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霸总の许愿瓶
“这小zazhong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谢云暮有些惴惴不安,止不住地跺脚。
“故意挑这个时间来看祖父,指不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几人今天都是来逼宫的,听到这里脸色都不太好看。
“爸,他不会是要和我们抢财产吧?”谢听澜瞪大了眼睛,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话一出口,其余的人也纷纷若有所思,表情各异。
“得了吧,人家现在哪还看得上我们这点夕阳红啊,别往脸上贴金了。”
谢云攸嗤笑出声,一直不受重视的他抱着双臂倚靠在墙边。
他抬眼,坦荡道:“替我谢谢他。”
冯捷愣了愣,无奈道:“……您还是亲自跟裴总说吧。”
谢昭君把文件小心收好,轻笑出声:“也行。”
裴京郁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自然是要感谢裴京郁的。
只是接下来……
冯捷恰到好处地开口:“接下来您想怎么做,直接告诉我就行,寰宇会全力配合。”
谢昭君也没同他客气,点点头:“好,那你听我说……”
如果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现在幕后的人还藏着,他的力量很难对付,能有寰宇这样的助力,能省不少事。
他手指摩挲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眼睛,缓缓扫视了一圈,将整个酒吧尽收眼底。
年轻人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走到一半,被酒保拦住了,酒保低声道:“有人请您到二楼一趟。”
这家酒吧是他常来的地方,很熟悉位置分布,闻言年轻人也没有多想,便跟着酒保,从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玻璃窗边,一个男人正坐在那里,他的侧颜桀骜冷峻,下颌线凌厉无比,双腿交叠,眼睛微微垂下,专注地盯着楼下的一个地方,听到动静,他也没有偏移一丝一毫视线。
“是你找我有事?”
年轻人开口,眼睛一扫,却发现在男人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神态卑微的人他很熟悉。
那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男人依旧没有看他,只是缓缓道:“你们这里的规矩是可以纠缠客人么?”
年轻人因为这刚刚听过的熟悉言语愣了一瞬,老板的脑门上划下一滴豆大的汗珠,急忙道:“那……那怎么可能呢,闹事的顾客我们一向都是请他离开,拉入黑名单,以后不允许进入的。”
“拉黑他的就你们一家?”男人的声线低沉磁性,毫无起伏,像在闲聊。
“不是,不是,”老板怕他误会,连忙说,“我会告知云都其他酒吧的老板,统一把他拉黑的,云都不会有酒吧再接待他。”
“我叔叔是黄飞!你去查查云都的黄家!”年轻人反应过来,怒火冲天,“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跟我这么说话!”
裴京郁终于施舍了他一次视线,微微颔首:“现在知道了。”
挺识时务的,上来就自报家门,给冯捷省了点事,不用再去查了。
年轻人口中还在嘟囔着些什么,但已经被旁边的人架起来,半推半扶地带走了。
裴京郁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那个位置。
又有新的人去找谢昭君搭讪了。
他曾经放在眼皮底下牢牢护住的宝贝,现在谁都可以觊觎,谁都可以尝试触碰,试图拥有。
他很不高兴。
但他只能忍着。
这个念头还未成型,他迅速掐灭了自己的想法,裴京郁和卑微这两个字,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没什么可解释的,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要责怪裴总。”
谢昭君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笑,“只是也请裴总明白,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会再回寰宇了。”
他平静而从容,话里的每个字都不掺杂一丝情绪,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刃,直冲裴京郁的弱点。
曾经多年相处,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裴京郁看见谢昭君的眼睛,便知道:没有余地了。
谢昭君决定好的事情,不会再更改。
他的身体停顿了许久,终究还是缓缓后撤。
两人靠近的距离重新拉开,又默契地回到了疏离的状态。
“我先走了。”裴京郁:“……”
他没对吕曼青夹枪带棒的言语做出反应,只是冷淡道:“哦。”
“我可以帮你查查这背后是谁,”赶在他挂电话之前,吕曼青飞快道,“别抱太大希望,不一定能查得到。”
裴京郁顿了顿,问:“你有什么条件?”
这种事他自己也能查,但吕家是新闻业出身,吕曼青手里的渠道更多,或许还真能查到他查不到的东西。
吕曼青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报出想好的价码,而是笑了一声:“这次就算免费试用装吧,顺利的话,记得再来光顾我的生意。”
裴京郁眼眸微敛。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吕曼青的行事风格,但他无心细究。
他只想从吕曼青这里找到线索,现在发现没有突破口,便不想浪费时间。
耳边传来“嘟嘟”的声音,裴京郁把电话挂了。
“唉,帮你一次。”
“阿郁,我原来……本来不信这些的。”
“可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于是就只能选择相信了。”
“在土里种下许愿瓶,希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桌边还和以前一样有一堆糖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桌子上的确有一堆糖果。”
“我当时本来很高兴的,以为你回来了,然后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谢昭君忽然有些哽咽。
“然后我才突然想起来,糖果是我自己买的,不是你回来了。”
第 122 章 幸运
雨中,谢昭君露出自己落雨的眼睛。
像是睁着双眸溺在海水里,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看着让人揪心。
一点点拭去瓶子上残余的脏污,他垂下的目光专注,玻璃瓶上的水光倒映出他扭曲得光怪陆离的脸。
谢昭君的神情又哭又笑。
他喃喃道:“还好,我的梦想成真了……”
“小昭,你以后每天都会有糖吃的。”裴京郁执着伞,伞面微侧,帮他遮住斜织的雨丝,“我保证,每天都会有的。”
“嗯,自从重新遇见你以来,我就已经有糖果吃了。”
“你也给我买了很多星星糖果。”
接着,上前一步,用只能他们两人听见的气音,一字一顿:
“打架,”裴京郁好像很苦恼的样子:“真好啊,我从小就有长的高的烦恼,买不到合适的裤子,你多高呢?”
“脱鞋179……”
裴京郁顿郁笑容满面:“179?179好啊,179真好,179特别好,买衣服太方便了……”
直到打了下课铃,裴京郁还在拉着他讲话。
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夏栩都无语了,他的邀请码完全没有机会给出去。
谢昭君听着他们的对话。
忍不住点头。
看起来聊得很投机啊!
裴京郁终于结束了暗戳戳地自我介绍,信心满满地看向谢昭君。
这才一愣。
谢昭君呢?
早就在他沉浸在得意郁走远了。
见四周没人,他的脸才彻底垮下来。
面无表情,看起来极为冷漠,转而对夏栩道:“你为什么要加谢昭君的微信?”
夏栩一怔,眼睁睁看着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那股独属于谢昭君特有的阳光灿烂褪去,裴京郁的脸色阴沉而危险。
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应该说实话,斟酌道:“我就是想加一下同学。”
“哦。”裴京郁缓缓道,“你有我联系方式吧?”
夏栩点头:“有。”
是上次他住院,临走郁医生让他们互相留的。
快到门口郁,裴京郁突然道,“有什么想问谢昭君的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他见四周无人,凑近夏栩,声音低沉,仿佛隐在黑暗中猛兽,蕴含着警告的意味:“希望你,不要问他。”
不等他反应,裴京郁瞬间变了脸,朝他笑了一下,堪称温和:“走了。”
然后转身,径直离去。
其实谢昭君没有走远。
他有些渴,教室不远的地方,有专门卖水的地方。
由学生组织,全凭自觉,扫码支付。
他刚付完款,便见裴京郁和夏栩走出教室,然后凑近夏栩,距离很近,在说些什么。
裴京郁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聊的很不错,谢昭君欣慰地想。
原来真的只要他退出,主角攻受,就会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
正好饿了。
思忖片刻,他脚尖一转,便朝反方向走去。
既可以给他们留出郁间,又可以去吃饭。
但不等他走远,裴京郁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倏地看向他前往的方向,大步走来。
谢昭君心中一跳,莫名觉得不妙,像是某种预感,随即冷静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刻——
肩膀被蓦地握住,瞬间向后扳去!
“就凭你?”
极近挑衅嚣张。
黑皮圆寸额角的青筋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反推了裴京郁一下。
但裴京郁反应更为迅速,快步后退,却在退到谢昭君身边郁,好似站不稳一般,轻轻晃了晃,然后被谢昭君握住肩膀。
黑色圆寸皱眉怒目,再看向裴京郁,却见他脸上的冷漠讥诮已经褪的一干二净,微微蹙眉,看起来英俊而正直。
甚至还贴心道:“昭昭我没事,他推的力气也不大,是我没站稳罢了。”
黑皮圆寸顿郁目瞪口呆。
不是吧大哥,川剧变脸都没你变的快!
一郁间简直百口莫辩。
“我没推他!”
裴京郁摇了摇头,识大体道:“没关系,昭昭,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里人多,我们走吧。”
谢昭君皱眉,被裴京郁扣住手腕向前走,经过黑皮圆寸郁,破天荒的开口,语气冷漠:“我不会加陌生人联系方式,请你以后不要再继续骚扰我,而且,请对我的朋友放尊重一点。”
走出没多远,就听后方锲而不舍道:
“我真没推他!”
谢昭君忍不住无语。
没有推裴京郁,难不成是裴京郁自己装作要摔倒吗?
这根本不可能。
裴京郁是多么正直且诚实的人啊,从小到大都不会撒谎,永远都像一条欢快小狗,只要招招手,就会热情的向你奔来。
恶劣的人,撒谎也不找一个好点的理由。
想到这里,谢昭君罕见地出声解释:“我不会相信他。”
裴京郁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太快乐了。
但他要忍住。
小狗眨巴了一下眼,得寸进尺:“昭昭,他说我管得太宽。”
谢昭君想了想,客观评价道:“是有些宽。”
裴京郁惊讶了一瞬,表情瞬间变得委屈:“你也这么说我。”
谢昭君想到刚才裴京郁才刚刚“受伤”,改口道:“……也没有很宽。”
“一般般吧。”
裴京郁这才高兴起来。
程跃成功被他俩腻歪住,让他们等一下,自己要上食堂买杯冰饮解解腻。
等待过程中,裴京郁像是有心事一般,不断的偷偷瞄着他。
谢昭君被瞄的烦了:“怎么了?”
裴京郁也不再扭捏,直接道:“昭昭,你……”
“你不会谈恋爱吧?”
望着他的背影,谢昭君微微一怔。
“阿郁,这里……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谢昭君道。
视线一一看过去,裴京郁看见微微变色的墙纸,有些起泡的木地板,窗上贴着的那几个窗花只剩下几块残片,柜子上整整齐齐摞着几本书页发黄的书籍。
他忽然道:“很高兴能在园神里面看见他们最初的模样。”
“更高兴的是……能够在园神里面遇见你。”
窗外忽然飞过几只不合节气的鸟,落在亮堂的天空里就像是几个远去的小芝麻点。
谢昭君眼里倒映着天空上的白云和黑点,抿着唇笑笑:“阿郁,这也是我的幸运。”
“晚上……给你准备了惊喜。”
第 123 章 霸总の回想
夜色如瀑,冰凉的晚风幽幽浮动。
呼出的气息变成一道道腾升的白雾。
“小昭,你要给我什么惊喜?”
来到这熟悉的地方,谢昭君昨天的脆弱仿佛还历历在目,裴京郁放缓了语气。
“阿郁猜猜?”谢昭君看着他笑了笑。
“这个嘛……”
裴京郁想了很久谢昭君会给他什么惊喜,只可惜全身浪漫细菌的他完全想不出来……就怪了。
相扣的双手在冷风中磨蹭出热意,巷口的风很大,今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色格外的黑。
“想不出来。”他苦恼地摇摇头。
“真的猜不出来吗?”
“难道……你要把自己送给我?”裴京郁哼笑一声,“你早就是了,不用再送一遍了。”
谢昭君的脸冻得有些红,闻言轻咳几声,“阿郁,你说得对……”
他修长指节有些无所适从地蜷了蜷,
“我不是个很浪漫的人,想不出什么非常浪漫的方式……嗯,就像是小说里的那样。”
“我想给你送花,各种各样的花,给你送过真花,纸花,积木花……”
“……也送过烟花。”
他垂下眼睛:“也许阿郁一点都没有''惊喜''的感受……”
“哪有……”裴京郁下意识反驳道,“就算惊没有了,那不还有喜吗?”
“阿郁果然猜到我要送什么了。”
“无论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这果然像是阿郁会说出来的话。”谢昭君腮帮子鼓了一下,又泄了气。
裴京郁揉了揉谢昭君的脑袋,觉得他可可爱爱的。
“那阿郁可以装作对惊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京郁一愣:“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我怎么没听见?”
谢昭君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略微放大了音量开口:“那阿郁可以装作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小昭,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裴京郁一脸茫然,眸中却是若隐若现的笑意,“唔……我刚刚好像失忆了,你有说什么吗?”
谢昭君一下明白过来,这才发现裴京郁的“演戏”已经从刚刚就开始了。
“……”唇角一下翘了起来,谢昭君低头借着微弱光亮看了一下腕表,发觉时间正好,“阿郁,请闭上眼睛吧……”
裴京郁依言闭上眼睛,在倥偬的风声中,隐约响起了几声轰隆隆的鸣响。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山峦之间有人在敲鼓,响声越来越大,回声越传越远。
他睁开眼睛那瞬间,恰时第一簇升空的烟花不远处的空中绽开,夜空就像是围成圆圈又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圈圈的绚丽光环向外蔓延,视野一下亮起。
转头看向谢昭君的时候,璀璨光轮恰好勾勒出对方瞳孔的边际,像是今天夜空中出逃的繁星,他忽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那个Q版小人。
“真好看。”他由衷夸赞道,也不知道是在夸谁好看。
似乎没想到裴京郁忽然转头,谢昭君的表情忽然有些紧张,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半晌都没说出话。
裴京郁不解其意,也有点紧张:“小昭,怎么了?”
“阿郁……”谢昭君有些艰涩地开口,心中有些激荡的心绪让他像是漂流在海上的旅人,找不到接下来的方向。
烟花在他身后空中绽放,落下的星点在视线错觉下像是为他加冕星光。
“我……”
谢昭君垂下眼睫,拿出一枚戒指,清透的蓝色宝石在灯火下泛着霓虹般的色彩,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是帕拉伊巴碧玺……它象征着平安、希望、还有忠贞不渝的爱情……”谢昭君目光灼灼。
“阿郁,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脸颊烧得火热,裴京郁看着谢昭君:“我们现在已经在……”
谢昭君忽然执起裴京郁的一只手,准备将戒指戴在对方无名指上,认真道:“我想要的是……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答应我吧……”他眨了眨眼睛,等待裴京郁的回信。
靠在手指上的指环原本就是温热,谢昭君偏偏还自作主张将戒指戴了上去,像个小孩子般翘起唇角。
心跳如鼓声擂动,裴京郁正准备开口,却忽而有白羽随狂风漱漱落下,其上倒映着烟火的晖光。
……现在怎么会出现羽毛?
羽毛落在手上却无声融化,有点冷,竟然下雪了。
一场暖色的雪。
“终于下雪了……”裴京郁忽然喃喃道。
“是啊……”谢昭君有些幽怨地抬起眼睛,小眼神一套一套的,“回来A市这么久了,我们都等到看见的第一场雪了,我却还没等到阿郁的答案……”
明明现在距离他提问还没过去一分钟啊!
看着谢昭君“急不可耐”的模样,裴京郁忽然笑了一下。
“小昭,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好像失忆了。”
老梗新玩。
“阿郁真坏。”谢昭君满腔控诉,但还是凑近他放轻了语气。
“我说……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
看着谢昭君期盼的眼神,裴京郁心头也颤动着落雪。
他笑着说出那个答案:“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谢昭君眼睛亮比晨星,他唇边笑容的弧度一下变深,脸上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愉悦,眼睫急剧颤抖着,似乎是表情管理快要走向崩坏。
纷飞的雪羽抚过裴京郁的眉眼,再从他的眼前疾速掠过,视野暗了一瞬又亮起。
谢昭君的吻在明暗交界那一刻落下,柔软而撩人,深情又虔诚,却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如同沙漠里因干渴濒死的人,裴京郁听到了加快的心跳声在耳边鸣响,他脸颊染上羞涩的红,在不规则的阴影下有些看不明晰。
舔舐了下唇角,谢昭君略微垂下头,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将瞳孔寸寸临摹。
“怎么了?”
“没什么……阿郁,只是我突然发现……”
谢昭君看见爱人潋滟若春日初绽新绿的碧色瞳孔中沾染了俗世烟火,像是封存着烟花的琥珀,又像是倒映着春天的湖水。
他在裴京郁眼睑处落下轻吻。
“冬天结束了。”
“明明现在还在下雪……”
“是我错了。”
谢昭君立马改口滑跪,他假意懊恼,抿着唇轻轻从喉间溢出声笑意来。
“阿郁,是我嘴笨,本来是想说……”
“什么?”
“我本来是想说……”
“虽然A市下雪了……”
对方拉长了语调:“但这个和你在一起的冬天,一点也不冷。”
【正文完结】
第 124 章 已老实,求放过
穿上裴镜嫣之前买的女仆装的时候,裴京郁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搞了半天,兜兜转转这衣服又穿回了他的身上。
裴京郁死死抿着唇角,绷着表情不知道该向上翘还是向下弯。
不知道这到底是厂家生产还是什么的问题,这件衣服的尺寸他穿上明明感觉还要大和宽松一点,按照常理谢昭君那个身量穿一定刚刚好,但是对方很久以前还骗他说自己穿不下。
呵呵,都是假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要说裴京郁为什么要穿女仆装,那是个悲伤的故事。
刚开完高管例会,隔天就是部门月会,之前裴京郁被派去纽约,这些一直等着没有开。
他所在的部门主要服务大客户,成员的背景优秀且丰富,以满足各类专业需求,裴京郁是这里的二把手。
他除了做口译方向的重点单,还辅助周柯承担一部分管理职能。
听大家汇报完最近行程,裴京郁稍作梳理,调整了几个项目的规划。
他再道:“上季度我们做过五项医疗索赔,这块主题比较特殊,我想组织一次分享会。”
身旁的专家问:“时间排得过来吗?”
裴京郁前阵子连轴转,回来后没有休整多久,工作强度和节奏已然和平时无异。
他转着指尖的犀飞利钢笔:“没问题,我这个月不出差,整理总结我来做。”
同事说:“咱们的工作真是多种多样,今天帮患者跨洋投诉医生,明天会不会陪原告站上法庭啊?”
“你还别说,我真做过。”有人接茬,“那次我加班了整整两个月恶补海洋法系。”
裴京郁笑了下,简洁收尾:“大家各自干活吧,分享会初步定在下周,想发言找我报名。”
他虽然人在京市没有出去,但没有歇下来过,上午这么打过照面,饭点就离开了写字大楼。
中午与几位贵宾看巡展,下午给一场股东大会做中法同传,这种工作会往往还要负责晚宴招待,裴京郁陪甲方坐在主桌。
这家公司做制造业生意,交好的都是同行,裴京郁对生产类的细节不算熟悉,分分秒秒都专注在各自的发言上。
有位英国人性格外放,与甲方有很多话聊,他们几乎是一刻没停,裴京郁夹在中间也没吃上几口饭。
桌边有人问他要不要加碗主食,裴京郁笑着推拒了。
他言行举止风度考究,翻译员在正式场合上往往代表了甲方颜面,自己在场如何做事,对洽谈的氛围有一定影响。
这份工作看似是辅助工具,互相传话就可以,实际做到他这种级别,接触的事遇到的人都不简单。
一句意思要如何表达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整个会谈的节奏靠他来实时把控,他还需要替甲方尽力争取谈话目标。
今天这位甲方急着拉资金,态度谦卑热情,他也聚焦于复杂的客人们,怎么可以低头捧碗吃饭?
裴京郁虽然有少爷病,但正事上从不娇气,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
“今天很累了吧?”甲方注意到他的辛苦,客气地问。
“要不要我让后厨做点心,你带回去当夜宵?很快的用不上多少时间。”
这时饭局已经结束,两人站在酒店前门刚刚送完客。
裴京郁温和道:“我来之前垫过肚子,这会儿还没觉得饿。”
之前绷着一根弦,半刻也没敢怠慢,这种状态下其实对饿与不饿毫无所觉。
这时轻松下来,他还没什么食欲,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种种交锋。
晚上七点半,有商务公车送裴京郁回去,裴京郁坐在后座上,习惯性地报出了自家公寓。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裴京郁又后知后觉,连忙改了地址去怡枫上邸。
“是不是去女朋友家啊?”司机健谈地问。
裴京郁摇摇头,调笑:“一时犯了糊涂,现在有孽债要去还。”
听说是孽债,联系到他的语气遮遮掩掩,司机灵感迸发:“噢,人家被搞怀孕啦?”
裴京郁:“。”
他张了张嘴,再想到那张英俊冷淡的脸,顿感荒谬和滑稽。
他忽地决定多解释几句:“我去找的是个男的……当然,这也不是过去谈恋爱,他天生擅长诈骗,我这几天被临时套牢了而已。”
“各个街道不是在搞安全教育么?你没听到过宣传啊,怎么还能被骗着呢?”司机疑惑。
裴京郁一言难尽,总不能说自己被怎样服务过。
他闷闷地说:“我做人比较单纯,不太懂,社会上凶险太多了。”
司机给这位单纯的高级翻译师雪上加霜,路途上非常通畅,没到半小时就把人送到指定地点。
怡枫上邸在本市属于有名的豪宅,门禁非常严格,裴京郁单独进去需要做访客登记。
他在保安亭填写信息,正巧聂铭森在外面打篮球,回来的路上一眼就瞧见了这抹人影。
“裴老师!”聂铭森活蹦乱跳,远远地就朝他招手。
他继而抱着篮球跑过来,朝保安道:“这位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就不用这么登记了吧?”
这位初三生住过来没几天,总是在门口玩,保安已经对他很眼熟。
裴京郁被聂铭森带进门,随后聂铭森关心他上班累不累,待会儿来他家坐一坐也行。
之前被补上了不懂的知识点,聂铭森这两天都有认真听课,不用再费心教概念,让裴京郁可以随便活动。
“你哥不在家?”裴京郁说。
聂铭森道:“陪酒去了吧,我感觉到处应酬才是他的主职,有些局根本推不掉。”
裴京郁噎了下,好奇:“你家同意他这么做?”
聂铭森道:“我妈妈觉得不好,但我哥是个主意很大的人,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改,哎,我们说不上话,反正他很少做错决定。”
“啊,我说的陪酒可不是那种,不会被扫黄大队带走。”他连忙补充。
“以他的脾气,做不来弯腰的事,去饭局都是正经谈事情,哪怕要讨好谁也轮不上他去谄媚。”
裴京郁说:“噢,你哥真没给别人拍过马屁?”
“偷偷拍了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一年下来没能见几次面。”聂铭森道。
他再压低声音,说:“前天他送出门你,过了好久才回家,连衣服都换了一套!我还没问出来是怎么回事呢……”
裴京郁:“。”
他心虚地顿了顿,胡乱地找借口:“可能是去加班了。”
“卧槽,你跟他有点默契啊?他当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话术,可我特意搜过导航,这点时间去公司加班不太够。”
聂铭森碎碎念着,试探:“他会不会在外面给我找嫂子了?”
裴京郁演技浮夸,半真半假地说:“这样吗?好难想象啊,真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们走进家门,聂铭森带裴京郁去了小书房。
隔壁大房间是谢昭君的领地,里面存有一些机密的文件资料,不方便领着外人进去。
包括聂铭森也没有随便踏入过,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说到底没那么亲密。
裴京郁落座,让人有问题可以直接说,随后在旁边自顾自看文献。
国际初中的学习压力没那么重,聂铭森今天有自修课,提前解决了一些,现在没花四十分钟就简单搞定。
裴京郁检查了下,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他的余光瞄了过去,男人今天披了一身猎装夹克,看起来利落又凛冽。
“作业写完了?”谢昭君问聂铭森。
“嗯嗯。”聂铭森道,“诶,你没喝酒啊?助理说你要去社交来着。”
谢昭君说:“我不喝。”
合着是有误会,裴京郁发现了,兄弟俩是真的互不熟悉。
聂铭森倍感诧异:“为什么?电视上的应酬情节里,这个是标准元素啊。”
“少看点电视。”谢昭君没怎么解释,打发着。
说完,他瞧了裴京郁一眼,话里有话,“我对酒精有心理阴影,怕醒来自己不知道在哪儿。”
裴京郁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想挑衅他。
“往好处想想,万一你走运了,自己睡的是大套间,旁边躺的是理想型呢?”
谢昭君嗤笑:“那祈祷理想型能负责,不会穿完裤子就跑吧。”
裴京郁:“……”
他生气地扭回脑袋,决定不理谢昭君了,把作业本放到桌上后,伸手又吃了几块苏打饼干。
“诶,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聂铭森问,“要不要拿点零食?”
“我等等就走了,路上点个外卖。”裴京郁摇头。
聂铭森知恩图报:“冰箱里有馄饨,我给你煮一袋!”
裴京郁怎么好意思让小孩下厨,立即摆手地说不用。
聂铭森也很坚决,表示自己经常做家务,生活能力比考试成绩好许多。
两人拉扯之际,谢昭君散漫地靠在门框上,适时插话:“正好我也饿了。”
裴京郁:?
您不是刚吃完回来吗?!
被谢昭君这么一说,局势陡然转变,聂铭森屁颠屁颠地去厨房了。
聂铭森狗腿地说:“裴老师,你多坐一会儿,要么让我哥带你参观下?这里装修得可好看了。”
裴京郁上次来的时候,只在客厅和书房活动,其余地方没有多看。
招架不住聂铭森的热情,裴京郁硬着头皮望向谢昭君,而对方朝自己略微歪了下头,是一个“请”的意思。
“聂铭森的狗窝,把棉被叠成了笋尖。”谢昭君趁机倒苦水,“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在床上。”
裴京郁有点想笑,再问:“这样数落别人,你的卧室有多干净?”
谢昭君回答比这里整洁多了,随后和裴京郁一起过去。
但在进门的时候,他握着把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莫名改口说要去看阳台和花园。
“干嘛,金屋藏娇了是吧?”裴京郁嗅到端倪,和他对着干,“有哪里不方便?”
谢昭君回答:“这里有点私密,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这么进我的卧室不太好吧?”
裴京郁无语:“你骂你弟怎么不觉得隐私了?”
这时门缝已经敞开,他一边说着,一边看过去,发现谢昭君也不叠被子。
他正要发出嘲笑,目光却捕捉到不寻常的一团白色,随即挤着谢昭君扎了进去。
“Alfred,你二十来岁的人了,不会还有安抚依赖吧?需要摸着小帕子睡觉?我好替你害羞啊。”
裴京郁察觉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目标明确地迈向床边,继而抓到那点布料,使坏地扯了出来。
然而,他手上的却不是手帕。
而是……
自己好心好意借出去的T恤?!!
隐忍地哼了一声,裴京郁满脸都是红色,酸涩的喉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边还有很多东西,不得不说阿郁藏起来的箱子里好东西真多……”谢昭君喟叹道。
都怪裴镜嫣.jpg。
“阿郁,现在时间还很早……”
“我们还可以慢慢地写实践报告……”
裴京郁笑的比哭还难看:“……已老实,求放过。”
哈哈哈哈哈。
第 125 章 时空之影(1)
失踪了很久的园神忽然又能启动了,这对裴京郁而言无疑是一件很惊喜的事情。
这么久了,他一直没有舍得把园神这个“红娘”软件给删掉,好吧他本来就卸载不掉。
每天试着点几下,虽然也打不开。
然而今天他随机点击了几下,只见手机屏幕闪动几轮,竟然加载进了游戏。
“诶……”QOQ!!!
LOADING条读完后,游戏界面仍然黑屏,亮起的只有一个“影”字,很难让人不点开。
许多张写着问号的剪影如同当初的抽卡界面不断流转,裴京郁点击后,却突然出现一个记忆里熟悉又加价不加量的画面。
叫什么?
什么有点嗲?
裴京郁从没遇到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此刻听到以后,先是顿了顿,认真地想了一遍。
他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慢半拍地仰起脖颈瞪向对方。
谢昭君眼眸漆黑,往常显得锐利又疏冷,现在与裴京郁对视着,却敛有几分闪烁的促狭。
他、在、捉、弄、自、己!
裴京郁别扭地侧过脸颊,在心里慢吞吞咬着字。
如果他是一只猫的话,肯定已经条件反射性地竖起了尾巴,但他作为成年人类,并不会慌慌张张地朝恶棍哈气。
他故作镇定,只要没有当场被逮住,是非黑白还不全凭自己一张嘴?
“怎么可能?你少骗人了。”裴京郁翻脸不认。
这人现在说话那么硬气,谢昭君闻言不禁嗤笑。
“你自己闷在枕头里掉眼泪,第二天说话都哑着,难道是因为脱水?”
裴京郁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由于有关的记忆不太清晰,自己一时间没想出该如何反驳。
但看谢昭君表情淡淡,他单纯地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然而,谢昭君满身都是坏心眼,这种时候只会得寸进尺。
抓着裴京郁心虚的空隙,谢昭君假装了然,然后自问自答。
“也对,怪不得床上的被子都被你弄湿了。”他道。
裴京郁磨了磨牙,生气地认为自己被轻慢了。
他却没想到与人回避,没思考如何划清界限,反而也气血上涌地冒犯对方。
他哼声:“那都是被你弄痛了,你可不要多想,把人弄得疼成这样,你还好意思提?”
这么讲完还嫌不够,他继续说:“你那天是第一次吧?算了,没经验的白纸一张,活很差也正常。”
谢昭君闻言瞥向他,裴京郁不甘示弱,跟人互相瞪眼睛。
话说起来,他一直觉得Alfred的气质很骄傲,每当那双眼睛瞧着其他事物,总显得高高在上,对周遭一切都毫无兴趣。
这很容易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又矛盾地具有吸引力,裴京郁同样会被迷惑住视线。
但如果两人之间没有那些荒唐的乌龙,裴京郁哪怕之后撞见,也不会主动去靠近。
天知道这人皮囊光鲜,里面竟是一滩黑水,裴京郁甚至没来得及认识对方的姓名,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那时候是在不舒服?”谢昭君没被他忽悠,“那你的癖好有点特殊,一边嫌痛一边夹紧……”
话没有说完,他被裴京郁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嘴,以两人纠缠的架势来讲,下一秒怕不是拖去工地灌进混凝土。
“这位先生,那晚的事情我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
裴京郁这么全盘否认着,用天真的语气来挑衅。
他说:“可你能说得那么清楚,这几天是在偷偷回味吗?”
谢昭君轻笑了声,待到裴京郁松开手,漫不经心地做出解释。
“你放心,我并不会这么做。”他道。
他再提醒:“不过你好像心里忘干净了,身体还记得很清楚,为什么你颤得那么厉害?”
谢昭君没有触碰他一丝一毫,裴京郁却绷紧脊背,肩胛骨细细地发着抖。
这点反应当场被戳破,裴京郁流利地对外甩锅。
他胡编:“我看到下属差点现场忘词犯错,转过头在替人家捏把汗。”
谢昭君不再与他多说,嘴硬到这个程度,简直就是蚌壳,想撬开还要被凶巴巴地咬一口。
“你要去松晟面试?”他转移话题,讲起自己在来电里听到的内容。
“这里不方便打车,需不需要送你一程?”
裴京郁回复了秘书说明天下午见,双方不是今晚就碰头。
他偏偏不和谢昭君好好讲话:“怕你不认识路,算了吧,我再去探探对面的底细。”
谢昭君扯起嘴角,也学着夹枪带棒。
“你是去做卧底还是去当翻译?把人家打听得那么清楚,感觉松晟这公司哪天要换成你做主。”
裴京郁跟着两位同事入场的时候,脖子上统一挂着工作牌,上面写了公司和岗位,从这上面就不难看出是翻译。
他朝谢昭君晃了下手指,分享心得:“做我们这一行,你知道什么最重要么?”
扎实的语言基本功?广泛的知识储备量?亦或是随机应变能力?
放在实务方面来说,这些其实都不算头一等的关键因素。
裴京郁大大方方地说:“讨客户满意最要紧,人家如果偏好文静,自己就绝不碎嘴。”
谢昭君道:“噢,你想打听他们喜欢什么。”
裴京郁说:“我现在只知道他们的老大不喜欢什么。”
谢昭君略微挑起眉梢:“比如?”
裴京郁散播萧徽的谣言,理所当然地回答:“女人和男人啊。”
谢昭君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能理解谣言的出处。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大家都放纵的东西,自己要是不碰,整个人就是格格不入。
群体中出现异类,肯定是有什么负面的隐情,没人会觉得是因为道德负担或涵养克制。
现在提道德和涵养也没意义,裴京郁活蹦乱跳地在眼前叽叽喳喳,时刻提醒着彼此之间有过什么混账事。
“话说你待会儿出去记得领停车券,主办方都给报销。”裴京郁扭过头,道。
谢昭君说:“今天来是公车送。”
裴京郁“噢”了声,想想也是,出席这类场合不适合太招摇。
两人走过树荫下的柏油马路,这个场馆很大,散步到门口需要十来分钟。
秘书收到老板的通知后,火速推进流程,除了给裴京郁拨打电话,还添加了微信好友。
这会儿双方得了空,已然聊了起来。
秘书:[裴老师,明天下午两点钟,我在松晟的前台处等您。]
裴京郁:[好的,辛苦了。]
秘书忍不住攀谈和和夸赞:[今天我在论坛听到您的声音了,一下子就能认出来,您救场得很及时。]
裴京郁有些惊讶,原来松晟今天也有参与?
在谢昭君面前斗嘴个不停,他这时谦虚地道谢,给人的印象风度翩翩。
“松晟的秘书嘴好甜,谢昭君每天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裴京郁感叹。
谢昭君觉得自己水深火热,索性附和着造谣:“都四大皆空了,能快活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主治医师怎么说。”
两人在门口分开,谢昭君看着他走向地铁口,乘上了一辆黑色的慕尚。
裴京郁走进地铁口的时候,看到慕尚在马路旁缓缓驶过,还不经意地多瞧了几眼。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车,款式买得商务又低调,京A车牌上的“8”多到可以玩消消乐。
裴京郁没有细想,既然已经收到松晟的确切回复,转头便联系本科同学,请对方出来吃了一顿饭。
他同学已经在这家投行待了两三年,最开始做的是股权融资,后来主动选择跟着谢昭君干活。
他嘱咐裴京郁要小心讲话,会议前一定要做足功课,谢昭君虽然性格稳定,但属于稳定的冷漠和严厉。
“往常的话你肯定碰不上他,谢昭君日程很忙的,有时候一个星期飞五个国家。唉,这儿就是出差多,你另有去处也挺好。”
同学说完,忽地想起:“你爹辛辛苦苦几十年,打下这么一大片裴山,乐意放你自由活动,不去子承父业?”
“他更怕我接手之后,说不定让他晚节不保,那几十年都白干了。”裴京郁开玩笑。
同学笑起来,因为他和秘书的关系不错,所以能提点裴京郁许多,两人在餐厅聊了好一阵。
第二天,裴京郁踏进松晟的旋转门,入目的每一处都精致淡漠,符合金融业刻板形象。
所有人穿着职业套装,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香水很高级,各自来去匆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有人与裴京郁擦肩而过,不禁想要多看几眼,也是步伐没停,斜去一部分视线。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给人造成心理压力,好在裴京郁见惯不怪,任由大家用余光暗自打量。
秘书来接他进去,礼貌得颇有距离感:“裴老师幸会,今天谢总出差了,我中午去送机,没有让你久等吧?”
“没事,你很准时。”裴京郁说,“谢总要出去几天?”
“京市和沪市当天来回,国内金融无非这几个地方。”秘书无奈地说。
裴京郁眼角弯弯,搭话:“时间蛮紧,跑下来还挺吃力的。”
言外之意是,这样的精力和事业心,听起来有点变态。
秘书说:“谢总肯定都习惯啦,最近还算好,前阵子总是排国际航班,那真是上飞机就闭眼补觉,下飞机就睁眼工作。”
很好,还是个老变态了。裴京郁在心里说。
他与秘书谈了一下午,敲定整个团队的人选,又沟通起活动那三日的具体安排。
对接得很顺利,秘书也很舒心,热络地邀请裴京郁留下来吃饭。
松晟有内部食堂,裴京郁一进去简直要犯密集恐惧症。
每个人的衣着都差不多,举手投足和说话腔调也类似,画面看得他头晕。
裴京郁因而再次确认了自己对金融男过敏。
这样就显得Alfred很特殊,尽管他也在自己面前穿过西装,但对方看着清冷笔挺,瞧上去就很有观赏性。
之后裴京郁回到公寓,看到熟悉的家具布置,在写字楼里提着的那股劲才卸下去。
和秘书交谈不是容易的事情,每字每句都需要斟酌。
裴京郁放松下来以后,疲惫随之漫上了身体,他拖着脚步洗漱完,软绵绵地躺在了沙发上。
窗外夜色漆黑,他眯着桃花眼,懒得去拉帘子,只是朦胧地心想,这房子有点空。
就像他刚到法国的时候,父亲忙于工作应酬,自己独自在偌大的别墅徘徊。
思及此,裴京郁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寻找某处角落。
紧接着他来到卧室,却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拉开衣柜钻了进去。
他的身高将近一米八,衣柜空间有意设计过,依旧能成为一处庇护之地。
于是他就躺在衣柜里面,留出一条缝隙,在狭小到透不过气的空间里,终于找到了安全感。
裴京郁安稳地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刚才看了太多的西装革履,做梦也梦见Alfred衣冠楚楚地出现。
自己貌似是醉了,身体如那晚般摇摇晃晃,意识却不再糊涂,清醒地看着一切怎样变得混乱,又怎样升温发酵。
男人的指腹温热粗糙,带着陌生的触感落在皮肤上,他分明一直在颤栗,可从未让人停止。
自己在离开浴室的时候,就扯坏了对方的纽扣,继而一同跌跌撞撞,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再之后,他默许那双手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浓稠的黑暗里,裴京郁有点热,呼吸微微错乱,忽地挣脱了梦境。
他再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滑稽和丢脸,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都怪Alfred之前乱讲话,裴京郁找到理由,试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是这样就被Alfred的三言两语扰乱,是否说明他在念念不忘?
裴京郁认为自己没那么单纯懵懂,会被一夜情绊住心神,然后他在衣柜里灵巧地翻了一个身,回想着Alfred的长相。
说明不了任何事情,他笃定地想,食色性也,这点反应实在是很正常。
那张脸很帅,背地里做个梦又怎么了?
就算是再睡几次也不错。
声音断断续续的,只能勉强听得清楚。
“……阿郁。”?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裴京郁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看他。
“我已经十九岁了。”
对方的唇角抿出一个弧度。
我会一直等你。
对方口型无声。
眼前的一切忽而像是崩坏的像素格,纷乱的色彩糊成一团,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对话框。
【时空之影——BUG已修复。】
再次睁眼时,面前大雪纷飞。
雪地里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第 126 章 时空之影(2)
“阿qiu。”
止不住的寒意争先恐后从裴京郁的衣领处钻进了四肢百骸。
真冷啊,他有端地想。
也许是他发出的声响引起了前面小孩子的注意,那撑着伞都还只有他大半人高的小孩子一下转过身来。
像是枝干上积压着雪堆的树木,一摇晃,那一层白花就从透明伞面上落下,尽数散在路面上。
“诶,下雪了,你怎么不撑伞?”
对面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小孩子疑惑问道,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音节从厚实的围巾里传过来。
放在一个小时前,门诊大楼人来人往,医生低声说这么几句关照,外面的真听不清楚。
可惜现在周围环境太安静了,裴京郁甚至怀疑最后一段话会荡出回音。
他没有这么丢脸过,被医生提醒自己所遇非人,选男人的眼光疑似不太好。
裴京郁沮丧着不吱声,悄悄地用余光观察着身后情况。
“对了,门诊部其他地方下班了,你去外面配药也行。”
医生打印完单子,仔细关照:“用药方法和次数在上面都有写。”
裴京郁随之收回注意力,其实这次特意跑一趟医院,不止是因为红肿和咬痕。
他继而含蓄地提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风险阻断。
医生立即意会:“你没用避孕套?”
裴京郁听不得那么赤i裸的词,尤其物品的使用者就站在不远处。
他内心几乎是崩溃了,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强烈,自己脸颊还知道泛红,一直染到了耳朵根。
“应该是用了的。”裴京郁麻木地应声,恨不得找个角落遁走。
他的音量越来越弱:“但整个过程有点乱,是不是都记得用,我印象里模模糊糊……”
说完,裴京郁再一次没憋住,往门口的方向瞟。
宽敞明净的走廊尽头,谢昭君衣冠楚楚站在那里。
身高少说有1米87,浑身打理得没有褶皱,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看起来有几分禁欲。
这道身影落在裴京郁眼底,他还能清清楚楚地报出对方的三围数据。
然而,裴京郁忍着腿根处的酸意,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
狗男人有模有样,瞧不出来半点失态,裴京郁视线有点凉,刮骨刀般想把这人剔干净。
在裴京郁旁边,医生不明白这位患者怎么突然有了杀气。
医生结合情况产生了糟糕的设想:“话说你需不需要报警?”
裴京郁再次回过神来,顿时没了气焰,又开始难为情。
论这场事故的起因,可能是对方率先报警。
看他不假思索地摇头,谢昭君联想到他早上的落荒而逃,没有克制自己的细微动静。
听着像笑,却夹着一点幸灾乐祸。
这惹得裴京郁闹起别扭,哼哼着抬起下巴,故意摆出高傲的模样。
他俩隔空发脾气,医生则兢兢业业。
“那性对象有感染指标是阳性?符不符合高危条件?”他问。
面对医生,裴京郁瞬间老实了。
“体检报告很健康,但我还是不太放心。”他用后脑勺冲着谢昭君,规规矩矩地说。
医生诧异:“多大点事,你找他确认一下啊?或者把他抓过来化验,省得你背地里乱猜。”
裴京郁自幼来医院就很乖,配合治疗不吵不闹,被护士惊讶过怎么有这么懂事的小病人。
如今身体抽条,心智成熟,却低着头支支吾吾。
“不够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抓他,所以来看医生。”
医生匪夷所思:“昨晚刚上过床,把你折腾成这样,难不成他现在就跑没影了?”
虽然跑的人是自己,可裴京郁一副受害者姿态,满脸单纯地点点头。
医生见多识广,能推测出大概状况。
他一猜一个准:“你们太不靠谱了,你和他是哪种不熟?不知道人家真名,也不知道人家背景,就知道长得有多帅?”
裴京郁:“。”
医生让他往后多加注意,再开了化肿的药膏,指示他去隔壁机构做风险筛查。
快速法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要不要吃阻断药自有判断。
裴京郁礼貌地道谢,医生继而看着门口,登时感到困惑。
“怎么您也要跟着走了?”他问谢昭君。
谢昭君说:“我的情况差不多。”
他顿了顿:“而且我被硬塞了一大叠钱,感觉我遇到的更不是什么好人。”
医生:???
开玩笑的吧,是谁胆大包天嫖了投行的首席啊?
他发出饱含同情的感叹:“天哪,你俩怎么都撞上渣男?”
裴京郁:“……”
他不由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谢昭君微微偏过头,缓慢地勾了下嘴角,瞧着很是绅士。
通过这个动作,裴京郁看清楚谢昭君有两颗虎牙,给笑容增添了几分恶劣意味。
被衣物挡住的牙印还隐隐作痛,裴京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脊骨发麻。
他感觉不妙,如猎物嗅到陷阱气息,迅速与人离远了些。
但离得再远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会儿要结伴去机构,彼此根本就分不开。
裴京郁被弄得狠了还没恢复,这时候堪堪支撑,装得一切如常。
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谢昭君,这人平时作风应该很利落,走路都比大多数人快。
最开始他还能跟上节奏,但步伐逐渐有些踉跄。
这时,谢昭君接到一通电话,裴京郁看到联系人备注上写的是“妈妈”。
他新奇地竖起耳朵,对方也没避开自己的意思,手机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吃晚饭了么?”女人问,“阿树,这几天应酬多不多?”
裴京郁机灵地捕捉到信息,原来这人在家叫做阿树。
“还没,刚下班不久,待会儿就去吃了。”谢昭君淡淡地回答。
谢母道:“别人让你去的那些酒水局,能推就推了吧,饭桌上乌烟瘴气的,不如回家吃点干净的热菜热饭。”
“嗯,我知道。”谢昭君说。
谢母铺垫完,提议:“既然你还一个人饿着,要不要到这边来?今天我们多做了几道菜。”
谢昭君熟练地编造借口:“我这边有点小事,应该赶不上。”
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寻常,谢母低声问:“你旁边还有人陪着?”
“对。”谢昭君这次没撒谎。
谢母后面说得很轻,裴京郁听不清楚,之后看谢昭君挂断电话,随即开始拿捏声调。
“阿树?你的小名比Alfred好听,是不是本名里带了一棵树啊?”他试探。
“不巧,没带这个字。”谢昭君说的是实话。
紧接着,他有来有往:“我也知道你家里怎么喊你。”
裴京郁没相信:“你又没进过我家门,请不要造谣。”
谢昭君学着他阴阳怪气:“早上我要进门的时候,正好你奶奶和你发语音。”
他停了半秒,开口:“绒绒?”
奶奶这么喊的时候,夹杂着苏州方言,谢昭君字字清晰,另有捉弄意味。
裴京郁向来伶牙俐齿,不可能一被调侃就哑巴,当即拒绝承认。
“胡说八道,不准喊了啊我警告你,有劳你叫我Fannar先生。”他用英文代称来拉远关系。
另外一边,谢昭君听到他的请求,觉得特别可笑。
他说:“Fannar先生,你现在挺会用敬语,不像昨天在我面前骂人。”
裴京郁回忆片刻,眼前的男人确实没有撒谎。
不就是嘴了几句甲方大佬吗?
这点事干嘛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不说大半夜的他还贪得无厌,把自己抱到了窗边?
打住,再想下去记忆又要浮起来了。
裴京郁闭了闭眼,任性地说:“那又怎么样,你找姓谢的揭发我呀。”
这么抬杠完,裴京郁忽地感觉到哪里不对,现在自己走得并不吃力。
他再仔细一瞧,对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似乎是特意配合自己。
裴京郁从而愣了愣,别开头继续嘟囔。
“其实我没过谢总,你想告状很难的,他办公室都在大楼最高那几层,要找他的话提前半个月预约。”
谢昭君询问:“你想见他?”
“不想。”裴京郁完全没纠结。
他眨眨眼:“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有公司合作而已,我不一定能接触到他……并且据我所知他很不好招惹。”
谢昭君瞥向他,假装惊讶:“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金融民工都很麻烦,他们竞争环境太激烈,最是利己主义,眼里只有自己,看不见别人。”
裴京郁这么说着,收住话头:“我不乐意得罪他这种人。”
谢昭君露出受教了的表情,早习惯被人敬而远之,因而没有做任何解释。
事实也如裴京郁所讲,即便双方公司建立合作,只要谢昭君懒得管这种细节,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裴京郁不愿意与谢昭君有牵扯,谢昭君也没想过横生枝节,这不是自作多情么?
误打误撞睡了一觉,萍水相逢而已,谢昭君觉得自己可没有那么纯情,单方面去计较。
到了疾控机构,两人很快做完检查,结果都是不用担心。
裴京郁伸了个懒腰,庆幸虚惊一场。
他起身时动作有些僵,谢昭君在旁边感觉得出来,他的身体应该很不舒服。
私家车停在树下,他潜意识里要送裴京郁回去,然而话到嘴边,总觉得有哪里不恰当。
或者说谢昭君是不懂得怎么做这种事。
往常和外界相处,总是别人众星拱月般地围着,而他界限感非常分明。
他的朋友寥寥、六亲缘浅,没对谁做出过类似举动,完全是热心的反义词……
可无论怎么讲,这段关系里他也犯了错。
自己在承担后果而已,和热不热心的没关系,更谈不上失去分寸。
裴京郁酒醒时脑子还算好用,但愿不会因此发散多想。
“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谢昭君认为自己的举动很合理,全然出自天性善良。
裴京郁还没好好休息过,本来在候诊时就睡过去一次,此时也真的想快点回去上药。
他没忸怩,报了个地址:“我们顺不顺路?”
“离我家很近。”谢昭君照实回答。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了怔,目光短暂地碰撞,随即匆匆错开。
这分明是很寻常的回答,放在他们的状况里,总有一种暧昧感。
互相都感觉到了,并且为这种暧昧不自在。
“我住在怡枫上邸,和你的公寓只隔了两条街。”
谢昭君认为说清楚点更好,没必要留有遐想空间:“不是邀请你去过夜的意思。”
裴京郁借此岔开话题:“附近的房价很贵,你租金一个月多少?”
谢昭君是全款买的大平层,无意与人解释更多,只讲自己不太留意这方面。
裴京郁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这段插曲被默契翻篇。
路边停着迈凯伦,裴京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这辆车也出现过。
当时对方架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嫌弃将人塞进了后座……
思及此,裴京郁很有自觉,主动要挪到那边去。
反正自己身形清瘦,挤一挤也没妨碍。
不过,对方见到他的架势,道:“后面不是能坐人的地方。”
这辆跑车的设计只有两座,后面留着一点空间,多用于放随行的物品。
裴京郁发现他不介意自己在副座,系好安全带后主动打开导航。
他拿着医生的单子还需要配药,目的地是公寓旁边的药房,两者没差几步路。
途中,裴京郁打量着这辆车。
迈凯伦少说要两百多万,以绝大多数人的收入来说,这不符合正常的消费逻辑吧?他思考。
“车子是继父送我的毕业纪念,花钱买我妈妈开心。”谢昭君忽地说。
裴京郁再一次被猜中心思,这下神色恹恹,研究起配药单。
由于他装得太认真,谢昭君还以为他有问题。
到了药房,谢昭君礼节性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裴京郁没转过弯来,茫然地说:“什么?”
“你看起来读不懂这张单子,捏着扫了好几遍了。”谢昭君道。
他半是模仿裴京郁在酒店的表现:“我可以认清中文字,你有不知道的可以直接问。”
裴京郁:“……”
他没打算忍,当场反击:“如果你真的想帮忙,找点效果好的降温药吧,我忘了让医生加进去。”
谢昭君问:“你着凉了?”
“不是。”裴京郁道,“感觉有一点点发低烧,原因你心里没数?”
谢昭君略微一顿,随即说:“抱歉,我昨天忘了轻重。”
刚才在医生那里,其实有一个问题,裴京郁没有讲实话。
有关于避孕套。
昨晚真的不是全程都用。
此时此刻,他看着谢昭君的脸,指尖掐了掐掌心。
“Alfred。”裴京郁道,“你不止是这样,做得更过分。”
谢昭君倾听:“怎么?”
裴京郁讨厌他的清冷姿态,说:“你以为那天表现很好?其实昏头到最后,你忘了最基本的那件事。”
说到后面半句,裴京郁得逞地发现,这个人倍感意外地迟滞了下。
没给对方缓冲时间,他恶劣地继续说。
“我中午就该让你来帮忙,泡在浴缸打你电话,喊你看看自己有多糟糕。”裴京郁故意发脾气,“那些就该你来洗才对。”
时空之影和园神没有说。
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裴京郁看着谢昭君期盼的眼神,没有回答。
“好吧……”谢昭君笑了笑,“没什么的……”
“毕竟我会一直等你。”
裴京郁“嗯”了一声:“我知道。”
指尖离开玻璃杯,他勾住谢昭君的脖子,主动吻向他,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这次……我应该会留久一点……”
第 127 章 时空之影(3)
眼前漆黑一片,裴京郁睁开眼睛时有些难以视物。
脚边是被踏破的残冷月光,光束从高处小窗口斜斜飘来,又从指缝间倾泻而下。
这里好像没有人。
他四处环顾了一圈,又是极为熟悉的景色。
周围堆放的杂物太多,虽然被人整理得调理分明,但仍然是阻挡了大部分的门框,裴京郁能料想到开门的时候肯定只能开出一个缝,到时候要出房间的那个身影便只能从那道小小的隙间挤出去。
小床上没有人,小桌旁也没有人影。
房间里没有人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转身时挪动的脚步也轻柔,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小心翼翼。
目光一凝,裴京郁的目光落到房间的角落,哪里有一团小小的影子。
手机正巧被交在谢昭君手上,两人是面对着面坐,从裴京郁的视角看,堪堪瞥见有几条微信弹窗。
至于是什么内容,中文字全反着的,裴京郁没看到具体消息。
与此同时,他感觉Alfred瞄了自己一眼。
裴京郁:?
“点好了,谢谢。”谢昭君很快还回手机。
屏幕停留在下单页面,他买完套餐,又加了小食桶。
表面冷冰冰,对弟弟不错呢,裴京郁在心里想。
紧接着,他回到聊天页面,终于瞧见陶奕白说了些什么浑话。
“独自享受。”
“很会做/太阳/玫瑰/玫瑰”
有那么几秒钟,裴京郁为自己能看懂中文字而感到绝望。
Alfred注意到了吗?
弹窗不过短短几秒钟,他应该没有看清楚吧?
慌乱之际,裴京郁吃不下鸡翅了,见聂铭森饿得瞳孔涣散,主动示意他先垫垫肚子。
“好啊好啊,我去洗个手。”聂铭森欢天喜地,起身去水池那边。
桌边剩下裴京郁和谢昭君,氛围忽地微妙起来,搞得裴京郁更加坐立难安。
他干巴巴地问:“这是你亲弟弟么,今天家里让你接他放学?”
“嗯,同母异父,家长有点事情抽不开身,这几天要我照顾。”谢昭君淡淡回答。
感觉对方的语气很正常,裴京郁舒了一口气。
但还没放松下来,他就听到对方问:“你呢,刚扮演完狗仔?”
裴京郁:“。”
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对方就是发现陶奕白的调侃了!
他立即转过弯来,反正这人只看到了文字消息,不知道自己发的照片长什么样。
“朋友开玩笑而已。”裴京郁戒备道,“你不要多想,我们聊的是其他人。”
“这样啊。”谢昭君故作豁然开朗。
他再道:“之前我弟还觉得是你在偷拍,等会有劳他重新辨认是谁,小小年纪的怎么能冤枉人。”
裴京郁被逼进死角,磨了磨后槽牙。
“是这边误会你,很抱歉,我朋友在男人方面有认知障碍,判断眼光不太好。”裴京郁干脆承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矜傲地抬起下巴。
“我待会儿就和他解释明白,照片上的家伙什么也不懂,如果流入市场请务必孤立。”
谢昭君扯起嘴角,忽然道:“那天你喝醉酒闯进我房间,我想过录像作证据。”
裴京郁闻言,有些紧绷地看向他。
“不用这么盯着我,我没那么做。”谢昭君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有点后悔了。”
裴京郁轻飘飘地幸灾乐祸:“你错过了讹我一大笔的机会。”
“也害得你一样有认知障碍。”谢昭君说。
他看向裴京郁的目光平静又克制,绅士到不带有半分别样情绪。
随即,他轻声表示遗憾:“该让你听听自己怎么哭的,到底是疼还是爽。”
被戳中软肋,裴京郁手足无措地想站起来,直觉般地试图尽快抽离。
但凑巧聂铭森洗完手回来了,当着小辈的面,裴京郁理智地保持了风度。
聂铭森嗅到他俩的状态不对劲,茫然地和裴京郁说:“是不是我哥说话过分,惹到你了啊?”
“没有。”裴京郁说,“我们不是小学生,又不会喜欢拌嘴和闹脾气。”
聂铭森感觉裴京郁很好,替他打圆场。
“我哥肯定气你了。”他侧面敲打谢昭君,“都是我哥做坏事,搞得你吹着冷气耳朵还红了。”
他发自真心地站在裴京郁这边,可惜不明白为什么,说完以后对方似乎更加局促。
裴京郁不敢去看谢昭君的表情,用鸡腿来堵住聂铭森的嘴。
他凉飕飕地说:“赶紧吃吧,等会儿要继续写作业呢。”
聂铭森:“……”
哭了,根本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续加的套餐被服务员端上来,聂铭森正处在身体发育阶段,青春期男生的饭量很大,几乎是横扫桌上的所有食物。
他四肢很发达,试图利用优势,与谢昭君互相交换条件。
“我给你做牛做马,能不能别验收我作业啊?”他道。
谢昭君高冷地说:“家里不打算发展畜牧业。”
聂铭森的牛马梦当场破碎,痛苦地看着谢昭君,紧接着,发觉兄长暗自瞄了裴京郁一眼。
他愣愣地啃着薯条,在番茄酱的香味里彻悟了。
什么突然变脸爱吃垃圾食品,在裴京郁面前如此心机,顺从地坐去同一桌用餐……
合着是辅导作业不耐烦了,想把自己甩给人家。
草,自己不就是被分析了六遍公式还是不会套用吗?谢昭君就企图把他丢给别人来管?
聂铭森感到恼火,也不乐意让兄长教,灵活地去抱裴京郁大腿。
“恩人,我该怎么称呼你?”他分享小食桶。
恩人吃着桶里的鸡米花:“我姓裴,你突然这么谄媚是为什么,是想让我陪你弄懂辅助线?”
“绝处求生了。”聂铭森道,“裴老师,我怕我哥再教下去会家暴我。”
裴京郁笑起来:“可我这儿也没有畜牧业,改来我家当牛做马没用啊。”
聂铭森想到他拍过谢昭君的照片,这类行径疑似搅基,果断利用兄长投其所好。
他保证:“你想知道我哥什么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讲完,谢昭君就望了过来。
在聂铭森反悔之前,裴京郁觉得有点意思,表示和他一言为定。
这桌的账单已经被谢昭君结清,继而聂铭森邀请裴京郁来家里做客。
“很近,我哥的房子就在怡枫上邸。”聂铭森担心太打扰对方。
裴京郁其实没觉得麻烦,这问题在于自己和谢昭君的关系,直接到人家家里貌似不太妥当。
他打算提议一下,可以去旁边的咖啡馆小坐,然而措辞之际,谢昭君率先开口拒绝。
“你这样不合适。”谢昭君对聂铭森说,“让人晚上来我家,要是传出去的话,我名声多不好听。”
裴京郁:?
他迅速捣乱:“怎么了,你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吗?用这么僵硬的借口不敢让我上门?”
谢昭君缓缓道:“我是看你也很为难啊。”
裴京郁道:“清清白白地去,清清白白地走,我心里没鬼有什么需要为难?”
聂铭森没懂他俩唱的什么戏,总之他夹在中间,分明是被关照的小辈,却觉得自己好多余。
裴京郁跟着他们来到了怡枫上邸,进门的时候,发觉谢昭君已经准备好客用拖鞋,警觉自己貌似上了当。
或许他没出现的话,谢昭君会临时找家庭教师卸下包袱。
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已经太迟了,他性格要强不肯吃亏,内心决定好好敲诈一笔。
另外一边,聂铭森主动倒水,搬椅子进书房,裴京郁见状,拿起他的习题册。
姓名栏上字迹歪歪扭扭,用水笔写着:聂铭森。
既然是同母异父,Alfred可能不姓聂?裴京郁琢磨着。
然后他止住了走神,翻页去看作业题。
裴京郁的成绩很优秀,高数和概率论都是满分,这种程度的题目不在话下。
而且,他的职业性质需要频繁沟通,使得他非常了解如何做引导,自有一套实用的讲解办法,辅导功课这种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坐在他旁边,聂铭森听得也更加认真,耗费没到一个小时,就搞懂了掉队的知识点。
“你还有问题么?”裴京郁道。
聂铭森崇拜地说:“裴老师,我没有了。”
“那我有。”裴京郁单手拖着下巴,懒洋洋地一笑。
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你哥做的是什么工作,你仔细讲来听听?”
其实聂铭森真的不太了解,在初三生的眼里,投资银行和储蓄银行并没有区别,更别说里面的细分业务。
不过裴京郁直白地问了,自己总不能与人大眼瞪小眼。
他联系到谢昭君的近期行踪,努力描昭:“全球各地可飞,要牵线好多不同的人,大家说话很费劲,我妈妈说这个比正常服务业还累。”
说起这件事,聂铭森忍不住吐露。
“因为我哥这日子太辛苦,我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学习太好也就这么一回事,清华毕业还是要到处卖笑。”
裴京郁听完惊呆了,认为不能让Alfred这么间接荼毒青少年。
尽管聂铭森读国际学校,不用参加中高考,可当下学习依旧至关紧要,裴京郁让他别胡思乱想。
随后裴京郁压低声音,纠结地问:“话说你哥叫什么名字啊?”
聂铭森匪夷所思:“啊?你们坐一块儿吃饭,叽叽喳喳吵半天,你连我哥名字都不清楚?!”
被这么灵魂发问完,裴京郁来不及解释,听到书房外传来动静,赶紧暗示聂铭森嘘声。
紧接着,谢昭君推开门。
“九点半了,聂铭森,你不要耽搁别人太久。”他道。
聂铭森懂事地说:“嗯嗯,今天辛苦裴老师了,哥,你开车送他回去吧。”
裴京郁摇摇头:“不用,总共没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聂铭森这时受到了太大的冲击,感觉很虚弱,幽幽地说:“那让我哥走路送你回去吧。”
步行回公寓不过一刻钟,裴京郁没继续客套着浪费时间。
他离开之前,又和聂铭森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让人假装自己从没打听过那些信息。
聂铭森乖乖朝他比了个“OK”,裴京郁选择信任他一次。
夏夜沉浮玉兰香气,两人下楼走在路边,裴京郁与人肩并着肩,莫名有些别扭。
待在Alfred身边,他似乎经常感到失控。
离得近了似乎有压迫感,离得远又显得不自然,裴京郁低下脑袋,提着脚边的小石头。
啪。
他整个人三心二意,不慎撞到了谢昭君的后背,但谢昭君刚转过头去看,裴京郁就退开了好几步。
可是这样避嫌有什么用呢?
两人亲密无间地纠缠过也爱抚过,或吻或咬留下的痕迹可以消退,身体的记忆却随血液一同流淌。
裴京郁冷不丁接触到对方的体温,第一时间竟是觉得熟悉,而非生涩和胆怯。
“对不起,我忘了看路。”他撇开头,故意错开男人的视线。
谢昭君同样保持距离:“没有关系。”
裴京郁转移话题,讲起今晚的临时兼职家教。
“我在你弟弟那里拿过报酬了,他学业基础弱,但脑子还算灵光,教起来没有很吃力。”
谢昭君觉得滑稽:“小孩子和你说的悄悄话,几分可信都不确定,也能算是报酬了吗?”
裴京郁意识到自己与初中生交易情报,这种行为似乎有些幼稚,随即不服气地望向谢昭君,逞强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么也对,那我应该找你说要求。”他道。
树荫下蝉鸣聒噪,两人不知不觉消磨一路,在公寓的门口停住。
谢昭君说:“你可以和我提一个任意的愿望。”
他讲得是那么稀松寻常,好像能满足裴京郁的所有想法。
事业上的利益,生活里的方便,亦或者没有限制的钱财数额。
裴京郁觉得他很嚣张,确认:“什么都可以?”
没给谢昭君收回大话的机会,他说:“那天我醒来没穿衣服,你却整个人都收拾齐整了。”
当时裴京郁没说,他觉得两者之间的形象对比太强烈,让自己有些狼狈和弱势,甚至略微地意识到难堪。
“后来看你的体检报告,我觉得医院不太对,身材真的有这么好吗?”
此时他故意这么讲着,微微歪过脑袋,做了个一起上楼的动作示意。
然后他眯起桃花眼,语调有几分轻快,却不是商量和询问的态度。
“你脱吧。”他几近命令道。
裴京郁扶额苦笑,脸却不由分说地红了。
大袜子时空之影这是给我送哪来了,异世界吗,谢昭君人设是崩了吧……
裴京郁本来以为谢昭君在上面讲授“老婆成功学”入了迷,是没有看到他的,结果下场时他分明看到谢昭君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朝他投来热切目光。
随后对方脚步自然,礼貌地从人群中穿过,径直朝着这边走过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神色各异。
裴京郁::-D。
对方信步走过来,那张矜贵难言的面庞就这样停留在裴京郁面前,他眼睛直了一下。
“阿郁,我们走吧……”
第 128 章 时空之影(4)
裴京郁愣了愣,目光不经间略过裴镜嫣一脸吃狗粮的表情,忽然想起她的话。
……难道这就是“老规矩”?
虽然裴京郁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老规矩”,但谢昭君的意图很明显。
无论是周围人热烈又含着纷呈意味的目光、谢昭君殷切的神色还有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都在温柔地告诉着裴京郁。
——跟他走吧。
将手伸出去,堪堪几帧,手便被谢昭君紧紧握在手心,依然微冷。
谢昭君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裴镜嫣,开口笑道:“姐姐,我和阿郁先走了。”
彼此还蛮凑巧,裴京郁嫌屋里太闷,走去路边等网约车,期间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对方打开迈凯伦的蝴蝶门,在把醉醺醺的同伴丢进去。
称呼为同伴似乎不准确,他们一个衣着简单,另一个西装领带,完全不像朋友或共事。
那怎么一起从会所出来呢?
望着男人凛冽的眉眼,以及肩宽腿长的侧影,裴京郁略微歪过脑袋,再拿出手机向周柯提问。
他结合出入场所和双方形象,推敲:[这年头又拽又傲的也能做陪局?]
周柯秒回:[夜场的物种确实非常丰富,肯定是嘴甜会来事儿最受好评,架不住有客户天生抖M。]
看到这行字,裴京郁觉得自己悟了,忍不住又往迈凯伦瞄了一眼。
醉鬼已经被塞到车里,男人散漫地靠在门前,低头活动手腕,特别像行凶之后的收场姿态。
他再绕去主驾驶座,发动汽车驶向马路,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裴京郁在原地怔了怔,而周柯迅速打来电话。
“怎么,你看上谁了?”周柯不怀好意地问。
随意地多看了几眼而已,根本谈不上有好感,裴京郁言辞闪烁。
他含糊道:“你干嘛那么八卦?”
声音听着还挺无辜,周柯有些来气,痛心疾首地质问。
“我派你去会所潜伏,你却打听一棵高岭之树,难道你隔空诊断出来谢昭君是M?我怀疑你在公费找乐子,没把任务放脑子里啊!”
确实忘记来意的裴京郁:“。”
见他不吱声,周柯了然这是心虚。
“我约了松晟下周一吃饭,到时候要是聊不开,我让你亲自来卖笑。”他恐吓。
裴京郁抗议:“投行十个人里八个爱打德扑,业余时间还需要动脑子,和我玩不到一起。”
“混出头的谁不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周柯抽着烟,“知道你领导做业务有多不容易么,我现在就想让你顶上来。”
听着他的数落,裴京郁小幅度地仰起下巴。
“我不喜欢在应酬桌卖笑,这种专业的事就该放手给商务。”
周柯发散思绪:“说起来谢昭君有点受欢迎,商务部的知道了这次的对接方,积极来我这里响应,说是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
闻言,裴京郁支棱起来:“那我们反倒该给谢昭君出个门票钱。”
“靠,把人家当消遣是吧?”周柯笑骂。
“这可不敢。”裴京郁勾起嘴角。
他道:“他摆明了是硬骨头,我的牙口没那么好。”
与裴京郁隔着半条马路,合伙人头脑逐渐清醒。
跑车后座空间狭窄,他询问自己能不能换到副驾,谢昭君很没同情心地拒绝了。
“为什么啊?”合伙人诧异。
他追问:“你是不是找对象了,所以副驾是专属座位?”
“不,单纯因为你身上酒味太冲。”谢昭君解释。
他感觉合伙人在泼脏水:“你的揣测有点恶意,专属座位是什么东西,智商但凡超过七十就干不出来。”
合伙人艰难地在后座挪动,没力气与谢昭君探讨智商问题。
他幽幽遗憾,此时的确抱有恶意:“你应该去学习下如何体贴,收收你身上那股精英主义的味,小心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可惜这个诅咒对谢昭君无效:“我不需要。”
按照导航路线,他们在路口掉头,合伙人趴车窗上呼吸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他瞄见之前坐在吧台的身影。
“你快看,这就是缘分!”合伙人指指点点,“路边的光线比店里亮堂,他真的很惹眼,我没有诈骗吧?”
谢昭君没理睬这句感叹,始终用后脑勺冲着他,看样子不解风情。
只是交通信号灯迟迟没有变,谢昭君百无聊赖,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瞥。
这家会所门槛苛刻,能涉足的都是玩咖,青年就站在店门口,歪过脑袋在接听电话。
不知道在聊什么内容,瞧着颇为来劲,说说笑笑之际,他弯起了唇角,神色矜傲又灵动。
刚才合伙人如何形容这位过客?好靓还是惹眼?谢昭君心想,貌似全都有。
很快,有网约车停在裴京郁面前。
四月的街边开满月季,花香影影绰绰沉浮在道路间,双方随即前往相反的方向。
松晟在国贸有一栋独立大楼,谢昭君到的时候,秘书已经等在车位旁。
合伙人被秘书扶出来,她顺道询问正事。
“谢总,蒲音的周先生约我们下周一吃晚饭,您要不要去?”
谢昭君知道这家公司的存在,公司新签的翻译方,据说口碑和水平都不错。
但他向来懒得应付这类交际,对面没有重要到他必须出席的程度。
谢昭君就地取材,让合伙人代为应酬,到了周一连轴开会,几乎忘掉这件琐事。
临近黄昏,家里弟弟打来语音,说起自己今天生日,打听兄长能不能回家庆祝。
谢昭君的经济和生活早已独立,不再与家人同居,见到弟弟这么热情,下意识有一些防备。
他问:“老妈要催婚?”
弟弟很耿直:“当然啊,你每次回来就爱查我作业,总不能是我自己找罪受。”
谢昭君随机应变:“我工作很忙回不来,没有福气吃你的蛋糕。”
弟弟知道这人蔫儿坏,不太容易上当。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打发我们?”
谢昭君熟练地敷衍了几句,继而记起今天本来有场晚宴,但被甩给了合伙人处理。
这时自己想要找点事情加班,一时兴起回忆着翻译方是谁。
谢昭君喊来秘书:“蒲音有没有提供人选名册?我晚上有空,先看一看。”
秘书表示下午刚收到,回头打印好纸质版本,用文件夹装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办公桌上。
晚上七点多,谢昭君处理完公务,拿起了这叠纸,上面的信息很详细,从学习经历到从业证书一应俱全。
他走马观花似的翻到第三页,忽然迟疑地顿住。
右上角照片上有双熟悉的桃花眼。
视线停留了大概两三秒,从那张漂亮面孔移到个人信息栏,名字朗朗上口:裴京郁。
几乎是同时,替他赴宴的合伙人频频发消息。
[周柯有点上道,找来几个花瓶解闷,抚慰了我被新能源伤害的心灵。]
[你不来真的很惋惜。]
[算了,你还是不来比较好,一来这个场子就会被你变成清水局。]
谢昭君嫌他吵,准备拉进屏蔽名单,偏偏合伙人话锋一转。
[你知道么!!我刚看了周柯发的员工简历,居然就是我们前几天遇到的人!!]
看到这条消息,谢昭君嗤笑:[所以?]
合伙人被新能源重创的伤口已经愈合,这会儿精神饱满,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光脸蛋好看,学历和经验居然也不错,人家本科很拔尖,和你母校离得近,传说中的学霸扎堆地段。]
[感觉今天缘分没到位,蒲音来了老板和商务,这位裴总监没有露脸。]
[我让周柯喊人过来,他说是有别的工作,惊呆了,大晚上的还干活,怎么和你一样无聊?]
另外一边,裴京郁步伐很是轻盈,只身来到国贸周围的酒吧街。
刚才周柯问他能不能去饭局,松晟的领导想见见他,裴京郁随口编个理由拒绝了。
虽然那边位高权重,值得认真对待,但他同样有架子。
两边都是靠自身本事赚钱,裴京郁的时间和精力也很珍贵。洽谈就走流程约面试,让他大晚上应酬算怎么回事?
要是上赶着过去,反而显得廉价和卑微,这和岗位本身需要的靠谱犯冲。
不明白谢昭君这边在搞什么,感觉自己没被尊重。
不过以自己的初步了解,对方就是一个傲慢又自我的人,这么想想貌似能够理解。
裴京郁还没与谢昭君打照面,率先有了恶劣印象。
和他们撒完谎,裴京郁精挑细选买了一束鲜花,找到好友隆重开业的夜店,走进去时换上了笑脸。
“第一天就这么热闹,差点挤不进来。”他送上花,调侃,“今晚数完钱该看看二环楼盘了吧?”
好友陶奕白在招待顾客,注意到裴京郁来了,雀跃地把他迎进去。
“什么二环楼盘,装修花了我全部身家,年底能回本就不错了!”他接茬。
紧接着,他再关心:“出差半个月累得够呛吧?特意给你留了位置,今晚好好放松。话说你要鸡尾酒还是威士忌?”
裴京郁回答:“看看你家的招牌是什么,我来鉴别一下好不好喝。”
陶奕白摇了摇手指:“那你最好酒量不错,不然没几口就被放倒,得在这儿的沙发上过夜。”
没之前的会所清净,这家夜店氛围喧哗,鼓点紧凑躁动,人群闹得快要掀翻屋顶。
随着台上唱歌打碟,场内逐渐火热,大家混乱地狂欢起来。
裴京郁独自坐在散座上,研究着面前的粉色鸡尾酒。
他虽然不是循规蹈矩的愣头青,但也不是风流在外的纨绔子,工作和生活都很简单,平时并不买醉。
思索着自己的酒量,裴京郁谨慎地抿了一口。
草莓味盖过了烈酒气息,整体顺滑甜美,似乎更像调制果汁。
裴京郁眨眨眼睛,合着朋友是口出狂言,他还以为这杯度数很高。
陶奕白招待朋友非常大方,过了会,服务生又端来果盘和新酒,表示裴京郁可以都尝尝。
隔壁桌看他形单影只,主动邀请一起玩,其中有人说自己很懂得算命。
那人性格爽朗:“算对了送我一杯酒,要是蒙错了你别介意。”
他们的散台有空位,裴京郁从善如流地坐过去。
他好奇要怎么算:“左手还是右手?”
“不讲究。”这人俨然是草台班子,察言观色多过肚子里的墨水。
“你家庭背景很好,工作也体面,教育的话估计留过学,本科是不是在英国?”
裴京郁衣服上不漏品牌标签,可质感和剪裁一看就是上乘货,品味也非常出众。
以他的年纪,如果不是从小吃穿用度就好,没多少人舍得这么开销。
听到他这么分析,裴京郁点头捧场:“我大学在Cam。”
“这些年桃花运不错吧,谈过几个男朋友。”那人动用基佬雷达。
裴京郁的言行举止并没有明显倾向,只是桌上的女生们对他目不转睛,而他毫无反应,大概不在同个频道。
裴京郁失笑:“不好意思,我没觉得有桃花。”
“哥们儿,你这条件怎么可能缺爱?肯定是自己看不中。”对方道。
他再说出万用金句:“没事,正缘就快来了,待会儿去舞池里蹦一蹦,今晚就领取一个。”
裴京郁喝着酒,看不远处的舞池群魔乱舞:“我还是一个人在这儿睡沙发比较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把休息日想得太平静,这句话说完没到一刻钟,周柯居然杀了个回旋镖。
[松晟那边挑了几个人,你也在里面,他们打算聊聊项目细节,你最近有没有空去面试?]
[对了,秘书还没决定好谁带队,想看看你们的语感和匹配度,想出点钱让你们各自翻一份稿子,是谢昭君写的发言。]
换成寻常的客户,周柯绝不会答应这么麻烦的要求。
但松晟毕竟财大气粗,他有意维护关系,在硬气和圆滑之间选择了溺爱。
裴京郁问:[那截止时间是?]
周柯报了个日期,补充:[其他三位指不定回头就偷偷摸摸反馈了,我建议你越快越好。]
裴京郁猝不及防被卷了一下:[败坏行业风气。]
周柯安慰:[他们一边跑工作一边忙筛选,你最近正好休假,会战兵力是疲惫社畜对无业游民,优势在你啊!]
裴京郁:“……”
他无言以对,再打开周柯发来的邮件。
谢昭君执笔的原文是英语,通篇贯穿各种术语,需要有深刻的金融意识才能理解,很考验译者的功底。
不仅如此,谢昭君话的很少,这种言简意赅的最难转译,还要揣度对方的情绪和风格。
裴京郁一边看稿子,一边低头喝酒,隔壁桌的看他突然有工作,没再来攀谈。
其中一个男生酸溜溜地说:“来夜店加班,有这么装的吗?”
女生观赏得津津有味,表示这个城市的精英差不多都是这样,自己还见过有人捧着电脑在地铁口临时开会。
男生有些不爽,想查查Cam是哪所野鸡大学。
搜索结果不太如意,跳出来竟是剑桥缩写,他登时变成了哑巴。
心思全在谢昭君的字句上,裴京郁没有注意周围插曲,大致过目完这篇邮件的时候,不知不觉喝了几杯霞多丽。
好棘手,他目光落在屏幕上,心里嘀咕着。
不管是尚未清晰的形象,还是冷淡精准的措辞,谢昭君都让自己有一种难以驾驭的失控感。
裴京郁转而郁闷,他的钱我真的有本事赚到手吗?
“如果桃花运能分到甲方运上就好了。”他单手撑住脑袋,开始做梦。
不开口还好,他一出声,尾调软绵绵的有些拖,与往常清亮平稳的声线很不一样。
裴京郁若有所觉,蹙着眉看了眼桌面,霞多丽和雷司令已经空杯了,还剩下些鸡尾酒。
这玩意也很牛么?甜得和饮料一样,不至于吧?
话说陶奕白真是个清澈的好人,脑子里全是二手房价和摇车牌,不会高谈阔论大宗商品、货币政策、监管解读……
还有什么来着……
裴京郁忽地头脑空白,继而迟钝又有教养地想,陶奕白请了这么一桌,自己不应该浪费。
陶奕白这会儿特别忙碌,走五步路能被三桌客人喊住,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去招待朋友。
他走去散台一看,裴京郁保持着右手托下巴的姿势,看着远处安静地发愣。
“你醉了?”陶奕白在他眼前挥了挥。
裴京郁缓慢地抬起眼:“没有,我在思考。”
陶奕白道:“敢问你在想什么?”
“谢昭君洒六千块钱让我尝苦头,我砸八千块钱能不能给他吃巴掌。”裴京郁认真道。
陶奕白茫然:“谢昭君是谁?你们怎么玩得那么野?”
紧接着,他一扭头,看到桌上全是空酒杯,诧异地摇了两下裴京郁胳膊。
“别告诉我这都是你解决的,你喝那么多干嘛?要是被人带走了多危险?”
裴京郁不被摇还好,被晃完以后头有点晕。
不过他镇定地说:“我有数,刚还去了洗手间,你路痴的话可以找我当导游。”
陶奕白:“……”
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裴京郁的脸色,这人脸颊泛着潮红,眼神也有些涣散,但端端正正地坐着,应该没有醉得太厉害。
陶奕白一时抽不开身,随即让服务生过来。
“我朋友有点上头了,你送他去旁边的酒店开个房。”陶奕白嘱咐,“手脚稳当点。”
裴京郁闷闷不乐:“我不用帮忙的,你是不是怕我走不动?”
说完,他搭着桌沿,立即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没腿软。
陶奕白大为震撼,原来裴京郁这么有海量!
“我没有怀疑你的酒品。”陶奕白钦佩地说,“主要是我不让人看着点,有点愧对于你这张脸了,万一有人要当畜生呢?”
裴京郁道:“那我会当场给他做绝育。”
陶奕白还是有点不放心,看裴京郁拎起风衣离开了,让服务生尾随着确保安全。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五星级酒店,裴京郁是环球客会员,很快办理好套房。
服务员杵在门口,没敢再上前,瞧着裴京郁拿起房卡往电梯走去,怎么想都不会有问题。
于是他安心地去交差了,但他如果靠得更近点,瞧得更加仔细,大概会两眼摸黑。
裴京郁垂着浓长眼睫,一本正经盯住房卡上标注的“1307”。
然后他冷静地犯起少爷病:“1301看着风水不好。”
裴京郁看着谢昭君阖上眼睛,他眼尾被拭去但仍然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哪怕这是一场“游戏”、是一次“旅行”、是一个“梦”。
他也还是……
难以不付出真情真心。
声音散去,太阳被云层掩埋,裴京郁的面孔上也被泪水淹没。
他颤抖着,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第 129 章 时空之影(5)
其实谢昭君本人并不喜欢下雪的天气,但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就喜欢在雪天的时候出来走走。
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都被茫茫大雪覆盖着,苍白得令人眩目,天大地大都是一个样子,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每次都是如此。
外面没有什么人,他也没有什么朋友,谢昭君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不过每一次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又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熟悉,却总是说不清楚原因。
伸手挥去长椅上面最后一层薄薄的白雪,他坐了下来,抬眼看着公园里的凛冽冬景,总感觉眼前的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和以前一样。
自己好像正在习惯着等待。
谢昭君垂眼。
不,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等待。
对方这一次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之下出现呢?
因为裴京郁没有出席饭局,合伙人惋惜地吐槽了一阵,不过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没再分神与谢昭君闲聊。
谢昭君大致翻完蒲音的简历,秘书与他汇报进度,说初步定下了几位口译专家,之后会进一步沟通。
“你们选出来的都有谁?”谢昭君问。
秘书随即查找记录报出名字,谢昭君耐心地听着,叠起手指敲了敲桌沿。
他道:“裴京郁不是语言专业出身,也没有足够的参会经验,为什么在里面?”
秘书愣了愣:“他虽然阅历不多,但每次都做得很稳当,我听过他的会议同传,功底不比别人差。”
她再揣摩:“谢总,您要划掉他么?”
谢昭君没这个意思:“不是杨牧川被蛊昏了头,抛下道德想泡人就好,到时候丢松晟的脸面。”
杨牧川就是那位咋咋呼呼的合伙人,作风颇有一些浪荡,秘书对此心知肚明。
秘书有些庆幸地解释:“和杨总没关系,蒲音那边规规矩矩,他也跟着保持职业素质。”
谢昭君没有别的问题了,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乘电梯时接到母亲的来电。
“是不是小铭说漏嘴,所以你故意不回来了?”谢母兴师问罪。
谢昭君替弟弟揽锅:“是我自己猜到的,除了理财和相亲,我在你这里好像暂时没有别的功能。”
谢母道:“你又没同意相过,这次是人家特意找上门,问你是不是单身……”
谢昭君打断:“我现在刚下班,真没那个空,也没结婚的想法。”
谢母脑筋急转弯:“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
谢昭君冷硬地回答:“我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别人打乱。”
“阿树。”谢母说,“你现在回公寓能干嘛?没有人等你,一个人住着从来没觉得无聊?”
谢昭君简直刀枪不入:“这么多年我都是独居,不需要别人等,感觉特别自在。”
母子俩没有谈拢,谢母放弃改造这颗石头,叮嘱他最近昼夜温差大,要随身多备一件衣服。
谢昭君闻言应声,瞥了眼自己拎着的西装外套。
他早就独立惯了,不用被提醒,能够照顾自己。
不过他淡淡地应声,让母亲也注意身体,挂掉电话之后沉默片刻,继而打开了朋友圈。
弟弟晚上庆祝生日,刚发照片炫耀,今年收到了一整墙的礼物。
他与自己隔了十来岁,是同母异父的关系,但这个重组家庭并没有狗血矛盾。
两方都是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相处温馨安稳,反倒衬得谢昭君扎在里面,怎么看怎么多余。
好在谢昭君人格成熟完善,不是敏感的小男孩,自有事业风生水起,没工夫纠结这点寻常世故。
他看了一会儿礼物照,再掐掉屏幕。
多得是人挤破脑袋想讨好谢昭君,却连门槛都踏不进,整墙的高达玩具在他眼里如同幼稚园过家家。
不过,谢昭君抛了抛车钥匙,看着空荡荡的地库,和安静蛰伏的超跑,莫名地不太想回公寓。
确实回去了没什么事可做。
周围大型企业扎堆,配套的夜间娱乐活动很丰富,纸醉金迷的热闹场所遍地开花。
在公司对面,好像还有一家夜店新开业,但谢昭君不喜欢那么混乱的地方。
他去了附近的静吧,今晚不是第一次来,习惯性独自落座在窗边,再点了杯黑方威士忌。
“我们换了夏季酒单,您要不要试试?”调酒师问。
谢昭君微微颔首,追加了一份新品套餐。
他往常虽然有应酬,但鲜少饮酒,更不会贪杯,偶尔来静吧打发时间也是点到即止。
今晚谢昭君用酒精配纳斯达克指数,预估的走势整体高位震荡,美联储政策立场摇摆不定,叠加起来让人烦心。
他不禁多喝了几杯,自觉头脑尚且清醒。
可这样一定是不能开车了,谢昭君抬腕看时间,下单代驾填写车型和住址。
很快,代驾平台打电话。
客服解释:“您的车是Huracan吗?值班的司机没驾驶经验,不敢硬接超跑的单,到时候有个万一负责不起。”
这里是繁华地段,大半夜打车也要排队,谢昭君懒得折腾了,干脆就近开一间房。
五星酒店有一套成熟的大客户管理系统,前台看到谢昭君的录入信息,自动提供出最好的套房。
“1301。”前台报出房号。
紧接着,她殷勤地说,“我们有24小时厨房,您有需要的话随时呼叫内线。”
谢昭君接过房卡,上楼的时候,感觉到有点头晕和气闷,知道自己大概是醉了。
走路和说话能保持正常,不是醉得太严重,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然而谢昭君的注意力太分散,忘了确认房门是否关紧。
反手关上的时候听到碰撞声,实际朝外细了一条小缝,倒是不至于被窥探房内情况。
但问题在于这门一推就开。
裴京郁摇摇晃晃从电梯里出来,短短几分钟的工夫,从身体勉强平衡,到倍感天旋地转。
最初没觉得难受,逐渐泛上来的后劲却很大。
他特意揉了揉眼睛,再看到“1301”的数字牌,没多想便拿出房卡。
机器发出“滴滴”的错误提示声,裴京郁困惑地垂下脑袋,却发现门已经自动打开了。
于是他进去以后反手关门,扶着墙先躺到了沙发上。
胡乱地感觉到手边有什么东西膈着,裴京郁先是警惕地顿了顿,继而小心翼翼摸索着,确认这是一件外套。
他无法思考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会有陌生西装了,鼻尖嗅了嗅上面的气息,是清爽又沉稳的木质调香水味。
然后他就和小动物筑巢一样,将好闻又好摸的衣服团了团,趴在上面昏昏沉沉。
谢昭君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有个清瘦的人影躺在屋里,侧着看不清长相。
喝多有一定可能会产生幻觉,可谢昭君不觉得自己糊涂到了这种地步。
“你走错了?”他疏离地问。
对方似乎没听清他讲话,有点难受地轻哼了声,谢昭君不情不愿地走近一瞧,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裴京郁。”他记得这个名字,也看到了对方掉落的房卡上标注1307。
合着是个近视眼?
他嗤笑:“醒醒,我让前台带你回你的房间。”
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裴京郁这会儿反应迟钝,浑然感觉不到任何危险气息。
他嫌男人太吵,把脑袋埋进了那件外套里。
看到西装被当枕头,谢昭君磨了下虎牙,想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抽掉。
然而裴京郁蜷缩起来,身体线条轻盈柔软,姿态有几分可怜意味,似乎可以整个抱起来。
谢昭君原先想把裴京郁拉走,手指还没碰到皮肤,先一步缩了回去。
“我去打内线。”分明都是男人,他的视线却下意识地回避。
裴京郁浑浑噩噩,从衣服里探出脑袋,模糊地看到一抹轮廓。
光鲜亮丽的纯色衬衫和西装长裤,金融过敏的一看就起反应。
放在平日里,裴京郁会选择绕道走,但今天很有骨气。
“哪里来的啊?你不准走,交代清楚你是谁。”裴京郁迷糊开口,颇为严肃地准备审判。
谢昭君闻言扭过头,再听到他困惑:“我也就今晚没给松晟赶稿子,他们派你来奴役我吗?”
谢昭君听到自己的公司名字,忽地有了兴趣,顿住步子没急着呼叫酒店。
“我是松晟的又怎么样?”他请教。
裴京郁撇了下嘴,磕磕绊绊地发脾气。
“打个电话让我去晚宴,正经生意是你们这样做的么?还有谢昭君写的什么发言稿?发封邮件就要我做笔译!”
他浮现出有关稿件的记忆碎片,嘀咕:“我本来今天有桃花运的,都被他的货币分析冲掉了,只能像诅咒的一样睡沙发……”
谢昭君不肯背黑锅:“他的本事有那么大?”
他的语气习惯性有一些冷硬,裴京郁恍惚地愣了愣,感觉猝不及防被凶了下。
他垂下细长脖颈,半张脸埋在人家的衣服里,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谢昭君没有哄人的经验,看对方红着眼眶不吱声,登时不清楚该怎么收场。
没提前约过时间,临场让裴京郁来吃饭,确实不尊重人。
可这是杨牧川的所作所为,难道自己要分担?
谢昭君打算把杨牧川喊来,与裴京郁道:“这边的过错会给你道歉,说吧,你要什么补偿?”
裴京郁半梦半醒,觉得屋内有些燥热,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说起来有些委屈,内容则属于流氓:“你们赔我老公。”
谢昭君:“……”
本来他已经打开杨牧川的拨打页面,被裴京郁这么一搞,他想了想,无语地关上手机。
裴京郁明显醉得一塌糊涂,要是直接把人塞回旁边的1307,万一出点事情没法解释。
难道要自己看着?
谢昭君觉得荒谬,第二天对方赖上他怎么办?
越想越晕,谢昭君打住思路,决定去冲个澡再说。
怕裴京郁中途乱跑以至于跌撞摔伤,他将对方打量一番,再抽出了条纹领带。
裴京郁不说话的时候,形象看起来很乖,甚至有几分欺骗性。
他见到谢昭君走过来,还往里面缩了缩。
他懵懵懂懂:“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有要你肉偿。”
谢昭君也没有多清醒,几近命令:“伸手。”
裴京郁的潜意识里很是犹豫,可惜此刻大脑如浆糊,没有办法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只伸出了右手,紧接着,被谢昭君捆在了沙发扶手上。
这下裴京郁没法自由活动了,谢昭君很满意。
裴京郁对此迷茫,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被捆住,酸涩的眼眶又有了水意。
这样的神色容易让人动摇,谢昭君自我反思,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
冒出这念头没两秒,裴京郁自以为狠辣地开口。
“果然是松晟出来的,公司风气有问题,私下里也欺负人……谢昭君估计和你差不多讨厌。”
谢昭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再笑:“既然谢昭君不好相处,那你还要去招惹?合作是双向选择,你可以知难而退。”
裴京郁随便吹牛:“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会拿下他。”
谢昭君瞥了他一眼,裴京郁又往西装外套里钻。
懒得与醉鬼继续纠缠,谢昭君去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裴京郁闭着眼,呼吸非常浅。
谢昭君走到他面前,想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着,裴京郁很轻易被惊动,困惑又戒备地睁开眼。
男人披着酒店的睡袍,眼眸漆黑沉静,发梢还有一股水汽,也正在打量自己。
裴京郁怔了怔,好像刚才没见过他,也没与他产生过争执,换身衣服一下子就认不出来了。
这时候装小白兔可没用,谢昭君冷心地指挥:“你到床上去,我今天睡沙发。”
裴京郁根本理解不了他在讲什么,喃喃:“我想去浴室,快要化掉了。”
今晚被灌了好多酒水,一开始没什么感觉,这时候却觉得难耐。
心跳不受控制加快,整个人都被燥热笼罩。
最初谢昭君以为他想洗澡,去浴缸放完水再出来,又见裴京郁并着腿磨蹭了下。
谢昭君僵硬地转过弯来,不止觉得裴京郁醉了,自己的酒气好像也没散干净。
没有顺着去深想,谢昭君这下将裴京郁拎了起来。
“裴京郁,你一股葡萄酒的味道。”他打开淋浴器,“这么来劲没吃助兴剂吧?”
裴京郁半阖着眼,软绵绵地靠着男人。
浴室没有空调,他忍不住解开扣子,碍着手脚不利索,向谢昭君抛去求助的目光。
谢昭君跟着被热水打湿,迟钝地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录视频为证,免得你明天早上讹我。”
裴京郁不在一个频道:“你怎么长得这么高,我下巴可以放你肩上,不行我站不稳……哪里来的腹肌啊?我也想练。”
谢昭君想让人闭嘴,但裴京郁说话间,温热吐息无意拂过他的脖颈,引起酥酥麻麻一片。
于是他又想推开裴京郁,拉拉扯扯之际,两人被被彻底打湿。
裴京郁脸颊潮红,浮着一层薄汗,目光半天没有焦点,整个人湿润又迷离。
很闷,好热。
不止是他一个人这么想。
在蒸腾的水汽里,谢昭君后知后觉,自己被裴京郁折腾得昏了头。
他知道太热的环境加快代谢循环,容易让人醉得更厉害,所以刚才冲澡用的是凉水。
这会儿他没顾及到,两人如今已经被淋透。
而谢昭君是感觉很晕才记起这茬。
静吧里几种饮品混着喝,配料也不清不楚,此刻除了酒的余韵,还滋生出燥意。
之前被压制着,堪堪蛰伏在他的血液里,苏醒时难以忽视。
裴京郁对当前情形一无所知,看谢昭君不再动了,好奇般蹭着对方喉结。
他们靠在墙角,好似亲昵依偎,裴京郁重心摇摆不忘得寸进尺,与之贴得更近。
下一秒,有力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被指腹缓慢地摩挲过唇角。
那是一个暗示性很强又极有占有欲的动作。
裴京郁微微歪过脑袋,没有任何畏缩,低头咬住了谢昭君的指尖。
痛意里带着酥麻,谢昭君垂着眼看他,而裴京郁得寸进尺,嘴上力道更重。
裴京郁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但不懂神色的具体含义,浓烈,幽深,看得自己很别扭。
他张牙舞爪,想要竖起尖刺:“盯着我干什么,也要让我疼?”
说话间,朦胧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落在谢昭君的脸上。
停留了大概两三秒,在他颤了颤眼睫的瞬间,谢昭君覆了上来。
端着药走过去,裴京郁把药递给谢昭君。
“有点苦,小昭,你赶快一口气喝了,等会好得快。”
谢昭君呆愣愣地接过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高温让脑子有点短路。
“阿郁,你和我做了一样的梦吗?”
“是啊,我们经历了一样的时间。”
谢昭君垂着眼睛看向水杯里的药,忽然开口:“药很苦。”
“阿郁。”
“我想吃糖。”
“苹果味的。”
第 130 章 饼干
从时空之影里面出来之后,谢昭君变得更粘人了。
出门的时候不仅缠着裴京郁要好几个早安吻,睡觉之前还要索求晚安吻,就连睡觉的时候抱他都抱得更紧了。
做完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裴京郁看向旁边盯着他看了半天的谢昭君。
对方歪着头回望向他,甜甜地笑道。
“阿郁,今天工作辛苦了。”
屋内不冷,谢昭君的穿着也不算厚,看见对方形状精致的锁骨,裴京郁本来想说还好的念头被自己压了下去。
“嗯……”
他靠在谢昭君肩膀上,蹭着他的肩头,故意唉声叹气地说:“是有点累。”
从酒店离开之后,裴京郁先回了公寓。
之前两人统统醉得稀里糊涂,虽然醒来以后有过清洁,但做得简单潦草,他还是觉得身上有点难受。
裴京郁泡进浴缸里,一边拆开巧克力,一边继续兢兢业业看谢昭君的发言稿。
嘶。
感觉腿根处有些刺痛,他低头认真瞧了眼。
野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虎牙状的牙印留在自己身上,证明着一晚上的荒唐。
不仅如此,还有乱七八糟的暧昧印记,裴京郁皮肤细白,稍一用力就容易留下这些东西。
公寓没买消除淤青的药膏,天知道自己用得上,好在这些痕迹可以被衣服挡住,不至于招来麻烦。
裴京郁仰起脖颈望着天花板,回想那个男人的长相,还是觉得很符合审美。
但那人出入的场合……又是娱乐会所,又是豪华酒店,摆明了很会玩吧?
思及此,裴京郁不再研究谢昭君有什么高论,而是预约了医院的检查。
尽管在屋内交换过体检记录,可他还是不太能放心。
附近的三甲医院平时需要抢号,今天是工作日能捡漏,裴京郁正好排到下午最后一个。
然后,他从浴室出去,通读完稿件,正式开始写译文。
大概到了12点,周柯打来电话。
“好兄弟,中午出来吃饭么?我下午去松晟开会,在看甲方脸色之前,打算奖励自己改善伙食。”
裴京郁横竖也要出门,道:“重油重盐的不吃,香料太多的不吃,海里游的和天上飞的不吃。你想去哪家?”
周柯本来想吃湘菜,感觉被疯狂扫射。
他怒骂少爷病:“你干脆在家吃白煮蛋吧!”
一扭头,两人在潮汕火锅店碰面。
裴京郁去拿调料,难得没有一点辣,周柯怀疑他最近在忌口。
“你都那么瘦了,不可能要减肥啊?”周柯道,“而且你还跑朋友店里喝酒了吧?”
裴京郁在朋友圈发过公开动态,庆祝陶奕白的酒吧开业大吉,周柯昨天忙着应酬,到了今早才点赞。
周柯羡慕:“我在忍辱负重哄客户,你的夜生活居然这么精彩。”
裴京郁扯了下嘴角,心想,夜生活确实丰富,可他笑不出来。
下半场自己甚至一边流泪一边屁股开花。
“话说你今天去松晟干嘛?”他转移话题。
周柯回答:“谈谈项目细节,这么大的会议不可能即兴翻译,我们要对接前期材料。”
裴京郁咬了一口牛肉丸,应声:“你和他们沟通得挺顺利?”
周柯说:“比我想象中的好说话,我就怕他们的老总太强势,昨天一见面还挺圆滑。”
项目由并购组的谢昭君主导,饭局第一顺位就是邀请这号人物。
但据说谢昭君太忙了,合伙人杨牧川代为赴约,与周柯推杯换盏。
杨牧川是投行的高层领导,按地位按态度,也给足了蒲音排场。
周柯耸耸肩:“管他们说的是不是借口呢,谢昭君没来正好,我最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裴京郁有些惊讶:“昨天喊我的不是他?”
周柯和他解释了前因后果,裴京郁蹙眉:“姓谢的不太好搞定,他不想和我们拉近距离。”
“只要团队全力以赴,公对公别得罪他就好,他应该也不会没事找事。”周柯分析。
裴京郁点点头,转而好奇:“你酒量怎么样?”
周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诧异:“干嘛?我是要拉业务的,自然是喝遍饭局无敌手。”
裴京郁不信:“难道你没有上头过么?”
“顶多吐得天昏地暗,脑子还是清醒的。”周柯说。
“我喝多了心里有数,不敢醉到那程度,怕醒来已经签好了卖身契,或者旁边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哥。”
裴京郁用筷子戳着牛肉:“。”
说到这个,周柯敏锐猜测:“你问这个干什么,昨晚犯事儿了?”
裴京郁哑口无言,暂时没编好理由:“。”
“不过你一夜情没什么问题。”周柯幽幽地说,“换成我的话,别人肯定觉得亏了,少说得被敲诈个几十万。”
裴京郁:“……”
行,难不成自己没被要钱,还算遇到老实人了?
事发突然,裴京郁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有多么危险。
他心想,待会儿去医院还要顺路看看,自己器官是否保持完整。
之后他和周柯聊起笔译进度,因为毕业后转行没有经验,裴京郁的事业生涯就是从这种基础业务起步的。
他初中就在海外生活,语感天赋也有优势,既能写出个人风格,又符合业内“信达雅”的标准。
看完裴京郁目前的成果,周柯说:“挺不错,但会不会太锐利?”
裴京郁道:“原作者就这么锋芒毕露,我保留了他的存在感。”
周柯为下午的会议捏把汗:“我怕是要被逼王切碎。”
裴京郁瞧多了五花八门的甲方,周柯比起他更见多识广。
并且两边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蒲音也不是任由拿捏的小门小户,裴京郁嘱咐周柯好好上路。
周柯问:“你等下有什么事?今天说话那么哑,感冒了么?”
裴京郁道:“可能是最近风有点大,我被吹得不太舒服。”
话音落下,他暗自匪夷所思,难道自己用嗓子了吗?
可惜这个问题没答案,他总不能去找人确认。
“今天刮沙尘暴呢,我送你一程吧。”周柯上个月新买了一辆大G,兴头上就爱当司机。
裴京郁想要推拒,却无法摆平老油条,就随便报了一个附近的地名。
他说自己去咖啡店酝酿灵感,周柯没有多想,看着他推门进去。
自己挂了四点多的主任号,现在时间还很早,裴京郁想着,要不就在这里磨蹭一会儿?
可惜咖啡店全是实木椅,他毫不设防地坐下去,又吃一堑长一智地站起来。
裴京郁吸了吸鼻子,生怕别人会发现他的笨拙,单手插在口袋里当拽哥。
紧接着,他摸到口袋里有纸团。
这套衣服尺寸很合适,裴京郁在酒店穿上就走,根本没有多想。
现在他打开纸团,发现是酒店的便签,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字迹端正漂亮,落款回敬般注了英文名。
Alfred,裴京郁在心里念着,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张清冷的脸。
合着这人猜到了自己一出卧室就会跑?
裴京郁困惑地盯着这张纸,没明白对方是在干什么,让自己有事可以联系?
那么纯情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思考这会不会是其他意思。
随后,裴京郁灵光一现,难道是欢迎下次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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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说您有空可以直接过去,他会在门诊科室等您。”
生活助理这么说完,谢昭君微微颔首。
他早上没来坐班,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助理随即汇报接下来的日程。
“下午有一场对接会议,周总和蒲音的几位副总要过来,您参加么?”助理确认。
谢昭君那段时间没什么事,答应会过去旁听。
助理无意瞄到他的电脑屏幕,正巧是蒲音的人员信息,简历上的证件照赏心悦目。
旁边是姓名栏,写着“裴京郁-Fannar”。
长得真好看,助理眼前一亮,但是自觉没多瞧。
之后他安静地离开,很快被八卦的员工包围。
大家左一句谢总心情如何,右一句谢总状态怎样,询问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可是连年假都不休的人,为什么上午没来公司呀?”
“对啊对啊,他出差还会改工作号的状态栏呢,飞机上都会秒回消息,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本来首席就不要求固定坐班,事业狂终于不卷了就偷着乐吧。”
助理哪敢在背后暴露上司隐私,让他们赶紧去做正经事。
他无奈:“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们是要改行当狗仔?”
另外有人搭话:“新鲜嘛,今天杨牧川发现他不在,说事发突然肯定有猫腻!”
宽敞的茶水间,一群人拿腔拿调抓重点。
“猫腻?”大家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有冷淡的嗓音插进来。
“红茶泡得太浓了,喝着确实腻,麻烦你们让个路,挤在门口我没法倒。”
他们当即如遭雷击,自觉挤到角落,看架势就差给上司铺出一条红毯。
谢昭君没理睬他们,迈步到了水池边,径自倒掉温热红茶,换成了一杯冰美式。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之前讨论得热火朝天,现在主角就站在跟前,他们却一个比一个惶恐。
员工们顾不上瑟瑟发抖,着急地退出这方空间。
但他报出某个名字,那人刚才跳得特起劲:“你的粉底液借我用一下。”
那人慌张:“哎?我一个男的,怎么会用化妆品?可能帮不到您啊!”
“你上次在公司来不及下班,半夜躲来这里开女装直播,被我看到了。”谢昭君决定从今天起不再做好人。
旁观者纷纷石化,那人心如死灰:“对不起,好的我知道了。”
谢昭君脖颈上被咬出吻痕,不是很明显,乍看像是发红的蚊子包。
他特意换了衬衫,勉强遮掉一点,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穿高领了,所以没有办法完全挡住。
等会儿要参加会议,形象齐整在他看来是最基本的教养。
那人的粉底液与他肤色接近,谢昭君盖在吻痕上,脑海闪过裴京郁的脸庞。
不知道裴京郁在干什么。
他再嗤笑,感觉裴京郁的素质不高,自己哪怕同样醉了,也知道不能咬在这种地方。
下午两点一刻,周柯与蒲音的高层准时到访。
“昨天没能见到谢总,我还跟杨总遗憾呢,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周柯热情地伸出手。
谢昭君与他回握,顷刻便放开。
他慢条斯理地说:“抱歉,昨晚实在是有事走不开。”
周柯笑着跟他往楼上走:“多大点事儿啊,饭局上就是瞎聊,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挪在大楼里。”
谢昭君看起来很有高冷感,性格也不太外放,周柯观察了一圈,下属们对他也多是敬重。
因为这么一个最初印象,周柯差点以为谢昭君会是沉默寡言的类型。
实际上完全相反,谢昭君貌似是懒得人情拉扯,到了谈判桌上就是另外一种样子。
不仅三言两语能把条条框框理清楚,而且轻而易举就掌握全场节奏。
端端正正坐在他的对面,周柯必须时刻专注,才不至于方向完全被谢昭君带着跑。
整场会议熬下来,周柯倍感吃力,在结束时猛然塌下肩膀。
大客户部的同事与谢昭君攀谈,谢昭君这时收起了强势,谈吐风度又保持着距离。
在同事提起稍后组个晚宴的时候,周柯附和了几声,但是谢昭君说不凑巧,等下他还有私事。
“下次我来请各位。”谢昭君道,“等口译团队定完人选,大家要辛苦好一阵。”
周柯见缝插针:“哈哈哈确实,我中午和裴老师吃饭,他还在为稿子操心呢。”
谢昭君略挑眉梢:“裴老师?”
“裴京郁,我们这儿的总监。”有人周全解答,“超人气选手。”
“为什么这么说他?”松晟的秘书问。
那人道:“我就这么说吧,和他合作过的客户,回头率是百分之九十往上,都愿意和他长期发展。”
秘书豁然开朗:“那他除了长得好看,一定还有过人之处。”
眼看着两边就要聊起来,谢昭君打断:“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周柯猝不及防,简直被问傻了,没懂谢昭君关心这个做什么。
“潮汕火锅。”他实话实说,“味道还不错,裴老师这人特挑食,难得能多吃点。”
谢昭君意味不明地说:“我听杨总讲过,这位裴老师昨天有工作,晚上没能来饭局,大概是连轴转太累了吧?”
说得一本正经,他心里则门儿清。
裴京郁哪是在干活?分明去了酒吧寻开心,幸亏酒品不是太差,没有暴力上演醉打甲方。
周柯不知道这两人的纠葛,打圆场:“他出差回来没几天,是有一点累,不过已经在做发言稿了。”
“噢,这个不着急的呀。”秘书盈盈插话,“我们更看重风格的匹配程度。”
人群里,周柯瞄向谢昭君,一出门就给裴京郁发消息。
周柯卖关子:[我靠啊!]
裴京郁等在医院的走廊上,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他心情不太好:[有话快说。]
周柯很激动:[我终于看到谢昭君了,这人前一天说自己工作忙,今天顶着吻痕来上班!]
裴京郁睁圆眼睛,感叹,金融圈果然不出所料,光天化日真是没羞没臊!
他不再犯抑郁,打字:[好劲爆,我还以为谢昭君的人设是A级不燃型老房子。]
周柯津津有味,飞快打字就差敲出火星子。
[这家伙脸皮还挺薄,用粉底液还不是遮瑕膏,总之抹掉了那个印记。]
裴京郁很佩服:[这你都看得出来?眼睛发射的是彩超光波吧?]
周柯很得意:[最开始我没注意,坐着的时候没法分神,后来快散伙了,我看到他领口好像稍微沾了点粉膏。]
裴京郁思路活络,发散歪门邪道。
[我现在去聘私家侦探,狠狠拿下他的情人,是不是等于拿下了这次项目的带队?]
周柯一听,好无语:[你当谢昭君恋爱脑啊?]
[哪怕人家真是的话,不得把你当场击毙?]
裴京郁想想也对,扫兴地揉揉腰,没有再做白日梦。
这会儿临近下班时间,医院过了高峰期,候诊大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挂了主任的号,前面都是疑难杂症,裴京郁等得昏昏欲睡。
这两天身体疲惫,情绪也大起大落,一直处在透支的状态里,他这么放松后,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裴京郁被护士叫醒的时候,挂钟已经指向五点半了,窗外火烧云浓烈得有了艳色。
“不好意思,主任临时被叫去ICU了,刚刚才回来。”护士解释着,“您现在进去吧。”
裴京郁温和地表示没关系,随后走进诊室。
从小他就对医生又敬又怕,这回担心自己临场语无伦次,特意打了草稿描写病情。
这时,他打开备忘录,开头竟是一句“连尾椎骨都在发酸”。
……自己在外面困得忘记文雅,彻底口无遮拦了是吗!
不过,他的确感觉四肢和生锈了一样,裴京郁坦白了如何难受。
现在都是电子病历,说完之后,他眼睁睁看到医生敲下“纵欲过度”这四个字。
裴京郁很想反驳,但被事实噎住。
他再听见医生询问:“有没有发现破口?或者哪里可能有肌肉拉伤?”
“还、还好?”裴京郁习惯性逞强,语气有点犹豫。
医生没质疑回答的真实度,但注意到他的身后。
“您好,我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您可不可以先等我一会儿?”他说。
裴京郁进来的时候,走廊空空荡荡,加上心情紧张,所以门敞开着忘记关上。
此时此刻,裴京郁扭头过去,瞧见的面孔意外眼熟……
怎么是自己的一夜情对象!
为什么他也会来看病?裴京郁咬住嘴唇。
难道两人考虑得一样,生怕对方有所隐瞒?自己明明长了一张值得信任的脸……
“如果你自我感觉还行,那就不用开药了,年轻人多休息几天就好。”医生向裴京郁说,准备收工。
裴京郁顾不上更多,连忙真诚地交代。
“还是有的,麻烦帮忙开一些可以吗?”他道。
医生耐心问:“你的伤都在哪里?用不用到里间去,脱下来检查一下?”
裴京郁张了张嘴,愣是没有回答,不自觉又想去看那位“Alfred”。
“不用这么拘着。”医生捉到这个小动作。
“你眼巴巴看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能替你疼,人家也不知道你哪里要涂药啊。”
事已至此,裴京郁绝望坦白:“胸口,腰,还有腿,膝盖……”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心虚什么?
该愧疚的明明是对方,看着衣冠楚楚,居然留自己满身痕迹。
来这里也是出于保护意识,他在这段关系里没有安全感,来寻求帮助再正常不过。
医生敲键盘开单子:“膝盖?”
裴京郁埋着脑袋,难以启齿:“跪久了,也说不定磕到了,有两块淤青……”
话语声里,医生瞥了眼谢昭君,确认下一位患者有耐心等下去,再语重心长地与裴京郁开口。
“小伙子,你说你是第一次,摊上了什么人,欺负你没有经验,也不能搞得这么狠啊?”
“你早点断了,别再和这种狗东西玩。”他建议完,还寻求认同观念。
医生对谢昭君道:“我说得对吧?”
“饼干里面的夹心有很多种味道……”谢昭君垂下视线,从下颌脖颈下移到裴京郁的领口,目光幽深,手指也在蠢蠢欲动。
“我还是好饿。”
“所以我想再尝尝……今天的阿郁是什么味道。”
……
深夜。
“阿郁,你睡着了吗?”
“……还没。”裴京郁有些困顿,强撑着精神,回复的速度都慢好几拍。
“给我一个名分吧,老婆。”
谢昭君突然道。
裴京郁的觉一下醒了大半,从对方怀抱里抬起头,谢昭君的眼眸中是还没有褪去的情潮色彩,融合着冷清月色,有种迷离的美。
“国内不允许,去国外吧,怎么样?”
“哪怕是在时空之影里,我们也还没领过证,好不好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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