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咸鱼她只想吃瓜看戏 > 21、群芳争冠
    崇德五年,四月二十二。


    长青书院。


    疏园曲径,林寂不哗。


    濯如月柳的青年着了一身家常襕衫,手执书卷,露出一双深黑眼眸,神色恬淡,眉宇间萦绕的病气褪去了七分。


    吱呀一声门响,叶剑屏弯腰入内,随意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


    “殿下,谏院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置妥当。”


    风过林梢,桐叶轻漾。沈鸿影的眸子轻轻一抬,鸦黑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


    “左、右正言换了谁?”


    “按殿下的意思,新任左正言是丘白,两年前殿试第七,是徐山长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右正言是宏春县县丞沙富春,已年过三十,看着不显眼,谁都不会想到他是我们的人。”


    沈鸿影默不作声,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叶剑屏踟蹰片刻,斗胆开口问道:“那左右谏议大夫……”


    沈鸿影靠着案几将手中的书册翻过好几页:“两位谏议大夫直属于父皇,朱衡坏了事,孔净秋虽然保住了右谏议大夫的位置,父皇势必要寻一新人统领谏院,我们不能伸手。大约蜀州知州徐望津与枢密都承旨梁道成中择其一,我们届时再观后效。”


    叶剑屏低头称是。


    俄尔,小路子从廊厅外捧着一束木香花,绕过屏风,将花插到窗前的青瓷瓶内,笑嘻嘻道:“殿下,太后娘娘已从宫中起驾,已在往玉山书院去的路上了。特意传了话来,请您有空也去看看。”


    叶剑屏窥了眼沈鸿影的脸色,噗嗤笑了:“太后姑祖母也是一片苦心,男大当婚,殿下何不就从了?”


    “叶二公子。”小路子小心翼翼唤道。


    太后娘娘办这个群芳宴,旁人只当皇恩浩荡,为宗室勋贵所计,实则他们这些人都清楚,不过是殿下年岁已至,应要成家了。但是,殿下本人是没有什么成婚的心思的。


    沈鸿影抬眸,语气平静无波:“二表哥年已二四,长夜漫漫身侧无人也是难挨。小路子,去知会承恩公太夫人一声,就说二表哥恨娶了。”


    “别!别!千万别!”叶剑屏好似炸了毛的猫,一下蹿了起来,“殿下,您就行行好,要我娘知道了,能有我好日子过?”


    叶剑屏的长兄已于三年前成婚承爵,承恩公太夫人便一心操心小儿子,去岁还假托生病把他从江南叫回了京城。可怜叶剑屏接到老母亲病重的消息,一路快马加鞭,甫一进门便被一群贵女团团围住,个个看他的眼神如同饿狼扑食。他被吓得当场夺门而逃,至今提起仍旧心有余悸。


    要是再来一回,他就只能去东山寺里找小叔做伴了。


    “罢了。”沈鸿影端起一碗已经凉透的药汁,喝得一干二净,起身道,“便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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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山书院门前车水马龙,数位贵女华服盛装,珠钗满头,款款下车,由打扮一新书院的使女带着前往花月阁。其间亦不乏翩翩公子,衣袍飘飘,手执折扇跨步入内,尽显风流。


    以小冯氏打头,长兴伯府一行人亦来了。自张怀瑾出事后,小冯氏与长兴伯夫妻关系急转直下,纵然通身蜀锦满绣的华贵衣衫,也遮掩不住眉间萦绕的郁气。她紧紧握住张月芬的手,儿子不知为何至今闭门不出,失了斗志,她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可一定要争气。


    欧阳大家特意给楚太夫人下了帖子,楚太夫人自然要来捧旧友的场。身着着雨过天青色折枝玉兰褙子少女挽着她的胳膊走在最后,一对双鱼翡翠玉环以浅黄丝绦系在腰间,随着莲步轻移,发出声声叮当脆响。


    张月盈偏头对楚太夫人介绍书院的风物,并未注意到前面的张月芬悄然回头,视线落在她的衣衫上良久。张月芬想起自己新制的舞裙,除了刺绣用的纹样是白牡丹,乍一望去,与张月盈这身衣裳可谓极为相似,不觉攥紧了系着鸳鸯比目佩的细带。


    花月阁所设群芳宴,分为内宴外宴。内宴设在阁内,以太后为首,有欧阳大家、书院教习与众多命妇作陪。外宴则设在阁外园林之内,花树掩映,牡丹、月季、芍药盛放满园,摆着几十张案几,每张案几上均设有瓜果茶水,好似宫中宴饮的场景。与之一溪之隔,便是一方桃林,残桃未去,落英缤纷,受邀的公子们便被安排在此处。


    外宴已来了不少人,张月盈望见冯思静和何想蓉都已经到了。群芳宴的坐席依家世而排,两人一个案几,冯思静和冯思意坐在安平侯府的位置上,何想蓉则和一个文官家的小姐坐在一起。


    她们一早就看到张月盈了,几番招手示意,颇为遗憾不能与她坐在一块儿。


    张月清和张月萍坐在一处,张月盈便和张月芬共用一个案几。


    “哼——”不远处传来一声哂笑,“我还以为多姐妹情深呢?她们就让你孤零零地坐在最下面,等会儿太后娘娘怕是连你的脸都看不清吧?”


    张月盈偏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许宜人趾高气昂地走到许宜年席前炫耀:“不像我,有爹爹的偏疼,另外寻了门路,我照样也能来这群芳宴,压在你头上。”


    许宜年瞥了许宜人一眼,冷冷道:“许七姑娘,群芳宴并非寻衅滋事之地,凡请自重,莫要污了婕妤娘娘的清名。”


    胡婕妤为宫中近年最受宠的妃嫔,本是教坊司的伶人,擅跳西域胡旋舞,以此邀宠,被纳入后宫。听闻许国公前日赠予了胡家不少金银,许宜人能来群芳宴走得便是她的门路。


    “许七姑娘,太后娘娘或许就快到了。”张月芬开口。许宜人想起自家父亲的叮嘱,“哼”了一声:“便宜你了,日后我再找你算账。”


    随后,她高昂着头走到张月盈她们斜对面坐下,一股傲色。


    “太后娘娘凤驾至!众人迎驾!”


    尖锐的高呵声远远传来,伴随着长鞭划破空气的噼里啪啦声,二十四个手持宫灯、羽扇的女官逶迤行来,紧跟着是一对明黄色的宫帐,其后是一顶十二人抬的黄金凤辇。


    原本低头谈笑的贵女们均止住了话头,跪地俯拜。


    良久,张月盈听见一声:“平身。”


    所有人方才起身,人影重重,只能远远瞧见太后模糊的背影。


    内宴,欧阳大家和张教习随侍在侧,太后脸上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喜恶,眼角的皱纹流露出些许皇家威仪。太后坐上主位后便摆了摆手,欧阳大家恭敬地递上一本名册,在女官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的偏座上。


    主座之下还摆着数张桌案,以承恩公夫人为首的诸多命妇上前向太后见过礼后,就依次落座。


    太后慢悠悠地翻阅过名册,对参加群芳宴的贵女们已心中有数。


    “人都来齐了,”太后抬了抬眼,对欧阳大家道,“那便开宴吧。”


    欧阳大家应了一声,朝张教习颔首。


    办群芳宴虽然是太后的意思,但按照惯例向来由欧阳大家主持,张教习代为传达。


    张教习向前一步,高声道:“群芳荟萃,百花争艳。群芳宴的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便不再多作赘述。琴棋书画,舞乐论茶,无论有何专长,尽可拿出来一试。不过,胜之亦须有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望诸位谨记,莫要行损人不利己之事。”


    张教习语气铿锵,声音洪亮,立即传达至宴席各处。贵女们个个挺直脊背,不敢有丝毫懈怠,仿佛已经将话听进了心里。然而,有没有打算耍什么小把戏,唯有自个儿心里明白。


    “请平王府新乡郡主沈妙音上前来。”


    坐在外宴首位一身郡主冠服的少女起身,朝花月阁内走去。


    内宴、外宴联通,外宴的贵女们也可看见阁内的情景。


    两个丫鬟抬上一张琴案放在宴席中央,新乡郡主蹲身福礼:“新乡拜见太后娘娘,献上一曲《梅花三弄》,祝娘娘日日欢颜。”


    说罢,她落座拨弦,一曲奏毕,中规中矩,不甚出彩亦无错处。因新乡郡主第一个上场,又是宗室,太后颇给面子的夸了几句。


    而后各位贵女轮番上阵,有不少如新乡郡主一般弹琴奏曲的,也有如辅国公二姑娘当场作诗,以飞白书写下的,甚至还有郭国公大姑娘这般别出心裁,摘了朵蔷薇当道具,变了一番戏法,惹得在场命妇均露出了笑颜。


    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安平候府。冯思静缓步到琴案前坐下,嘴角扬气一丝浅笑,抬手拨弦。


    略有陌生的琴音自粉衣少女指尖飞泻而出,宛若行云流水,得见云影之兴,时而跌宕起伏,如一江蓑衣独立孤舟,得见满头风雨。


    “是《湘潇水云》!”


    已有人听了出来。


    《湘潇水云》乃十大名曲之一,不少琴师习琴多年,仍难在演奏中技意并得,可见其难度。照冯思静的表现,她的琴艺已称得上登峰造极。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冯思静盈盈下拜,姿态温雅:“臣女献丑了。”


    如阳郡王妃是冯思静的舅母,一向喜爱这个外甥女,率先开口捧场:“真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句句称赞袭来,冯思静面上不见半点骄矜之色,淡然道:“实在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品貌端庄,素有佳名。太后坐在上首端详了冯思静一阵,记下了她的名字。


    “‘一声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琴艺出众,不骄不躁,不负盛名。”1


    张教习道:“请冯大姑娘移步上前。”


    太后拿起胡嬷嬷捧来一朵玉芙蓉牡丹,亲手插在了冯思静发间:“愿尔不失本心,再接再厉。”


    外宴接连发出了几声抽气声,太后娘娘亲自簪花这是何等的荣耀,冯思静这是锁定魁主的位置了。


    望着投向粉衣少女的诸多艳羡目光,张月芬指尖掐入掌心。


    他就在那边的桃林里。


    她不能输,输给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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