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想干什么?”吴裕贤居高临下逼视。


    原以为,昨儿她那般着急撇清关系,是往后再也不会缠着他了。可今日早上,她同蓉娘说的是什么话?


    既然以后各走各的路了,又何必故意激蓉娘。


    “我没想干什么啊。不是你们先招惹我的吗?”叶雅芙本来手里在忙着事儿的,她已经想好要做什么吃了。打算做碗手擀面,再撒把青菜在里面。


    白面已经倒进大碗里,也兑了水。


    为专心应付吴裕贤,她暂时丢下了手里的活儿。


    “二郎,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想不必我说得很清楚,你心里应该也有数是怎么回事。你娘做的局,欲要害我,现在她老人家计划没达成,反倒是成我的错了?”


    有些事吴裕贤心里清楚明白,但既未说破,他也就不会真顺着她话,把责任往自己母亲身上揽。


    “昨天的事是误会一场,既已过去,又何必再计较?我现在跟你说的,是今天早上的事。”吴裕贤一贯的手段,顾左右而言他。


    叶雅芙懒得同他掰扯别的,只抬手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既然昨晚上的事是误会,那你伤了我的头怎么算?二郎,我并无意掺和你们夫妻间的事儿,但你伤了我的脑袋,总得赔偿。”说着,言词间难免也有几分威胁之意,“你那媳妇是什么性子你清楚,若想安生,你就赶紧赔银子。”


    吴裕贤目光紧紧锁在面前之人的脸上,似是不认识她般。


    从昨儿晚上到现在,她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陌生。


    太陌生了。


    吴裕贤自有软肋,现在叶雅芙就掐着他软肋,他为息事宁人,不得不暂时退一步。


    他抬手,从腰间所束的系带里,摸出一粒碎银子来。


    “拿着去看大夫。”他把银子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举在胸前。


    叶雅芙本意不是闹事,也不会同银子过不去。所以,立刻换了一副笑脸,然后拿过那银子,使劲咬了下后,才塞进系在衣带上的荷包里。


    “放心,我会守口如瓶,昨晚之事不会再提。”拿了封口费,自然给了保证。


    吴裕贤也未多做纠缠,只拂袖而去。


    有了这粒银子,便心里有底了。心情愉悦起来,接下来事情做得更卖力。揉面、擀面、切面,一气呵成。


    最后,生火热锅,锅里倒水煮开。水开后,把洗好的青菜烫了下又捞起来,再把宽细合宜的面条扔锅里。


    面在锅里煮着,余光瞥到了一旁矮桌上竹篮里放着的鸡蛋。她迟疑都没迟疑一下,立刻敲了三个鸡蛋搁碗里。


    等面煮得差不多后,鸡蛋也半熟了。面捞起,最后把青菜放面上加以点缀。


    面分了两个碗装,一个碗放一个鸡蛋,她自己吃,另一个碗则放俩,给他们父子吧。


    正端着碗出厨房时,花嬷嬷和映红收了碗筷回厨房来了。


    看她手里端着的两碗热气腾腾的白面,映红立刻去查厨房里的东西。


    “她倒是会吃。”映红看着陶罐里少了一半的细面,气道,“晚上要蒸馒头的。”然后又去数鸡蛋,惊叫,“鸡蛋也少了三个!”


    “我去跟夫人说。”


    .


    身后厨房里二人的话,叶雅芙听到了,却并未当回事。


    她只捧着两碗面,进了东厢房。


    屋里,那父子二人她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回来还是什么样。最多就是康哥儿换了个地方蹲着玩儿了。


    看到这幅情景,叶雅芙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下去可不行。


    大好年华的,一天天发呆消磨时间,可不好。


    而且人得找点事做,有事做了,想的就少了。这吴大郎,之所以后面心理越来越扭曲,就是事做少了,想得多了。


    如果一个人,天天都有自己的事忙,忙累了倒头就去睡,看他还有时间七想八想的。


    但叶雅芙暂时也仍没搭理那吴大郎,只唤了康哥儿来吃饭:“康哥儿,吃午食了。”


    听到声音的康哥儿,“哒哒哒”的,就往叶雅芙这边来。


    但跑到一半时似是想起来什么,又没再继续往前,而是转身去了父亲那里。


    靠在那吴大郎身前,只把手指塞进嘴里吮吸,然后眼巴巴看着叶雅芙的方向。


    叶雅芙知道,他定是闻着这香味儿,馋了。


    康哥儿虽然不算瘦小,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比起那吴三郎来,可瘦多了。


    想到那厨房里除了有几个鸡蛋外,根本没一点肉,叶雅芙便知道,应该是好东西都被姜氏给藏起来了。怕就是为防着他们父子的。


    再看这吴大郎,模样自是极好,可却也清瘦。


    想是父子二人平日里根本没吃多少好的。


    但那姜氏肯定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分,毕竟还得顾全名声,想博一个“贤良继母”的人设。


    所以,厨房里能见到鸡蛋白面之物,再好些的,就没了。


    但这么大的孩子,只吃鸡蛋怎么能行?鱼虾肉蛋,得吃齐全了才行。


    叶雅芙没管他们父子,她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面后,便把碗拿去厨房洗了。


    已入夏,正午的日头晒得人昏昏欲睡。


    吃饱了的叶雅芙,更是觉得身上疲惫,困乏得很。


    回到屋里,她又倒在了榻上补觉。


    等再醒来,日头偏了西,看外面太阳也没正午时那么烈了。


    叶雅芙想去村里走走,顺便看看这村附近有没有什么小河小溪之类的。若有的话,看看碰运气能不能抓到鱼。


    中午时和映红说的分开吃饭可不是话赶话赌气说的,她是真这样想的。


    但如果以后分开吃,凭那姜氏的心眼儿和黑心肠,她能把属于他们的食物一点不少分给他们才怪。


    所以,还得靠自己。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从后罩房堆杂物的屋子里找了些可以捕鱼的工具,然后带着这些工具出了门。


    注意力一直在母亲身上的康哥儿,瞧见母亲从后面屋子回来后没回屋里,而是直接出门去了,不免着急,一直抬手指着门口。


    吴容秉衣角被儿子拽着,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窗外看了去。


    恰好看到她身影正绕过影壁,消失不见。


    不管从昨儿晚上到现在,她态度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吴容秉都始终没太在意她。直到瞧见她拿着竹篮和鱼叉出了门,吴容秉这才深深蹙起眉心。


    他的目光从半支开的窗外收回,落在了屋内放在案上的那只碗上。


    然后目光垂落,落在了自己废掉的那条腿上,眼神骤变,满脸的嫌恶。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仍接受不了自己废了腿的事实。


    废掉的不只是腿,还是他的锦绣人生。


    他慢慢伸过手去,颤着手轻轻的抚在了膝头。只碰了下,忽又弹开。那双本平静的双眼,渐渐染上一层戾气。


    “爹……爹爹。”康哥儿依在他胸前喊他。


    吴容秉似是瞬间回过了神般,那双眼里戾气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


    “走,我们去厨房,把碗洗了。”


    纵心中有百般郁结,可儿子面前,他始终保留着温柔的一面。


    妻子纵再蠢再恶,他也从不在儿子面前说她一个字的不好。


    大人间的恩怨,他不想牵扯到孩子身上。


    “玩水水。”显然不是第一次陪父亲一起洗碗了,他知道,洗碗可以玩水。


    “好,爹爹陪你玩水。”


    .


    叶雅芙知道,现在的这个村落叫溪水村。溪水村隶属富阳县,富阳县属江浙一带。


    自古以来,江浙一带老百姓的生活都是相对富庶些的。


    所以,这村里村民整体的生活条件,都不算差。


    村里,能住上砖瓦房的人家不少。当然,吴家在村子里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别人家的砖瓦房,比起吴家来,还是差了些的。


    江南水乡的村落,随处可见的小溪和河流。


    那远处的青山,一眼望过去,就跟一幅画般。


    当真是风景宜人,赏心悦目。


    寻到条小溪,看到溪水里有鱼,叶雅芙立刻举起鱼叉。


    叶雅芙自小是在农村长大的,身为留守儿童,她摸鱼抓虾是一把好手。


    先是拿鱼叉叉鱼,后见溪水不深,她索性脱了鞋袜卷起裤管下了水摸鱼。


    等到日落西山时分,篮子里的鱼已有五六条。


    她看时辰不早,也就收了工具。


    但却没回家,而是拎着装鱼的篮子往村口方向去了。


    《一品首辅》那本书里,在男主及其母亲还在溪水村时,其母姜氏有个死对头。那就是本村的,家里在镇上开医馆的冯桂花。


    书里,冯桂花性子泼辣,为人嚣张跋扈,同温柔贤良的姜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书里的冯桂花,处在姜氏对立面,自然是丑角的形象。


    可叶雅芙知道,除非杀人放火违背律法,否则,凡事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站在那冯桂花的立场,她还觉得姜氏是坏人呢。


    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叶雅芙倒觉得,她可以暂同冯桂花女士联盟。


    但她这么做,倒也不只是因为冯桂花和姜氏不对付。最主要的,还是冯桂花夫妇在镇上开了医馆的缘故。


    她在某中医药大学本硕连读,有过硬的专业知识。


    若真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在这里,她总得有个谋生手段,能混口饭吃。


    她已经彻底断了日后抱男主大腿的后路,她必须靠自己本事,另谋生计。


    书里写,离溪水村最近的镇叫葵花镇,那夫妇二人有辆骡车,便日日乘车早出晚归。


    所以她这会儿功夫站在村口等,总是没错的。


    倒也没叫她等太长时间,不一会儿,便见一辆车摇摇晃晃从远处往村子这边驶来。


    驾车的是个女人,容长脸,细眉,凤眼。看着样子,风韵犹存,并且不好相与。


    叶雅芙猜她应该就是冯桂花,便壮着胆子喊她:“桂花婶子。”


    冯桂花“吁”了声,停了骡车,她一眼就看到了她额上的伤,问:“你额头上怎么弄的?”


    叶雅芙知道,这叶氏平时被姜氏当成打手,肯定没少同这冯桂花作对。


    所以,她能给自己好脸色就怪了。


    但既想弃暗投明,总得付出点自尊。所以,叶雅芙把姿态摆得极低。


    “撞到墙上了,也没钱去看大夫,所以就在这里等婶子,想请婶子帮忙给看看。但不是让婶子白看的,我这里有几条鱼,我留两条,其余都给婶子,做诊金。”


    冯桂花夫妇在镇上开医馆,自然不差这点诊金钱。


    但若要她立马松口给叶雅芙看伤,她也做不到。


    但她也没立刻就走。


    闻言只是轻哼了声,便细算起旧日的账来:“你娘不是最疼你的吗?你伤了脑袋,怎么会没银子看伤?”又说,“你不是和你娘一样,觉得我泼辣嚣张,是个泼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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