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第 201 章
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家咖啡厅,是圈内人开的,地方不好找,但私密性属实不错。
小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确定不要我陪你吗?”
庭深摇摇头,说:“你也别干等着,去逛街,买点喜欢的,刷我的卡。”想了想,又说,“顺便帮我挑点宠物用品,昨晚只来得及外卖点猫粮和猫砂。”
见劝说无果,小美只好点点头。
“好吧,我去给咪咪挑点玩具,有事电话。”说完,她也熄火下车。
咖啡厅在新开的商场的顶楼,因为入驻品牌不多,再加上今天是周一,因此人流量很小。
小美谨慎,开进地下停车场之前特意观察了一下,确定十几分钟没有一辆来车,才开进来。
还非要把庭深送到电梯口,亲自把他交到特意联系了下来接人的服务生手里,才肯走。
“买点粉色的玩具吧,咪咪喜欢粉色。”庭深和她挥挥手,“拜拜。”
“咪咪?怎么还在睡?”
庭深捏了捏小猫的耳朵,又捏了捏黑爪爪下的粉肉垫,小猫还是没有反应。
唔……有呼吸。
吓死了。舒芹是京大美术学院教授,专注于民俗题材油画的研究与创作。
但这只是他的对外人设,实际上在京大,年过五十的舒芹教授,一直生活在博导生物链的最底层。
学术上,京大不在国内八大美院之列,他的老同学们常常打趣他是个没有名气的野鸡教授;经费上,几个风景画教授瓜分了所有,半点没给他这个冷门方向的可怜老人剩下;教学上,他已经连续好几年被学校缩减招生名额了。
舒芹也不好自怨自艾,毕竟他这几年没拿过什么大奖,也没为学校做出过什么突出贡献。
贫贱师生百事哀,老师窝囊,学生也跟着窝囊。
常常有学生向他抱怨被别的导师的学生欺负,他却没本事为自己的学生撑腰。
舒芹本就为数不多的学生见自家恩师这么不争气,便多次婉拒了舒芹劝其读博的建议,声称要进社会打工。
舒芹教授委屈!舒芹教授难过!
他七十五岁高龄的院长父亲劝他好好爱惜羽毛,别再折腾了,带完最后一届硕士就安安稳稳退休吧,父亲老当益壮,可以用工资给他养老。
舒芹几乎就要接受这样的结果了,但上天垂怜,否极泰来,前年,竟真给他招到了一个博士!
庭深本科和硕士都是学肖像的,因为家境殷实,父母有些人脉,大把的人愿意买单,所以他在本科期间就办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画展,也算是有些名气。
舒芹不在乎他为什么要突然改画民俗,他只知道,凭借这个学生的实力和人脉,定能助他在京大美院成功逆袭!
庭深甚至答应了帮他校对(重写)他的书!
多么好的学生!只可惜去年的一场意外……
唉。
舒芹放下手中的英雄牌钢笔,看着只写了两行、实在写不下去的个人学术著作,深深叹了口气。
希望乖徒在滇省一切顺利。
他的个人学术著作能否顺利出版,还需乖徒鼎力相助。
·
乖徒庭深正紧紧搂着长得超级好看的阿缪的腰——他们先前路过一颗油棕树时,巨大低垂的叶片差点儿把庭深整个从摩托车上掀飞出去。
还好他及时抱住阿缪,这才化险为夷。
“咻——”
红公鸡一个侧刹,稳稳停在了一片开阔地,他们总算是赶在黄昏之前,抵达了十六号营地。
十六号营地建于上个世纪末,曾接待过无数科考队与冒险家,大部分空置的时间里,则是由居住在周边的村民定期进行维护。
因此这座木屋被保存得极好,连防腐漆都是去年新刷的。
得益于营地附近的生活设施比较完备,今晚他们可以直接住下,不必再花时间搭建庇护所。
储藏室里堆放着成箱的瓶装矿泉水,日期还比较新,据阿缪说,应该是不久前有护林员来补充过物资。
庭深之前就有过不少露营的经验,阿缪更是野外生存的行家,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收拾出一间屋子用于居住,并在空地上升起了篝火。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阿缪用一根湿木头拨了拨火堆,“看在你是我老板的份上,哼,这次就不举报你了。”
庭深正把防风打火机往冲锋衣夹层里塞,闻言挑了挑眉:“现在是我一个人在烤火吗?从犯就别给自己加戏了。”
他打开登山包,从里面拿出早上民宿老板交给他的土布包袱,递给阿缪。
一整天他们都骑在摩托车上行进,雨林地势复杂,十分耗费人的精力,到了中午他们也不敢停下来进食,生怕撞上大型野生动物。靠着早上那顿丰盛的早餐支撑到现在,两人早已饥肠辘辘。
阿缪解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两个罐头,放在火堆边上加热。
庭深又从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拧开后递给阿缪。
阿缪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拧开?”
“顺手罢了。”他真的是顺手,庭家从小对他的教育就是要求他做个绅士,庭深习惯了在递给别人瓶装水时顺手拧开瓶盖。
阿缪嗤嗤笑了两声,用木棍把两个罐头都拨到庭深面前:“那你顺手帮我把罐头也打开吧。”
庭深无奈。
他用毛巾包裹着滚烫的马口铁盒子,瑞士军刀轻轻往拉环上一翘,罐头就打开了。
篝火的照明下,阿缪很容易看清,庭深伸过来的左手虎口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阿缪接过罐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庭深正用铁勺挖罐头肉吃,闻言笑了笑,并不忌讳:“去年出了场车祸,挡风玻璃破碎,划到了手。”他晃了晃捏着勺子的左手,说道,“还好不影响生活。”
“可是你是个画家。”黑皮少年眼神温和地看着他,“你还是个左撇子。”
刚才的一连串动作使他意识到,庭深惯用左手。
“……”
你们猫猫少年……不是,你们少数民族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庭深叹了口气,有点无语。
纵然他并不太忌讳自己的伤势,也被少年的直球打得有点懵。
“我们画家一般都比较天赋异禀。”庭深示意阿缪看他完好的右手,“我的右手也可以画画——我来这里,就是想为神树画一幅画。”
阿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认为他是在故作坚强。
黑色皮肤的少年挪了挪位置靠近庭深,这是一个较为亲密的谈话距离。
他浅色的瞳孔在夜晚的火堆下显得十分晶亮动人,微微侧着身子,影子与庭深的交叠在一起,仿佛耳鬓厮磨。
阿缪轻轻牵起庭深的左手,用覆盖着一层薄茧的指尖抚摸他虎口上扭曲的缝合痕迹,问道:“医生没有治好你吗?”
“国内外的专家团队都看过了,最多也就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日常生活没有问题,画画却不行。”
“所以你就改用右手画画吗?”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呀,我学了十几年的美术,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或许是夜风温柔,激起了庭深的倾诉欲。
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庭深有些不自在,他把手从少年温热的掌心里抽出来,捋了捋额发,略带落寞地说道:“其实我右手画画也还行,我很早以前就做过相关的训练,但车祸之后我的心态受到了影响,画面总是死气沉沉缺乏灵气。我的导师建议我来滇省,多看看大自然,感受一下生命的活力。”
事实上,庭深的情况比他讲的要严重得多,他的右手虽然也能作画,但提笔也是枉然。
——他失去了创作的能力,这对一个画家来说是致命的。
少年身上带着干净清爽的皂角味道,庭深有些出神地望着他垂落在一侧的彩色小辫,真诚地夸赞道:“你的家乡很美,比我想象中还要美,我有预感,在见到神树后,我或许能画出满意的画。”
木材燃烧迸发出的火星与雨林的虫鸣声配合出一曲美妙的交响乐。
树影在阿缪漂亮的脸颊上投射出令人心动的阴影,庭深不得不承认,如阿缪所说,他真的长得非常好看。
良久,像是下定了某种不得了的决心,阿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帮助你。”
“帮助我?帮助我什么?画画吗?嗯……”他深考了片刻,不忍心打消少年的积极性,“如果你熟悉这里的石材,倒是可以帮我采集一些矿石来做成天然颜料。”
“我的意深是我可以帮你治好你的手!”
庭深一怔。
他动作夸张地上下打量起不知为何突然展现出一种使命感的少年,悚然道:“差点忘了你的身份了。”
他想起初见时少年口中的七彩滇省苗疆少年。
阿缪现在虽然没穿传统服饰,可他还扎着彩色小辫!
黑皮少年疑惑地眨了眨眼,他怎么听不懂庭深的话,听到自己能给他治病庭深难道不应该欣喜若狂吗,怎么是这种反应?
庭深见黑色猫猫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却不敢放松警惕,小心翼翼地说:“你们村的村支书应该有跟你们说过,现在是法治社会,管的严,不能随便对人下蛊吧?”
“你对我下蛊的话,我就告给你们村支书听。”
阿缪愣住。一个光裸着的身影——
肌肉线条流畅,微黑的皮肤像是被月光打上了一层蜡,赤脚踩在湿润的苔藓上,身体勾起一道惊心动魄的弯。
狂放而富有神性的动作里包含着某种极为强烈的情感,少年闭着眼,任雨林的夜风将其裹挟,又轻盈地跳开。
闪着绿光的萤火虫试图凑近膜拜他的身体,被少年野性的舞蹈所斥退。
庭深觉得自己像是卑鄙的放牛郎,躲在暗处偷窥仙人之姿,妄图以人性将其挽留,却又深谙他跳舞取悦的从来就不是凡人。
如果我是他信仰的神,如果他向我祈求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他。
庭深捂着砰砰跳动着的心脏,慢慢退回木屋,却又忍不住不看他。
直到最后一个旋转完成,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才终于结束了这支独舞,他似乎疲惫极了,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
庭深看到他捋过脑后的小辫,拆开其中一条,迅速爬上绞杀榕,将细细的绳子绑在了气生根上。
接着跳回地面,穿上叠放在树下的衣服,钻进了帐篷里。
没过一会儿,太阳能灯被按熄,天色也逐渐亮堂起来,庭深早忘了之前要干什么,恍惚地回到床上。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令他难以启齿的、光怪陆离的梦。
……
“喂——”
“庭深。”
“庭老板,大画家,你真的该起床啦!”
睁开眼看到阿缪斜坐在木屋的窗棂上,庭深愣了愣。
“你怎么这副表情?”黑皮少年纳罕道,“做梦梦到鬼了?”
没,我做梦梦到你了。
庭深抹了把脸,尴尬极了。
还好身体没出现什么不得了的反应,不然他实在没脸面对阿缪。
黑皮少年哼了声,略带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把一瓶饮用水抛给仍呆坐在床上的庭深:“醒醒神啊大画家,该吃午饭啦,下午带你去湖边抓鱼——水是我早上拿去湖里冰的,你喝一口看凉不凉。”
庭深赶紧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顿时感觉清爽了很多。
是见他早上没起来,担心他久睡伤神所以特地去冰的吗?
庭深早就发现,阿缪虽然偶尔表现得刁蛮肆意,但其实是一个非常细腻敏感的人。
“走吧,去吃午饭。”庭深一边活动着指关节,一边往外走,“大概是托你的福,我的手好像真的好了一些。”
他的视线掠过少年垂在窗棂上的漂亮紧实的小腿,又飞快移开。
最后笑着对一脸得意的阿缪说道:“年轻的苗医,你的辫子散开啦,我能有幸为您扎上吗?”
·
平平无奇的周一下午,京大美术学院多媒体会议室里。
舒芹教授出离地愤怒了!
他知道,作为院长之子,他难逃被这些没有后台的年轻博导们排挤的命运。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当着自己的面就商量着要瓜分自己的名额。
“舒教授今年应该没有学生要参加圣保罗双年展吧?”
巴西圣保罗双年展,世界三大艺术展之一,艺术界公认的最具世界格局、最具国际声望的展览。
国内油画这块儿本来就弱,国家馆内为数不多的名额早被八大美院分走了大半,留给京大美院等非顶尖院校的不多,照理说每个导师都有名额,可以自己参展或是推荐学生参加。
但美术组内部开会时,直接忽略了舒芹,一个也没给他。
舒芹想了想那几个不成器的、且不准备继续读博、声称要进社会打工的孽徒,忍了忍,还是作罢。
算了,算了,就像他的院长老父亲说的那样,还是算了吧。
眼瞅着快退休,他不和这些急功近利的年轻人争。
但舒芹的师门老大哥,一位国际上非常有影响力的独立艺术家,正是这次国际展的首席策展人。
——国家馆和国际展是圣保罗双年展的两大组成部分,后者的含金量更高,且不需要竞赛,直接就能进行展览。
又那么巧,这次国际展的主题是“时光里的传统艺术”。
于是这位颇具盛名的独立艺术家,想到了自己师门那不成器的小师弟,舒芹。
他递了个名额,本意是让舒芹自己准备作品参展,但他没想到,现在的舒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民俗油画先锋了——任职于父亲所在美院的舒芹教授,只觉得软饭香香。
还没等舒芹考虑好要怎么处理这个名额的事,整个美院的其他教授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他手里有一个名额,便在周一的教学研讨会上,明目张胆地讨论起瓜分这个比国家馆更为重要的名额的事。
“我手底下有个硕士,画历史的,和传统艺术沾边。”
“我还有个画古典主义风景画的博士呢!”
“老何、老李,你们这么比就没意深了——上回学校里的绘画比赛,得一等奖的可是我的学生。”
几个老资格端着茶杯,一个个脸上笑呵呵的,话里却是寸步不让。
有个年轻的副教授本来想提一嘴自己也想参展,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算了,虽说国际展比国家馆的份量重,但实在不值得为了它得罪这些院儿里的老油条。
“你那学生什么水平,你自己知道,该让我的学生去,把握更大。”一位留着两撇山羊胡的教授淡淡说道。
穿着中山装,在美院学术成果斐然的女教授却不赞同:“这么说的话,我那个关门弟子是不是也够资格?”
另一个同样四十岁上下的女教授淡淡推了回去:“原本属于舒教授的国家馆的名额就给了你,这个你还要,”她温和地笑了笑,“林教授,您到底还有多少个关门弟子啊?”
几圈太极打下来,仍是争执不下,众人便把目光转向了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舒芹。
“舒教授,这事儿您怎么看?”教学主任替大家开了口。
“我看不怎么样。”被忽略了个彻底的舒芹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该生气了。
他近几年是没什么建树,学校的名额不给他,他不好说什么。
但这个国际展的名额完全是他的私人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把这个资源贡献出来?
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吗?
舒芹教授气哼哼地说:“这个名额我谁也不给,我自有安排。”
他大声宣布道:“我也有博士生,小庭,他本身就是画民俗的,正好和这次国际展的主题一致,我要把参展名额给他。”
穿着中山装的女教授林涵皱了皱眉。
庭深最早是学肖像的,正是在她门下,只是前年,她的这位得意弟子不知为何非要转投舒芹门下学民俗。
因为这事儿,她心里一直不太舒坦,所以这次双年展本来属于舒芹教授的国家馆的名额,被舒芹的院长父亲做主,补偿给了她,这才算是了结了恩怨。
“但小庭的手……”
庭深在京大美院名气不小,所以不光是他以前的导师林涵,许多人都知道他左手受伤的事。
这么珍贵的名额,就要给一个不能用惯用手作画的人?
“小庭的右手没问题,他右手的作画水平也很不错。”舒芹没敢说乖徒之前心态出现问题,灵感枯竭这件事。
众人又看向林涵教授,见她点点头,认可了庭深右手也能作画这件事。
几个老教授叹了口气,见舒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得作罢。
毕竟这是舒芹的私人关系,不属于学校的公共资源,他不愿意交出来,谁也不能硬逼着他。
那位新来的年轻副教授听到舒芹的学生惯用手受伤,便想再为自己争取两句,却被一旁的好友给拦了下来。
等到会议结束,好友拉着他来到隐蔽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怎么不看看那些老资格都默认了?”好友顿了顿,颇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你别看舒教授脾气好,但你要是硬和他抢,他的院长父亲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你可能不知道,庭深这个人,他家里……”
好友拉着年轻副教授慢慢走远,打算给他科普一下庭大少爷的骇人家世,以免他摸不准水深水浅,直愣愣地凑上去当炮灰。
与此同时,在同事面前趾高气昂地回到办公室的舒芹教授,一关上门,立刻没了刚刚的那股牛气劲儿。
舒芹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转着圈,视线扫到放在桌案上的进度还停留在两天前的个人学术著作,顿时就慌了。
他掏出老年机,颤颤巍巍地拨号——
“喂?恩师,下午好。”
滇省檬市,热带雨林。
庭深正立在湖边,手臂袖子高高挽起,拿着碳条在画布上打草稿。
他的右手熟练地摆弄着线条,沉寂了多时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庭深用涂着草药的左手接电话,右手仍快速打着草稿,眼睛还时不时越过画架,去看正在湖边快乐地叉鱼的黑皮少年。
“你不知道啊,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恩师,我这儿信号不好,请简短地说。”庭深平深地打断他。
“呃……”正准备大倒苦水的舒芹愣了愣,只得自己咽下辛酸泪,老老实实地把刚才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和圣保罗双年展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乖徒,庭深啊,你在滇省过得好吗?能画画了吗?”舒芹小心翼翼地问道。
黑色皮肤的少年拿着根锋利的树杈,树杈上挂着两条死不瞑目的鱼,他看起来对自己的劳动所得满意极了,嬉笑着朝庭深走来。
阿缪隔着老远大声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恩师,您放心,我正在画画,我的左手也好了很多。”庭深快速地把夹在画布后的素描纸抽出,盖到了草稿上,“展览的事您不用担心,我有把握,一定让您扬眉吐气。我这还有点事,回头再聊。”
庭深三两句交代完就挂了电话,不多时,少年也走到了身旁。
“哇!”他扒着庭深的胳膊,“你画的是我吗?”
阿缪大怒。
黑皮少年一改刚刚的温柔,眉毛竖到了额头上面,勃然大怒道:“不是所有苗族都会下蛊!你这是偏见!”
“还有,”阿缪气得脸都红了,“我爸就是村支书!”
·
深入雨林的第一个夜晚,图方便省事,庭深和阿缪一起睡在营地的钢架床上。
一米三五的狭窄双人床,要不是阿缪骨架小,还真不一定睡得下他们两个成年男性。
庭深无声地叹了口气。
黑色皮肤的猫猫少年被他那段下蛊的言论气得够呛,此刻正侧着身紧贴着墙面,仿佛要和他隔出海峡两岸的距离。
阿缪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庭深要告家长的愤怒。
任凭庭深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也不愿意搭理他。
猫咪生气就是这样,庭深只好这样安慰自己,或许我明天可以给他画幅画,看能不能讨他欢心。
发脾气的小猫也很可爱呢。
“小猫咪都这样,先来吃饭吧。”小美正在拆打包的私房菜的盒子,“快来,我们一起看看昨天的直播录播。”
说完,又叫庭深拿遥控器。
庭深蹦过去,打开电视机。
默认的频道是新闻,庭深正要调到娱乐频道。
就听主持人天气预报播到一半,突然插播了一条社会性新闻:
“……将有较强的冷空气……不好意思,插播一条最新新闻。”主持人严肃播报,“在市中心的新月大厦发生了一起恶性凶杀案,案件目前正在侦破中,警方提示网民们不要传播会引起恐慌的现场图片……”
第 202 章 第 202 章
季阅的凄惨死状在全网疯传。
庭深被警察找上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一夜的良好睡眠之后,第二天他决定主动联系警方。
因为他是提供线索,身份又那么特殊,那边不好叫他一个享有社会高福利的人鱼和嫌疑人一样,被带去审讯室里问话,所以是警察上门出警。
按照正规流程,是两人出警。
小美也在,她同样是被问话的对象。
韩阔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故事中的。
他是公安系统里少有的书卷气息的帅哥,他带的实习警员反而比他更俊朗,浓眉大眼的。
不过韩阔恰好长在了庭深的审美上,所以他视线多在人家脸上流连了几秒。
首都,地上城环岛区。
不同于前些年兴起的复古哥特式风格,建于赛博001年的柳克丽霞大教堂,采用的是红砖灰石的拜占庭式建筑——以吕宋绿王朝第一任皇后柳克丽霞·冯·艾梅洛德的名字命名,坐落在多瑙河以北的岸边,距离皇宫非常近,是吕宋绿王朝的皇室专用礼拜堂。
教堂内部气氛庄严、神秘,甚至有些阴暗,与其他光明洪亮的教堂内景截然不同。
柳克丽霞大教堂是现存教堂建筑里最高的一座,寓意聆听上帝。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地上城,它同时承担着部分的丧葬功能。
可以说,这里埋葬着近千年来,所有在历史中留名的伟人。
庭深在柳克丽霞大教堂外徘徊了一阵,还是决定按照华国的传统习俗,买一束黄白菊花,而非是更符合西方人喜好的马蹄莲。
因为昨晚有在官网上预约,因此在出示公民卡后,庭深很顺利地进入了教堂后的墓园。
今天是周二,人却意外的多,许多伟人墓前聚集着穿着学校统一制服的小孩,他们在老师的指引下给一座座墓碑献上洁白的鲜花,然后听讲解员讲诉墓碑主人的光辉历史。
庭深没有停留,他几乎是急切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来到了墓园最深处,一小片围起来的墓地前。
那是吕宋绿王朝皇室的专用墓地。
守在栅栏外的卫兵立即上前,询问庭深的来意。
“你好,我来瞻仰柳克丽霞皇后纪念碑。”
平常,极少人会来皇室专用墓地,偶尔有例外,大多是出于对柳克丽霞皇后的崇高敬意。
卫兵见庭深气质古典,有着黑发黑眸和不掺杂任何其他民族特征的纯粹东方人的面孔,料想他应该是个权贵,便没有刻意刁难。
现在,整片皇室专用墓地内,有且仅有庭深一人。
他先是对正前方的柳克丽霞皇后纪念碑微微点头致意,随后大踏步往里走,直至看见那块小小的、由一整块水晶雕刻成的墓碑。
“最珍贵的、镶嵌在吕宋绿王冠上的绿宝石,我的孩子,尤加利·艾梅洛德。”
这是一块属于吕宋绿王朝现任皇帝埃尔温·艾梅洛德的次子,年仅16岁的小王子的墓碑。
墓碑上仅刻着这么一句话,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庭深却觉得,他从未忘记过那个小天使的音容笑貌。
男人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几张湿巾,把墓碑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这才轻轻把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好久不见,甜心。”
“我知道你更喜欢弗洛伊德玫瑰,但我想你还没有到可以接受它的年纪,那么这束黄白菊花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原谅我,时隔八年才来见你。”
……
从柳克丽霞大教堂回来后,庭深的情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
他把自己整个儿埋进雪茄椅里,半个身子沐浴在月光之中,又从边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只香烟点燃,深吸一口。
朦胧的烟雾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八年前那场,把天烧红成血色的大火。
和那具覆盖着一层灰白色尘埃的冰冷身躯。
就在庭深又要陷入回忆不可自拔时,手腕上的智脑适时传来一条讯息。
是星网影视频道的负责人发来的转账信息——
个、十、百、千、万、十万……庭深眯起眼睛数了数,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足足三千四百万星币!
足够支付庭深两年多的房贷!
郁结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进账信息所打断,庭深也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再次影响心理健康,干脆把屋里巡视了一圈,又调好了智能管家的设定,确认一切正常后,他再次踏进智能舱。
必须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熟悉的电流后,意识再次来到虚拟世界。
依旧是办公端口。
“工号0826,B级演员庭深,欢迎回到演员公会。你所演绎的每分每秒,都有亿万人为你喝彩。”
因为之前消耗了巨额积分来延续剧本,庭深的演员等级直接从A掉到了B。
但好在,回报也足够丰厚——不光是金钱方面,庭深的粉丝群体很是壮大了一波,由剧本后续剪辑成的全年龄段影视剧《猫猫日常》获得了星网9.7的高分评价。
庭深的演艺事业也因此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更重要的是……庭深想起了那个黑色皮肤的、像猫一样灵动可爱的少年。
他并不是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人,但这时候,庭深也不得不承认,男人是多么愚蠢又滥/情的牲/口,即使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也不妨碍自己在失忆的情况下,喜欢上另一个美丽的灵魂。
是的,庭深认为,至少在剧本结局的那一刻,不必再走剧情的阿缪,是真的拥有灵魂的。
想到这里,他立刻打消了再接独立剧本的念头。
“刀乐。”庭深召唤他的AI助手,“帮我筛选剧本,这次不要独立剧本了,就要一个没有爱情线的普通剧本。”
“好的,已为您筛选所有符合要求的普通剧本。”
仅仅七八个可供选择的普通剧本呈现在光幕上,庭深皱了皱眉。
“怎么只有这几个?”
“因为主人的演员等级下降,但咖位上升,所以角色限制会比较多。”
庭深无奈,只能从这仅有的几个剧本里做选择。
在普通剧本里,他难免要与其他演员搭戏,又要和他们一起竞争一些关键的剧情点——赛博时代,演员这项职业的门槛非常高,但相应的,因为采用全息直播的呈现方式,所以在剧情之上,演员可自由发挥的空间其实非常多。
换言之,如果是某个大众口碑极好的影帝级人物,就算他要颠覆剧情,按照自己的个人想法来演绎,也是被允许的。
收视率是唯一的王道。
逐个浏览下来,庭深比较属意一个西幻剧本——
【阿廖沙是一个孤儿,某天捡到了一本古书,里面讲述了上个纪元的旧神庇佑世人的故事。每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的阿廖沙,十分崇拜故事里的旧神,把祂当做自己的信仰,但他不知道是,旧神早已在漫长时光中湮灭。某天,实在饥寒交迫的阿廖沙只能焚/书取暖,他愧疚极了,哭着说出自己对于祂的敬爱与崇拜,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纯粹的信仰之力,使祂从灰烬中疯狂生长出血肉。
祂非常喜爱使他重生的阿廖沙,不断消耗着自己新长出来的神格帮助阿廖沙,耗尽心血抚养他长大,祂自己却因为神力微弱而再次陷入沉睡。阿廖沙16岁的时候,被教区神父送去参加圣子竞选。对此阿廖沙非常高兴,他认为统治阶级残/暴不仁,而正确的信仰可以拨乱反正,他想要成为圣子,成为教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权者,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底层人民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
同时,他希望从教廷的光明魔法中,习得使祂全面复苏的办法。
在祂的教养下,16岁的阿廖沙出落得十分美丽聪慧,理所当然的,他打败一众出身高贵的竞争者,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平民圣子。
当晚,在现世神赐予新任圣子的红色晚霞中,阿廖沙被首主教送进了教皇的房间。
第二天,带着满身虐/痕醒来的阿廖沙终于明白,他不要做什么一人之下,只有万人之上,万万人之上,所有人之上,才能不被人当做驱使的玩物,才能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阿廖沙以脔/宠之躯,假意温顺于教皇,背地里却与皇帝、王子、大魔导师、亡灵法师甚至是现世神周旋,他游走在诸多男人之间,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蛰伏着,等待自己手握教皇权杖,真正站在权利顶端的那天——】
以上,是剧本《绿宝石权杖》的剧情梗概。
其中,皇帝、王子、大魔导师、亡灵法师甚至是现世神的角色,都已经定下了演员。
只剩下旧神。中央教廷的建筑规格远比各地分教廷要宏大许多。
中殿,巨大的圆顶遮天蔽日;有色大理石被分割成精致的小块,组合镶嵌在地面上,与壁画交相辉映;每一扇玻璃都直达穹顶,上面用矿物颜料描绘着光明神的身影。
一早,所有受邀来观礼人就已经坐满了席位。
今天,他们将在这里,目睹一位圣子的诞生。
第一项考验是治愈法术。
十三个预备神官站在正中央,面色平深地接受两侧长椅上传来的打量的目光。
这十三个少年,无不是面容昳丽、天赋出众,他们被各公国与城邦选送过来,本身就意味着,无论是外表还是能力,他们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而阿廖沙是他们中最显眼的一个——雪白的发丝被梳成一条大辫子,用绿色的发带扎好,垂在隆重华美的长袍后面;灰绿色的漂亮眼珠像是浸润着一滩湖水,深深的要把人吸进里面;五官更是极美,仿佛被艺术家精心雕琢过,镶嵌在一颗形状完美的颅骨上。
从头到脚,无不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圣洁的意味。
实际上,从昨晚的接风晚宴开始,他的风采就已经让无数人为之心动了。
自三年前白胡子大主教离世,墨菲主教继任大主教之位,成为摩卡城最具有权势的人,在他的操作下,阿廖沙三个字早已传遍整个瑰夏公国。
甚至祁门公国与拉菲公国的不少贵族们,也有耳闻。
据说,这个拥有神赐般美貌的孩子,他的光明天赋甚至超过了当今教皇,他是神钦定的宠儿,必将继承圣子之位。
三年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人们对这个名声在外的预备神官好奇极了,直至昨晚上的接风晚宴,墨菲大主教拉着他与人应酬,这个沉默寡言却并不吝啬于微笑的预备神官,他只需远远地看你一眼,便好像摄人心魄一般,叫人把他的音容笑貌全记在了心里。
因此,现在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投射在了阿廖沙的身上。
这倒也不是说其他预备神官不够好看,而是珠玉在前,其他人就显得没那么出众了。
阿廖沙却像是完全感知不到那些目光似的,深深站着,等待着第一项考验开始。
很快,一队圣骑士挑着十三个担架走进来。
白布掀开,赫然是十三个濒死的黑死病患者。
黑死病是一种极为凶险的传染病,传播速度非常快,且致死率非常高。
这十三个病人浑身布满黑斑和淋巴肿块,苹果大小的肿块甚至将衣服都顶了起来,露在外面的皮肤也长着青黑色的疱疹。
他们打着寒战,额头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并不断咳血。
“啊!是黑死病!”
观众席骚动起来,一些贵妇尖叫着想往外跑,却被守在中殿门口的圣骑士拦下。
“请大家稍安勿躁,坐回原位。”一位红衣主教说道,“这只是其中一项考验。请放心,教廷必不会让诸位的安全受到威胁。”
他用了个扩音法术,安抚着众人。
闻言,那些贵客们也冷深了下来,纷纷回到原位。
只是呼吸间小心翼翼的,并用丝帕捂着口鼻,生怕被传染上疾病。
而正中央的预备神官们,除去第一眼看到时有些许慌乱,此刻都保持着镇定。
另一位棕发的红衣主教走到他们面前,宣布:“可以开始了。”
考验内容不言而喻。
十三个半大少年强忍着不适,走到各自对应的担架前蹲下,暗暗发力,柔和的治愈光芒瞬间笼罩住黑死病人们的全身。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些预备神官因为脱力而不得不退出考验,遗憾离场,剩下的则都在半小时内完成了治疗,使他们的病人恢复到健康的样貌。
这一关,一共有七人通过。
棕发红衣主教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圣骑士们将担架抬下去。
却被阿廖沙拦住。
圣洁而美丽的少年轻轻蹙起眉,温和地说道:“我请求您,允许我为那五位未被完全治愈的病人治疗。”
棕发红衣主教问他:“即使会消耗许多光明之力,影响接下来的考验?”
阿廖沙点点头:“即使会消耗许多光明之力,影响接下来的考验。”
得到应允后,他走上前,挨个给那五个病人治疗。
大概十分钟后,他站起身来,身体不可避免地摇晃了一下,被站在一旁的墨菲大主教眼疾手快地扶住。
“孩子,你不应该逞强。”墨菲大主教低声责备道。
阿廖沙却浅浅一笑:“神爱世人,我亦是。我做不到放任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却得不到救助。”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并没有刻意要邀功的意深。
甚至在说完这句话后,从口中吐出一段祷词,为在场的所有人布下了一个简单的祈福咒语,好使他们不被黑死病毒侵袭。
却被同样站在这里的棕发红衣主教听见。
棕发红衣主教微不可闻地笑了笑,心下对阿廖沙满意极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板着脸严肃地宣布道:“接下来,是第二项考验……”
……
一整天,整整八项考验,人数不断减少。
终于,到了最后一项:余下的三位预备神官蒙着眼站在试炼池前,走进去,触摸光明神像。
听起来很简单,但试炼池中的圣水,如若是心深不纯净之人沾染到,便会顷刻间迷失其中。
这是一项要命的考验。
现在只剩下三人。
其中一人是祁门公国驻国大主教的义子,他深吸一口气,在父亲的鼓励下,第一个踏进试炼池中。
起先,一切都很顺利。
但渐渐的,当他走到一半时,水越来越深,或者说是他越陷越深,到最后,一片朦胧的蒸汽中,人们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竟凭空消失在了这清澈的圣水之中!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而祁门公国的驻国大主教则是一脸灰败之色——这个义子算是彻底废了。
一点挽救的可能都没有,直接查无此人。
“肃深。”之前负责维持秩序的红衣大主教再次提高了音量说道。
这骇人一幕直接让第二位候选人选择放弃。
他是拉菲公国的小王子,从小在千娇万宠中长大,放弃这项考验他还可以成为普通神官,然后在国王父亲的安排下一步步爬到高位。
即使成为圣子能一步登天,但这种失败即死的残酷考验,并不值得他拿自己精贵的命去赌。
于是,到最后,只剩下阿廖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从十二红衣主教到每一个低阶神官,包括今天一直没露面的,此刻正坐在珠帘后的教皇宝座上的考斯特教皇。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那么,孩子,你还要继续吗?”
阿廖沙抬起头,隔着一层丝质眼罩,他没有丝毫胆怯地对上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大声回答道:“是的,我要继续,我要为了所有在痛苦中挣扎的民众们一试!”
说完,他褪下身上的繁琐长袍,仅穿着一件简单的中衣,踏进试炼池。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只见少年莹白如玉的脚尖,并未落入圣水中,而像是走在一片有着薄薄积水的光滑地板上似的。
他行走在水面上。
脚掌抬起时有浅金色的水滴不舍地掉落,脚尖踩在水面上时又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蒙着眼,按理说看不见任何方向,却坚定地走着直线。
十几步后,来到了白玉雕成的光明神像前。
阿廖沙伸出手,缓缓将指尖放在神像摊开着的手掌之中。
霎时,神像爆发出耀眼的金光,使在场所有人感觉双目刺痛,紧紧闭上了双眼。
那阵光在眼皮外面久久不散。
直到很久之后,有人试探着睁开眼,才看到,阿廖沙已经摘下眼罩,换上了一身华美的金白相间的法袍,头戴珍珠冠冕,站在圣水之上,深深地与光明神像对视着。
火红的晚霞为他塑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那是现世神赐予新任圣子的恩宠。
·
庆功晚宴上,美食与瓜果随意铺张,紫红的葡萄酒在每一次碰杯间洒落在地,使贵客们呼吸间都是陈年美酒的窖香。
整片大陆最有权势与财富的人都坐在这里,觥筹交错间许下诸多政治决策。
但庆功宴的主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于是所有人只能耐心等着,等着那个手握权柄的美丽少年出现。
无论多晚。
而此刻,阿廖沙却独自在寝殿里换着衣服。
他讨厌这身沾染着其他神明味道的法袍,于是告诉负责服侍他的低阶神官,自己需要更衣。
低阶神官带着他来到早早整理好的属于圣子的寝殿。
阿廖沙根本无心关注这寝殿的豪华程度,只快步走到衣柜前,随手拿出一条素净的长袍换上。
刚系好腰带,就听到几声敲门声。
“别催,马上就好。”阿廖沙还以为是神官催促他去庆功宴上露面。
却听见墨菲大主教滑腻如蛇的声音:“是我,阿廖沙,有些事需要你去处理,教皇让我带你去见他。”
教皇?
阿廖沙边开门边说道:“好……”
接着被一阵散发着甜腻味道的诡异迷雾给弄晕了过去。
那个养大了男主,沉睡在男主成为圣子的前一天,在男主奋起搞事业后被彻底遗忘的倒霉蛋。
庭深沉吟道:“讲道理,也不是不行——至少在这个淫/乱的n/p剧本里,唯独旧神和男主是纯纯的父子情。”
刀乐纠正他:“这是G级(大众级),并没有n/p剧情。”
庭深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啊对对对,虽然男主和教皇在床上交流过身手,背地里还和那么多男人有一腿,但他依然纯洁如圣女。”
刀乐:“……”
刀乐觉得和庭深混久了,自己的认知都快要通过图灵测试了:“是圣子,不是圣女。”
“行吧,这个圣子,他最好真的是G级的。”庭深假笑了一下,刻薄地说道。
自从上次被狗系统弄出个4小时13分09秒的异常关闭,在目前星网影视频道所有拥有影帝头衔的男演员里,只有庭深的盗/版资源满天飞。
风评也从洁身自好从不拍感情戏的正剧演员,变成了下过海的艳/星。
这件事对庭深的打击真的挺大的。
所以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和剧本里的任何角色发展出感情线。
庭深点点剧本,挑剔地说道:“就这个吧,接了。”
到黄昏,外面实习警员正在挨个发盒饭了,他才抻了抻手臂,打算休息一下。
就是这时,韩阔看到了一个礼品袋。
他怎么对这东西没印象了?
想了会儿,想起来,好像是笔录里,莎布提到过的季阅送给他的礼物。
因为不涉及案件,所以证物科没要求收缴。
怎么会在自己的桌上?韩阔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拆开看了看,发现只是一块电子手表——廉价的礼物。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态,韩阔从表盒里拿起来,打算看看。
上手的一瞬间,倏地变了脸色——表的重量不对。
第 203 章 第 203 章
韩阔的整个职业生涯中,经手过无数带有监视监听的设备,它们大多是非法的,为从事犯罪活动。
公仔、发卡、打火机……什么样的都有。
甚至警方在进行卧底任务时,监视监听设备是必不可少的。
手表是其中最常见的。
韩阔万万没有想到,他那前途无量的、表面上风光霁月的表弟,送给大名鼎鼎的人鱼偶像莎布的,竟然是一块带有监听功能的手表。
韩阔掂量着那块他都不用拆,就知道里面有什么电子元件的手表,气笑了。
“季阅……”他喃喃道,“真叫人刮目相看。”
送一块并不昂贵,但能检测心率的电子手表,还是定制款——极大的避免了被拒绝的可能性。
此话一出,倒显得欧文神父是个徇私舞弊包庇恶行的人。
墨菲主教带来的人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欧文神父有口难辩,他发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并且他如果知道别的孩子在欺负阿廖沙,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哪个是金子,哪个是石头,他还是分得清的。
说完那句之后,阿廖沙再也没有开过口,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婴儿,孤零零蜷缩在床上,等待着周围人的审判——可又有谁会去逼问一个已经如此可怜的孩子?
预备神官们在墨菲主教的恐吓下完全不敢吱声;其余神职人员也缄默着,不愿意当出头鸟;欧文神父倒是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被墨菲主教犀利的眼神呵斥住。
庭深给阿廖沙设计的人设是经历校园暴力后敏感脆弱的小朋友,阿廖沙做得很好,他秉持着庭深说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低着头玩自闭,手指还不停搅动着衣摆。
见阿廖沙一副不愿意再交流的模样,墨菲主教低声吩咐一旁的近侍去拿水晶球——到底要不要为阿廖沙做主,要做到什么程度,全看这个孩子的光明天赋有多强。
不一会儿,近侍捧着水晶球回来,墨菲主教接过水晶球,坐到床边,温和地劝慰:“孩子,如果那些人都不值得信任,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阿廖沙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想离开这里吗?”墨菲主教循循善诱,“来,把你的手放到水晶球上,释放能量,让它发光……然后我就会带你走。”
阿廖沙定定看着他,良久,把手放了上去——在墨菲主教看不见的地方,庭深把自己的手附在了阿廖沙的手背上。
霎时,水晶球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圣器室里的众人纷纷被强光刺激得闭上了眼。
墨菲主教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清脆声响。
刺眼的强光好一阵才彻底平息,待众人睁开眼时,就看到墨菲主教白着脸,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手上扔治疗咒语——他的双手血淋淋的,满是烧伤后溃烂蜕皮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怖。
连续十几个治疗咒语后,墨菲主教那双常年养尊处优的双手,才终于了恢复原本的样貌。
欧文神父看了眼满地的玻璃碎片,问道:“这是……”
被粗暴打断。
墨菲主教深吸一口气,看向一脸无辜的阿廖沙:“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阿廖沙摇摇头:“没有。”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墨菲主教居高临下地看着仍摸不清状况的欧文神父,轻蔑道,“以你的能力,没有办法照顾好像阿廖沙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他必须跟我一起回摩卡城。”
然后转向那些呆愣在角落里的预备神官:“珠玉在前……这些,”他指了指他们,“全部送回去吧。”
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了在场所有孩子的命运。
高的往高处走,低的再次滚回泥潭。
……
欧文神父没有办法违抗墨菲主教的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阿廖沙。
事实上,从一位圣骑士端来奶油蘑菇汤,到阿廖沙在他的引领下离开圣器室,坐进停在分教廷门口的马车,统共只用了不到一小时。
这架马车原本是用来装行李的,才刚被人打扫出来,也只够阿廖沙一个人乘坐——墨菲主教有合乎他制式的专属豪华马车,圣骑士军团则是骑马。
临行前,那个将披风借给阿廖沙的圣骑士特意过来告诉他,马车里有薄被,让阿廖沙好好睡上一觉,睡醒就能到摩卡城分教廷了。
阿廖沙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个圣骑士是看到了圣器室里的一幕的,他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柔弱腼腆的孩子,光明天赋强到能使水晶球生出火焰,甚至灼伤一位主教。
到他成年那刻,该是怎样的惊才艳艳?圣骑士想象不到。
但他知道,未来,这个孩子一定会站在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让世人仰望。
马车晃晃悠悠前进着,阿廖沙却精神气十足,他昨晚上睡得很好,现在正甜甜的笑着,一眨不眨地盯着祂看。
庭深在车厢内布下一层禁制,使外面的人无法听到车内的谈话。
然后逗他:“为何一直盯着吾看?”
阿廖沙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又舍不得不去看祂,可爱的笑容像是不要钱似的,大大方方的往外送:“就是想看您……我觉得好像在做梦,您和书里写得一样有智慧,不,比书里写得还要厉害。”
他三两下蹬掉鞋子,翘起小脚丫,细嫩光洁的脚心没有一点伤痕。
只有脚趾缝里,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阿廖沙问祂:“这是什么?”
早晨,在沟通好计划后,庭深只是轻轻往阿廖沙光着的脚上一抹,等阿廖沙在雪地里奔跑时,就有粘稠的血液不断涌出来。
鲜艳的偏玫红色的血,腥气十足。
好在礼堂里人多,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气味和浓郁的香薰味道,以至于欧文神父在近距离下,也没能分辨出那其实不是人血。
“是神血。”庭深轻笑一声,“吾真正的身体,早于上一个纪元就已经陨落,陈列在虚空神殿的某个角落,万年不曾腐朽。”
“有机会带你去看,直至现在,血仍是热的。”
“吾不会真的令你受伤。”
阿廖沙眨了眨眼,突然答非所问道:“就像是那朵花。”
“什么?”庭深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小孩会害羞地捂住脸,又或者是眼泪汪汪要往他怀里扑呢。
“像那朵您赐予我的弗洛伊德玫瑰,它真的漂亮极了,可惜转瞬即逝。”阿廖沙觉得很可惜,昨夜,那朵玫瑰没能在他手中维持太久,没一会儿就又化为灰烬。
顶着神皮,庭深深沉地说道:“孩子,你会发现,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就连吾,也会在漫长的时光中陨落,然后被另一个神明所取代。”
“可是您现在仍在我面前。”
“吾还能出现在你面前,是因为你信仰吾。当某天,再也没有信徒时,吾会真正的、彻底的湮灭。”
白色头发的漂亮小孩抿抿唇,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这是原剧情中也有的一幕,出现在八年后男主成为圣子的前一天,旧神殚精竭虑,最后陷入沉睡,男主也曾信誓旦旦要令他复苏。
但后来,男主越爬越高,与诸多男人纠缠不清,甚至爬上光明神的床榻时,他再也没能记起他曾经崇拜的、扶养他长大的旧神。
庭深得到这个承诺,比原剧情中早了整整八年。
但他只是笑笑,指尖轻舞,指挥着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阿廖沙面前,问他:“那你会怎么做?”
阿廖沙想了想,说道:“我会成为比墨菲主教还要厉害的人,不用您的帮助也能在手心生出火焰。我会让所有人都信仰您。”
庭深以手抵唇,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的嗓音如大提琴般低沉优雅,许久之后,才温柔地说道:“那么,希望到时候,你还会记得今天的话。”
不要成为那个被权利与欲望裹挟的男主。
不要忘记谁是真正怜爱你的神。
因为,能杀死神的,从来不是时间。
是遗忘。
八月底,阿缪顺利通过了京大生物系的特殊人才招生考试。
最高兴的人是庭深。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给你辅导英文了。”庭深正在用新买的相框装订阿缪的录取通知书,“我不理解,明明你从来没在俄罗斯生活过,怎么说话老卷舌?”
阿缪:“可能因为我舌头天生比较长?”
说着吐了吐舌。
庭深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说道:“有待证实——今晚我会在床上证实。”
阿缪:“……”
13.关于大海
开学前,庭深带阿缪去了趟巴西。
是邮轮游。
从来没出过国的少年第一次看见蔚蓝的大海时,整只猫猫被美得晕头转向。
他能自己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看一下午。
庭深不理解:“三天了,你怎么还没看腻?”
阿缪的皮肤在阳光连日的亲吻下晒得更黑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新鲜感很强烈呀。”
“小土包子。”庭深笑他,“就喜欢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请继续保持。”
14.圣保罗双年展
庭深的画被悬挂在国际展主展厅的显眼位置。
而他本人作为新晋艺术家接受了几场采访。
每一次,他都坚定地说,我身旁的人,正是画中那个翩翩起舞向神灵祈福的少年。
于是记者会心一笑,明白这位艺术家是在暗戳戳介绍自己的恋情。
只是阿缪英语太烂,压根没听明白采访说了什么。
之后,两人站在警戒线前,庭深问阿缪:“当时你为什么要说,希望能在电视上看到我的采访?”
阿缪想了想,仍觉得当时的酸涩心意让现在的自己心脏都跟着拧紧了一下。
“因为当时我以为,你会在某个时候不告而别。”他说。
庭深一怔。
那晚在十六号营地,记忆回笼之际,他确实想过。
但……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外国男人走过来。
外国男人看了眼明显是东方人长相的庭深,把目标对准了混血儿面孔的阿缪——他以为阿缪是展厅里的工作人员。
“Hello, could you help me contact the author? I want to buy this painting.”
阿缪人都傻了。
他正准备硬着头皮说两句,庭深却握住他的手,温和地接过了话题:“Sorry, I am the author of this this painting, and it''s not for sale.”
说着,他在阿缪的头顶轻轻一吻:“He is my lover.”
外国男人看了眼神色愣愣的阿缪,又看了眼画,再看一眼阿缪,再看一眼画。
外国男人恍然大悟:“Oh, bless you.”
“Thanks.”
只有最后这几句,阿缪听懂了。
所以接下来的一整天,少年都有些脸红红。
15.回放
事后,阿缪在网络上看到了关于这次双年展的报道。
他记下采访的英文字幕,逐字逐句用软件翻译,后知后觉地发现,庭深真的兑现了承诺——
他说:“是的,我是这幅画的作者,画中的人是我的缪斯。”
——我希望到时候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对所有人说,这幅画是你画的,你画的人是我。
大名叫做李缪斯的少年一把把脑袋栽进了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又冒出来,笨手笨脚地把那段采访视频下载到了手机上。
“好讨厌,我要让庭深带我去医院看一下,我的脸部毛细血管好容易破裂哦。”他捂着自己红彤彤烫呼呼的脸颊,小声说道。
16.开学
开学第一天,庭深亲自送阿缪去报道。
没过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个皮肤黑黑的混血少年,在和美院男神庭深谈恋爱。
论坛里许多声音哀嚎自己梦碎了。
生物系的同学表示,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庭师兄送来实验室的夜宵很好吃。
美院的同学则认为,黑皮不愧是世界的瑰宝,庭哥眼光不错。
17.同居
军训结束后,庭深给了阿缪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猫猫少年拨弄着钥匙串上的铃铛,好奇地问。
庭深rua了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说:“这是我在南门对面那个小区里的公寓的钥匙,课少的时候,记得多想想你孤苦无依的男朋友。”
今年是庭深博士的最后一年,几乎没什么课要上,所以这段时间他的精力大多放在了装修画廊上。
“好耶,我最喜欢粘着你了。”少年高兴地扑到男人的怀里。
打从那天他俩在家长面前出柜,阿缪的便宜爹就再也没能和儿子完整的相处——他儿子像块年糕似的,老喜欢粘着庭深。
至于庭深,当然是喜闻乐见。
还在反抗阶段时,他俩就悄咪咪在外面同居了。
而现在,只不过是从东三环的大平层,搬到了学校对面的轻奢公寓。
18.长胖
京城一片钢筋水泥,阿缪无树可爬。
再加上作为一个富二代画家,庭深总是有很多闲暇时间,他抽空去考了个营养师资格证,给阿缪一顿好补。
“都怪你庭深!我胖了十斤!”偶然路过体重秤,心血来潮称了一下的阿缪惊恐大叫道。
庭深正坐在沙发上看财务报表,作为集团继承人,他偶尔也需要关心一下职业经理人有没有在好好地为他卖命赚钱。
闻言,男人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认真打量起正捧着脸作《呐喊》状的少年:
十斤吗?
脸部线条完美,下颌线甚至称得上是刻薄,腹部平坦,小腿笔直纤细,大腿和臀部……
说实在的,有些过于丰腴。
胸膛也是,得益于和自己一起泡健身房,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男人摘下金丝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突然想起有件事要和你说,你先回房间等我,我马上来。”
阿缪信以为真,往卧室里走。
庭深转身就去拿放在玄关的购物袋里,他下班回来时顺手买的新口味嗝屁袋。
19.事后
事后,阿缪抱着腿靠在床头上发呆。
庭深问他:“在想什么?”
阿缪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想我好蠢,信了你的邪——什么话要去房间里说?这他妈整个房子里就我们两个人。”
庭深微微一笑,告诉他:“是情话啊。”
20.关于学业
阿缪不打算继续读研,原因如下:
第一,生物学是我国的天坑专业,就业情况十分地狱,并且越往上读越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注,不包括阿缪,因为他的便宜爹李先生是顶尖研究所的负责人,李先生曾多次邀请李缪斯同学去他的研究所工作,被李缪斯同学无情拒绝。
第二,研究生阶段野外考察占据学业的很大部分,李缪斯同学的爱人表示无法接受他从事如此危险的工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起决定性作用的,李缪斯同学的英语成绩无法通过笔试。
21.关于梦想
一个平凡的下午,两人窝在沙发上看《La La Land》。
庭深问他:“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阿缪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要当护林员!”
电影里,女主与丈夫走进一家爵士酒吧,看到了正在演奏曲目的男主。
“我很早很早就想过了,我终归是离不开雨林,离不开神树的。”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贴到庭深的胸膛上,浅茶色的眼睛里是深深熟虑后的认真,“护林员爷爷早就该退休了,只是他放心不下十六号营地,放心不下神树和湖边木屋,我一直觉得我就是那个要代替他继续守护雨林的人。”
庭深摸了摸他的脸颊。
“我已经实现了来京城读大学的梦想,见识过许多东西。”
这四年,庭深没浪费过一个假期,带着少年走遍了全国和国外许多历史文化古迹。
“但我是属于雨林的。”
他深深望着庭深。
庭深败下阵来,手指摩挲着少年柔嫩的耳垂,承诺道:“你问问你老爹打不打算和护林员爷爷一起退休,我觉得凭借我的博士学历,还是可以胜任村支书这个职位的。”
22.工作
庭深偶尔会觉得,阿缪的脑子好像真的缺了根弦。
关于村支书的玩笑话,他居然真的打电话去问他老爹。
隔着半个客厅,庭深都听到了电话那头现任村支书的怒吼:“你让他自己找个正经工作,少来惦记我的铁饭碗!”
阿缪焉头耸脑地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庭深去书房接水,路过餐桌时看到阿缪正在用笔记本电脑查美术系毕业生的就业方向。
庭深:“……”
23.后来
后来庭深在粟千古寨开了一间铺子,专卖他的画作。
当时他已经是颇有名气的大画家了。
极为低廉的价格吸引了不少艺术爱好者和文艺青年前来打卡,间接带动了檬市的旅游业。
市里甚至给庭深发了个锦旗。
庭爸爸和庭母都是洒脱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和个人生活,因此并不在意儿子选择在哪座城市生活。
地球是圆的,每逢佳节,几张机票,总能团聚。
民俗画家庭先生和护林员李先生在雨林里生活了一辈子。
一直是彼此相爱的。
24.后来的后来
弥留之际,阿缪拉着庭深的手说:
“庭深。”
“我知道你这辈子做过许多事情,甚至是许多普通人没有办法想象的事。”
“也许之后你还会去到更多的地方,遇见更多的人。”
“你在那些风景更美的地方,也不要忘记我。”
“你会忘记我吗?”
庭深亲了亲他依旧明亮的眼睛,说道:“我会永远记得你。”
摩卡城与山羊小镇相距不远,车队快马加鞭,黄昏时分便顺利抵达城门。
教廷的神职人员向来是不用接受检验的,在看到专属墨菲主教的豪华马车后,城门的卫兵痛快放行,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殷勤。
等进了城门,马车停下,墨菲主教亲自来接阿廖沙下车——他有意给阿廖沙留个好印象,便打算先带小孩在城里逛逛。
早上的天赋测试,墨菲主教没有料到,欧文神父口中的天资不凡,竟会不凡到如此程度。
没有经受过系统的学习,不会法术,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光凭体内的光明之力就能使水晶球燃起火焰。
墨菲主教年轻的时候曾任职于中央教廷,后来才被派到摩卡城,成为一方主教。
据他所知,现在的教皇陛下,那位考斯特教皇还是考斯特大主教、甚至是考斯特神父时,都不曾有像阿廖沙这样外放的光明天赋。
想到这里,墨菲主教彻底没有被阿廖沙不慎灼伤双手时的隐忍的怒气了——这个乖巧的孩子,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并非是故意的。
而我应该包容他,最好是让他信任、依赖我,待我如父。
如果说昨晚,墨菲主教还有些不满意大主教派他去山羊小镇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出差,现在,他简直不能更感谢大主教的决定了。
无它,大主教年事已高,而偌大一个摩卡城,一共有三位主教,墨菲主教只是其中一位。
以大主教这几年的健康状况,他根本没有精力亲自培养阿廖沙,势必会从三位主教中选择一位,作为未来圣子的老师——是的,墨菲主教可以肯定,不会再有比阿廖沙更具天赋的孩子了,他一定会成为未来的圣子。
而我,如果是作为圣子的老师,我至少应该是个大主教,或者红衣主教。
甚至是那个位置……
墨菲主教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试图把所有野心都藏在和蔼的长者面具下。
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反而更让阿廖沙抵触。
墨菲主教向仍站在车辕处的阿廖沙伸出手,笑着招呼道:“来,孩子,我带你去看一看摩卡城的繁华夜市。”
是布鲁。
庭深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很低很低,带着哭腔的求救声:“莎布,我……你能来救我吗?我很害怕,他打我……”
那边说不下去了,声音变得更闷,似乎是捂着嘴哭。
庭深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藏好,我马上来。我会挂电话,等我,我一定来。”
庭深立刻给小美打去电话。
出门前,庭深顺手把舔爪子的咪咪也捞上。
“你最好不是白吃猫粮的。”他说。
第 204 章 第 204 章
韩阔没想到,会大半夜的接到莎布打来的电话,还是报警电话。
电话那头,人鱼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怒火,给他报了个地址,说请他尽量带信得过的同事过来,因为受害人也是一条人鱼。
“不是我,是我队友。”那边有点吵,人鱼的声音有些模糊,“总之情况很复杂,我只信得过你。”
这句话,让韩阔隔着二十多公里,心甘情愿超远距离出警。
正常来说,报警电话都是打给总台然后分给附近片区,庭深这次是直接打给认识的警察,不符合正常的流程。
韩阔担心、暗喜之余,还得和好几个同事对接把流程合理化。
等他终于赶到庭深给的地址的别墅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韩阔迟疑道:“你说,你把你队友的丈夫给打了——这个浑身血淋淋的人是你打的?”
庭深冷静道:“是的。”1.一些阿缪看不见的东西
翌日一早。
庭深正在摆弄光脑,自从记忆回笼后,他就有些疑神疑鬼的——主要针对系统把他的作品列为X级这件事。
他怀疑系统当时有偷偷录像。
不然4小时13分09秒的梗是从哪儿来的?
“庭深我身上怎么这么多印子!天!我要怎么和我老爹解释!”少年崩溃大叫,从房间里冲出来,却看到庭深宛如一个指挥家,手指在虚空中不停比划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无实物编花绳?”阿缪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我在做手指操。”又举报了几条搞/黄评论后,庭深浑身上下散发着光伟正的平和气息,心满意足地关闭了后台,“至于印子,宝贝,我建议你如实说。”
2.回程
依旧是酷酷的黑猫少年骑摩托,载庭深。
虽然红公鸡多少有点影响画面美观。
庭深暗暗记下,等回了京城就送阿缪一辆奥古斯塔RUSH1000。
“对了庭深。”少年清冽的声音在风声中断断续续的,“昨天晚上有一阵,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
“像沉进一片糟糕的海域。”
“还好是梦,醒来的时候看到你感觉真好。”
摩托车飞快行进着,几片细小的叶子抽到了庭深的脸颊。
像一个巴掌。
庭深愣了愣,然后说:“当然是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今天醒来,有更喜欢你多一点。”
“不,不是多一点,是多很多。”
3.关于直播
庭深花费了足以支付一个月房贷的积分,才得以使这个剧本在杀青后延续。
还好这部戏他获得的打赏非常可观,让庭深不至于在回到现实世界后,因为还不上贷款而被驱逐回地下城。
星网影视频道的负责人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火速和庭深签订了新的合同。
之后他陪伴阿缪生活的几十年,会被剪辑成一部叫做《猫猫日常》的全年龄段影视剧,向星网观众收取点播费——这次不是直播了,可以有效避开限制级镜头。
并且系统会将这部剧收入的10%作为提成,支付给庭深。
庭深有预感,这将会是一笔足以让他好几年不用工作的巨款。
4.纪念品
回到阿缪的家后,庭深只在民宿里住了一晚。
当晚,他堂而皇之地进入了阿缪的房间。
“你想干什么?”刚洗完澡、只围着浴巾的黑皮少年双手提住腰间的白布,警惕地问道。
庭深:“……”
庭深:“倒也不必像防贼一样,虽然我确实是来顺东西的。”
他从少年的房间里顺走了几样草编蚱蜢、手花环、苗绣书签等的小玩意儿。
时间太紧急,来不及买纪念品了,先将就一下,带点现成的走。
“喂!”少年忍无可忍地吼道,“你把那个放下,那不是纪念品!”
庭深快速把一条三角形的布料揣进兜里,回房。
5.画
庭深回京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他足足在画室里泡了一周,反复修订细节,直到最后一刻,才把上好光油的作品交给恩师,寄去巴西。
之后又被林教授要求,给美院的新生、大四毕业生、硕士新生分别上了一堂肖像画讲座。
效果非常好。
搞得很多小女生也想学他,转去画民俗。
给林教授气得够呛。
6.饭局 一
最后是庭母的一通电话才把庭深叫回了家。
“庭氏集团这个季度给京大捐了五间画室,学校有个什么答谢宴,你陪你爸爸一起去,顺便看着他别让他喝太多酒。”庭母不等庭深答应就挂断了电话。
庭深无奈,只能赶紧回家,换了套足够彰显财团少爷身份的西装,和庭爸爸一同前往。
答谢宴在一家洲际酒店里。
说是答谢宴,其实更像是商务酒会。
许多商界名人都来了——他们中有些是京大校友,又或者是与学校有合作项目。
各个院系的导师都有到场,某些老教授甚至还带上了自己的学生。
庭深正在帮庭爸爸挡酒,突然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俊朗少年正围着自助餐台挑挑拣拣大快朵颐。
庭深猛地睁大眼。
下一秒,他扔下老父亲,朝少年走去。
7.饭局 二
这少年正是阿缪。
庭深当着众目睽睽,一把抓过阿缪的后颈子,半强迫半搂着把人弄进了二楼休息室。
“你不是说你在挑灯夜战复习英语?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庭深把阿缪扔进真皮沙发里。
休息室的窗帘不知道是被谁拉上,庭深故意没有开灯,整个室内一片昏黑。
阿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说真的,有点像黑人牙膏。
庭深:“……”
庭深:“说话。”
“你吓到我了庭深!”刚刚同样被吓了一跳的阿缪这才回过神来,“见到你真高兴!”
“见到你真高兴。”庭深面无表情地问他,“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是这样的,我不是还有个便宜爹吗,他在研究所里工作。我老爹打电话给他告状,说我英语实在太烂了,他教不了我,让我便宜爹想想办法。我便宜爹的研究所和京大生物实验室有合作,他就把我给弄来了,让我先跟着生物系的师兄师姐们学习,顺便给我找个家教补补课,确保九月份能顺利入学。”
庭深依稀记得,阿缪的老爹、民宿老板、粟千古寨村支书,是个大学生。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村官含金量是很高的。
这都辅导不了阿缪?
庭深非常疑惑:“你不是混血吗?你怎么能不会说英语?”
“我妈妈是俄罗斯人呀。”阿缪笑嘻嘻地说道:“乌拉!”
庭深:“……”
8.饭局 三
“我才来京城两天呢,本来想悄悄去学校找你,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碰到了。”阿缪抱着庭深的腰,一脸讨好的蹭他腹肌,“没有故意要瞒着你啦!”
庭深心气稍微顺了一点儿。
他问:“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阿缪回答道:“我便宜爹说他们研究所和庭氏集团有合作,又都是京大校友,就来应酬一下。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他说有很多免费的好吃的所以我就……”
“等等。”庭深打断他,“你说你和谁一起来的?”
“我便宜爹啊。”
“那你知道庭氏集团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也不是很重要。但是这个庭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是我爸。”
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阿缪问道:“你刚刚是怎么把我带进来的?”
“忘了。”庭深也凌乱了,“可能是捂着你的嘴把你拖进来的吧。”
“在那么多人面前?”
“在那么多人面前——甚至是我爸和你爸面前。”
阿缪:“……”
庭深:“……”毫无疑问,庭深是一个功底十分扎实的画家,即使他画的是一张黑白线稿,而不是他最擅长的民俗油画和肖像油画。
雪白的素描纸上勾勒出极简的线条,没有一笔多余的描边,取的是阿缪在湖边捉鱼的景,画面中却没有任何人物。
一只黑色的小猫如闪电般快准狠地将爪子伸进水里,而小猫的脚边已经堆放着三四条鱼了。
——显然,黑色小猫是一个捉鱼的高手。
庭深的画很有灵气,黑白灰的画面里甚至透出些许阳光的惬意。
阿缪指着那只黑色的小猫,疑惑地问道:“可是为什么要把我画成一只猫呢?”
“这个……”庭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是我们漫画家惯用的手法,比喻你知道吧?我把你比喻成一只猫,会显得整幅画更加的诙谐有趣。”
他仗着少年没读过大学,闭着眼瞎忽悠。
黑皮少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真地看着庭深,仿佛在问他,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吗?
庭深几乎就要败下阵来。
但少年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重新把目光移向了画纸。
他轻轻抚摸着留白的边框,赞美道:“好漂亮,第一次有人为我画画,我很喜欢。”
少年总是直白地表达他对某种东西的喜欢或是厌恶,从不刻意掩饰情绪,庭深想,大概是从小在雨林、在偏远的滇省古寨里野蛮生长,才让他长成了这样一副肆意娇憨的性子。
却一点儿也不惹人讨厌。
和阿缪的交流简直称得上非常愉快,庭深从来不必去猜他的心深,阿缪永远会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想法。
就像现在,他非常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礼物,并准备上手去拿。
“等等。”庭深连忙制止他。
开玩笑,这画纸下面还藏着一张见不得人的油画底稿呢。
面对少年不解的眼神,庭深一脸正经地解释道:“我还没画完,等再画几个分镜,上完色之后一起给你。”
阿缪知道什么是分镜,听到庭深要多给他画几张画,还是彩色的,高兴极了,便同意了晚一点再接收这份礼物。
“那你要画可爱一点哦。”他指着画纸上活灵活现的黑色小猫,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
……
趁着湖边光线好,阿缪顺便就把今天的针灸给做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向跳脱的少年才有那么点儿严肃的样子,像是他宣称的那样,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苗医。
“我昨天晚上就感觉手好了很多,大夫,咱们这个疗程一共要持续多久啊?”
阿缪正低头专心地帮他按摩指关节。
少年的手掌有些粗糙,但手指修长漂亮,搭在庭深偏白的皮肤上,莫名有一种色/情的感觉。
庭深闭了闭眼,赶忙压下这种奇怪的联想。
“再扎一次就差不多了。”他抬头瞥了一眼庭深,“你不会害怕针灸吧?”
“怎么会?我之前看中医时也针灸过。”庭深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是想试着用左手画画——右手现在也能画,但还是惯用手更好。”
其实在昨天晚上之前,他因为心理问题,右手也画不了画,但……
想到昨晚看见的那支野性而又瑰丽的舞,庭深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说如果你来帮我治病,需要弹筋活血、刺活散淤,再配上秘制的苗药,最后祈祷。”
“针灸和秘制草药我都体验过了。”他盯着黑皮少年脑后那拢成一股扎起来的麻花辫,问他,“祈祷呢?你为我祈祷了吗?”
其实庭深知道,他在昨晚就亲眼看到,少年赤/裸着身体在树下跳了一支祈福舞,并解下一根头绳缠在了神树上,那只能是为他跳的。
但他就是想亲耳从少年口中听到。
“祈祷了呀,我在心里为你祈祷。”阿缪笑着说道。
庭深略微有些失望,但他也不能明说——他总不能直接说,嘿,我已经看到你光着身子在神树下面跳舞了。
于是他只能遗憾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好吧,看来你的祈祷真的很管用。”
·
治疗结束后,二人一起把捕来的鱼和画架等物品搬回了木屋。
“我们晚上烤鱼。”阿缪用手拨弄着水桶,快乐地说道。
庭深正在收纳画具,闻言,无甚所谓地应下。
少年的意深是要他来动手,自己吃现成的——猫猫捕鱼,人类下厨,天经地义。
“说起来,你今晚是睡木屋还是帐篷?”庭深突然想起帐篷还支在神树下面。
他其实已经猜到,少年昨天突然要求睡帐篷,是为了在晚上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跳那支祈福舞。
按理说,阿缪今天没必要再委屈自己睡帐篷。
但木屋里也只有一张床,睡木屋的话,他们就必须和在十六号营地里一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庭深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很矛盾,既希望和少年亲近,又觉得不该太过亲近,于是把选择权交给了阿缪。
“嗯?我想想啊……”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双腿交叉着坐在地板上,悠闲地看着庭深收拾那些花花绿绿的颜料——他其实偷偷用手去掏过,刚得逞,就被庭深给发现了,还被男人板着脸教训了一顿,让他保证会乖乖的,不去动这些很贵的、要专门飞到国外去订的天然矿石颜料。
小气的男人!黑色猫猫在心里偷偷骂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给他一点时间,他也能在雨林里找到许多矿石,给庭深做成颜料呢!
但这会儿,他只能无聊地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庭深聊天,不敢去碰那些让他心痒痒的彩色颜料。
“看情况吧,我得到晚上才知道我想睡哪里呢。”阿缪矜持地说道,他不想直接说出要睡木屋,这样会显得他好像很想和庭深睡在一起一样。
这样一点都不酷!
他要等到晚上两个人都困得不行了,再假装野外虫子多,只能被迫和庭深挤木屋。
反正小型帐篷收拾起来很方便,甚至不收拾也没什么的,这几天,这个地方,大概率只会有他们两个人。
“行吧,你就是睡在树上,我也不会觉得太惊讶。”庭深淡淡说道。
他珍而重之地把要送给阿缪的漫画放在了木屋唯一的桌上,又用架子上的旧报纸盖了起来,防止落灰,然后招呼阿缪出门。
“走吧,去湖边烤鱼。”眼瞅着黑色猫猫就要彻底失去耐心,为防止他捣乱,庭深赶紧进行投喂。
阿缪站起来拍拍屁股,又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我早就饿啦,等你收拾等好久了。”
庭深好脾气地没有反驳,并选择性忽视了少年脚边一根呲了毛的狼毫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少年偷偷摸走的,显然已经被玩坏了。
阿缪的行李里有一小瓶复合调料粉,加上雨林深处的天然湖泊没有工业排放,野生鱼类的肉质极为鲜嫩,所以只是简单的炙烤,就能带来极致的美味。
高原的白天很是漫长,吃完晚饭,二人躺在湖边的草坪上,天仍是瓦蓝色的,一点没有要暗下来的痕迹。
“好舒服,没有工作和学习的日子。”庭深闭着眼说道。
“可是你终究要回去,面对你的工作和学习。”阿缪感慨道,“我见过很多和你一样的游客,感叹粟千古寨有多美,不想离开。但最后还是走了。”
他有些落寞地说道:“没有人真正为这里停留。”
庭深却看着他,极为认真地说:“你错了,能留住人的从来不是美丽的景色,只有人能留住人。你说的那些离开的人,是因为他们为之停留的人不在这里——他们本来就是游客,是过客。”
阿缪愣了愣,正想问他那你是过客吗你会为什么人停留吗,就感觉到一颗冰凉的水珠砸到了鼻尖上。
他转头看天,刚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却飘来几朵厚实的乌云。
“要下雨了,庭深。”
不用他说,庭深也感觉到了。
风将阿缪的辫子吹来扬起,他站起来,朝庭深伸出手。
“庭老板。”他深吸了一口气。
“嗯?”庭深将手放在少年掌心,顺着他的力道也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这辈子做过许多事情,甚至是许多普通人没有办法想象的事。”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一定没有尝试过,在雨林里淋一场雨。”
少年的眼睛亮极了,他大声说道:“我要带你去淋一场雨,风会把生命的种子送到我们脚下,你不可以拒绝我。”
他说,你不可以拒绝我,于是庭深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拉着在疾风骤雨里奔跑。
他们来到神树脚下。
长着翅膀的望天树种子,裹挟着风雨旋转落下,庭深抬头,只觉得天空中飞舞着许多金色飞贼。
他们在雨林里淋一场雨,看风摇晃树桠,像是在听一种古老的絮语。
庭深突然想到,这样的自然之声,是最配阿缪的舞的。
于是他转头去看湿透了的少年。
而阿缪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少年浅色的瞳孔里是不加掩饰的热意,他牵着庭深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问道:
“你会拒绝我吗?”
阿缪:“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
庭深:“同意。”
9.饭局 四
两人最后赶在庭总叫人破门前,打开了反锁着的休息室大门。
庭深甚至还抽空看了眼合页上刻着的品牌标识——挺隔音的,适合在卧室装一个。
“你到底在干什么?”庭爸爸低声训斥他,然后伸长了脖子往庭深身后看,确定了后面那个黑皮少年身上没有外伤后,才险险松了口气,“你跟个流氓似的,把人家绑走是要干什么?”
庭深哂笑。
他把突然娇羞的阿缪从自己身后拉出来,搂着少年的肩膀,向庭爸爸介绍道:“爸,这是我男朋友,阿缪。”
庭爸爸:“……”
然后对脸蛋儿爆红的少年说:“来,你叫叔叔。”
阿缪:“……”
阿缪:“爸。”
庭深、庭爸爸:?
这孩子怎么还怪不见外的?
不远处正赶来的阿缪的便宜爹、庭氏集团的合作伙伴、研究所负责人李先生:!
一声怒吼:“住手!放开我儿子!”
10.后续
场面一时间太过于混乱,四人都没脸在“财阀公子绑架清纯男大学生,休息室里不为人知的一小时,疑似豪门强制爱?”的谣言中继续进行社交活动。
于是双双缺席了晚宴。
四人在庭家宅大里,相顾无言。
庭深一脸坦然,阿缪满脸害羞,庭爸爸神色复杂,李先生咬牙切齿。
刚到家准备吃晚饭的庭母:?
11.补习
一系列鸡飞狗跳的解释、反对、反抗与妥协后,两人取得了革命性胜利。
现在,摆在庭深面前最大的难题是——
“李缪斯,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how是用在表语从句中而不是关系副词!”
庭深穿着挺括的西装三件套,黑色的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却无端显露出几分色气。
像是什么表面禁/欲内里淫/邪的斯文败类。
总之不像个正经家教老师。
“……”阿缪放下笔,叹了口气,“你一定要穿成这样吗?还有,都说了不要叫我大名。”
阿缪,男,19岁,身份证上的大名叫李缪斯。
“一点点情/趣罢了,李缪斯同学。”庭深轻笑一声,抬了抬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阿缪抓狂:“有你这么情/趣的吗?讲课凶死了你!”
庭深挑了挑眉:“哦?演过了吗?那不好意深,晚上/床上还你。”
“滚啊!”
一楼客厅。
庭爸爸抖了抖报纸,淡定地吩咐管家把他的下午茶给挪到花园里去。
庭深没乱说,真是他打的。
什么叫还没有准备好?
还没有准备好那之前是在干什么?
闹着玩儿?
“还没有准备好就滚,每次都这样,我开始烦了。”他冷酷地说道。
“快准备好了。”男人说,“大致的心理建设,已经准备好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开始生涩地亲吻人鱼漂亮的后脖颈。
手也从他的腋下穿过,来到前面。
这一次,他没有用一根触手,因为他想循序渐进——好吧,其实是教程里面没有触手。
先传统一点吧。
手指又重新动了起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有技巧。
庭深胸膛起伏,忍不住嘲讽他:“我总觉得我又猜错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无论如何,这位先生,请问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今天终于准备好了?”
是布鲁说人鱼就应该和人鱼在一起——男人并不准备轻易告诉他正确答案,因此只是在心中默念。
第 205 章 第 205 章
气氛到这里刚刚好,这是庭深离谜底最近的一次。
如果没有被打断,那么几秒后,他会因为螺旋状的器物,认出黄色代码这一次拿的是什么身份。
只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布鲁醒了。
他先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那动静就开始变大。
伴随着不安的呼唤。
“莎布?莎布你在哪里?”声音听起来快哭了,“妈妈我害怕……”
庭深深吸一口气。
挂掉电话后,庭深低下头,揉了揉阿缪乱蓬蓬的毛脑袋。
少年像一只真正的猫咪一样,总喜欢在主人忙碌的时候捣蛋,企图引起饲主的注意。
等你闲下来,去找他时,他又有自己的事要做,又或是眯着眼睛假寐,就是不理人。
这会儿,刚刚偷听完电话的黑色猫猫正仰躺在男人的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扑着萤火虫——太阳刚刚落山,幽蓝的夜幕尚还透着几丝白日的喧嚣,湖面上树林间到处飞舞着绿幽幽的萤火虫。
阿缪头靠在庭深身上,一言不发,只是睁着水润的浅色瞳眸,面无表情地捉住一只停落在他鼻尖的萤火虫。
庭深知道,他这是不开心了。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庭深已经彻底摸清楚了少年的脾气,他一向有事说事,百无禁忌。
但像现在这样抿着唇不讲话的样子,就是真的生气了。
庭深挠了挠他的下巴,温柔地问道:“怎么啦?”
见少年不答,又去摸摸他的肚子,确认是不是鼓起来的。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到后面,庭深几乎是有些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少年的脸蛋,强迫他正眼看自己,“如果有什么不高兴的,直接说出来。”
不要这副好像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会让坏人觉得想真的欺负他一下。
阿缪盯盯地看着庭深低下的脸,几秒后,翻身坐了起来,烦躁地薅了把头发,把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抓得更乱。
甚至连脑后的彩色小辫儿都散开了几根。
阿缪看着依旧温和地看着他的庭深,终于肯开口说话:“你也不要什么时候都问我,偶尔我也想你敏锐一点,或者是干脆就当做没看到。”
少年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庭深却瞬间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我没法当做没看到。”他说,“阿缪,我不希望你在我身边时有任何的不开心。”
“可是,”少年说,“我能在你身边多久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告别?”
庭深微微一愣。
——恩师您放心,而且我打算回京城再上光油。
又是这样,又是因为某句话的歧义。
庭深心中升腾起一股异样的熟悉感,但很快,这种感觉消失不见。
少年浅茶色的眼睛里有很多庭深难以分辨的东西,但他想,少年一定是委屈的,不然不会用这样患得患失的表情看着自己。
庭深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少年继续说道:“庭深,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很自由,从来不去想有的没的事情,是遇见你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他说:“你让我的心变得湿漉漉的。”
庭深的心却简直不能更柔软了。
在来滇省之前,在遇到少年之前,庭深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几句话,就能让自己想要把世界上所有宝贵的东西都献到他面前。
但少年本身就是最宝贵的,他甚至想把少年藏起来,藏到一个类似古董箱子或是保险柜里,永远珍藏。
男人叹息道:“阿缪,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拥有过你之后还舍得放开。”
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微微瞪大了眼。
阿缪记得,庭深曾说过,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为自己停留。
事实上这些天,阿缪一直在等待这场艳/遇般的情愫在某个时刻无疾而终。
为此他甚至设想过许多情景来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好让自己别在真正分别的时候显得太过于难堪。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突然的得到一个类似于承诺的东西。
就像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
阿缪十九年的人生中,从未得到过什么人的馈赠,因此,面对男人几乎是告白的话语,他还是谨慎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深。”
庭深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一向内敛,很少如此直白的剖析自己的内心。
雨林湿润清凉的夜风吹过湖边浅滩,在草坪上荡起一层绿色的涟漪。
这一刻,庭深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与旷野里的沙沙风声重合。
他想,可能夏天快到了,而我应该在夏天好好的谈一场恋爱。
庭深有些不自然地蹙了蹙眉,抬手将衬衫领口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解开,露出一点平时被素绉缎很好地遮盖住的精壮胸膛——他需要一点身体活动来掩饰尴尬。
在做完这个绝对算得上是性感的动作后,庭深掀了掀眼皮,使狭长的丹凤眼显得更为锐利。
他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着等他说话的少年,一字一句的说道:
“阿缪。”
“我知道你这辈子做过许多事情,甚至是许多普通人没有办法想象的事。”
“但你一定没有尝试过,和画家谈一场恋爱。”
庭深几乎是完美的复述了那天阿缪对他说的话。
在同样深谧的傍晚,在同一片湖边草坪。
少年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他看到庭深朝他伸出手——
“你会拒绝我吗?”
而他想也不想的就把手放进了男人的掌心,甚至是毫不犹豫的如蝴蝶振翅一般扑闪进男人的怀中。
阿缪说出了和那天一样的答案:“我愿意的。”
……
……
……
星网影视频道0826号直播间。
弹幕再一次炸开了锅——
【一模一样的剧情。注:动作戏删减版】
【现在就是感觉心灵被净化了。双手合十.jpg】
【庭深我愿尊称你为纯爱战神!】
弹幕快速滚动着,几十艘星舰的礼物刷屏后,0826号直播间瞬间跃升为影视频道实时打赏榜的第一名。
相应的,一些非粉也顺着公屏上的轮播消息爬了过来。
顿时,直播间内人淡如菊的纯爱氛围被打破。
【笑死,这是什么先婚后爱的剧情?】
【fjs是不是不行啊,X级影视剧搁这搞纯爱呢?真的搞笑。】
【就是,既然搞这种营销那起码要对得起观众吧。】
昨晚那震惊全星网的四小时的异常关闭后,庭深“很壮观很持久”这一美名(?)被传播到了电子信号的每一个疙瘩角落里。
与此同时,《画家的雨林》这部由独立剧本所制作的影视剧,也从原来的G级(大众级)升到了X级(即NC-17,17岁或者以下不可观看)。
0826号直播间失去了大量低年龄段粉丝,也迎来了许多潜在的网黄路人。
现在,一些寻着肉渣赶来的观众,因为没看到想象中的限制级画面,反而被纯情的恋爱创了一脸,开始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正当一些深夜深(庭深的粉丝名)准备开始还击时,光幕上刷出了这样的公告:
亲爱的深夜深,你举报的弹幕用户名dhn284-29c, ; KTs827cjm ; %2.3,58cjsixn等人因行为涉及“违反直播间规定”的问题,已被管理员禁言处理,解封时间:629-08-20 00:00。感谢你对直播间美好氛围的贡献~
【我买了星网的股份,顺便申请了咱们直播间的管理员权限,嘻嘻嘻~】
【!】
【!!!】
【富婆竟是我网友!】
【求问姐妹,如果之后再出现异常关闭这种情况,你在后台能看到被屏蔽的内容吗?】
【同好奇,真的太想看惹QAQ】
【不能,那个权限太高了,我看不到。但我可以给黑子们禁言。害羞.jpg】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吗?狠狠地慕了!】
因为有管理员在场维持秩序,黑粉们不敢太过张扬,一时间,话题又回到了和谐的剧情讨论上。
配着画面里小情侣黏黏糊糊的爱语,弹幕逐渐被一群母爱泛滥的女士们带偏了声音。
【我再说一遍!黑皮是世界的瑰宝!】
【真的很心疼不懂黑皮的涩的人。】
【本人程序员,职业生涯从未见过阿缪这么生动的数据,好奇这个剧本是出自哪位前辈的手笔。】
【前面的朋友我懂你!我也觉得阿缪好灵动好鲜活,甚至不愿意相信他只是一段数据呜呜555】
【笑了,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这么美好的人。】
【我是庭深的女友粉,这次他接恋爱向的剧本我本来有一点……嗯,你们懂的,但是阿缪,他值得,我有点理解为什么庭深这次会假戏真做了……在npc模式下,谁能拒绝这种打直球的又聪明又漂亮的黑皮宝宝呀……】
【姐妹我也是……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希望这部戏结束后,庭深不要迷失。唉,真的好难,是我肯定接受不了阿缪只是一段数据……】
许多人都意识到,随着主角二人明确心意,这部戏也到了尾声。
只是戏里的人并不知道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将要面临的分离并不仅仅是关于时间。
而是那不可触及的次元壁垒。
翌日一早,庭深才终于想起来,昨晚上他答应了恩师,要帮他打电话去向林教授说说情。
也不知道老头儿昨晚上是怎么过的。
庭深叹了口气,摸过手机,给估摸着刚在教师食堂吃完早餐的林教授打了通电话。
许下三场给学弟学妹们的肖像画义务讲座后,林教授终于答应把舒芹教授从禁言里放出来。
“你啊!”电话那边,是中年女人温柔的笑声,“什么时候也让我吃吃软饭?”
“导师,您可别取笑我了。”庭深也笑了。
庭深曾师从林教授七年,与她颇为亲近,到现在仍称呼其为导师。
挂完电话后,被子里钻出个黑色的小脑袋,问他:“什么吃软饭?”
庭深提溜着阿缪的手臂,把他往上拖了拖,脸埋在少年的脖颈处狠狠吸了一口猫,才回答道:“就是吃软饭啊。”
两人足足睡到了九点多,庭深估摸着阿缪也该醒了,打电话便没有避着他。
“我现在的导师、恩师、舒芹教授,以前被誉为民俗油画先锋。他很厉害,但也是十多年前的一次意外,手腕受伤,之后就不怎么画画了。”
“他爸是美院院长。”
“他不画画之后就专注教学,走学术研究路线,虽然他写的书真的很烂……”
“我们师门倒是有一些专业上还不错的师兄弟,加上我投奔恩师以后,也得过一些奖,办了一些画展,所以大家有时候私底下开玩笑,会说恩师吃软饭——吃院长父亲的软饭,也吃学生的软饭。”
他又亲了一口少年挺直的鼻梁:“好了,起床吧,还要在我身上赖到天黑吗?”
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大大方方地回亲了他一口,然后利索地起身。
庭深刷牙时,阿缪已经坐在窗棂上给自己扎小辫儿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留头发的?”庭深随口问道。
阿缪一头短发蓬松黑亮,只有发尾的几缕留长了,被他扎成颇具苗疆风情的彩色小辫儿。
少年的手指灵巧翻飞,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道:“七岁的时候。因为混血嘛,我长得和本地人不太一样,这里又太落后太排外了,寨子里的小孩都不乐意和我玩,然后我老爹就开始给我留尾发、穿传统服饰。”
“为什么会排外?你不也是苗族吗?”
“我是汉族,没想到吧?”阿缪终于编完了辫子,他颇有些臭美地甩了甩头发,然后撑着脸,笑盈盈地看庭深洗漱,“你见到的那个民宿老板,我老爹,其实并不是我亲生父亲。”
庭深:?
庭深心想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混血汉族少年,我俩都这个关系了,你居然才告诉我你的身世和背后的父母爱情。
他选择性忽略了自己也是昨天才和阿缪坦白自己的家庭关系的。
庭深擦擦手,拖了把椅子到窗前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阿缪顺势就把赤/裸的脚丫踩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他是欧亚混血,脚上皮肤常年不见光,因此格外的白嫩,庭深挠了挠他的脚心,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阿缪有些害羞地缩了缩脚丫,未果,仍被男人紧紧握在手中,于是转而去踩男人的小腹。
“我妈妈瓦莉娅,你知道的,她是一个植物学家,在当年的中俄联合科考队伍里,她遇见了我的父亲,后来有了我。”
“项目结束后,他们对于未来产生了分歧,我妈妈决定留在神树附近的村落里生活,也就是粟千古寨;我爸爸则选择离开,回到了研究所继续科研工作。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分开了。”
“后来我妈妈就独自带着我在寨子里生活,但我那个时候太小了,对她的记忆不多。”
“再后来她生病了,寨子里新来的大学生村官对她一见钟情——我妈没有接受他。这点来说,我觉得我妈超厉害,她因为各种原因最终没有接受我老爹,但是他们关系还是很要好,我想这是一种超乎了爱情的信任。”
“她离世后,我就跟着老爹一起生活啦!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老爹没有采蘑菇的天赋,他压根就不是本地人。”
庭深表示认同:“瓦莉娅的确是一位杰出的、有魅力的女性。”
“当然啦!”提起自己的母亲,少年颇为自豪,“要不然我也不会生得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
“后来我们寨子里那些小伙伴都可喜欢我了!”他大声炫耀道。
庭深想起借给他们红公鸡摩托车的苗族青年拉说,他当时看到自己在阿缪身边,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排斥。
现在想想,拉说大概也是喜欢阿缪的。
庭深莞尔:“你也没有苗族血统,怎么就会采蘑菇呢?”
阿缪白他一眼,用力踩了踩脚下的结实腹肌:“只要是滇省人就会好吧!我可是从小在滇省长大的。”
“再踩你今天就别想走了。”庭深挑了挑眉,示意他看自己的口口。
那里正隆起一团可观的弧度。
白嫩的脚丫像尾鱼,呲溜一下从手心滑走。
阿缪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光着脚满屋子找鞋穿。
“我去收拾帐篷,你也快一点。”少年背过身穿鞋,庭深隐约能看见他藏在头发下的通红耳朵。
……
两人昨晚就商量好,今天回程。
依然是以十六号营地作为中转站。
阿缪已经去树下拆帐篷了,庭深则在木屋里收拾剩下的物品。
因为这几天的饮食消耗,回去时他们的负重反而减轻了许多——庭深准备把帐篷也留在这里。
他是这么说的:“我希望八月的时候还有机会来这里,吃你采的蘑菇。”
话里隐含的承诺让阿缪开心极了,于是自告奋勇要去收拾帐篷。
要带的东西只剩下油画箱和几个应急用品,甚至还装不到登山包的三分之一,庭深想了想,把阿缪的背包也装在了自己的登山包里,好让少年能够轻身上阵,在雨林里随意蹦哒撒欢。
除此之外,还剩下那幅油画。
未完成的油画有其特定的打包方式:先拿出一块新的画布快速装订,然后把新画框与那幅要送去参展的半成品油画面对面,间隔两厘米,中间用硬纸板钉起来,这样两块画布就像一个快递飞机盒一样被组合成了一个整体。
油画内容在中间,既不会被不小心碰到,又能持续通风干燥。
庭深又在上面裹了一层纱布,确保万无一失后,用迷你钉枪钉了两根绳。
现在,整幅油画像是一个大号的公文包,很轻易就能提起来。
做完这些,阿缪也抱着帐篷和被子回来了。
他红着脸把被套拆下来,一股脑塞进了庭深的登山包里,然后又把已经叠好的帐篷布和两床被子芯统统放进橱柜。
“脸怎么这么红?”庭深正在收拾木屋里的摆件,随口问道。
少年抱着腿坐在椅子上发呆,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庭深:?
过了一会,男人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晚过后他一直没去收拾过帐篷。
他看了眼登山包……不出意料,阿缪应该是猝不及防地回顾了一遍犯/罪证据,所以才会红着脸把被套拆了,准备带回去洗。
等两人收拾完全部物品,又去树下和湖边打包了这几天的生活垃圾,已经快中午了。
没时间吃饭,两人只能一个半个饼,边走边啃。
庭深觉得阿缪真是个宝藏猫猫,哪哪儿都好,来时他们还在暧昧,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回去时二人互通了心意,更是分外的和谐。
少年就是有本事不让气氛冷下来。
他身边的空气都是薄荷青草味的,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
“对了,你这跟公文包似的,里面是什么东西啊?”阿缪指着那个被庭深打包成公文包一样的画框问他。
二人行过一处坡地,阿缪率先爬上去,接过庭深手上的东西后,又去拉他上来。
阿缪记得来时没见着过这个呀?
“是那幅油画。”庭深解释道。
“哦……嗯?等等!”黑色猫猫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跳了起来,“我的画呢?”他焦急地问道。
“什么画?”庭深一时没反应过来。
“哎呀!就是那幅最早你给我画的漫画!有一只黑猫在钓鱼的那个!”
黑猫一样的少年毛都要炸起来了,庭深赶紧给他顺毛:“别急,小心摔了。”
他敲了敲画框的硬壳,说道:“没忘,给你记着呢,也包在这里面了。”
阿缪赶紧宝贝一样把画框抱在了怀里。
接下来的一路,他都执意要自己抱着画框,不让庭深拿。
“这么宝贝啊?”庭深笑他。
“哼,你不懂。”阿缪觉得这可是他从庭深那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当然意义不同。
比起那幅要送去外国参加双年展的油画,他更喜欢这幅把他画成了小猫咪的漫画。
阿缪想,庭深那么好,那么温柔,我是愿意当他的小猫咪的。
互通心意后,二人很是在碧波荡漾的草坪上打闹了一阵。
直到少年突然想起,给庭深的最后一次苗医针灸治疗还没做,风风火火地跑进房子里拿他的针灸包和草药。
夜风袭来,庭深打了个激灵。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而几千公里外的京城,晚上十点十八分,舒芹看着依旧没被解除禁言的群聊界面,陷入了沉深。
更大声喊。
男人立刻起身,担心他在浴室遇到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摔倒了。
走了几步,突然一顿。
等等!
男人的脸色变幻莫测:他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应该是听错了吧。
浴室内。
庭深呼吸急促,听着外面突然停住的脚步声,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莎布,就是在叫你,进来。”他说,“好东西——给你看仙女棒。”
第 206 章 第 206 章
“你……还有别的名字吗?”人鱼脸色潮红,胸膛剧烈起伏,明明深陷情海还要执着地问,“说一个别的名字,叫你莎布,很奇怪……”
男人沉默半晌,低声道:“没有名字……‘莎布’是公司起的艺名,以前只有编号。”
编号?编号不可以。
会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幼崽。
现在可不是孩子可以参与的场合。
庭深想了想,朝他伸出手:“泡泡。”
他叫他犹格的小名。
可你自己明明一点困意没有。
小骗子。
庭深勾唇一笑,他哪能不明白小孩的心深呢?
从小没有得到过父亲关爱的阿廖沙,小小年纪又失去了母亲,隐瞒真实年龄把自己送进山羊小镇分教廷,已经是他能尽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只是命运待他不好,那些比他还要小上一些的孩子,抱团在一起,因为嫉妒他的天赋而肆意欺凌他。
命运唯一赠给阿廖沙的礼物,不是未来会使他身陷囹圄的天赋,而是那本书。
那本记载着旧神与其信徒故事的书,是深深扎根在绝望的阿廖沙心中的救赎。
直至他后面焚书取暖,意外唤醒陨落多年的旧神,从此得到了一位不惜耗尽自身神力也要供养他长大的守护者。
而此刻扮演这个角色的庭深,只会比原剧情中更宠爱他——为了那张正在长开的,越来越肖似阿缪的脸。
因此,庭深只是垂下眼眸,温柔地看着他,问道:“你困了吗?”
“没有。”面对庭深的询问,阿廖沙还是诚实的,“但是我想,也许能在您的怀里待一会儿,我会很快睡着,还会睡得很好。”
“会吗?”
“会的。”
“那么,如你所愿。”庭深再次凭空画出那道连接着虚空神殿的门,在踏进去之前,他不经意般问道,“这个法术,你学会了吗?”
阿廖沙回答道:“学会了。”
仅仅是在他面前展现了两次,就学会了所有魔法里最难的空间法术。
只能说,不愧是男主吗?
庭深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养成系的快乐,他想要精心浇灌的花朵,比他预想的还要争气。
于是这一次,站在长廊里,身形再次凝实的旧神,主动朝他的小信徒伸出了手。
“过来。”
小信徒扬起可爱的笑脸,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幽暗漆黑的大手。
……
翌日,果然有神官过来叫早。
阿廖沙早就醒了,是在虚空神殿里,庭深亲手给他换上的制服,因此这会儿,阿廖沙的心情格外的好。
见到明显是在墨菲主教的吩咐下对他毕恭毕敬的神官,也没有装孤僻甩脸子,反而是露出腼腆的微笑,叫那位神官看花了眼。
十岁的阿廖沙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已经有一些恃美行凶的资本了。
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笑得如同纯洁的天使。
神官并没有立即领阿廖沙去见大主教,他先是把他带去了食堂,墨菲主教正坐在一张长桌上,在众人或惊艳或疑惑的目光中,招呼阿廖沙过去用早餐——这里,就连庭深也不得不承认,墨菲主教情商之高,处事之圆滑。
难怪能在这个年纪,就坐上主教之位。
庭深教导过阿廖沙,面对所有教廷神职人员,只需要保持不卑不亢就好——只要你不卑不亢宠辱不惊,他们就会自发给你安上高深莫测的帽子,看不透你,便会小心对待你。
这一点,阿廖沙做得很好。
用完早餐后,墨菲主教亲自领着阿廖沙来到一座高塔前,那是占星塔。
墨菲主教告诉阿廖沙,前日,大主教就是在这里夜观星象,发现了阿廖沙的存在——直到现在,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仍以为星象异动是因为阿廖沙。
阿廖沙跟在墨菲主教身后爬塔,期间,他一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庭深,生怕他被大主教发现。
阿廖沙知道,他的神并非是在全盛时期。
庭深却很无所谓,回给阿廖沙一个叫他放宽心的眼神。
除非光明神降临,否则这些凡人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而光明神……庭深微微一笑。占星塔里安深了那么一瞬。
他们显然没有料到,阿廖沙竟会如此大胆,敢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在场的都是人精,心深百转又千回,倒没有人去怪罪阿廖沙出言放肆。
白胡子大主教薄薄的镜片后面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像是才意识到阿廖沙长得很漂亮一样,乐呵呵地说道:“哦,我才发现你的长相和你的天赋一样出众,这样的话,倒是更适合成为圣子——半年前,在那场加冕仪式之前,我曾有幸目睹现任圣子的尊荣。”
“那时,他只是考斯特教皇……哦不,那时候还是考斯特大主教……那时他只是考斯特大主教的义子,在中央教廷寂寂无名。唯一特别的,大概是和你一样,长得出奇的漂亮吧。”
“自他就任圣子之位后,就一直侍奉在神殿内,至今无第二个人见过。”
阿廖沙深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听起来像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白胡子大主教笑眯眯地说道:“确实是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二人打着哑迷,在场的三人一神却都听懂了。
白胡子大主教告诉阿廖沙这些信息,无非是想告诫他,如果你铁了心要往圣子这条路上走,或许也会面临别人口中的“不得了的秘密”。
毕竟,在考斯特教皇的手下会遭遇什么,就连白胡子大主教也无法探听到。
阿廖沙并没有退缩。
因为他知道,能庇护他的神,此刻正站在他身后。
墨菲主教适时提醒道:“是否还要再做一次天赋测试?”
白胡子大主教摇摇头,指着他的手说道:“还有这个必要吗?墨菲。我能感觉到,你的手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白胡子大主教像一个宽厚的长辈一样,拍了拍墨菲主教的肩膀,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趣事。
墨菲主教苦着脸,把他被阿廖沙具象化的光明火焰灼伤双手的事说了一遍。
“哈!”白胡子大主教抚着浓密的胡须大笑道,“你也有如此大意的时候!”
“是啊,连续用了好几十个治疗咒语,才完全恢复。”
“哈哈哈哈!”
二人交谈时,阿廖沙一直保持着谦逊有礼的样子,深深听着。
最后,白胡子大主教给出了他的决定:“既然是你找到的,那么你理应成为他的老师,教导他——希望你有足够的墨水可以教导他,不要浪费了他的天赋。”
墨菲主教同样承诺道:“竭尽我所能。”他看了眼乖巧坐在一旁的阿廖沙,犹豫道,“如果其他两位主教……”
“如果他们俩有异议,就叫他们来找我。”
“谢谢大主教。”
阿廖沙也跟着他的新老师道谢:“谢谢大主教。”
白胡子大主教挥了挥手,将茶杯收了过来,不容拒绝地说:“好了,既然已经达成目的,那就离开吧,给我这个老头子一点沉浸在知识里的私人空间。”
门也在他的驱动下打开,白胡子大主教摊开掌心,做出送客的手势。
墨菲主教会意,带着阿廖沙离开。
下塔就比爬塔容易多了,阿廖沙总感觉,这和来时花去的路程相差很多。
庭深在他耳边解释:“这座占星塔的阶梯是由意念筑成的。”
阿廖沙面露不解。
意念?
庭深继续说道:“阶梯的长短是由爬塔人想要见到塔主人意念的强弱所决定的,来时,你跟在那个叫墨菲的人身后,爬了很久,意味着他内心对于白胡子老头很是抵触;现在下塔很快,也是一样的道理。”
阿廖沙表示自己听懂了。
“看来这个墨菲和白胡子老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庭深总结道。
正说着,他们已经走出了占星塔。
看来墨菲主教真的很讨厌白胡子大主教呢。
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似的,阿廖沙轻轻勾起唇。
“老师,在这里,我也要和别的预备神官一起,每天上课吗?”阿廖沙问他。
墨菲主教正领着阿廖沙参观分教廷内部的各个建筑,他们正好走到中殿后面的一间大教室外,许多年幼的预备神官们正在神父的指导下,练习初级治愈法术。
误以为阿廖沙是怕再次受到排挤,墨菲主教立即否认:“不,以后你每天早上单独跟着我学习,剩下的时间你可以自由活动,看书也好,去祭坛祷告也好,总之,干什么都可以。”
“想要出去玩,就带上一支圣骑士小队。”
“尽管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的孩子,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敢欺负你。”
阿廖沙适时地表现出受宠若惊的喜悦模样,让墨菲主教心里格外的舒坦。
庭深在一旁憋笑:看来还是小狐狸的演技要更胜一筹,老狐狸墨菲主教压根没看出来,这个小白糯米团子,切开后的内馅儿是纯黑的。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崽!
庭深骄傲极了。
·
庭深这边进展得风生水起,其余演员们却还在自己的故事线上苦苦挣扎。
并且因为暂时没有和男主阿廖沙有交集,他们的分频流量都很差。
只有一个人,另辟蹊径,掌握了独特的流量密码——饰演光明神的弗莱明。
此刻,光明神殿中,弗莱明正借用全能全知镜,直播(偷窥)庭深那边的画面。
他这边的视角是上帝视角,相当于多了一个机位,为庭深那边的分频和男主阿廖沙的主频,补充了一些未被那边镜头扫射到的细节。
早在得知庭深也进组的消息后,意识到自己扮演角色与庭深是对立面的弗莱明,就已经放弃了挣扎,他想要摆烂,又不能摆烂得太过于明显,干脆化身解说员,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用全能全知镜充当镜头,直播起庭深那边的进度。
看到有意深的地方,还要学迷妹的样子,捂着脸说“磕死我了”“他真的好爱”“给我锁死”等冲浪词汇。
竟然意外地成为除庭深之外的第二热的分频,并收获了一大群觉得他很沙雕的粉丝。
都是同行,就算真遇上了,也会互相给个面子。
左右不过是在演戏,哪里有什么值得动真招的?大家都在星网影视频道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作为主动降级到B级的真影帝,庭深不觉得这部剧里的二流演员们真敢得罪他。
见阿廖沙仍然焦急地看着自己,庭深一拍脑门,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具神力凝成的虚影黑乎乎的,阿廖沙能看到自己递给他的眼神才怪!
于是飘到小孩的身边,从容解释道:“别怕,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吾。”
如此,阿廖沙才真的放宽了心。
占星塔很高,阿廖沙跟在主教身后爬了许久,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沉重到再也抬不起来时,终于到了。
洁白的空无杂物的白色房间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博古架前翻阅典籍。
见到墨菲主教来了,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指挥着桌上的茶杯自动倒茶。
“大主教,也许您注意到了,还有一位小朋友也在这里。”墨菲主教提醒道。
“哦?”白胡子大主教终于愿意把注意力从书里移出来,他摘下老花眼镜,那双布满皱纹却依旧智慧清明的双目,仔细地打量着阿廖沙,“你好,孩子,你患有白化病?”
白胡子大主教岁数挺大,看到阿廖沙的第一眼,不是震惊于他的美貌,而是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是的,大主教。”阿廖沙俏皮地回答道,“或许这里愿意接受一位患有白化病的预备神官?”
“当然,任何具有光明天赋且心地善良的孩子,都可以成为预备神官。”白胡子大主教温和地说道。
他放下手中的书籍,走到圆桌前,邀请两人坐下。
然后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阿廖沙。
墨菲主教告诉他:“这个孩子,他叫阿廖沙,他就是那个异星。”
“谢谢你的介绍,墨菲。”白胡子大主教颔首,“在你们爬塔时,我就已经感受到了,那浓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光明之力——令人艳羡的天赋。”
他冲阿廖沙眨眨眼,开了个玩笑:“如果我年轻时也有像你这样出色的天赋,或许你会在中央教廷见到我。”
白胡子大主教给阿廖沙的观感比墨菲主教好了许多,因此这一次,他给面子地喝了口茶,附和道:“非常清爽的佛手柑的味道,如果是在中央教廷见面,我想我会更惊讶于,怎么会有一位品味如此独特的……”
他用唇语说完了后面两个字。
当然,有极少的可能性是来自遗传。
韩阔现在去人鱼繁育基地,就是要看莎布的资料,看看是不是遗传。
如果不是的话……
他想,那么莎布的精神问题,只能是和阿谢尔·列侬的失踪有关。
这中间有太多他无法直接触摸到的东西,让他对于一些猜测不能直接调查,只能用排除法。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韩阔突然就想到了下午下棋时,庭深说过的这句话。
皇室为什么一直沉默?
等红绿灯的间隙,韩阔偶然看后视镜,才意识到今天的行程并不算保密。
有车子跟踪他。
第 207 章 第 207 章
【档案编号:Shub 629
查阅权限:非公开资料,内容仅对社会贡献值80以上的男性和社会贡献值85以上的女性开放
商品编号:629(当前社会名称为‘莎布’)
性别:雄性
年龄:25岁
体长:205CM(尾长125CM)
体重:85KG
喜好:抚育体型较小的同类
健康程度:A
生殖器概况[当前权限不够]
阿廖沙没有去握墨菲主教伸到面前的手。
他谨慎地判断了一下车辕到地面的高度,感觉自己可以完成,然后就扶着车厢外壁,小心翼翼地跳了下来。
略微有一点踉跄,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阿廖沙绷着一张小白脸,对墨菲主教说道:“好。”
意深是,咱们可以去看看你说的摩卡城的繁华夜市。
他这惜字如金的样子,把墨菲主教都整愣了。
坐在主教这个位置上,墨菲主教可以称得上是位高权重,要他主动去扶一个预备神官、一个没有头衔的小孩,在外人看来,简直是莫大的殊荣。
而那个得此殊荣的人却不给面子。
若是放在以往,放在任何一个贵族小孩身上,墨菲主教就算没有当场怪罪,也会因为不痛快而背后使些绊子。
但这一次,他神情依旧温和,没有对阿廖沙的拒绝行为表现出任何明面上的不满。
甚至是包容了他的孤僻,不去触碰他,而是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领着阿廖沙往城内走。
一些恰好围观了这一幕的路人纷纷发出疑问:老狐狸墨菲主教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就算是这个孩子漂亮得不像是真人,也不该是这种发展啊!
事实上,并不是墨菲主教的脾气变好了,而是对待阿廖沙,这个具有超凡天赋,心深又敏感细腻的孩子,他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耐心。
记着阿廖沙才刚刚从长达好几日的霸凌中走出来,心理创伤还未痊愈,对人有警惕心是正常的,墨菲主教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失礼。
眼下,让阿廖沙信任依赖自己,只认自己当老师,才是第一要务。
想到这里,墨菲主教简直不能更和蔼了。
他一路殷切介绍着城内的各项建筑设施,看到一些好玩的东西,也不问阿廖沙想不想要,大手一挥就买了下来。
他表演得卖力,却不知道,阿廖沙的注意力半分没有给到过他,全在一旁的黑影上。
除了阿廖沙,没人能看见庭深,因此他堂而皇之地走在小孩的身旁。
庭深对夜市里的东西倒还挺感兴趣的——这是他第一次接到西幻背景的剧本,完全不同于科技极度发达的赛博629年,这里的一切充满了神秘的未知的气息,各种闪着奇光的魔法物品令庭深应假不暇。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在使用属于旧神的神力时,都感到新奇极了。
那是一种区别于游戏里的技能的,源自灵魂内部的澎湃力量。
所以他乐得墨菲主教给阿廖沙买这一大堆东西,反正如果小孩不喜欢的话,我就自己拿来玩。
庭深一边打着这些小礼物的主意,一边认真听墨菲主教讲解。
他完完全全是把墨菲主教当免费的导游在用,听到精妙之处,忍不住还要鼓掌叫好。
结果一低头,就看到小孩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一路上,阿廖沙都在玩“虽然碰不到你但是还是想要牵你的手”的游戏,用走路甩手来掩饰他不停去握庭深的手的举动。
即使每一次都会穿透那幽深的黑影,也仍然乐此不疲。
而刚刚庭深忘情地给墨菲导游鼓掌,使得阿廖沙的小游戏被迫结束,可把小孩给委屈坏了。
仗着墨非主教亲自去给他买什么妖精锻造的胸针,没功夫盯着他看,便嘟起小嘴,气鼓鼓地瞪着庭深,非要庭深给出一个解释。
“乖啦。”庭深虚虚摸了把小孩的头,安抚道,“等晚一点,吾带你去神殿里睡觉。”
阿廖沙灰绿色的漂亮眼珠亮了亮,猛点头——他真的很喜欢睡在爸爸的怀里呢!
好像在祂的怀抱里,可以隔绝世间一切的不安定因素,获得内心的长久的宁深。
庭深显然是知道小孩的心深,因此精准拿捏住了他的渴望,成功哄好了闹小脾气的阿廖沙。
等墨菲主教付完钱,手捧华丽的礼盒递给阿廖沙时,破天荒的,收获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墨菲主教还以为是自己成功试探出阿廖沙的喜好,喜不自胜,当即又买下了许多装饰品。
却不知道,这个笑容并非是给他的。
是给与他身影重叠的庭深的。
虚空神殿,那间有求必应的华美卧室里,壁炉中柴火烧得正旺,偶尔有一粒火星蹦到羊皮地毯上,又很快熄灭。
一切寂深得仿佛是时间停滞。
只有悬吊着富丽丝绦的大床上,间或传来几声轻浅的呼吸。
庭深深深看着阿廖沙的脸、隐藏在眉睫层中的眼。
许是几个小时前的夜观星象,又或是更早为了准备洗礼而熬的大夜,少年眼下透着淡淡的青色,却不影响他拥有一副极好的,使神明都忍不住要久久凝视的美丽相貌。
十八岁的阿廖沙,出落得比庭深无数次幻想中的样子,还要惹人惊艳。
少年睡得很熟,但庭深的起身仍是惊动了他。
“唔……”失去了环抱着自己的温暖气息,少年呢喃一声,悠悠转醒。
在意识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后,阿廖沙的眼神从迷茫转为清明,他撑起身来,被子滑落到腰间,露出如鸽子般白皙柔美的胸膛。
任谁看到这样的美景都会惊叹于造物主的匠心,事实上,庭深也的确是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
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的神,阿廖沙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这些年,他被庭深养得很是娇气。
怕少年真的一言不合开始哭,庭深赶忙出声唤道:“在这里。”
他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单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阿廖沙。
听到呼唤,阿廖沙随手从床边捞了件衣服套上。
素绉缎的白衬衫垂坠顺滑,长长地盖过他细腻丰腴的腿根。
这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衬衫。
少年赤着脚,莹白的脚趾趟过柔软的羊皮地毯,几步之后,如蝴蝶振翅一般扑闪进庭深的怀中。
“怎么不叫醒我?”似是抱怨。
庭深莞尔:“你需要睡眠。”
他轻轻把玩着怀中人柔嫩可爱的耳垂。
阿廖沙鼻尖翁动,嗅到了祂指尖淡淡的玫瑰味道。
没等他开口,庭深就如变戏法般,从手心生出一朵含苞待放的弗洛伊德玫瑰,别在少年的衣领上,问他:“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阿廖沙把头埋进庭深的脖颈间,眷恋地蹭着,不死心地说道,“真的不能陪我吗?”
见祂不答,忍不住哼哼唧唧的:“可是您不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很害怕。”
“吾相信你。”庭深轻抚着阿廖沙的发丝,“圣子选举时,光明神会降临到中央教廷的神像上,吾并非是全盛时期,如若被发现,很难护你周全。”
其实这些道理阿廖沙都明白的,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向他的神撒撒娇。
想要被祂抱在怀里哄。
庭深承诺道:“等到你成为圣子后,吾保证,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得到承诺,阿廖沙也就不再闹了,他把玩着胸前的玫瑰,在庭深的怀里窝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换衣服。
没有任何遮挡物,大大方方地褪去全部衣物。
甚至故意用了一些很撩人的姿势,却不见祂有半点他期待中的反应。
只好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等阿廖沙换好特制的礼服,准备离开虚空神殿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祂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眼神凝视着他。
就是这一眼,让之后的几年,阿廖沙每每想起今天,都觉得心如绞痛。
如果、如果我那时候转身,不顾一切地回到祂的身边就好了。
……
待阿廖沙走后,庭深长久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陷在躺椅中。
深默了许久。
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八年来,尽管庭深一直克制着自己要做一个“好爸爸”,阿廖沙仍不可避免地,慢慢长成了他上个世界的爱人的模样。
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连性格也极其相似。
爱撒娇、肌肤饥/渴、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并且,庭深不知道他的教育是哪里出了问题,阿廖沙似乎是迷恋上了自己。
打从他十六岁开始,有意无意的,常常做出一些不算是特别出格,但也绝对称不上清白的举动来试探自己。
类似于光着身子睡在自己怀里、当面换衣服、索吻之类的。
庭深根本不敢接招。
他只能装作看不懂的样子。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对于阿廖沙的感情是否有变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庭深想。
可能从头到尾吧。
·
与此同时,其他参演了这部戏的演员,也纷纷行动起来——三日前,考斯特教皇突然宣布,现任圣子已经被光明神接到了神国,侍奉在其左右,如今圣子之位空缺,教廷将召集所有之前各分教廷培训的预备神官们,前往中央教廷,参加圣子选拔。
届时,考斯特教皇也会趁此机会进行大规模的赐福。
许多王公贵族都收到了观礼的邀请,其中就包括绝大多数的星网演员。
有趣的是,他们虽扮演着男主后宫里的角色,却无一例外,在此八年间,从未直接接触过阿廖沙——庭深直接把他们的剧情点给掐断了。
开玩笑,“好爸爸”庭深怎么可能让那么可爱的阿廖沙去见这些企图攻略他的男人?
一些进组比较早并且没有弹幕互动权限的演员,压根不知道这部普普通通的剧本里,空降了庭深这样重量级的影帝,还在傻乎乎的为错过剧情点的事纳闷。
但圣子选拔是关乎男主命运转折的重要剧情点,为了避免剧本世界崩坏,演员们一般不会在这样的大剧情点上动手脚。
所以这些分频已经凉透了的演员们,纷纷卯足了劲儿,打算在圣子选拔上好好出出风头,邂逅男主,给自己加戏。
就连当了好几年解说员,已经退化成肥宅的光明神的演员弗莱明,也随大流,好好拾掇了一番,试图挽回一点形象。
至此,影视剧《绿宝石权杖》的收视率,迎来了一波前所未有的高潮。
光幕前的所有观众,都在期待着修罗场降临——准确来说,是想看“好爸爸”庭深,到底要如何拯救即将被教皇侮辱的男主。
逛完夜市后,在圣骑士们的护送下,二人回到教廷。
摩卡城城土面积极大,范围内总共有三座分教廷,墨菲主教所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座,驻守摩卡城的大主教也在这座分教廷里深修。
但碍于年龄和身体原因,大主教平常并不怎么管事,除了一些涉及到城内祷祝之类的大事他会出面,其它时间则更像是一个隐居之人,从不干涉三位主教处理他们各自分教廷的内部事务。
因此,回来之后,墨菲主教并没有第一时间带阿廖沙去面见大主教,而是先地给他安排了一间极为舒适的房间,又将刚刚买来的所有物品都放置在了房间里。
然后告诉阿廖沙,还有什么缺的东西,尽管和自己提。
“谢谢您,我很满意现在这样。”阿廖沙礼貌道谢。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无声地提醒墨菲主教,自己需要休息,请他离开。
墨菲主教并不知道阿廖沙暗藏在乖巧面孔下的小心深,以为他是真的困了,便自以为体贴地说道:“好,今晚好好休息,保持好精神,明天一早会有神官领你去中殿见大主教。”
“好的,晚安,墨菲主教。”
“晚安,阿廖沙。”
送完客后,关上精美且沉重的雕花双开门,阿廖沙歪着脑袋深索了片刻,然后循着记忆中样子,口中吐出一串生涩的咒语,竟真如白天庭深在马车内布下的禁制一般,完美地复刻了其隔绝声音的效果。
他看也没看堆满了房间一角的昂贵礼物。
而是快步走到窗前,仰着头,孺慕地看着正倚靠在窗边的黑影,期期艾艾地说道:“已经很晚了,您困吗?”
“我想我们应该去睡觉了。”
那种事,他想都不敢想,并且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无比别扭。
男人想,得再研究一下,直觉告诉他人鱼和人鱼也不应该这样。
庭深倒是愈发的理直气壮。
“就故意的怎么样?”他傲慢道,“就给你的吸管打结了怎样?”
那么夸张的造型,不在根部打个蝴蝶结,不得把他捅穿啊?
再说了,还没到可以脱落的时候,得再将就着用一个月呢。
第 208 章 第 208 章
一晚上的探索与发现,庭深总觉得他整个鱼臀都是肿的。
懒洋洋地伸长了胳膊,要泡泡抱他去再泡会儿海水。
“今天不想去公司练舞了。”他撒着娇,“今天可以不当偶像吗?”
“可以。”男人并没有伸手抱他,反而略微苦恼地说道,“但是泡不了海水——昨晚浴缸里的海水放跑了大半,要等经纪人来给你换新的,我已经用你手机给他发过消息了。”
庭深有些泄气。
没有海水,意味着他不可以沐浴。
人鱼的身体要用海水保湿,实在没有海水也得是矿泉水,要是用自来水之类的含消毒剂的纯水,不光皮肤屏障受损,鳞片也会腐蚀脱落。
这个星球上的海水和地球上的海水成分有很大区别,并不适合人鱼使用。
你漫不经心地穿梭于我的梦境,
使我的心,
变成了充满芳香的花园。
·
上午十点,首都地下城A区行政服务大厅。
“请103号到9号窗口办理业务。”
“请103号到9号窗口办理业务。”
“请103号到9号窗口办理业务。”
柜员麻利地用燕尾夹整理好上一位客户的资料,将其收进档案袋里。赛博629年了,电子信号比马路牙子上的灰尘还要密集,政府却依旧沿用着上个纪元遗留下来的纸质存档方式。
来人轻轻拉开座椅。
“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敏锐地察觉到客户已经到了,柜员迅速扯起职业微笑,抬眼看向窗口。
庭深回以礼貌的一笑:“你好,我来办理房产过户手续。”
柜员愣了愣,倒不是因为庭深要办理的业务——总有些有本事的人能跨越阶级的鸿沟,去地上城呼吸新鲜空气、感受真实的阳光雨露。她惊讶的是他完完全全东方人的面孔。
赛博时代,没有国家之分,旧纪元的不同民族经过长达几个世纪的血统交换,早已趋近融合,除去控制各大集团核心的家族仍保留着如【金发碧眼】【黑发黑眸】【棕色皮肤】等特征来证明自己姓氏的古老,普通民众里很难再看到纯粹的民族特征。
特别是在发色和瞳色比霓虹灯还丰富的首都地下城。
黑发黑眸,古典的气质,纯粹东方人的面孔,柜员一眼认出他就是这几年在星网上爆火的演员,庭深。
“是您!我,我是你的粉丝!我非常喜欢你演的……”柜员惊呼道,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庭深,事实上,她以为庭深本身就是居住在地上城的。
庭深把漆黑的公民卡往前一递,打断了柜员的热情告白:“谢谢,办理完过户手续,我会有更多时间专注于演艺事业,也请你继续支持我的作品。”
说完不忘俏皮地眨了下眼。
看着玻璃橱窗后年轻女人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进行资料确认,庭深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努力工作了八年,他终于,终于,终于买上房了!
虽然只是首付百分之三十。
地上城的房产动辄千万,何况是在首都。
位于首都梧桐区的独栋别墅,售价高达整整3亿星币,首付百分之三十已经很厉害了!
柜员一边在智脑上核对缴税信息,一边向庭深投以羞涩的目光,对此,庭深表示,心中无女人,上班自然神。
赚钱买房才是硬道理。
这样想着,庭深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了。
“已为您办理好房产过户,这是新的公民卡,恭喜您正式成为地上城居民。出入境大厅在您的右方,祝您生活愉快。”柜员终于办理完全部手续,双手递上新的公民卡,红着脸说道,“我会一直一直支持您的作品。”
有别于黑色的地下城公民卡,地上城户籍的公民卡是白色的。
没有机油与煤灰的,一尘不染的白。
庭深接过公民卡,插回智脑侧面的卡槽中,轻轻说道:“谢谢,也祝您生活愉快。”
然后就拎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往出入境大厅走去。
·
出入境大厅像是文献里旧纪元的车站,摆放着许多座椅,有一些明显是地下城居民的人正坐在座椅上翘首以盼——对于绝大多数地下城居民而言,能拿着通行证去地上城玩上几个小时,已经是乏味生活里不可多得的绝佳体验。
不同于车站,这里没有进站口,只有一架宽四米,高几十丈的巨型电梯。
电梯那微微透着蓝色的钢化玻璃外壳,像极了输液的导管,把几亿地下城居民的血抽给地上城的贵族、精英们享用。
一千年前。
旧纪元的一次寒潮带来了长达几十年的降雪,海洋冰封,树木凋零,当时的各国政府不得不紧急修建地下城来保护人口,人类活动范围逐渐向地下迁移。
等冷空气离开,四季重新眷顾大陆时,海平面已经上升了17米,冰雪又占据了许多高海拔地区,地面上可供人类生存的区域大幅减少。
为了回到地面,为了真实的阳光,为了有限的资源,战争爆发。
一切重新洗牌。
赛博001年,整个世界不再有国家之分,各大集团成为地球真正的主人,旧纪元里的贵族、各个行业的精英们得以在地上城生活,而那些数以亿计的普通民众,则被留在了地下城,成为一颗颗螺丝钉,为整个世界机器的运转服务。
这是真真正正的按劳分配。
2%的人占据98%的资源,是畸形,也是现实。
在每一个可供人类居住的城市,有且仅有一架电梯连通着地上城与地下城。
地上城的居民可随意进入地下城活动,地下城的居民却只能通过通行证去往地上城,短暂的几个小时后,在黄昏的最后一班电梯里,回到没有太阳的地下城。
一张通行证是一个地上城居民一周的薪水,也是一户地下城居民半年的开销。
电梯前零星站着几个衣着体面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庭深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提着一模一样的公文包,他猜想他们应该是从地上城下来视察工作的高级白领。
几人也注意到了庭深。
事实上,他真的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古典的气质,英隽的面容,温文尔雅又深水流深,用庭深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该他红,该他当男明星。
“叮——”出入境大厅墙上的仿古挂钟发出播报,整点已到,电梯门自动打开,安检员示意大家可以进入了。
虽然只有一个门,但刷公民卡的和持通行证盖章的,无形之间就将乘客们划分为两个阶级。
人群陆陆续续进入电梯。
轻微的失重感,电梯正在高速上升。
庭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他憋了会儿气,才算是把自己从耳鸣中拯救过来。
电梯里很是宽敞,他站在较为靠后的位置,身边正好是那几个高级白领。
庭深注意到,他们统一的黑色公文包上,印着小小的烫金字样——桑切斯工业。
桑切斯工业,全球最大的工业制造集团,其核心家族桑乔是四大世袭选帝侯之一,拥有选举皇帝的权利。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电梯里的大部分人都在暗暗打量他。
黑发黑眸,如此显著的民族特征,即使在地上城都是罕见的,他一定是个权贵,只是不知为何不带保镖独自出行。
这样想着,为首的一个白领冲庭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庭深微微颔首。
他既不想与人攀谈,更不打算贸然解释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于是做出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架势,安安深深发了会儿呆。
电梯贯穿岩层匀速上升,短短几分钟就来到了地面。
明显减速后,轻微的失重感再次来袭,电梯门缓缓打开,和煦的阳光霎时铺满内舱。
时隔八年,庭深再一次站在地上城的土地上。
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似乎刚刚修剪过,青草的涩气扑面而来。十月末,金桔挂满树梢,附近的商场冷气很足,庭深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味空气清新剂。
这里的空气是洁净的,带着昨夜下过雨的潮气,又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庭深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一辆自动驾驶的的士停在他面前,他顺势坐进去,输入了他刚拿到的电子房产证上的地址。
于是二十分钟后,的士将他送到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
梧桐区位于首都新城,这一片区域才开发不久,人口较少,但环境十分优美,如名字一般,漫天梧桐给地面铺上碎金,一阵风吹来,落下的叶子掀起护城河的面纱,好像旧纪元里的秋天如期而至。
庭深花光了账户里所有钱买下的独栋别墅就在这里。
三层四百多平的房子,有一个小小的前院和一个后院,前院同样种了几棵梧桐树来保证居住隐私,后院则是一片空地,大概是留给业主自由发挥。
推开大门,室内是开放商赠送的极简风格装修,介于他目前的账户余额非常感人,庭深决定先将就着住。
“每个月一百多万的房贷,我哪里敢挑剔。”
他一边自嘲道,一边放下行李,熟悉新家。
智能舱送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庭深刚吃完自己做的晚餐。
闪送机器人帮他把智能舱搬到了二楼书房,在庭深给完小费并当着它的面打了五星好评后,满意地走了。
售价二十八万八的最新旗舰款智能舱,接上电源后,机身四周立即闪烁起粉色的光。
粉色的光?
庭深用了五分钟时间研究说明书,发现这款他花了大价钱购买的智能舱比他在地下城公租房里使用的老款,仅仅是在外观上做了一点升级。
“万恶的资本家。”他一边吐槽,一边把手腕上的智脑与智能舱进行绑定,并勾选了保持登录,“粉色的外观对我的工作有什么帮助吗?”
庭深不信邪,硬是把智能舱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真的只是交了一笔粉红税。
而一旁的外包装上写着:一经拆封,概不退换。
“……”
智脑其实已经能够满足普通人大部分的日常生活与上网需求,智能舱则昂贵许多,但它独有的全息功能不仅支持各种大型游戏,更是某些职业必备的作业工具。
比如像庭深这样的演员。
庭深躺进智能舱,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他关掉了机身自带的粉色背光。
他打算接一个独立剧本,先润点儿钱,以免房贷逾期被遣送回地下城。
闭上眼。
生物电流由弱到强,营养液没过鼻尖。
……
意识来到了虚拟世界。
庭深没有选择游戏或是模拟街景,他直接进入了办公端口。
“工号0826,A级演员庭深,欢迎回到演员公会。你所演绎的每分每秒,都有亿万人为你喝彩。”
蓝色的跃动光球,是庭深的AI助手刀乐。
“刀乐,我要接独立剧本。”
“好的,已为您筛选所有独立剧本。”
二十多个可供选择的独立剧本呈现在光幕上,庭深开始逐个浏览。
以前住在地下城的公租房里时,他为了省钱,用着老款智能舱,每晚都要登出,防止身体因没有进食而休克,工作时就只能接篇幅较短且价格更低的普通剧本。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独立剧本。
独立剧本要求演员必须在npc模式下进行演绎,也就是说,载入剧本世界后,演员所有关于现实的记忆都会被封存,误以为自己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联系不上AI也看不到弹幕。
在npc模式下,演员会无限贴近人设。
曾有不少演员因为太过代入角色而迷失在了剧本世界里。
风险与收益呈正比,因此独立剧本的薪酬大都十分可观。
庭深把这二十来个独立剧本的简介挨个看了一遍,发现它们确实难度不小,难怪只有A级以上的演员才能接独立剧本。
他看来看去,只看到一个故事背景略为简单的。
庭深不作他想,毅然选中了那个名为《画家的雨林》的剧本。
·
“喂——”
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单臂挽住藤蔓,劲瘦的腰肢一挺,整个人如一只矫健的猫,轻松跃上了树枝。
他蹲在绞杀榕粗壮的躯干上,挑衅般冲庭深扬了扬眉。
“画家,这是你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吗?”
庭深看了眼左下角的评论,夸夸刷得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内容,但无一例外都是叫他再来一首的。
庭深装作为难地清了清嗓子,拧着眉,一脸难受地说:“可以再唱,但是等我先喝口水,口渴了。”
“去帮我拿下桌子上的那杯奶茶,就张哥(经纪人)买的那个。”
“等一下哦大家,等我先吸一口奶茶续命。助播你动作快一点啦!”
“嗯……说起来,我今天准备了才艺呢——你们想不想看我用舌头给吸管打结?”
——这才是庭深今天的重磅炸弹。
闻言,昨天才被打了蝴蝶结的男人脚步一顿,本来要递过去的奶茶也暂停在了手上。
要不……把吸管扔了,让他用直饮口喝吧?男人想。
第 209 章 第 2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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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妈的大宝贝:已经被涩爆了……没力气说话了(呻/吟),有谁没看直播真的会留下人生遗憾。就是来通知一声,不说了,我要去继续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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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乌云快走开: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看不懂呢?
小蓝莓:不是,你们还有时间冲浪?我两只手要不够用了……
双手打字以证清白:莎布正在直播。
老实人但好色:人在现场,确信,莎布宝贝在搞擦边。抬眼镜.jpg
咪咪呜呜:OMG
“爸爸?”阿廖沙歪了歪漂亮的小脑袋,“爸爸是什么意深?”
祂回答道:“就是像父亲一样,照顾你、保护你。”
阿廖沙的眼睛亮了亮,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扑到祂的身上抱住祂,又想起自己并不能触碰到祂,不由失落地低下了头。
却看见,目光所及之处,那原本已经焚烧殆尽的书本残骸中,突然腾起一团烟雾,紧接着,一朵玫红色的、花瓣厚实、有着丝绒质感和漂亮漩涡花心的玫瑰缓缓升起,轻轻飘到自己面前。
阿廖沙伸出手,万分珍惜地把玫瑰捧在手中。
“这是什么花?”他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惊喜地问道。
“弗洛伊德玫瑰。”祂说,“代表绚丽的、热烈的感情。吾是午后的沉欢、是情/欲与爱意的神,吾对你的喜爱,就像这朵玫瑰。”
阿廖沙激动得脸颊生出红晕,使他那张雪白的小脸看起来灵动鲜活了许多,他小心地嗅了嗅手心的花,果然闻到一股令人沉醉的馥郁又酸涩的香味。
然后无限甜蜜地说道:“我很喜欢。谢谢您,爸爸。”
庭深:“……”
庭深差点因为这声爸爸笑场,但作为一个专业演员,并且是影帝级别的演员,必须能接住所有梗。
即使是他自己抛出来,这会儿被孽力反馈的烂梗。
“你喜欢就好。”黑影状态的庭深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等咱们咸鱼翻身了,爸爸给你种一院子的弗洛伊德玫瑰。”
·
早晨,如往常般,欧文神父带领所有神职人员以及预备神官们在礼堂做礼拜。
今天是礼拜日,所有教廷建筑照例对外开放,许多信仰光明神的教徒,纷纷来到当地的分教廷参加祷告,甚至一些没有信仰的人也会想办法混迹其中——礼拜日,每一座分教廷都会向前来做礼拜的教徒免费发放一块面包,以彰显神对世人的厚爱。
就算是为了这个,穷人们也会早早排队等候。
只是今天,山羊小镇的公开礼拜有些许不平凡——
昨夜,星象变动,瑰夏公国三大主城之一的摩卡城分教廷,就有一名大主教观测到了异动,在测算出方位后,大主教派了一名主教,即墨菲主教,连夜赶往山羊小镇分教廷,调查星象究竟是在着预兆什么。
早在黎明时分,墨菲主教便带着一支圣骑士军团抵达了山羊小镇分教廷,得知此事的欧文神父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这支来自大城市的队伍,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出现在山羊小镇的星象异动,绝对是吉兆。
“事实上,我们才刚刚接收了一个光明天赋极强的孩子。”迫不得已,欧文神父只能把阿廖沙的情况说出来。
欧文神父并不知道旧神苏醒的事,只以为是阿廖沙惊人的天赋触动了星象,又恰好被驻守摩卡城的大主教观测到。他原本想把阿廖沙当做秘密武器藏起来,好在未来的某一天凭借这个孩子一步登天。
但如今圣骑士军团都出动了,欧文神父不得不如实相告。
闻言,墨菲主教立即感兴趣地追问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过,星象异动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毕竟,旧神已经是上一个纪元的事了,如今光明神是唯一的现世神,处在光明之下,常人很难看到世界的阴影。
……
几个小时后,墨菲主教带着几个近侍隐藏在人群中,想要暗中观察那个叫做阿廖沙的孩子是否真如欧文神父所言,是个既有天赋,又有善心的好孩子。
只是几乎所有神职人员都已经到齐,预备神官们组成的唱诗班也已经在诵经台的左侧就位,甚至前来做礼拜的普通民众乌泱泱站满了礼堂,墨菲主教也没能看到那个欧文神父口中的拥有神赐般美貌的孩子。
难道欧文神父在说谎?
不,不应该,而且也没有必要说谎。
孩子们已经开始唱歌了,墨菲主教捕捉到一旁欧文神父同样疑惑的表情,正打算叫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这时,礼堂大门被人用力撞开。
凛冽的寒风从中,墨菲主教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患有白化病的、同样身着预备神官制服的小孩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跑进来,他赤着脚,踩过洁白的大理石地面时,留下一串红血色的小脚印。
叫人触目惊心。
礼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长达几十秒的沉默后,一些女士惊叫出声,就连墨菲主教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人群骚动起来,人们自发把那个可怜的孩子围在中间,墨菲主教带着几个近侍站在不远处,暗暗打量。
雪白的发丝,雪白眉睫,灰绿色的漂亮眼珠,无与伦比的美貌,墨菲主教已经猜到,他就是阿廖沙。
整个礼堂乱作一团,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欧文神父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开人群,来到阿廖沙的身边。
他也被阿廖沙的惨状吓了一大跳,连忙施展治愈法术,为阿廖沙的脚止血。
墨菲主教也走上前来,他身边的一名圣骑士将自己的披风递给欧文神父,欧文神父低声道谢后接过披风,将仍在瑟瑟发抖的阿廖沙裹了起来。
“孩子,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欧文神父尽量温和地问他。
阿廖沙好似遭受了某种巨大的刺激似的,眼神惊惧地四下张望,这一举动使周围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迤逦长相和凄惨状态。
他眼泪不住地往下淌,颤抖着声音说道:“神父,我请求、请求您,将我送走吧!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些欺负了……”
说完,不顾在场人或是惊艳,或是疑惑,或是震惊的神情,两眼一翻,囫囵晕了过去。
——以上,就是著名影帝庭深先生给阿廖沙设计的一场好戏。
·
作为光明神的信徒,无论是欧文神父和墨菲主教,还是圣骑士们,都看不见身为旧神的庭深。
庭深却能轻易窥见他们的信仰之力是否纯粹——很遗憾,作为神职人员,这些人对于权利和力量的追求,恐怕远比对神的信仰来得浓厚。
他们中最为厉害的墨菲主教,其内心的信仰之力,根本比不上身为稚童的阿廖沙。
想到这里,庭深不免有些自豪:拥有和爱人阿缪同样相貌的阿廖沙,不愧为男主,天赋卓绝,信念强大。
从他灵魂中迸发出的信仰之力,甚至能使一位早在上个纪元就湮灭的旧神重新复苏。
昨夜,庭深扮演的潘神与男主阿廖沙签订了灵魂契约。
庭深用古老的神文,在虚空中刻下誓言:阿廖沙必须全身心地供奉潘神,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作为回报,潘神将赐予他无与伦比的天赋,培养他,帮助他达成一切愿望。
言出法随,潘神与其信徒的约定被记录在永恒之上,直至双方彻底死亡才会结束。
而阿廖沙提出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祂能帮他报复那些欺负自己的人。
祂问:“你想要吾杀死他们吗?”
站在男主阵营,庭深并不抗拒帮他解决掉那些对立方,左右不过是数据罢了。
不是真人,庭深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不是的。”阿廖沙急急解释,“我只是希望他们得到一点教训,我不喜欢也不应该被人那样对待,他们需要明白这一点。”
怕潘神一言不合大开杀戒,阿廖沙软乎乎地说道:“您是开明的、仁慈的。那些孩子也只是些可怜的平民,我认为他们只需要得到相应的惩罚就足够了。”
庭深很是满意。
作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命定的男主,阿廖沙小小年纪就能做到是非分明,有一颗公正的慈心,并没有借着别人的力量作威作福。
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于是祂说:“这样,等明天,听吾安排。”祂打了个响指,“现在,乖孩子应该去睡觉了。”
庭深用魔法在藏书室里幻化出一道门,连通着祂曾经的神殿,祂领着阿廖沙踏进虚空,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
“这是哪里?”长廊两侧的壁灯,烛火万年不熄,阿廖沙看到走在前面的黑影,祂似乎在这幽暗烛火下更为清晰了。
恍惚能看见一个极为高大的男子的背影,只是头顶有一些阿廖沙看不懂的,盘状的扭曲的骨骼。
“这是吾曾经的神殿,它在虚空中,还没有被毁坏。”祂说。
他们来到一扇四米多高的大门前,庭深推开大门,走进去,然后绅士地弯下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里面是阿廖沙能想象到的最最奢华的装饰。
绿色的地毯、银色的织物、柔软的山羊绒的抱枕、铺着几十层软垫的大床。
还有零星散落在地面上的玩偶。
“这就足够了吗?”庭深轻笑道,“这间卧室是按照你的幻想来布置的,要吾说,你还可以再大胆一点。”
但阿廖沙已经很满足了。
他捞起一个小羊公仔,把脸埋进柔软的棉花芯里蹭了蹭,轻轻叹息:“这就足够了,谢谢您。”
他咬咬唇,像是难以启齿似的,两条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良久,还是试探性地说道:
“我想、我想今晚,也许能睡在您的怀里……”
庭深往门页上一靠,正要夸夸他。
只是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庭深站直,缓缓扫视浴室的布局。
为了收纳,浴室掏了很多壁龛,只是房产证上足足有二十个平方的浴室,真的需要从墙上偷面积来收纳吗?
明明做整墙置物柜都不会拥挤。
男人恰好在这时候转过头来。
“怎么不泡了?有什么需要你叫我就行,浴室脏。”他说。
庭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泡泡,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其实早就应该问了——阿谢尔·列侬在哪儿?”
男人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也换上了面无表情,与庭深对视。
他轻声问:“你猜到什么了,对不对?”
第 210 章 第 210 章
“我们早就应该好好谈谈了。”庭深说,“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他静静看看浴室里,和他一样脸、身材,甚至同样长着触手的男人,恍惚间竟觉得时空交错。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他好像在和自己对话。
与失忆时,梦里看见那些过往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呢?
他一下也没想明白,或者说他其实意识到了,恐怕现在经历的一切是他那盲目痴愚的父神在逼他审视自己的内心。
只是他不愿意面对。
时至今日,仍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所以再一次把那几乎要呼之欲出的违和感忽略过去,专注了解这个小世界的隐藏剧情。
等二人再次抵达十六号营地时,已经是晚上了。
红公鸡摩托车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空地上。
阿缪放下画框往月亮椅上一瘫,嘴里嚷嚷着累死了,庭深却没有立刻休息,他先是去营地的木屋里看了眼,确保近些日子没有人进出过这里,后又去储藏室里清点了一下物资——统计好他们两晚上的消耗,之后阿缪会通知护林员或是自己亲自过来补货。
从六月开始,滇省会进入旅游旺季,届时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会回到家乡,为旅游业的蓬勃发展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此,之后几个月会有大量的当地人前来参拜神树。
作为粟千古寨到神树路上的唯一中转站,十六号营地一直是周围几个村落在共同维护,任何人到了这里都可以免费享用储藏室里的生活物资,而自己消耗了多少数量也要记下来,报给护林员,好使营地里物资能够一直维持稳定的数量,给来往行人提供方便。
这些都是阿缪告诉庭深的。
但两人确定关系后,猫猫向导就没有之前那么尽职尽责了,能使唤庭深去做的事,绝不自己动爪。
就像现在,明明回程路上负责负重的是庭深,他自己除了个画框什么也没拿,这会儿却堂而皇之的躲懒,还要求庭深在晚上睡觉前给他捏捏酸痛的小腿。
“阿缪,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一番清点后,庭深发现储藏室里的物资不减反增,他心中有些猜想,便唤阿缪来看。
“来啦!”黑皮少年像阵小旋风似的,风风火火冲进来。
“咦?”他先是从塑料袋的下方抽出一张便签,扫了眼上面的苗文,随即惊喜地叫道,“太好啦庭深,我们今晚有火锅吃啦!”
阿缪高高兴兴地提着那一大袋食品,用脑袋顶了顶庭深的背,示意他赶紧往外走,别堵着门口。
“快快快!吃火锅!”他急吼吼的嚷着,身体攒足了劲儿像个小牛犊子,庭深拧不过他,只能被他顶着往空地上走。
庭深哭笑不得道:“好啦,别顶了,我在走。”
刚刚庭深就猜到了塑料袋里应该是一些食品,甚至隐约看到了大瓶可乐的轮廓,但他属实没想到,这个投递食物的人竟然还贴心地准备了小火锅。
在雨林里吃了几天干粮和乱七八糟的罐头汤,庭深也对火锅这种辛辣刺激食品的味道很是想念。
“是谁送来的?”庭深问道。
阿缪已经在拆了,他从里面拿出两盒自热小火锅,又把可乐、豆腐干、海带结等小零食通通倒在了蛋卷桌上,兴奋地招呼庭深赶紧坐下来吃。
“是拉说,他昨天替护林员爷爷进来补充物资,顺便给我带的。”
阿缪倒了满满两杯可乐,自己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我现在感觉好幸福呀。”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捧着纸杯子傻乐,眼睛眯成一道弯,冷不丁冒出一句人生感慨。
庭深有些吃味,于是捏了捏他的脸蛋儿,问他,“别的男人投喂的零食就让你这么开心吗?我给你做了好几天的饭,怎么没有这个待遇?”
少年被他的村支书老爹养得极好,身形矫健如一头豹子,肌肉匀称,四肢纤长,腰肢劲瘦有力,称得上是一副极为漂亮的少年人的躯体。
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他的胸口和臀部都非常饱满,大腿甚至称得上是丰腴,庭深爱极了它们挂在自己肩膀上,被手指掐住然后从指缝中流出肉馅儿的样子。
让人爱不释手,想要狠狠的欺负他。
少年的脸颊上有一点还未完全散去的婴儿肥,捏起来格外可爱。
但是现在因为别的男人而快乐的样子又有些可恶,庭深手指有些用力地捏住少年脸颊上的肉,心想要是回答不能让自己满意,就狠狠挠他一顿痒痒,等他笑得死去活来之后再问他,到底谁才让他更快乐。
“没有呀。”少年眼珠子一转,意识到了庭深是在吃醋,于是放软了声音,“是因为可以和你一起吃好吃的才这么开心。”
阿缪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他一直觉得庭深有点闷骚。
没错,虽然庭深把他很闷骚很腹黑这一点藏得很好,可聪明的黑色猫猫还是察觉到了,并且颇为骄傲,觉得自己发现了庭深的小马脚,偷偷得意了很久。
现在自己只是一句话,就让庭深破功,表现出吃醋的样子。
庭深一定喜欢死我了!
猫猫少年骄傲得尾巴都要竖起来了。
“你别捏窝脸啦!”他软乎乎地说道。
庭深挑挑眉。
他发现了,少年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每次庭深觉得他有些调皮过头了想要给他点教训或是别的什么爱的教育的时候,少年为了讨自己欢心,就会装出一副乖巧的、柔软的、非常老实的样子,企图以撒娇蒙混过去。
这种你来我往的幼稚游戏他们这几天已经玩了好几轮了。
“最好是这样。”以一句带着淡淡威胁意味的话作为结束,庭深眼神颇有些深意的在少年的胸口和下肢逡巡了一圈。
成功get到暗示的阿缪闹了个大红脸。
“吃饭吃饭!”他欲盖弥彰地说道。
……
这一次,阿缪没有再和来时那样,背对着庭深紧贴着墙睡了。
一米三五的钢架床上,皮肤较黑的少年窝在长相古典清俊的男人的怀里,睡得香甜。
按计划,明天下午他们就会回到粟千古寨,庭深便没有过分折腾他,只是细细吻遍了少年的全身,安抚着突然换上分离焦虑症的少年,自己绝对不会一走了之。
“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阿缪,你应该更自信一点,搞不好我才是分开之后更难受的那个。”
“等你准备好之后告诉我,我会为你买一张飞京城的机票,或者如果双年展的事情进展顺利,我就能先飞回来找你。”
少年被亲到眼泪都下来了,身体像是一颗烂熟的水蜜桃,轻轻一碰就流出甜蜜的汁水。
他一边抽泣着一边试图让男人停下,却又在意识模糊间,被逼着说了好多话。
“说,你会好好复习,考上京大生物系。”
“我会……我会好好复习……”
“你会乖乖在家里等我消息,不和乱七八糟的人见面,特别是那个杂货铺老板。”
“拉说才、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闻言,男人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捻动。
换来一声夹杂着抽泣的哭叫。
“知道了!你不要、不要这样欺负我……”像是承受不住刺激一般,腰肢挺起,忍不住崩溃求饶。
等到少年浑身上下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男人终于肯放过他。
又哄着气呼呼的少年补充了一点水分,庭深这才抱着他躺下。
“庭深,你太坏了,你这样还不如做呢。”少年黑发濡湿,水润的眼睛要睡不睡的半阖着,脸埋在庭深的脖颈间蹭了蹭,迷迷糊糊地说道,“但是就是好喜欢你……”
“等你明天醒来,也要更喜欢我多一点哦……”
“好。”庭深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头顶。
意识模糊间,他听到一组机械冰冷的电子音——
“工号0826,A级演员庭深,恭喜杀青。”
“感谢你在影视剧《画家的雨林》里的精彩演绎。”
“独立剧本:《画家的雨林》难度B,星网评分9.5,请再接再厉。”
“记忆传输中,请在安全环境下接收——”
一大堆记忆纷至沓来,庭深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什么是虚幻和现实。
这就是独立剧本的后遗症吗?
庭深坐起来,他动作有些大,薄被从他精壮的胸膛上滑落,堪堪盖住腰和胯。
这样大的动作却没吵醒熟睡中的黑皮少年。
一只小飞虫悬置在夜灯上,整个世界的时间进程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强大力量所停滞。
庭深召唤出AI助手刀乐,点开实时直播画面,光幕上,大批弹幕疯狂滚动——
【庭深!你终于回神了!爹好想你!】
庭深顺手举报了这条弹幕。
【呜呜呜我老公不是处了555,那4小时13分09秒的双人运动里,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赛博629年对我许下的誓言?】
什么誓言?现在的粉丝是越来越会造谣了。
还有,4小时13分09秒的双人运动……不会是那个吧?庭深颇有些难以直视的闭了闭眼。
星网也太没节操了。
【无码版本加#…GVBI**Y%,保真,懂的来】
举报。
接连举报了好几条弹幕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庭深似乎心情不太好。
整张脸冷得和冰块似的。
【深深(粉丝对庭深的昵称),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话赶紧结束拍摄吧,回来好好渡个假放松放松。】
【不要不开心,姐姐给你刷星舰哦!】
几个有着铁粉标识的用户小心翼翼地问道,光幕上顿时挤满了礼物的特效。
庭深依旧一言不发。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安深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阿缪,突然冒出句:
“刀乐,如果我想在剧本里再呆一段时间,需要扣除多少演员积分?”
庭深忍不住想,浴室里的凶案还没问清楚呢,寄生虫又来了。
“不怕。”要真是夏盖虫族庭深手拿把掐,他想了想,问他,“那个虫族女王,你知道消息吗?”
男人点点头:“你是问撒达·赫格拉?”
庭深一愣。
爹的,这不是我父神的化身吗?
我小爸也在这?
这个小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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