢货乱吼些什么东西,她一把扯住他的耳朵。
“让你闭嘴听到没有!不然今天不陪你逛街!”
宋安:“我忙了一晚上!你说不陪就不陪啊!”
凝香这时道:“小姐今日要出门吗?”
沈知梨点点头,“嗯,这个人让我陪他去逛街。”
凝香遗憾道:“我……没法陪你去了,不然他们看到我,会给你找麻烦……”
沈知梨笑道:“没事,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凝香眼睛一下亮了,“好!”
沈知梨瞪着宋安,“走了!去不去!”
宋安:“去!”
凝香瞧见阿紫,“阿紫姑娘也去吗?”
沈知梨回眸道:“嗯,我顺便带她回忆一下城中,宋安买东西,也需要个帮手提。”
凝香:“那小姐外出当心。”
“没事的。”
他们走到门口时,鹤承渊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光手中多了两袋银两,衣服还换了一件墨蓝色。
沈知梨一低头,自己穿得正是一件蓝裙,连衣摆上的绣花纹都一样。
“……”
他给她一袋银子,“去买吧。”
宋安眉梢一挑,“师兄!我的呢!”
鹤承渊:“她与我一间房,有何不妥吗?”
边说目光边扫向一旁的君辞。
宋安噎住,盯着银子犹豫又望向面无表情的君辞咽了口唾沫,含泪摇头。
“沈大小姐说了,男女有别。”
鹤承渊附身在她耳畔,声音却是众人可听,“阿梨不打算说些什么?我的名字,不是在永宁王府的人丁册上吗?”
宋安目光在几人间游动,脑袋都快甩断了,“???!!!”
他这一时不知道该震惊这句话的哪几个词。
阿梨?!他的名字?!永宁王府的人丁册!
君辞:“永宁王府那本旧册丢失多年,人流变动,待世态平稳后,因是会换本新的。”
鹤承渊低笑一声,站直身来,另一袋银子在手心抛玩两下,看了宋安一样,又放回君辞身上,“是吗?已在册子的名字,无论去留否,都会在新册子上。”
“好了好了,这街还逛不逛了……”沈知梨紧忙打断这诡异的气氛,在她拉住阿紫往前走时,鹤承渊将另一袋银两塞入她的怀中。
“一袋给宋安买,一袋自己花。”
“谢谢。”
鹤承渊嘴角勾起,眼中闪烁微光,“阿梨,不必说谢谢。”
沈知梨:“……”
大魔头中邪了吧……
她赶紧拉着阿紫跑路。
阿紫打趣道:“鹤公子总算表明心意了吗?沈小姐呢?有何想法。”
沈知梨:“我能……有什么想法。”
阿紫:“听他们所言,永宁王府的人丁册该是个重要东西,名字写上去就抹不掉了,换新也在上面,若是离府也只是划名罢了。”
“你很清楚?”沈知梨顿了片刻,若有所思,“青楼中也有这个东西吗?”
阿紫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清楚。”
她倒是从心底对他们的事感到高兴,也不知为何,她总希望沈小姐能找到一生值得托付的人。
“沈小姐,鹤公子瞧起来很开心,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明白,我还想要两颗喜糖呢。”
沈知梨清清嗓子,还是那句话,“那个……尚早。”
系统播报声响起:「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1000点,自动兑换10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正11点。」
嗯?!一晚居然涨了1000点!
这……咳……
鹤承渊在听见系统声后,一双眼睛望眼欲穿盯住她的背影,墨篮纱裙自由飘舞。
阿紫眯起眼笑道:“沈小姐想到什么了?脸红了。”
沈知梨磕巴道:“什、什么都没有。”
宋安追上她们,“跑这么快做什么!你给我过来!”
他一把薅住沈知梨拉进店中,疯狂宰她,豪气死了,对着店小二就是一副小爷有跟班的骄傲样,指着衣架上五花八门的衣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不要,剩下的……”
他沉思一会儿,大手一挥,“都要了。”
“喂,给钱。”
沈知梨不情不愿拖着步子去给他结账,“宋小公子,要不然……”
“凭什么我叫你沈大小姐,你喊我宋小公子!不公平!”
“……”沈知梨假笑道:“宋死猴子,我把钱袋给你得了,你自己买……”
“不行!你这种人!不守信用!还有我是宋大小爷!”
“???”沈知梨:“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东西?宋大小爷?”
“我喜欢!你管我!总之你今天就是我的跟班!我要什么你买什么!”宋安亮出他的保命命牌,一双包扎臃肿的手。
沈知梨翻了个大白眼,“是,宋大小爷。”
宋安把包好的衣裳,往她怀里一丢,沈知梨还没提上,就被鹤承渊抢先拿走了。
“阿梨昨夜累了,我帮她拿。”
“……”沈知梨欲言又止,话哽在喉,话没错,但哪怪怪的,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宋安:“我这是给沈大小姐拿的。”
鹤承渊看着他,“我拿有何不可吗?”
宋安收起脖子,“也……也没有。”
小二重新递衣服给他时,他顺手又往沈知梨怀里丢去,这次还在半空就被君辞接到了手中。
沈知梨:“……”
宋安:“……”
到最后,他买的所有东西都落到了另外两位手中,别说这感觉比沈知梨拿还要让他舒爽。
真是做了一天小爷,高抬着下巴,两根手指一指沈知梨就去给他付钱,东西根本不用拿,自有两位去抢。
宋安心里炸开花了,这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只不过到最后,沈知梨实在累的要歇息,找了个糖水店坐了会儿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买来的东西全塞在他自己怀里了,也就大师兄可怜他,帮他拿一些。
起初还想再坑她一把,继续买,到后来沈知梨兜里也没钱了,君辞给他付了一些,鹤承渊也给他付了一点,东西堆积在怀中,宋安逛不动了,安分守己。
沈知梨:“宋大小少爷,你要不把东西拿回去放着吧。”
“不要!”
“那你们慢逛,我陪阿紫去附近看看……”
旁桌突然响起谈论声。
“喂喂喂,听说了吗!新皇上位了!”
“听说了!”
“这大昭啊,自从谢家亡后,从此一蹶不振,唉……可惜了,忠臣啊!谢家三代都为大昭卖命,最后得来个什么,不得好死啊!一张叛国破纸定了罪。”
这人说的激动,手还在桌上拍了两巴掌,茶水都掀翻了,可见打抱不平的怒气之大。
“这要是以前,哪敢谈起谢家,谈起都要掉脑袋啊!”
与他同行之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摇摇头惋惜道:“想当初,谢小公子与郡主从小青梅竹马,两人时常上街游玩,给难民百姓施粥,小小年纪就已懂得心系民生。”
“都说以后是对佳人,十里街的邻里都说他们二人大婚当日,非要去带上厚礼,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可惜啊……”
“谢小公子还没长开十来岁一个小毛孩,持剑随父上战场,就为了赢来一颗荼蘼花的种子,凯旋之时,百街喝彩,他倒是心系郡主,在永宁王府用一颗种子种了满院。”
“我不认为谢家叛国。”
“不认为又如何呢,先皇疑心重,这谢家前几辈本就是开国大将军,他就生怕谢家反打,不光分散兵力,博了兵权,最后谢老将军亡故后,没两年,就败了一场啊!谢将军就败了一场!一场!千百余场战役中,就败了那么一场,失了座百人空无的边城,就被降下抄家大罪,我看这是先皇谋划,军被先皇扣下,千人守城,敌军上万,友军失信……”
“可惜了,一段佳话,碎得一塌糊涂,郡主若不是为了那匹谢小公子生前的战马,如何会费尽心思赢下那场千灯魁首,听说那兔子灯还是她研究大半年,亲手制作。”
“马也可怜啊……最后跑出永宁王府,被官府之人杀了,就在郡主面前。”
“自那之后,郡主就像变了个人,刁蛮任性蛮不讲理……小小年纪在那破酒家,奢靡饮酒,谁都管不住,永宁王棍子都打断好几根了。”
沈知梨听着他们谈论之事,默然许久,呆呆望着。
从今日上街开始,有关谢府与永宁王府的事就源源不断,入风灌耳,哪都有人议论,说的最多的无非是谢小公子与怀淑郡主那段自幼的娃娃亲,城里百姓都心生欢喜,都对这两人感到惋惜,他们在众人的期盼与祝福中长大,却在最后成了一段永久封存不可提起的往事。
若是先皇驾崩,谢家恐怕永远不会被提起,等他们这一辈离去后,谢家永远会被遗忘,创造大昭辉煌盛世,杀来百姓安居乐业的谢家,死在大火纷飞,血流成河那日。
“娃娃亲?”鹤承渊聆听许久,只得来三字,“这就是你说的时候尚早?”
宋安咬了一半的饼从嘴里掉了下来,敏锐觉察氛围不对。
桌上几人齐刷刷看向沈知梨。
沈知梨:“我……呵呵……我也不知道啊……”
君辞:“兔子灯是师妹亲手制作?”
“兔子灯又是什么定情信物吗?阿,梨?”鹤承渊审视着她。
“……”
沈知梨恨不得找个缝隙把自己埋进去。
娃娃亲……定情信物……完了……大魔头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他起身就往外走,头也不回。
“诶诶诶,鹤承渊……”沈知梨正要追上去,手又被君辞牵制住。
“……”
她这是出来一趟遭了什么祸事。
“君辞,我先去找鹤承渊……”
君辞:“师妹,阿紫要寻亲,我们也就只有几日时间,等陛下那边安置好,到时危机四伏,就不可再在城中随意走动了。”
“娃娃亲这事……师弟年幼,心智不熟,让他独自散心,他倘若真心喜欢你,自然想得通,会回来的。”
阿紫亦是僵在那里不敢动,她挤出抹笑来,“我其实没事,沈小姐不用顾虑我,回京寻亲一事,本就不报太大希望。”
君辞:“由师弟去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小公子,这是他心里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坎。”
沈知梨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已没了他的身影,他这一生气掉头就走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终是留了下来,阿紫说有条街她倒是有些熟悉,于是几人便朝那边去。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穿梭不息的街口,阿紫却泛了难。
沈知梨:“你昨日来过这吗?”
“没有,我说昨夜在河灯放灯时,摇曳的火光令这条街在我脑海里闪过,放完灯凝香说太晚了,我也就没说这事,没来查看了。”
沈知梨:“那就在附近走走,要是想起什么来,我们就走进去。”
“好。”
走了两条街口后,沈知梨突然一顿,左望一条巷子,青砖灰瓦,一条略微古旧的老巷子,晃眼一过,她也觉得熟悉。
取出怀里的永宁王府人丁册,站在街道口翻阅,京烟十巷……
找到了……凝香。
宋安探过脑袋来,望着她手指的那一栏,“凝香,三口,祖母与弟弟?”
他回头望了眼街道,距离永宁王府并不远。
“她那日不是说她是个孤儿吗?人丁册出错了?”
沈知梨:“人丁册是不会出错的。”
阿紫困惑道:“沈小姐是发现什么了吗?”
沈知梨:“我也不确定,既然来了,就看看吧。”
他们几人往里走去,停在一座屋子前,人丁册只记录了巷子名,并没有确且记录哪户人家,毕竟十多年买卖地契宅子在多数,有所改动也属正常。
只是面前这座屋子,长得奇怪,才让他们止住了步伐,说是奇怪,不如说是……废墟中的一堵有顶的墙,挤在夹缝中。
屋子各被两侧旁邻霸占,从修新房,只剩前后两堵破旧的墙还顽强挤在那,只有展开双臂那么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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