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继续读书考功名吗?”未等吴容秉回答之前的问题,叶雅芙则又抛出一个新的问题来。


    这两个问题,无论哪一个,对如今的他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现在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能不能做得到的问题。


    吴容秉并未答她话,只是平静的同她对视着。对视了会儿,见她目光坚定,似不是在开玩笑,吴容秉倒十分意外。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容秉最擅洞悉人心,平日里,他虽不怎么说话,但这家里的各人都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他看得是再清楚明白不过。


    可眼前之人如今的想法,他却是有些捉摸不透。


    叶雅芙也不跟他弯弯绕绕的打哑谜,直接坦白:“我就想着你能振作起来,别成天萎靡不振的。打起了精神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腿咱该治治,书也该继续读继续读。不再拼搏一回,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叶雅芙的一番话,倒是把吴容秉给说愣住了。


    这些年,还从没人在他耳边说过这些鼓励的话。


    这些年,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明着暗着说家里没多余银子给他治腿。家里二郎三郎还要读书考功名,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


    左右他腿已经废了,不如接受现实,就这样过吧。


    吴容秉不是自私自利的性子,他自己不挣钱,也没道理非要家里为他花钱治腿。


    家里的钱都是父亲挣的,自然是他想花谁身上就花谁身上。


    可今日,竟从叶氏口中,听到了这些话。


    沉默良久后,吴容秉突然一笑,这笑容,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叶雅芙也不立刻追问要一个答案,反正她已经把该说的话说了。总也得给他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做暮食。”说罢叶雅芙起身。


    装着鱼的篮子被她搁在了门口,康哥儿好奇,便蹲去篮子边上看鱼。


    鱼都还活奔乱跳的,动来动去。康哥儿看得正开心,突然一条鱼从篮子里蹿了出来。


    康哥儿吓懵了,看看爹又看看娘后,这才想得起来哭。


    叶雅芙抱他到他爹身边去,她则提着一篮子的鱼出了门。


    外面天色已晚,西边晚霞散尽,天幕呈黛青色。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


    厨房里,花嬷嬷和映红已经忙好暮食。这会儿,正拿托盘托着往上房送去。


    叶雅芙对他们的食物半点兴趣都无,看都没看一眼,只往厨房去,打算自己做饭。


    下午抓了五条鱼,不可能一次全吃了。叶雅芙打算先煮三条,另外两条给养起来。


    野生的鱼,再有营养价值不过了。就加些许的盐巴,再切点姜片,煲汤喝,很鲜美。


    三条鱼,一人一条,再喝些鱼汤,晚饭就足以对付了。


    鱼汤熬好,分了三个碗装,然后端着进了自己屋里。


    路过中庭时,正在吃饭的一家人瞧见了她。其他人都没说话,是姜氏打量着吴兆省神色,然后开了口:“一家人哪真有置气的道理,不如喊了他们来吃吧。”


    她这样说,吴兆省反而不同意了:“已经说过这事儿,是他们自己不肯来。什么身份,还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请?不吃就算。”越说越生气,“你跟她说,有本事以后都别吃家里的饭!”


    吴兆省生气,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被挑衅了。之所以这样说,也是觉得这一大家子都靠他养活,不信他们最后不低头。


    姜氏原也不是诚心要喊了他们来一起吃的,不过是为彰显自己的“贤德”,才勉强开的口。现在,既一家之主发了话,不让去喊,正合心意。


    “我们继续吃我们的。”吴兆省又说。


    东厢房里,一家三口吃鱼喝鱼汤正香。康哥儿似是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般,最后汤全喝完后还意犹未尽,直舔碗底。


    见儿子如此,吴容秉要把自己吃剩下的半碗也给儿子。


    叶雅芙拦住了:“小孩子胃本就小,而且又是晚上,不能吃太多,不然不好消化,伤胃。”向吴容秉说完,又看向康哥儿,笑问,“娘做的鱼汤好喝吗?”


    “好喝。”康哥儿一边说一边还在回味着舔舌头。


    “那儿还有两条鱼呢,明儿晚上再给你做。”


    听说明天还有这样的鱼汤喝,康哥儿眼里立刻放光,然后便点头如捣蒜。


    还剩下的两条鱼放厨房里叶雅芙不放心,于是,寻了个不用的木盆,放了水,晚上就养在了屋里。


    想着明儿一早要出门,叶雅芙忙完了活回屋后,拉着康哥儿一起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刻钟消食后,便倒去窗下的短榻上睡了。


    身上的疲惫感还在,沾了枕头很快便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鸡打鸣时起。


    起来时,东边儿才露微曦,天也才朦胧亮。


    这一觉睡得叶雅芙神清气爽,想着昨儿晚上和桂花婶子约好的,她片刻不敢懈怠,立刻拾掇好自己便出了门。


    她想去一趟镇上。现在手上有点钱,她想采买些东西。另外,顺便去桂花婶子家的医馆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忙。


    昨儿吴裕贤给的那粒碎银子,叶雅芙背地里拿秤称了下,大概七八钱重。另还有桂花婶子给的半吊钱。她早翻过叶氏的梳妆柜了,除了一堆廉价的瓶瓶罐罐,别的一件略值钱些的东西都没有。


    可谓是穷得叮当响。


    怪不得呢,怪不得现在姜氏弃之如敝屣,原是在她身上搜刮不到油水了。


    身上总共就这么点钱,在还没找到稳妥的营生手段前,她得省着些细细花。


    叶雅芙先到的村口,大概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冯桂花驾着骡车来了。


    看到人后,老远的叶雅芙就笑脸相迎起来。等到冯桂花驾车靠近,叶雅芙立刻喊:“婶子。”


    听到声音,坐车内的张郎中也推开车门探出头来:“阿福来了啊。”


    叶雅芙立刻喊他一声叔。


    她看到那张郎中手上拿着本书在看,匆匆瞥了眼扉页,大概看出了“草药”二字。


    她昨儿还好奇来着,为什么是桂花婶子驾车,而张郎中坐车厢里。一般来说,要么是男人驾车女人坐车内,一般就是夫妻两个一起驾车。


    现在算明白了,这张郎中好学,往返的路途中,也不忘看书学习继续增强知识。


    她自己也是学医的,太知道这一行的特性了。实在是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永远都学不完。


    所以,只能不停看书,扩大自己的知识面。


    “你过来坐。”冯桂花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叶雅芙坐自己旁边。


    葵花镇离溪水村不远,赶车的话,也就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


    镇上比叶雅芙想象中的更繁华一些,到处小桥流水,街边商铺林立。


    来往行人身上所穿的衣裳也都不错,审美在线。


    骡车停在一间铺子门口,叶雅芙仰头,望着匾额上的三个字,叫“积善堂”。


    “福姐儿,你自己去逛吧。早上会有几个人来复诊,怕你叔一个人忙不开。”冯桂花倒也没过于热心,只打发了叶雅芙自己去忙她自己的。


    叶雅芙求之不得,立刻应下来:“叔和婶子忙你们自己的,我一个人采买就成。”


    她对这里还很陌生,有些东西,还得一点点慢慢摸索。


    镇子不算大,繁华的也就一条街。再往前去,就比较荒凉了。


    卖东西的商铺和摆摊小贩儿,都集中在一处。叶雅芙也不必多跑,只在一条街上,就把想买的都买好了。


    她买了十斤米和十斤白面,割了块肥瘦相间的非常漂亮的五花肉。另捡漏的花低价买了根筒子骨。她看过,那根骨头特别好,骨芯里全是骨油。


    大米六文钱一斤,细面八文一斤。十斤米十斤面,就花了一百四十文。


    五花肉十八文一斤,她割了一斤。


    大棒骨因为是捡漏,比较便宜,只花了五文钱。


    还买了二十个鸡蛋,鸡蛋一文钱一个,总共花了二十文。


    光买这些,总共花了一百八十三文钱。这就快二钱银子花出去了。


    犹豫了下,她又买了油盐等各种调味料,正好凑了二钱。


    既打定了主意以后分开吃,就得彻底分割清楚了。


    东西买齐全后,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往积善堂去。中午桂花婶子会回家简单做些饭食,然后带着饭食再回镇上来,她得再蹭她中午回去的车回家。


    才出了米粮铺,身后便响起了一道声音来。


    “嫂子?”


    但因街上人来人往的,叶雅芙不确定是喊自己的,于是便没搭理。


    还是那个人绕到了自己眼前来,又望着自己再喊了一声,叶雅芙这才知道,原是喊自己的。


    眼前之人中等个头,白净脸,一双眼睛一笑起来眯成一条线,颇有亲和力。


    叶雅芙不认识他,但不敢问“你是谁”,只能笑着打招呼:“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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