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小伙是被当地警方带走的,之后会移交给玄易所在城市警方,玄易亦会跟进调查虫子来源及去向。
死里逃生的沈青杨在助理搀扶下登上房车,秦悠和尤浩戈正在等他。
沈青杨在自己身上这摸摸那摸摸,那么多虫子把他埋在底下,他竟一点伤都没受。
尤浩戈笑滋滋看他忙活。
沈青杨被他笑得发毛。
秦悠给他倒杯凉茶。
沈青杨一口全喝下去,脑门上的汗才没那么汹涌了。
他定了定神,说:“我觉得刚刚那些虫子有古怪。”
尤浩戈眉梢一挑:“何以见得?”
沈青杨张开手掌来回看:“说不准,反正手感怪怪的。”
尤浩戈:“是不是跟豆子很像?”
沈青杨连忙点头:“对对,圆滚滚一个挨一个,那些虫子明明是一长条,软乎乎的。”
他边说边把自己恶心得直咧嘴。
秦悠往桌上放了几颗黑豆。
沈青杨刚要伸手去摸。
尤浩戈的手快他一步在豆子上方横扫过去。
沈青杨惊叫着跳起来,桌上的哪是黑豆,分明是几条扭动的蠕虫。
尤浩戈热情相邀:“摸摸看。”
沈青杨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尤浩戈似笑非笑,捏起一条蠕虫在他面前晃啊晃。
快给沈青杨晃出心理阴影了。
尤浩戈适可而止,反手从虫子上方扫回去。
蠕虫转瞬变回了黑豆。
沈青杨一手捂心口一手揉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秦悠拿起一颗黑豆给他离近看。
沈青杨这才发现豆子表面刻了好些符文。
尤浩戈轻飘飘地说:“你要好好感谢小秦同学,攻击你的那些豆子都是她熬夜刻出来的。”
他捏住一颗黑豆用劲一捻,刻稀碎的黑皮脱落,露出里面的绿色内核。
沈青杨迟疑道:“障眼法?”
尤浩戈竖起大指:“不愧是在玄易上过好几年大一的人,好眼力。”
沈青杨:“……”
障眼法在玄术里属于比较低级的那一类。
鬼有鬼打墙,魔有迷魂阵,普通人会变戏法。
都是差不多的玩意。
沈青杨搓搓仿佛还有虫子在啃的脸颊:“豆子是小秦老板刻的,障眼法是尤老师用的……你们搞栽赃啊?”
尤浩戈摊手:“不然你以为他会那么老实跟警察走啊。他不当着大伙的面公然动手就有底气不背这口黑锅,警方是讲证据的。”
他坏坏一笑:“可玄易从来都是不讲道理并且很护犊子的。”
装在盒子底部被弹射出来的豆子被尤浩戈用符咒全部烧毁,滚向养虫人那些也在半途自毁,他们嫁祸的证据是一点都没剩下。
养虫人那头可就不一定了。
秦悠:“你是没瞧见他看到你被虫子扑倒时的脸色,搞不好这就是他打算用来对付你的招数,被我们先发制人了。”
如果事发时养虫人不在现场,那沈青杨怎么死都关联不到他的身上。
那些蠕虫是他真实身份的唯一破绽,也是玄易紧咬他不放的唯一线索。
沈青杨作为被蠕虫攻击过一轮的人,再被攻击一次也很合理。
最终蠕虫和沈青杨同归于尽,养虫人完美脱身,取沈青杨而代之,名利双收。
尤浩戈:“即便有我和小秦同学在场,能救下你的命也来不及护住你的脸。顶着一张被虫子啃掉半边的脸,你还怎么在娱乐圈里混。所谓血光之灾,不一定都是奔着人命去的。”
~
玄易派出白校长亲自来接管养虫人。
白校长带来好几个专业对口的老师,卜算查证搜找抓虫一条龙,很快就给抵死不吭声的帅小伙来了个罪证确凿。
虫子不是邪祟,不受符咒限制,却也更容易留下痕迹。
沈青杨专属电梯上方的电缆,商场厕所里的血手印,帅小伙那糊弄普通人绰绰有余却骗不过玄易和警方的履历。
以及最有说服力的,那些逮谁咬谁的虫子怎么都不肯咬那帅小伙。
得知结果,沈青杨彻底放松下来。
他问:“你俩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万一咱们分析有误,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秦悠一脸郑重:“真冤枉了好人,我会登门道歉赔偿损失,尽我所能弥补他。”
尤浩戈仍是笑嘻嘻没个正经:“不可能冤枉好人,别忘了我是教什么的。事前给我自己算,运势没有异变;事后给你算,你的血光之灾过去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沈青杨咋舌,这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尤老师的厉害之处。
怪不得天天翘班都没被开除。
养虫人落网,沈青杨的危机解除。
尤浩戈和秦悠启程回家。
这次不赶时间,还有沈大明星出资包车,他俩不用玩命飞行了。
包车一路送上山顶,路过那座可疑别墅时,秦悠才发现紧闭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好些人在忙活着什么。
尤浩戈说玄易在别墅地下室发现几块被撬开过的地板,下面的水泥换成了泥土,养了百十来条蠕虫。
别墅主人是正经生意人,这栋别墅是买来给家人度假用的,自打山顶别墅传出闹鬼传闻,他们一家就没来住过了。
从种种迹象来看,别墅确实只是养虫人故布的疑阵,而非他真正的落脚点。
~
少了个潜在威胁,秦悠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节奏。
她在山顶多住两晚,没再遇到古怪事就准备打道回府。
她以为自家这几个会很留恋这里的“奢华”。
没想到几小只比她更快地上了牛车。
秦悠戳戳刚吃饱的鸭胸:“回垃圾山可不是顿顿都有肉汤泡饭吃的。”
鸭子两眼一眯,痴呆的样子仿佛听不懂人话。
两头雄狮昂首挺胸,送瘟神似的欢送恶霸们离开。
唯有尤老师依依不舍。
“小秦同学有空常来玩。”
秦悠回应他的是一脚油门。
这阵子的垃圾山就只有小圆镜守家,这会儿垃圾堆得到处都是,不晓得是谁偷摸丢过来的。
秦悠收拾了一整天,傍晚才得以坐下歇口气。
丢来这些垃圾很有趣,有染血的破碎小巧布娃娃,有揪掉了脑袋的小摆件,有碎成渣渣的镜子碎片,还有两双没了鞋跟的高跟鞋,诸如此类。
秦悠拿起个破布娃娃左看右看,这应该是个祈福娃娃,她在每个学校周边的小店里都看到过差不多的,没有驱邪作用,不过其美好的寓意和好看多样的外形依旧广受各年龄段学生们的喜爱。
这个娃娃属实是惨,脑袋被剪掉一半,断口处黑红一片。彩色小裙子上斑斑点点,手脚也各有残缺。
秦悠皱眉。
人们买祈福娃娃求得是个好兆头,把娃娃弄成这样还沾了血,多触霉头。
如果不是人弄出来的,事发人家通常会把这些一看就很不吉利的东西烧掉。
特意绕大远扔到垃圾山来也不嫌费事。
修补肯定是修不好了,确认没有奇奇怪怪的物种附在这些东西上面,她把这堆全部丢进火堆。
火苗旺了一瞬,复又恢复正常。
转天一早,秦悠刚起来就瞧见个小卡车停在垃圾山前,卸下半车垃圾就要走。
秦悠拦住司机。
司机作惊吓状。
秦悠对他把垃圾丢得到处都是的行为很不满。
司机连连保证下回都往一块倒。
秦悠瞄见新来的垃圾里又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就问司机是哪来的。
司机苦着脸说他是给另一个垃圾站收运垃圾的,近来他们那多出好些这种一看就令人头皮发麻的垃圾,老板嫌晦气就让他拉走丢去别家。
哪家垃圾站都有人,乱往人家倒这种垃圾这不是找茬么。
于是司机想到了垃圾山。
“闺女真对不住,我以为垃圾山没人管了呢。”
秦悠瞅瞅如今的垃圾山,光那菜园子也不像是没人的样子吧。
司机咧嘴,余光偷偷扫过那排门卫。
秦悠原也没想追究这事,只说以后其他垃圾站不收的垃圾可以光明正大送过来,但必须卸在指定区域。
她指指那座小型垃圾山。
司机连忙点头。
秦悠没有急着收拾,她决定先去司机供职的垃圾站附近转转。
所有垃圾站都远离市区,秦悠开车绕城大半周才找到那家垃圾站,再按垃圾站的收整范围一条街一条街转悠,看见垃圾桶就翻翻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一家医院门口的垃圾箱里看到了个破烂的祈福娃娃。
她看看医院紧闭的大铁门,再一搜医院名字。
哟,精神病院。
精神院的垃圾桶出现什么样的垃圾貌似都很正常。
秦悠在附近店铺打听一圈,什么样的传闻都有,比学校可丰富多了。
这里头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精神病人杜撰的,谁都说不准。
她从精神病院回来,到处都是的垃圾已经被假人整理好了。
秦悠瞅瞅假人挑出来那堆,跟昨天的大同小异。
她把顺路买来的零食交给假人,让它按需分配给其他几个。
给假人的是一罐郊区养蜂人罐装的蜂蜜。
秦悠以前都不知道蜘蛛爱吃这个。
假人捧着蜂蜜高高兴兴走了,没一会儿就听那鸭子跟蛇精打起来了。
秦悠表示无奈并习以为常,眼不见为净。
假人把她计划要干的活儿干完了,秦悠拎着小铲子登上垃圾山。最近雨水多,正是趁潮湿多多挖掘的好时机。
先前挖过的区域被雨水冲刷得又跟没挖过一样。
秦悠选了个顺眼的地儿,坐在棺材板小马扎上慢悠悠挖。
一铲子下去,好多横七竖八的条状硬物被掘了出来。
秦悠用铲子扒拉掉上面的污泥才发现这里头竟是两样“货”。
一种是金属质地的长钉,比她的手还要长些,表面锈迹斑斑,肉眼辨不清那上面的黑红色是混了泥巴的铁锈,还是干涸多年的血迹。
另一种比长钉要稍短一些,分量更轻。
秦悠打水洗半天,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很像鸡鸭一类的腿骨。
一头的大关节仍在,另一头尖尖的十分锋利,骨头表面篆刻大量陌生纹路。
秦悠在书上见过金属长钉,那是老式的棺材钉。
垃圾山上的棺材这么多,这还是头一次发现棺材钉。
她还以为棺材钉被拔掉当废铁卖了呢。
书上说钉过死人棺材的棺材钉能克僵尸。
秦悠不晓得这些钉子用没用过,先收起来磨掉铁锈再说。
至于腿骨是干嘛的,秦悠一时猜不出来,她打算清理干净以后拿去玄易问问,说不定又是什么用得上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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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送垃圾那司机准时而至,规规矩矩把垃圾倒在生活垃圾那一堆。
秦悠出屋时,几只小妖正聚在那交头接耳。
秦悠凑近一瞧,眉头挑起老高。
今天依旧是大同小异的残破玩具,唯一的区别是,它们每一个身上都写了个大大的“死”字。
第082章
“死”这个字的神奇之处在于盯着它看久了,会觉得它是来自未知世界的不祥预告。
秦悠揉揉眼:“就不能写大点么。”
一眼看去密密麻麻,跟虫子聚堆是差不多的视觉效果。
转过天来的新垃圾里,一件脏兮兮的上衣正反两面是加粗加大的血字“死”。
秦悠:“……倒也不必如此听劝。”
一连几日,垃圾上都是各种“死”。
秦悠辨认过,字是用血写的。
如果这些血来自于同一个人,这人妥妥是真死了。
这类垃圾没有物理危害,却严重影响到秦悠的日常愉悦指数。
天擦黑时,秦悠套上牛车带着自家这几个直奔精神病院。
四周店铺早早关门,偌大的一条街就只有精神病院亮着几盏昏暗的灯。
打远看去,跟鬼门关有一拼。
精神病院的大铁门全天紧闭,角门上午下午各开一次,允许家属探视送钱送物。
这会儿护工们正往外倒腾垃圾。
秦悠眼见两个空垃圾桶被填满,正打算过去问问血字是谁写的,护工们却像看见了鬼,推搡着跑回精神病院,角门嘭的一声关闭,随即是很慌乱的铁链子哗啦啦。
秦悠:“……”
她前后瞅瞅,这条街上没别人呐?
想也知道叫不开门,秦悠转向垃圾桶。
假人早把两桶放倒,垃圾散落一地。
鸭子虎视眈眈站在一旁,似是在判断哪样能吃。
秦悠决定开发一下它的新用途。
“你把那个塑料袋捡回来,给你片菜叶。”
“那堆废纸拾回来。”
被分走口粮的老牛很不开心,一脚把鸭子踢出去老远。
鸭子省去一半体力,寻回垃圾若干。
当秦悠派发下一个追垃圾任务,鸭子将屁股凑到了老牛的蹄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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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翻过的垃圾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刻却被这两桶垃圾开了眼界。
精神病人通常是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不同常人且难以理解的异变,叠加妖魔鬼怪吓疯特效,病人的表现形式就更多种多样了。
比如秦悠捡到的这张画纸。
月亮是黑的,穿条纹的是白的,穿白大褂的是虚的。
秦悠看着看着脊背就冒凉气了,她怎么觉着这张画上的白大褂们不太像人呢。
如果不存在妖邪,精神病就只是一种疾病。
可当妖邪真实存在,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会不会是实话实说呢?
秦悠望向深锁在院子中心区的住院楼,每一扇窗户都是黑的,然而总有那么一两张脸能清晰地落进她的眼里。
就如三楼某扇窗户。
一张白脸贴在窗子上,正冲她笑。
秦悠无法想象到底要多白的脸才能在四周全黑的环境下隔这么远还能让她看这么清楚。
她用手机镜头放大再看,才发现那是一张白纸上画的人脸。
脸部轮廓之外的一圈与室内的暗色稍显不同。
秦悠脑海中闪过个念头:不会是干涸的血迹吧?
只站门口,猜什么都是白扯。
秦悠在考虑了一系列偷溜进去可能引发的后果以后,发了条朋友圈:求精神病院人脉。
配图是伫立在黑暗中的精神病院。
尤浩戈第一个回复:我没人脉,我可以是精神病。
沈青杨不甘落后:我演精神病肯定比尤老师像,我是专业的!
白校长深夜嘲讽:楼上二位还用演么,我以为你俩一直都是呢。
白校长回秦悠:求你消停点吧。
留过联系方式的老师和同学纷纷留言,转好几层关系倒也能联系上某位医生或病患家属。
秦悠跟他们不熟,哪好意思让人家去托人情,便在感谢后委婉拒绝了。
苏尘是最后冒泡的:还记得我代购那个手串么,他的前任守墓员就住那里。
秦悠正要回复,苏尘的电话先打了过来:“小秦姐姐是在精神病院大门口吗?啊我看见你了。”
秦悠仰头一瞅,苏尘御剑正降落呢。
秦悠:“这么巧?”
苏尘笑眯眯:“是呀是呀,我刚钻被窝就看见你的朋友圈,真巧。”
秦悠:“……”
苏尘:“幸好多看了十分钟恐怖片,不然今晚陪小秦姐姐探险的名额就轮不到我了。”
秦悠:“我不是来探险的。”
苏尘眨眨眼,看看她看看反复被老牛踢飞的鸭子,迟疑道:“小秦姐姐,精神病院不收非人类。”
秦悠:“……咱还是先说说守墓人的事吧。”
~
上上任守墓人是个老大爷,在墓园守了三十年,年前被家人劝着离了职。
上任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是墓园临时找来替班的。
守墓人不光要看大门,还要在每天祭拜时间结束后打扫墓地,将那些放坏了的供品收走丢掉。
打从上班那天起,大叔就疑神疑鬼,成天缩在值班室里不敢出门。
墓园看在他是临时顶班的份上也没强求什么。
可招聘守墓人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得胆大,命数也得跟这类工作相合才不容易出事。
于是替班这位被迫守墓两个月,疯了。
求购手串那位是两个月来唯一的应聘者,各方面不是那么适合却也就此上岗了。
苏尘:“应聘者上岗第一天就被墓园里的鬼影吓得一夜未睡,我去看过,都是偶尔能显形的游魂。”
墓园埋葬着它们的尸骨,未到真正离去的时间,墓地就是它们的家。
人家在自家门口溜达,合情合理合法。
新守墓人懂这个道理,但架不住害怕,这才求购了一条手串。
秦悠听完来龙去脉,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跟前一个守墓人认识吗?”
苏尘摇头。
秦悠扒着大铁门望眼欲穿。
苏尘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就算认识,晚上也不准探望。我可以带你翻墙进去。”
秦悠没听见似的,疯狂摇动大铁门。
哗啦哗啦声响惊动了门卫。
秦悠状似癫狂转身便跑,钻进了门口垃圾桶。
门卫大惊:“谁这么不小心把病人当垃圾扔出去了?快开门推回来!”
苏尘目瞪口呆地看着装有秦悠的垃圾桶被推进角门,果断跳进另一个垃圾桶。
门卫轰小孩似的轰她:“小屁孩赶紧回家,大半夜的也不怕被遇上坏人。”
苏尘:“其实我是精神病。”
门卫一指自个儿鼻子:“巧了,我也是。”
嘭,角门关闭上锁。
苏尘:“……”
院内。
秦悠猛地从垃圾桶里探出头来,惨白的小脸面无表情,正经挺吓人。
门卫忙退开几步。
秦悠起身,脚下垫着大半桶垃圾,整个人立时身高两米八。
门卫大叫着“鬼啊”狂奔回值班室。
值班室亮着的灯也熄灭了。
门卫这一嗓子没能在精神病院里掀起任何波澜。
秦悠从垃圾桶上跳下来,看一眼手机屏幕。
上面是墓园上任守墓人发疯的新闻,配图那张照片跟门卫像极了。
秦悠感叹:不愧是精神病院,都不按套路出牌。
让一个吓疯的守墓人看大门,可真是人尽其才呐。
秦悠来到角门,冲外面可怜巴巴的苏尘勾勾手。
苏尘不明所以。
秦悠:“发卡借我。”
苏尘眼见秦悠一插一拔就打开了门锁,惊了:“小秦姐姐你也会撬锁呀?”
秦悠把发卡还给她:“我是靠手艺吃饭的。”
苏尘要不是知道秦悠的手艺是什么,非当场报警不可。
秦悠推开角门先把垃圾桶推出来,再叫苏尘进去。
苏尘皱皱鼻子:“干嘛这么费事嘛,爬墙多简单。”
秦悠重新把门锁上:“你是进来救我的,不是半夜不睡觉跑来精神病院探险的。”
苏尘大受感动,抱住秦悠左晃右晃:“真被抓到也是我的主责,我不要你一个人背锅。”
秦悠:“我这个人从来不背锅。”
苏尘:“啊?”
秦悠:“你可看见了,我正翻垃圾桶呢,门卫就把我连人带桶推进来了。”
苏尘:“让门卫背锅会不会不太好?”
秦悠给她看那新闻。
苏尘怔愣好一会儿,缓缓竖起两个大拇指。
~
明明只隔一道铁门,院里就是要比院外黑,把手伸眼前都看不清是几根手指头。
好在俩人都挺适应这种环境。
苏尘:“小秦姐姐我们进来干嘛呀?”
秦悠:“……”
她对苏尘的无条件信任很感动,但:“你刚刚没看到吗?”
苏尘:“什么?”
秦悠从兜里掏出一块刚捡的血字布片。
苏尘帮忙收拾垃圾时亲手捡起来好几块类似的。
光顾着兴奋的苏尘很懊悔。
秦悠拍拍她:“你没留意说明这上面没有鬼气,没准就是哪个病人瞎写的。”
苏尘接过布片左看右看,还嗅了嗅:“这好像是人血。”
秦悠早有预料,在精神病院里也不太可能弄到其他动物的血。
精神病院里有两栋楼,临街那栋问诊,院里是住院部。
苏尘以为秦悠要进住院楼,没想秦悠领她去了问诊楼。
楼门没锁,苏尘正要拉门。
秦悠拽住她,先给她看了那张黑色月亮的画纸。
苏尘点头表示了解。
一进门,苏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把秦悠拉到身后,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的无尽黑暗。
秦悠也觉察到楼里有股不正常的森冷,尤其是从闷热的室外冷不丁进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二人从左边楼梯上去,从右边楼梯下来,整一座楼空无一人。
精神病院不接急诊,住院楼单独一层给值夜班的医护住宿。
问诊楼夜里没人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也没有鬼呢?
这么重的阴气,没道理不吸引来几个路过鬼魅驻足。
苏尘仍旧没有放松:“这里不太对劲。”
秦悠:“比如?”
苏尘:“整栋楼里一样驱邪避煞的东西都没有。”
秦悠记得她在别的医院也没见过这类物件,至多挂几个保平安的吉祥符牌。
苏尘:“普通医院每天都有人离世,驱邪避煞会影响到普通亡灵。精神病院的死亡率应该不高吧?有些精神病人发病跟邪祟有关,甚至是被恶鬼附身久了造成的不可逆损伤,他们比普通人更招鬼魅,所以这里应该多多挂些辟邪的法器才合理。”
秦悠凑到一扇门板前,手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摸了好久:“这里以前挂过八卦镜。”
她又摸了几扇门,每个门框上都有钉子或钉子拔掉留下的孔洞。
送去垃圾山那堆里,镜子碎片可拼不出这么多八卦镜。
苏尘:“看来是有人把这里原有的法器都摘掉了。”
正常人辟邪都辟不过来,谁会上赶着往下摘?
苏尘:“要么是这里不久前闹过很厉害的鬼,鬼把所有法器都损坏了,院方还没来得及补新的。”
她顿了顿:“真有这么厉害的邪祟来闹事,玄易不可能没听过风声。如果不是鬼……”
秦悠复又看向画纸,那就只能是这里的“人”有问题。
第083章
医生们早已下班,哪位有问题得白天来看。
二人轻手轻脚退回门口,却见角门那堵着个人。
“你赶紧开门让我进去,上坟时间有讲究的,我可不敢耽误。再说我这纸钱供品都买好了,必须给我家老祖宗伺候满意了,要不你替我去?”
门卫颤抖着从值班室跑出来给他开了门,回身刚要回值班室就瞧见秦悠了。
“鬼啊!”
“老祖宗您等不及亲自出来了?”
两道声音叠加而起,惊悚效果炸裂天际。
秦悠和苏尘同时加速往门口冲,架起拎着一兜垃圾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尤老师奔出了角门。
秦悠还不忘顺手把门关上。
门卫比他们跑得还快,回到值班室偷偷往外瞄一眼。
没鬼,也没人。
他刚刚亲手开的角门锁得好好的。
门卫:“QAQ”
二带一狂奔小组一口气跑到街尾,秦悠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
恢复自由身的尤老师:“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倒着跑百米冲刺的时候,还跑这么快。”
秦悠坐到地上猛喘气,没劲接他的玩笑。
苏尘一副好孩子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模样。
尤浩戈朝她摆摆手:“都是同道中人,不用跟我这么见外。”
苏尘见他当真不是来追究责任的,赶紧去精神病院门口把牛车牵走,一劳永逸消灭罪证。
鸭子蹲在老牛原本落蹄子的地方等半天,歪头一瞅,整条街就剩它一个鸭了。
颈上羽毛根根炸起,鸭子拐着小短腿往街头疯跑,秦悠叫都没叫住。
尤浩戈晃晃手里的垃圾袋,鸭子急刹车调头折返回来,两只小眼闪烁开饭时独有的精光。
尤浩戈把垃圾袋往它脑袋上一套:“去,扔那垃圾桶里。”
鸭子又拐着小腿飙回精神病院,扑棱着跳上垃圾桶,鸭蹼踩在当啷下来的塑料袋上,连塑料袋带鸭都栽进去了。
苏尘客观点评:“门卫大叔应该赶紧把垃圾桶拖进去。”
等鸭子扑腾回来,三人坐上牛车边走边交换信息。
秦悠说完她俩的发现,问道:“你知道门卫以前是守墓地的?”
尤浩戈点头:“所有墓地我都是常客,别说守墓人,里头的鬼看见我都打招呼。”
苏尘肃然起敬:“我要向尤老师学习!”
秦悠:“……”
难怪门卫大叔还敢出来给他开门。
苏尘:“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让一个精神病人看大门,多危险呐。”
秦悠给她看精神病院的相关报道,所有新闻都有铁门角度的照片,依稀能瞧见门卫是个二十多岁小伙子,身穿印有精神病院字样的工作服。
苏尘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刚刚那门卫大叔貌似穿的是件普通上衣。
尤浩戈:“精神病院是个强体力输出单位,病人发起狂来要先控制住才能进行下一步。门卫作为院方最后一道防线,肯定都是年轻壮小伙。”
苏尘冒冷汗了:“病人偷袭门卫取而代之?咱们要不要回去救人啊?”
尤浩戈:“我闻见了酒味,门卫应该是被他灌醉了,没事的。让他重温一下看门的过程,对他康复有好处。”
秦悠&苏尘:“你确定?”
尤浩戈:“他被派去看墓地是因为他八字很硬,人们认为这样的八字神鬼不侵,他自己也从来没碰上过邪乎事就答应去替一阵。可墓地阴气那么重,八字太硬反倒不好,好钢易折嘛。”
一个人的八字哪里敌得过成千上万的亡灵,墓地是灵魂安息地,阴气聚而不烈,孤魂野鬼常往那跑。
谁看他都不顺眼,可不得在他眼前多转几圈赶紧吓走换别人么。
尤浩戈:“他仗着八字成天跟那么多亡灵对冲,气运受损是迟早的事。我提醒过他趁早换走,可墓地招不到人就只能他在那顶着。”
秦悠捕捉到了关键词:“气运受损?”
尤浩戈:“对,他的气运托不住那么硬的八字,被压垮了。脱离阴气重的环境还是有机会调养回来的。”
秦悠踏实不少,值班室可能是那家精神病院里阴气最少的地儿了。
牛车停在教师校外公寓大门口。
苏尘这才发现自己到家了。
眼见苏尘房间的灯亮了,秦悠驾车离开。
尤浩戈往板车上一躺,困得睁不开眼。
秦悠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今晚要住垃圾山。
~
第二天的一场大雨打乱了他们白天去医院的计划。
尤浩戈名正言顺翘班,趴在铁架床上无所事事。
秦悠在门口的雨棚底下洗刷那些钉子。
尤浩戈好奇地凑过来:“棺材钉?好东西呀。”
秦悠把蹭干净的钉子递给他。
尤浩戈一面把玩一面感叹:“现在火葬居多,钉过棺材的棺材钉是紧俏货了,你这个嘛……”
他离近嗅了嗅:“好像不是钉棺材的。”
秦悠看他沉思的模样就知道还有下半句。
尤老师不负她望:“腐臭味太重,八成是钉死人的。”
秦悠:“钉过僵尸?”
尤浩戈:“没到僵尸那个级别。”
他边说边给秦悠演示:“好比这是棺材,我是那死人。”
然后他就直挺挺躺地上了。
秦悠:“……”
尤浩戈在身侧划拉两下:“这是棺材四壁,你拿着钉子要钉棺材盖。”
秦悠被他塞了钉子,被迫配合演出。
在她假装要落锤子砸钉子的时候,尤浩戈忽然抬手,扒住了并不存在的棺材板。
手扒处正对着钉子。
秦悠后颈嗖嗖冒凉气:“刚要诈尸就被钉住了?”
尤浩戈坐起来,接过钉子:“也可能是人压根没死。”
这下秦悠整个人都冒凉气了。
别管钉钉子时那人死没死,这会儿肯定是没得救了。
而活人被钉在棺材里等死已经够惨了,还有一只手被钉在钉子上,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尤浩戈:“被钉的人也许是假死缓过来了,也许就是被活埋的。漫长而痛苦的死亡过程会滋生无限怨念,都聚集在这钉子里了。它比普通棺材钉更有威力。”
秦悠把其他钉子给他看,惴惴地等同步鉴别。
幸好,余下这些就是普通棺材钉,钉过死人棺材的。
看钉子规格和新旧程度,跟钉手那个是同一套。
尤浩戈:“钉手这个可遇不可求,你留着防身。其他那些卖高价。”
秦悠在钉手那钉子上系了根绳便于区分。
这批钉子先放旁边,秦悠又拿来了鸡腿骨钉。
尤浩戈的眉毛飞起老高:“我才几天没来,你这居然多了这么多好货。”
这些乍看像从厨余垃圾里挑拣出来的腿骨都是克制僵尸的法器,比棺材钉效果还要好些。
有些僵尸表面十分坚硬,棺材钉得搭配大锤才能钉得进去,可谁家法师降妖除魔时带锤子呢。
尤浩戈:“这是骨钉的一种。取骨的鸡都是用特殊方法饲养宰杀,然后生肉脱骨,削尖脚掌这头,掏空里面的骨髓灌入朱砂,只要骨钉没有损坏,每次新灌朱砂就可以重复使用,可以很轻松地刺穿僵尸表层的硬甲。上面的符咒也都要一气呵成,刻错一笔这只鸡就白死了。”
秦悠忽然觉得轻飘飘的鸡骨头咋这么沉呢。
尤浩戈拿起两个骨钉,又拿了两个普通棺材钉:“这些我买了。”
秦悠:“你买它干嘛?”
尤浩戈忧郁望天:“我还有十年的坟要挖,总得以防万一吧。”
秦悠:“……”
她把尤老师选中这几个先清理干净,装在小盒子里交给他。
尤浩戈要给钱,秦悠不收。
尤浩戈义正言辞:“我有优先购买权就足够了,钱还是要算清楚的。”
秦悠想了想:“有道理,先把昨晚的住宿费结一下。”
尤浩戈:“……”
~
雨天做饭是个难题,虽然屋外锅灶、冰箱、堆柴火的角落都有雨棚遮挡,但这是三个雨棚,中间隔挺远。
更别说一下雨就疯长的露天和泥菜园子了。
假人帮着抱来柴火,俩人烧点热水煮点面,一人捧个碗坐在雨棚里,活像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尤浩戈嗦一口面条,吃得贼香。
秦悠却是没什么胃口,挑起几根面又放回碗里。
不是她挑食,实在是没加盐的面条有点过分难以下咽了。
就是这么巧,家里的盐用完了。
秦悠望向远空的雨帘,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这要是连下几天,她家就揭不开锅了。
自家那几个也都成了雨打的小黄花,各钻棺材不出来了。
唯有鸭子很兴奋,在大雨里跑来跑去,一串泥出溜掉河里了。
秦悠怕它被湍急的涨水潮冲走,赶紧披上雨衣跑去河边。
鸭子的小短腿对抗不了如此汹涌的水流,好在它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浅浅发挥了一下作用——它把脑袋挂河面的蛛丝上了。
秦悠:“……”
看它玩得不亦乐乎,秦悠转身要往回走。才一转身,她就瞄见上游有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顺水而下。
秦悠担心鸭子撞上它会把小细脖子扯断,一甩渔网要强行捞鸭子上岸。
一网成功兜住鸭子。
鸭子露在网外的小短腿蹬啊蹬,尖尖的指甲不小心勾住了从它旁边路过的不明大物。
尤浩戈披着好不容易从雨棚边角扯下来的塑料布跑来河边时,一人一鸭蹲在一块看着什么。
尤老师想都没想果断加入。
随即就吓了个屁股墩。
尤浩戈:“这,这是个尸体吧?”
黢黑的一长条,下面分叉,看轮廓确实很像尸体。
烧得干巴糊的那种。
也不晓得在河里泡了多久,尸身有种很奇怪的肿胀感,表皮却十分干燥。
尤浩戈戳戳疑似肚子的部位:“会不会是喝太多水了?”
秦悠:“嘴都看不出在哪,怎么喝进去的?”
鸭子大概是被“喝”这个字激活了,呼扇翅膀跳起来,狠狠踩在尤浩戈戳过的部位。
焦成一坨的脸上突然喷出老高的水柱。
跟嘴同时出现的是两颗血红血红的眼珠子。
它睁眼了。
秦悠和尤浩戈起身便跑。
鸭子以为开饭了,嘎嘎叫着紧追不舍。
遗落在河边那位直不楞登站起来,八倍慢速追鸭子。
先一步跑进屋的尤浩戈抄起秦悠送他的钉子们又冲出来,招呼鸭子引焦尸去空地上,他伺机用棺材钉偷袭。
一钉子扎下去,尤老师的脸都变形了。
他丢掉一点没扎进去还差点戳穿他手心的钉子,疼得直跳脚。
棺材钉扎不进去,骨钉没有朱砂。
秦悠只好祭出渔网阻一阻焦尸,给尤老师争取撤退时间。
尤浩戈甩着手跑回来:“太硬了,要不先用棺材把它钉里头?”
秦悠摇头。
山下那几口破烂棺材都是当柴烧的,使劲踹一脚都能散架。
雨下这么大,现找棺材再搬到山下也挺费时费事。
秦悠看他手掌没有破皮,稍稍安心之余,她找出个大号弹弓。
尤浩戈瞥一眼无论鸭子怎么蹦跶都不再理会,一门心思往木板房这移动的焦尸。
“弹珠不一定能攻破它的防御,就算射得穿也得把它射成筛子才能不让它再动弹。”
他拍拍木板房墙壁,薄薄一层恐怕都抵不住焦尸的一巴掌。
秦悠可没打算射弹珠,她拿起那根系了绳的棺材钉。
尤浩戈惊了一瞬,不禁竖起一个大拇指。
钉子急射而出,正中将要迈上垃圾山的焦尸眉心。
钉子整根没入,焦尸应声倒地。
尤浩戈竖起另一个拇指。
焦尸头部不能动,四肢胡乱蹬抓着。
鸭子又跳到它肚子上蹦跶。
焦尸眼珠子瞪得更大,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秦悠和尤浩戈这才敢重新靠近。
尤浩戈贴近焦尸的脸观察它的眼睛。
焦尸的手臂夹带风雨朝他挥来。
尤浩戈轻描淡写地一拍,焦尸的胳膊就耷拉了。
他抬眼瞅一眼它的肩部,恍然大悟道:“早知道它骨骼这么脆,刚才朝它关节踹两脚就解决战斗了。”
秦悠验尸是外行,只管收紧渔网不让焦尸乱动。
它都已经被俘了,再卸人家的胳膊腿貌似有点过分。
尤浩戈轻轻叹了口气,碳化的眼皮在它睁眼时碎成了粉末,如今想闭眼都闭不上了。
他说:“是新死的,活着烧死的。”
秦悠的心更凉了。
~
警察熟门熟路来到垃圾山,跟他俩打过好几次交道的警官熟练搬尸上车。
尤浩戈将那枚特别的棺材钉拔下来,赶在焦尸乍起前插了个普通棺材钉进去,完事朝人家要钉子钱,标准地强买强卖。
警方经常跟尸体打交道,确实很需要这种专门对付尸体的法器应对突发状况,便爽快付了钱。
这回换秦悠给他竖大拇指了。
警车载着焦尸远去,雨也小了不少。
尤浩戈瞥一眼河边方向,似有深意又似随意地说着:“汛期到了,上游能冲下来不少好东西呢。”
第084章
淅淅沥沥的雨连下好几天,眼瞅木板房要发霉长毛,天放晴了。
尤浩戈假模假样去玄易露了个脸。
白校长一见他就嘲讽技能全开:“我还以为你确诊精神病,关进了呢。”
尤浩戈贱兮兮一笑:“我得精神病那是工伤,成天在你这种领导手底下讨生活我容易么。”
白校长吹胡子:“我这种领导怎么了?要不是有我这种好领导,你早被开除八百遍了!”
尤浩戈谄媚挑眉:“是是,你是最好的领导,成天盼着下属得精神病。”
白校长瞪眼:“谁盼着你得精神病了?我,我那是关心,关心懂么!好领导都关心下属的精神健康状况,这是影响工作效率的大事。”
尤浩戈作了然状:“那麻烦好领导先把我精神病的诊费结一下。”
白校长一愣:“你还真得精神病了?”
他接过尤浩戈递来的单子一看,鼻子差点气歪,那是打印的精神病院诊疗费收费标准,纸还是热乎的。
尤浩戈正色道:“没跟你开玩笑,不信你可以陪同问诊。”
白校长微微侧头,摆明不信。
尤浩戈急着去办公室打卡,再不跟他废话:“好好看看价目表,带不够钱别怪我把你押那抵诊疗费。”
~
白校长没想到尤浩戈真要去精神病院,更没想到陪诊的足有一车。
白校长脑仁一蹦一蹦好悬没抽:“小秦老板跟着去就算了,你俩凑什么热闹?”
挤在后排的苏尘臊眉耷眼,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唐老师很淡然:“我兼职,就是个司机。”
白校长要气炸了:“学校给你们开的薪水还少吗!”
三位老师一齐点头。
白校长:“……”
尤浩戈伸两根手指头过来:“怎么着不得加个两成哎哎你别动手啊,我手指头断了你得多报销一份骨科的钱。”
白校长终于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连他的座位都是被孤立的副驾驶。瞅瞅后排挤一块那仨,再看看旁边的兼职司机,白校长两眼一闭,坚定坚决地跟这帮人划清界限。
白天的精神病院跟普通医院没两样,问诊楼临街的门可以随意进出,通往院内的那扇门是上锁的。
这个世界的人们饱受妖魔鬼怪困扰,有被吓到精神失常的,也有被妖鬼附身留后遗症的。
更多的是遭遇过一次邪祟侵害便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人。
经过心理疏导和药物辅助治疗,这类病人通常都能恢复健康,也无需住院。
这就使得尤浩戈想要“看诊”得先排队。
白校长看他真去挂了号,又开始阴阳怪气:“跟这么多有需要的病人抢问诊名额,你也真好意思。”
尤浩戈扬手把挂号单拍他脑门上。
白校长灵巧躲避,挂号单也到了他手里。
他扫一眼:“为什么是我名字?你去哪?人都哪去了?”
只这么一会儿,同车来的人就都不见了。
白校长郁闷地坐在等候区,总觉得这里头有阴谋。
~
其余四人碰了个头,随即分散开来,四人分三路挨个诊室流窜。
秦悠跟尤浩戈一组,苏尘和唐老师各自一组。
秦悠仗着身材瘦小,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尤浩戈走位风骚,始终跟在秦悠身后。
二人很快转完负责区域,所有坐诊医生都对得上,通过法器测验都是正常人。
唐老师和苏尘也都没发现问题所在。
唐老师环顾四周,他没有察觉到医院里的气息有何异常,或许是白天病人太多,人身自带阳气冲淡了夜晚凝聚的阴气。
秦悠对比三方抄回来的所有医生姓名,除了两位今日轮休的医生,就只剩院长没露面了。
结合那张画纸,秦悠提问:“院长还给病人看病么?”
四人面面相觑,打算找个医护打听一下。
~
卫生间里。
白背心大裤衩的白校长习惯性绕场一周,他能感应到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又寻不到来源。
若是平时他可能不当回事。
可尤瘟神和小秦老板专程来了,说没事谁信啊。
来都来了,白校长决定放个水。
身上没兜,他很顺手地把挂号单贴自己脑门上了。
等他上完一转身,跟旁边坑位那人来了个脸对脸。
白校长心头一颤,那股气息变强了。
可他眼睛被挂号单挡着,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只瞧见对方穿一身长衣长裤。
对方维持着跟他面对面的姿势一动不动。
白校长怀疑对方看穿了他驱邪大师的身份,要与他拼死一战。
白校长握紧双拳全身绷紧,蓄势待发准备来个先下手为强,绝不允许邪祟伤到无辜。
他的拳头挥起来了,对方也开口了:“小僵尸乖乖噢,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白校长差点闪了胳膊。
对方顺势扶住白校长没有落下来的手臂走出卫生间。
白校长用眼角余光斜楞他。
头发挺白脸挺嫩,乍一眼看不出年纪,身上有淡淡的烟火香气。
啧,莫不是哪位受香火的老神仙下凡了?
老神仙也不能乱认亲戚!
已至僻静无人处,白校长一甩胳膊,另一只手扯掉碍事的挂号单。
对方反应很快,在他恢复视野仅一瞬时又给他脑门上贴了张纸。
“你已经被叔叔用很厉害的符咒定住了,不能乱跑乱动哦。”
白校长快被他哄小孩的语气气疯了,撕掉新贴的纸照着对方面门就是一拳。
对方被逼到墙上,躲无可躲。
白校长的拳头堪堪碰到对方的鼻子,没有再往下落。
二人四目相对,互相审视。
半晌。
白校长微微眯眼:“借尸还魂?”
对方却是瞪大的眸子:“你不是精神病人。”
白校长呼吸一窒,随即咆哮:“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精神病了!”
对方瞥一眼白校长握在拳头里的挂号单。
白校长:“……”
他深吸口气:“我就不能是陪同家属么?”
对方:“哪个正常家属能把挂号单贴脑门上?”
白校长无法辩驳。
秦悠四人好巧不巧在这时出现,顿时被眼前这一幕老头暴力壁咚老头震惊了。
他们通过打听得知院长亲力亲为每天都在医院随机为病人看诊,挑中的病人会被他带去办公室。
尤浩戈表情愈发玩味:“能被院长挑中的病人都已病入膏肓,你这是确诊了啊。”
白校长一记眼刀杀过来。
换来尤浩戈贱笑两声。
以及三张憋笑到扭曲的幸灾乐祸脸。
~
院长办公室里。
院长往桌后一坐,神情坦然。
白校长倒是有些敬佩他了,已然被他戳穿真实身份还能沉得住气。
唐老师和苏尘盯着院长看啊看,除了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跟常人不太一样,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借尸还魂不同于一缕阴魂附身,修行中人是可以不借助法器识别的。
若是无法识破,说明对方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二人暗暗心惊,时刻戒备。
尤浩戈抢在白校长之前坐上桌对面的椅子,拿起桌上的小零食开吃,还不忘分给同样没吃早饭的秦悠一点。
白校长恨铁不成钢,低声斥责:“学校短你吃喝了?”
尤浩戈扒零食的手指头立马耷拉了:“讨薪失败被领导掰断手指头,这会儿你跟我说待遇好?”
白校长瞥一眼对面似笑非笑那院长,秉着“不能叫外人看笑话”的信念压制住火气。
秦悠塞给他一把瓜子。
白校长愤愤嗑了几个才想起来这是人家桌上的。
气氛立时微妙地尴尬起来。
尤浩戈打个响指。
院长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尤浩戈的手指头快速掐算。
院长面上露出些许惊讶。
尤浩戈收住手势往椅背上一靠:“你已身死两年零九个月,三年是你这具肉身的极限,届时你要如何?”
院长神情转为震惊,好一会儿才摇头苦笑:“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为了区区皮囊去害人。”
尤浩戈看向白校长。
白校长沉吟不语。
尤浩戈便继续说:“你本来命不该绝,却非要揽了别人的劫难在自己身上,成了个横死鬼。”
院长直直盯着尤浩戈:“这些你也算得出来?”
尤浩戈两手一摊:“要不是嫌费事,我能算出你今天掉了几根头发。”
院长饶有兴致:“算算?”
尤浩戈煞有介事比比划划:“十八根。”
院长轻抚自己还算富裕的头顶,好像是信了。
秦悠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尤浩戈朝她眨眨眼。
院长恍然:“你忽悠我呢?掉了的头发我又不能全找回来数一数。”
尤浩戈:“你又没数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对。”
院长:“真有本事你把那十八跟头发都找回来。”
尤浩戈:“我是算命的,发落即为死物,你得找占卜系老师来给你算。”
院长撇嘴,然后轻笑起来。
尤浩戈也笑。
院长点点头:“行,不用你费事算了,我自己说。”
院长出身于医学世家,古早时期医术玄术不分家,所以院长自小学习医术的同时也学了一点修行之法,怀揣济世救人之心半生救人无数。
他有一个救治两年的病人,在其病情有所好转时遭遇横祸惨死,化为了厉鬼。
院长赶在它造杀孽前将其带回家中,以德化怨助它以鬼之身修行,以求来世能有个顺遂人生。
是修行就有劫难。
这位病人亡灵的劫难是一个猎鬼人。
猎鬼人是专门狩猎厉鬼恶魂的修行者,跟接受委托的收费工作室和个人不同,猎鬼人以猎鬼为天职,无需别人上门恳求,遇见了就会出手猎鬼,救人只是捎带手。
大多猎鬼人都是讲道理的,偏偏盯上病人亡灵这位是个极端派,不问缘由不论善恶见鬼就收。
院长为保住病人亡灵便强行将自己的一缕魂魄抽走,让亡灵附在他的身躯里躲藏。
谁成想那位猎鬼人油盐不进,连院长一块干掉了。
听到这里,众人不禁一阵唏嘘。
白校长许是带了点感同身受,气得想揍人。
院长苦笑:“我没能救下他的命也没能保住他的魂,反倒因为我的一念之差给他冠上了附身于人才被斩的恶名。我自知大限未至,还有一点发挥余力的时间。”
杀人犯法,奈何是厉鬼先附身了院长且院长生魂离体了一部分,猎鬼人杀鬼理所应当,过程中误伤人命是很常见的情况,没人追究的话还是很好处理的。
院长要做那个追究的人,所以他借自己的尸还他自己的魂。
再以活人的身份追究猎鬼人要杀他的罪责。
院长:“我不是要他偿命,我只是不想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秦悠:“你把他关进了精神病院?”
院长颇为无奈地点了下头:“他的心理极度扭曲,对游魂以外的所有鬼类都恨不能斩尽杀绝,猎鬼时兴奋不能自已状若癫狂,这些都是精神疾病的表现形式,他本就应该关在这里。”
为确保猎鬼人在恢复正常以前都离不开精神病院,院长偷炼秘法强撑住自己的已死之身不腐。而再过三个月是他原定命数的大限,届时除非堕入邪道,不然他这皮囊是怎么都保不住的。
秦悠悄声问尤浩戈:“人都死了,还受命数限制吗?”
院长一愣。
尤浩戈笑了:“自然是不受的。”
他对院长说:“外行都能看破的道理,你一个修行中人反倒是把路走窄了。”
院长略有迟疑:“你不是也说我的肉身快撑不住了?”
尤浩戈露出一抹“逗你玩”的坏笑。
院长:“……”
尤浩戈起身,把座位让给还没消气的白校长。
白校长沉住一口气:“我可以代表玄易跟你做一笔交易,你去玄易兼任老师,玄易传你尸魂双修之术。”
有魂无体是为鬼修;有体无魂是为尸修。
院长是个已死之人,算不得鬼也算不得尸,那就只能各修各的。
院长似是不相信绝路已近在眼前,天上居然掉下了馅饼。
白校长耐着性子跟他掰扯各种细节。
尤浩戈一招手,四人悄咪咪退出院长办公室。
苏尘气得小脸蛋通红:“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胡来的猎鬼人,人与阴物间的关系日渐紧张都是拜这种人所赐。”
唐老师同样面色不虞,同为专门针对“鬼”这一分类的修行者,他见过太多没犯过错的厉鬼恶鬼。谁死那么惨还没点怨气恨意了,化鬼有时并非人心本愿,也可能是赶巧了。
即便真是害过人的鬼也不是说杀就能随便杀的,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呐。
秦悠已经懒得生气了,想想自家那堆带血垃圾,这人摆明是治不好了。
尤浩戈搓搓手:“既然大伙的气愤是一致的,要不?”
四人同款耸肩坏笑。
等白校长谈妥一切开门出来,外面又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白校长直跺脚:“为什么就不能带上我!我也很生气的!”
第085章
白校长跑出来找人时,那四位正急匆匆从住院楼出来。
白校长满脸警惕:“你们把人怎么着了?”
尤浩戈:“没怎么着,连面都没见着。”
院长考虑到精神病院里会有妖魔鬼怪混入,如果是危害病人的邪祟,他自身的修为也能应付一阵;若只是停留在此或是像他那样不得不暂留人间的寻常阴物,碰上猎鬼人就完蛋了。
尤浩戈:“他在住院楼享受最高级别禁闭待遇,那大铁门比监狱都结实。”
门上有个铁栅栏小窗口,他们只隔着大门看了几眼,那人正在手撕各种“恶鬼”,看起来确实不像正常人。
苏尘皱着鼻子小声嘀咕:“他杀了人,本就该去蹲大狱,这儿的待遇够好了。”
白校长瞥一眼那扇贴了白纸大脸的窗户,低低地“哼”了声。
秦悠的心情最为复杂。
那些垃圾都是猎鬼人搞出来的,血是他自己的血,说是要以血画符驱散鬼魅。他也知道自己血液有限,一滴血兑一碗水,辅以术法加持,就成那种触目惊心的血腥效果了。
小玩具是院长特意买给他的,说是有助于发泄他内心的偏执狂躁。
也就是说以后还会有很多那样的垃圾。
往好处想,一个猎鬼人的血液,多少能比普通人的管用点吧?
就那堆大大小小的“死”字往门窗上一贴,鬼见了还不绕道走。
虽然人可能绕得更远吧。
尤浩戈看她不开心,用胳膊肘撞撞她:“带你去散散心?”
苏尘举手:“我也去。”
唐老师一甩车钥匙:“我开车。”
白校长咆哮了:“都给我回学校上课去!就你们这教学态度还加工资?不倒扣你们就谢天谢地谢我这个绝世好领导吧!姓尤的你给我回来,回来!”
尤浩戈拉着秦悠坐木剑上,一溜高低起伏玩心跳就没影了。
白校长使劲拍打胸口,表情狰狞。
苏尘和唐老师对视一眼噤若寒蝉,心里都想着要怎么说才能保住尤老师的饭碗。
白校长怒指早没人影的上空:“谁家御剑坐宝剑上,玄门中人的脸面都叫你丢光了!学校短了你的打车钱吗!”
他深深吸一口气,仰天怒号:“扣钱!”
苏尘&唐老师:“……”
~
尤浩戈御剑出了这条街,寻了个繁华的街口落地打车。
秦悠出住院楼那会儿就察觉到尤老师似是很着急离开,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尤浩戈报了个门牌号。
司机开到附近区域就找不准目的地具体在哪了。
尤浩戈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秦悠下车。
一个男人行色匆匆出来接人。
秦悠认得是算命系那位王老师。
王老师领着他俩在小胡同里左拐右拐,越走越偏。
听他俩简短的对话,秦悠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
王老师带的一个大四生最近在一家私人算命馆实习,前两天的雷雨不断,他下班一出门就被雷给劈了,至今昏迷不醒。
算命馆老板给他推了推命数,发现这并非意外,赶紧联系了王老师。
王老师:“我查过了,这孩子打从入学玄易就一直在偷偷给认识的人算命,后来演变成匿名在网络上开帖算命,由于算得比较准,给他帖子留言的人非常多。”
秦悠平时总听尤浩戈念叨算命有很多忌讳,算得不准扰乱人家的原定气运,算得准了又容易惹来灾祸。透露普通人的命数达不到泄露天机的程度,可给别人算命的人也只是个普通人,哪来的底气替别人解析人生。
出事的大四生入学前并无基础,也就是说他只学了个皮毛就开始拿熟人做实验。
这在玄易是明令禁止的。
只不过画符制作法器这些可以强行管控不让学生乱来,算命占卜这种打电话发信息就能“接单”,实在防不胜防。
这种事一旦被捅出去,涉事学生被开除不说,王老师也得担责。
秦悠懂了尤老师不带其他人来、中途换乘不惹眼的出租车的良苦用心。
学生平躺在算命馆的地下室里,面色灰败,不仔细看都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尤浩戈给他号了号脉:“先这么放着吧,死不了。”
王老师急得直冒汗:“可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躺着吧?”
尤浩戈:“躺一辈子总比他出去再被雷劈要好些,起码现在他的魂魄还是完好的,多劈几次就不好说了。”
他拍拍王老师的肩头:“你该干嘛就干嘛去,雷不会劈到地下来。他怎么整,我得回去想想。”
回垃圾山的路上,尤浩戈给秦悠讲解细节。
“以前的人都是死后埋入地下,入土为安嘛,雷不会惊扰死人。那学生先是半瓶子水到处瞎给人算扰人气运,后来学到真本事了又口无遮拦,点破好几个人大限将至。”
活得好好的人谁会想死呢,于是这些人开始寻求续命之法。
善良点的求神拜佛,坏透心的请邪法强行续命。
由此而受害的人命,有一半要算在那学生头上。
如今他在算命馆实习,每天接触的客户不计其数。他上班时按规矩算些基础运势,能化解的劫难就提点一二;下班后私联客户,将他不方便在上班时提到的隐秘透露给对方。
尤浩戈颇为无奈:“他要是为了钱财这么干还好点,人为财死,老天不见得会跟他计较。他这纯属是想给自己立个神算的招牌,外加嘴贱。”
秦悠想到尤老师教的学生至今还在学最基础的掐手指头,莫不是怕学生们过早切入算命正题,会走上这样的不归路?
尤浩戈喃喃自语:“这事不好办呐,他的命数已经被他自己间接造下的孽给切断了。”
秦悠不解:“不是说命数是注定好的,不会后天更改么?”
尤浩戈:“没改,是切断了,准确地说是还有两道雷劫卡在他的命数上。”
普通人哪抵得过天雷连劈两道,再好的命被切为两半,当事人无法从前段过度到后段就只有死路一条。把人藏在地下室只是缓兵之计,暂且将那躲不掉的雷劫延后罢了。
若是将人置于地上,半月内必将再挨两道天雷。
秦悠想了想:“那就让他死。”
尤浩戈:“?”
~
再凶的雷劫那也是雷,避雷针必不可少。
科学发展至今,玄易早已引进避雷装置作玄学用途,学校里就有好几架特制的成品。
秦悠以“垃圾山没有避雷装置想借一个打样自制避过雷雨季”的借口,厚着脸皮向白校长借出来一个。
尤浩戈仍是蹙眉:“只靠避雷针恐怕不行,小秦同学还有其他想法吗?”
秦悠带他上垃圾山,挑了好几口或好或烂的棺材。
尤浩戈的眼睛亮了。
秦悠轻拍棺材板:“可行吗?”
尤浩戈激动地一拍:“可行!”
哗啦,破烂棺材碎了一地。
尤浩戈:“……”
秦悠的设想简单粗暴,既然雷劫不会惊扰死人,那她就挑几口死人用过的棺材,一层套一层做个壳子,上面安装避雷装置,让学生躺进去。
棺材不入土就还是会被雷劈,但几层棺材叠加的死人气能够削减一部分天雷威力。
避雷装置再缓冲一部分,说不定能从老天手里把这条人命抢回来。
这是个很冒险的法子。
于是尤浩戈铺开好几张纸推演学生命数由此而起的变化,一连两天未曾合眼。
秦悠从未见他算命这么费事过,可见跟老天抢人不光要有胆量和层出不穷的计谋,还要有足以逆天而为的技术。
第三天傍晚,尤浩戈终于放下了笔,长长嘘一口气。
他说:“每个生命体都有一份来自天地馈赠的生机,这是人与天争的资本。”
鸭子嘎嘎大叫着从门口风一样跑过去,快到屋内二人一转头就只瞄见个模糊的影子。
尤浩戈搔搔后脑勺:“我要说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他这条命九死一生,这一点生机是天地馈赠,亦是他给别人算命总有些能起到正向作用而积攒的功德。我可以掩住五死,棺材和避雷装置替他挡掉三死,余下一死一生,全看他的造化了。”
秦悠看尤老师的眼神愈发敬佩起来。
尤浩戈把几张用来挡死的命纸卷好,届时要把它们包在学生身上,替他去“死”。
鸭子又从门口大叫着奔过。
秦悠探出头来,它已经扑腾进河里了。
~
秦悠用牛车将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搬去算命馆。
谁家房门都通不过好几副棺材的叠加形态,所以棺材只能摆在算命馆大厅里,抓紧时间将学生从地下室搬出来塞进去。
参与搬动学生的人数越多越好,天雷最忌误伤,那么多人搬着学生是不能乱劈的。
王老师更是御剑悬在学生身子上面,用自己的命为学生增加一份保障。
棺材盖一层一层落下去,秦悠取出那套钉僵尸的钉子——卖给警局那枚也被临时借回来急用——按照死人入棺的正式流程将棺材钉死。
避雷装置是专门请来的专家亲自安上去的,所有人力能够做到极致的步骤力求万无一失。
一切准备就绪,人们将沉甸甸的棺材搬到街上。
所有人避进室内,等待老天的一锤定音。
尤浩戈往沙发上一躺,一秒入睡。
秦悠这几天也没少熬,困得眼皮直打架,她想撑住亲眼看看天雷什么样,却在雷声响起那一瞬沉沉睡去。
雷电仿若劈开了梦境,在秦悠眼前的黑暗中留下一道道挥之不去的亮闪,扭来扭去幻化成那抹总在梦中浮现的背影。
这一次离得非常近,她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衣襟。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这次她一定要看看这人什么样!
然后她就被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给吵醒了。
自打棺材搬出来就阴沉沉的天空云开雷散,蓝得令人一眼心醉。
门口的棺材碎裂一地,学生躺在地上,周身包裹的命纸化为灰烬。
看他胸膛变明显的起伏,这场自找来的劫难算是渡过去了。
王老师第一个上前,确认其脉搏复又蓬勃有力,激动得眼眶泛红。
~
王老师开车带学生去医院做全面检查,留下这一地狼藉还得由秦悠拉回垃圾山。
避雷装置整体完好,就是好几处被劈得黑漆漆的,得好好擦干净才能还回去。
尤浩戈被人抬到牛车上,始终没醒。
秦悠都想把他也送医院做个检查了。
然而当牛车驶出小巷,拐进她常走的偏僻无人小路,闭眼沉眠的尤浩戈腾楞坐起来。
秦悠吓一跳。
这一幕跟诈尸可太像了。
尤浩戈睁开的眼里一片清明,显然早醒了。
他捋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可算不用听他们没完没了的感谢了。”
秦悠:“……”
这一车破烂的善后工作不好做,尤浩戈再一次名正言顺跟回垃圾山,刚下车就见鸭子一路摇摆着直冲过来,差点给他绊个跟头。
尤浩戈扶着车板跳脚躲闪。
鸭子嘎嘎大叫,头都没回就跑远了。
尤浩戈眯着眼睛看半天:“鸭子屁股上是不是挂了什么东西?”
秦悠也觉得鸭子近来的表现很反常,在鸭子绕场一周狂奔回来之际,一渔网给它扣在地上。
鸭子屁股撅得高高的,上面咬着一副假牙。
秦悠试了两次都没能掰下来,只好交给手劲大的尤老师。
尤老师掰开假牙,嫌弃地丢到旁边垃圾堆上:“以前涨水都是冲下来各种遗落在河里的宝贝,肥美的鱼虾。现在可倒好,一会是焦尸一会是假牙,能不能来点正常的玩意,淹在河里的泡发死人也行呐。”
秦悠真想捂住他的嘴,这么危险的flag还是不要乱立比较好。
~
牛车上的破烂倒在一堆,秦悠好奇这些被雷劈过的死人棺材板能不能另辟蹊径寻点特别的用处。
尤浩戈表示这是他的知识盲点,以前倒是有过棺材里的死人诈尸被雷劈的记录,但那会儿人们的关注点都在死人诈尸上,谁会在乎劈稀碎的棺材能干嘛呢。
既然史无前例,秦悠只好自己摸索开发。
她挑了块巴掌大的板子,这已经算比较大的一块了,其余的除了磨成木头珠子貌似也干不了别的。
秦悠边打磨边问尤老师:“用黑豆能幻化成蠕虫,用这种珠子能不能幻化出一支死人军团?”
尤浩戈沉默良久:“小秦同学你的脑洞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俩正聊着,鸭子又开始大叫着奔跑。
这次秦悠眼疾手快,在鸭子路过时一把将其按在地上。
果不其然,鸭子屁股上又咬着那副假牙。
趁尤浩戈掰假牙的时候,秦悠托着鸭嘴问它:“是你跟它玩呢,还是它跟你玩呢?”
鸭子的豆子眼里委屈巴巴。
秦悠竟然从它眼里读出了“谁要跟咬鸭屁股的破玩意玩”。
这次假牙咬得更紧,尤浩戈磨得手指通红才把它掰下来。
他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小秦同学你了解假牙吗?”
秦悠前世给爷爷定制过一副,算不得了解但也知道一点。
她接了假牙,越看越觉得不对:“这牙齿的颜色也太黄了吧。”
整齐的牙齿每一颗都泛着成年人类牙齿正常的微黄,细看会发现上面有牙齿生长和磨损的纹路。
这个世界的假牙做得这么逼真么?
秦悠上网搜了一圈,跟她前世的假牙差不多呀。
尤浩戈戳了戳有弹性的牙龈,触感极其逼真。
二人对视一眼。
秦悠把假牙放到地上,招呼鸭子过来。
鸭子歪着脑袋很不情愿。
直到秦悠承诺今晚给它来一盆肉汤拌饭。
鸭子晃着又秃了些的屁股走过来,那副假牙竟然动了,怎么都掰不开的咬合牙齿猛地张大,照着鸭屁股就是一大口。
秦悠早有准备,一块棺材板挡住它这一咬。
厚实的棺材板上竟被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
尤浩戈惊了:“这要咬人脖子上还不一口就把人咬死了。”
假牙得到启发似的,弹起来老高要咬他脖子。
尤浩戈下意识一划拉,假牙咬手上了。
秦悠都替他疼得慌,可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掰不开。
她瞅瞅面不改色的尤老师:“你不疼么?”
尤浩戈:“疼。”
秦悠:“那……”
尤浩戈:“习惯了。”
秦悠:“……”
生怕尤老师这只珍贵的神算手落得截肢的下场,秦悠找来蛛丝上下各系一根,上面那根拴树上,下面那个绑老牛腿上。
老牛哞了两声,四蹄在地上踏出好深的坑,才将那副铁齿拽开。
秦悠让老牛别动,她先看看尤浩戈的手。
连个牙印都没有。
尤浩戈甩甩手:“再咬一会儿我都睡着了。”
秦悠:“……”
天上掉下来都摔不坏的铜皮铁骨,是她瞎操心了。
第086章
假牙在两股巨力拉扯下失去了活力,卸掉外力也是张到极限的形态。
秦悠不敢大意,用蛛丝给它包着缠几道,再放进一口棺材里。
那边尤浩戈像个没事人一样烧火做饭,舀一勺肉汤给眼巴巴等吃的鸭子。
尤浩戈的困不是装的,吃饱喝足往铁架床上一倒就睡过去了。
秦悠睡不着,坐在门口磨她的雷劈棺材木珠。
鸭子挺着大大的嗉囊慵懒地到处溜达,全身上下唯一有点肉的屁股扭啊扭,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随时能睡过去似的。
秦悠眼见它一脚踩进河里,翻起好大个浪花。
虽然理智上清楚鸭子不可能淹死也不会被河流冲走,她还是带上渔网和水桶去了河边。
鸭子许是扎猛子追鱼去了,水面上没瞧见它的影子。
秦悠先打一桶水,眼瞅要提上岸了,一只发白肿胀的手扒在了大桶边缘。
在尤老师立flag时就做好心理准备的秦悠淡定撒手,水桶和人手瞬间淹没在湍急的河水里。
鸭子叼着一条比它大几倍的鱼刚一冒头,就被冲下来的水桶套了个正着。
秦悠:“……”
鸭子的小短腿使劲扑腾,对抗着河水的冲力。
秦悠怕鸭子跟桶一块冲走,只好撒网。
那只手甚是顽强,紧抓渔网不放,被秦悠一并打捞上岸。
这真就是个手,不同于上次抓沈青杨脚踝的断肢,这回的连着一整条手臂加肩膀。
看这泡发的形态不太可能是假肢。
莫非跟那副牙齿是一套?
秦悠真怕再在河边待一会儿就能集齐一整个死人,赶忙拎上捞起来的半桶水往回走。
手被兜在渔网里挂在岸边树上,先让它吹一宿凉风冷静冷静再说。
夜半时分,秦悠刚刚睡熟,就听有人敲门。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间传来尤浩戈下地开门的声响。
秦悠使劲眨巴眼睛对抗着倦意爬起来,出来时正瞧见尤老师往屋外踢了一脚,顺手关门。
秦悠眯缝着眼:“谁啊?”
尤浩戈也眯缝着眼:“不知道,没见过那胳膊。”
秦悠“哦”了声,转身回里屋往炕上一倒。
尤浩戈扑到铁架床上。
~
转天一早,睡饱的尤浩戈伸着懒腰打开门,跟一条手臂不期而遇。
尤浩戈眨眨眼,顺着手臂往上看。
它被一条蛛丝粘在了门口的棚子上。
那胳膊再怎么伸手也敲不到木板房的门。
尤浩戈仰头望天:“哪位神仙的手掉下来了?”
随风而过的云层有那么一瞬静止了。
秦悠一出来就瞧见尤老师在看天,于是她也仰起头:“看什么呢?”
尤浩戈:“不知道啊。”
秦悠:“……”
她收回视线,又瞧见那手臂了。
秦悠:“怎么又来一个?”
尤浩戈猛看向她:“神仙还掉别的零件了?”
秦悠:“……”
~
二人往河边走,秦悠讲了昨晚河边的遭遇。
谁知河边树上就只挂了渔网,手臂不翼而飞。
尤浩戈撑开渔网的网眼比量自己的胳膊:“这得把肉都削掉才过得去吧。”
跟过来看热闹的蜘蛛卸掉假人一条手臂装网兜里,操控手部摘掉渔网,手臂落地,再五指爬树把网兜挂回去。
秦悠:“……”
尤浩戈:“……”
秦悠抹一把脸:“往好处想,就只有一条手臂。”
尤浩戈也抹一把脸:“万一手臂捞了其他部位上来呢。”
秦悠忽然觉得渔网现在的湿度不像是风吹过一晚上的。
二人忧心忡忡往回走,正瞧见鸭子玩命狂奔过来。
秦悠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下意识看向鸭子屁股。
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没等放回去呢,一副牙齿蹦跳着尾随鸭子从她面前路过了。
秦悠跑去看存放牙齿的棺材,侧面棺材板被咬出一个洞,里面散落着几缕断开的蛛丝。
王老师来到垃圾山就瞧见这二位各抡网子满地捕捉着什么。
他想凑近瞧瞧,脚上一痛,低头便看见一副牙齿咬在他鞋上。
尤浩戈的网紧随而至,连王老师带牙齿都给包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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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出来的王老师心有余悸,他的眼前已经摆了好几样束缚住的人体零件,那边二位的捕捉行动仍未结束。
眼见七七八八能拼成一整个人了,秦悠和尤浩戈往地上一躺,哪还有说话的力气。
王老师的提问无人能答,只好先说他的来意。
“那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医院的全身检查显示学生一切正常,行为举止也都没什么变化,就是关于玄易学习这四年来的种种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他还认识王老师,还记得自己被雷劈的遭遇。
他说劈晕他的那道雷是落在他头顶的。
王老师:“所有记忆都是完整的,只有在玄易学到的知识被遗忘了。”
尤浩戈蹬蹬腿:“这不是挺好。”
王老师:“是啊挺好,他不适合再走算命这条路。”
他说这话时有欣慰也有些许无法言说的唏嘘。
那是他教了四年的学生,成绩一直很优异,若是收敛性子慢慢打磨,早晚能成真正的神算。
尤浩戈:“路是自己走歪的,如今赶在铸成大错前退回到原点,他比很多人都幸运。”
王老师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尤浩戈一指那堆零件:“你把它们带去玄易,卖给白老头。”
王老师:“卖?”
尤浩戈指指他鞋子上被咬穿的两排洞:“又快期末了,给学生们增加点考试难度。”
王老师:“……我替学生们谢谢你。”
~
垃圾山终于恢复平静,尤浩戈便回家了。
秦悠把每天固定送来那些精神病院的诡异垃圾清理到一堆,又能赶着牛车到处去收垃圾了。
她的第一站选在了殡葬一条街。
她得多捡点纸钱孝敬守河之神,不求他给自己送宝贝,最起码也别送那些折腾人的玩意。
眼熟她的老板都知道她卖符咒法器,而且很灵,这会儿闲来无事纷纷围拢上来,看能不能买到好货。
秦悠摆了些常规符纸,以及两块楠木刻的平安牌。
老板们两眼放光谁都想要,在秦悠报价以后自动开启拍卖模式,秦悠拦都拦不住。
一位小跑着赶来的刘姓老板一张嘴就叫了个别人肉疼的超高价,成功得到一块平安牌。
其他自知抢不到木牌的人们转向符咒,要不是担心争抢会撕坏符纸,他们都要上手了。
秦悠带来的货销售一空,人群渐渐散开,那位刘老板却没走。
等其他人都走远了,刘老板搓着粗糙的大手,欲言又止。
秦悠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刘老板:“小秦老板你能修祖宗牌位么?”
秦悠:“坏的严重吗?”
刘老板调出手机照片给她看。
照片上,厚重的牌位拦腰断为两截,黑漆斑驳,名讳上染有血迹。
秦悠皱眉,这牌位比她家那一溜门卫都要狼狈。
刘老板不停叹气:“家门不幸啊,都是我家那臭小子闯的祸。”
刘老板的儿子今年五岁,正处于什么都懂点又不是太懂的阶段,捉迷藏躲进了平时不准小孩进的祠堂里。孩子夜间高烧不退,去医院也查不出病因。
从其他孩子口中得知他去过祠堂,刘老板连夜去向被惊扰的老祖宗们赔罪,却发现有个牌位掉在地上,断为两截不说,上面还有疑似老鼠啃食过的痕迹。
刘老板:“我家的祖宗牌位都是上好木料,怎么一摔就断了呢。祠堂是我们村子的宗祠,各家轮着打扫,从来没见过老鼠。”
孩子发烧无疑是老祖宗在发怒,刘老板取来店里最好的空牌位更换摔坏的那个,并且烧了大量祭品和纸钱,可老祖宗就是不肯消气。
涉及自家祖先,往往比撞邪更糟心。
总不能请个大师来把老祖宗灭了吧。
秦悠:“上面的血迹是哪来的?”
刘老板苦着脸:“孩子身上有跌倒的擦伤,是孩子的血还是老鼠血就不清楚了。”
孩子发烧后就没清醒过,谁都不晓得他在祠堂里做过什么。
刘老板请教过相熟的大师,大师说这种情况只能等祖宗消气。
老鬼没有时间概念,气个几年几十年都有可能。
最保险的法子是复原摔坏的牌位,再供奉大量祭品,全家后代诚心叩头赔罪。
秦悠没有立刻应承下来,木制品的修复无外乎用胶粘和用钉子钉,哪样貌似都不适合用在牌位上。
传统木工能做到环环相扣,只用木料不用其他材料,可这样一来要在牌位上打出插孔。
就这位老祖宗的气性,非得闹更凶不可。
秦悠问能不能把牌位带走慢慢研究。
刘老板很为难,祖宗牌位哪是他一个人说能让陌生人带走就能给出去的,再说谁知道牌位离开祠堂会不会加重他儿子的病情。
秦悠理解他的顾虑,她可以去祠堂尝试修补,不过她得先回家取工具。
她卖给刘老板一颗调养的丹药,这是先前驱魔系补偿给她的,给孩子吃下去能缓解长时间高烧引发的后遗症。
刘老板千恩万谢,抹着通红的眼睛先回了家。
~
刘老板住在殡葬一条街附近的村子里,院子里堆满了新制的纸扎和元宝。
秦悠先去看了眼孩子。
刘老板买的木牌端端正正摆在孩子胸前。
祠堂位于村子最里面,建造得很气派。
里面供着几百个牌位,都有些年头了。
新死的小辈们只能在桌子底下站着。
刘老板在请示过村长以后引秦悠进了祠堂。
刘老板跪地上香磕头。
秦悠拎着她沉甸甸的大包在旁边站着。
刘老板给秦悠留下好些纸钱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这是秦悠的要求:她修复时不能有别人在场。
大门一关,祠堂里黑乎乎的。
秦悠面对几百个排列整齐的牌位,气势稍显不足。
于是她从大包里掏出她家门卫们,沿着大门一字排开。
再看刘家的列祖列宗,气势瞬间弱下去不少。
秦悠看一眼摆在托盘里断开的牌位,从它摆放的位置看,年代不算太久远。
秦悠跟它打商量:“我帮你修复牌位,你别再刁难小朋友。”
整个托盘毫无预兆掉在地上,一看就是不乐意。
秦悠没再多言,取出染有猎鬼人血迹的残破玩偶往牌位面前一摆,再用雷击棺材板的边角料堆满托盘外圈。
火势一起,牌位就蔫了。
秦悠勾起唇角,冷声说道:“你是刘家的祖宗,可不是我的,敢跟我耍脾气,我连你一块烧。”
托盘里的牌位颤了颤,名讳上的血色鲜艳了几分。
秦悠挑起一点火就要往牌位上点。
祠堂里所有牌位都开始微微震颤。
秦悠一一扫视过去,她知道这其中的大多数早就离开了,留下的不过是一缕记挂后人的牵绊,会在后人有难时尽可能帮衬一把。
她当着这群祖爷爷祖奶奶的面公然威胁他们的后代牌位,属实有点欺人太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秦悠烧一叠纸钱,不卑不亢讲述着五岁小童的现状。
老祖宗们的怒气逐渐从秦悠转向了摔坏的牌位。
依稀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说:“我刘家的不肖子孙,我们自己教育。”
看来这祠堂里还有更老辈的亡灵没有离开。
秦悠将托盘端到远离火堆的空地上,做了个“请”的动作。
随即她背过身去做起修复前的准备工作。
身后是不绝于耳的噼里啪啦的碎响。
~
祠堂大门打开时,月已上梢头。
刘老板急得团团转,见秦悠出来赶忙迎上来。
秦悠把那个漆快掉光的牌位拿给他看。
摔断处严丝合缝,未见胶水痕迹也没用钉子。
刘老板惊奇地瞪大眼睛,怎么都想不通这是怎么组装回去的。
秦悠:“上下挖出一点空隙,用特殊形状的木条在里面充当卡扣,再掉地上也不会断开。”
刘老板连连称赞秦悠的手艺。
这时家里给刘老板打来电话,说是孩子退烧醒了。
刘老板激动不已,非要给秦悠跪下。
秦悠闪到一旁:“你还是去跪拜屋里那些更有年份的牌位吧。”
她扛起大包坐上小红车,临走前嘱咐老板重新给修复好的牌位刷漆。
“还有,你告诉大伙再进祠堂一定要多加小心,摔断牌位是小事,千万不能让牌位再染血,什么血都不行。”
嗜血逞凶,这词尤其适合死去多年还没入轮回、没正经修行过的老鬼。
要不是牌位沾了血,牌位主人也闹不了这么凶。
刘老板越是祭拜越是哭求,牌位主人越觉得自己是刘家的老祖宗,可它忘了排在它上面那些牌位每一个都是它的祖宗。
以前的家长,对付熊孩子可是没手软过。
第087章
祭拜完守河之神,秦悠开始频繁地往玄易跑。
临近期末,又到她的进货高峰期了。
曾经的新生小土豆们即将升入大二,他们的报废符咒质量有着显著提高。
大四生要处理掉一部分带不走的行李,其中就有一些自认不适合走玄术这条路而决心改行回归普通人生活,他们会卖掉很多学科相关资料和用具。
求突破的低年级生很少会买这类“差生”的学习资料,而这部分专精的资料又不准外泄,大多会被学校低价回收。
秦悠稍微加价就买到好几本她感兴趣的专业书,带到图书馆贴上她的专属翻阅符就可以带走,别人翻阅是看不到字的。
学生们都认识她,大方地多送她一些不好卖的生活用品,操场小集市一圈转下来,牛车都快装满了。
大四生优哉游哉摆着摊,那边的备考生们正在水深火热。
被雷劈那学生的事还是被校方知道了。
玄易的大四生有一场大考,通过才能正式毕业,那名学生不可能通过,他的状态也不适合再进玄易。
王老师先把尤浩戈委托给他的零件们高价卖给白校长,才上报这事。
要不怕白校长火气上来不给钱。
意外地,白校长没有过多责备王老师,而是深深反思了玄易目前存在的教育漏洞。
老头一拍脑门,各年级期末都多了一科“人性测试”。
人性,往往是没有底限的。
白校长就非要卡住一个最低点,再往下边出溜的干脆劝退或由校方安排转学。
各学院怨声载道,各考生抓狂撞墙。
这不,两个大二生蹲在新挖那水库边研究。
“勇救落水儿童能不能是考题之一?”
“考验人性怎么可能让儿童落水当考题,我觉着有可能是水里有个特别厉害的怪物,我们要牺牲自我才能保一方平安。”
“咱俩还是再练练最薄弱的游泳吧,万一跟水有关,咱一下去就沉底,完全没有表现机会呐。”
“嗯,我数一二三,咱俩一起跳。”
秦悠:“……”
这是演习考试呢,还是跳水殉情呢。
两个学生越游越远,接着手脚酸软没力气游回上岸。
秦悠仰头望天:救人的考题这不就来了么。
她一个不用考试的人还是把这机会留给学生们吧。
她抄起录音大喇叭,很快校园里就回荡起聒噪的“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呐!”
~
一连三天,秦悠收获满满。除了各式垃圾和学生赠送物品,她还收来一根能软能硬韧性十足的细线。
出售学生痴迷新兴科技材料,这是他高价买来却始终没能派上用场的。
秦悠一眼相中,这东西正好能给宝剑安扶手。
虽然如今的尤老师出入都坐在剑上,飞远途就挂帐篷,已经不怎么需要这玩意了。
就在她吃完午饭,打算再溜达一会就打道回府之际,王旗给她发来消息:小秦姐姐什么时候还来我们学校卖货呀,同学们都翘首以待了。高考在即,大家都想踏踏实实最后冲刺。
秦悠向路过的同学打听高考时间,居然就在五天以后。
秦悠:你们考前不放假吗?
王旗:本来要放的,可大家都认为学校里更安全。这里的鬼影是多了点,但都不会主动骚扰我们。出了校门遇见什么就不好说了。
秦悠:得嘞,我下午就去。
考前时间贵如油,她得替他们节省点。
为了满足这批惨兮兮高三生的实际需求,秦悠赶路时磨了几颗楠木珠子。做手串太费时间,一颗一颗卖还是能供应一部分人的。
她特意给珠子刻上不同纹路,有保平安的,有驱邪的,有祈福考试顺利的,大家按需购买。
王旗很有世家子弟风范,把购买机会让给同学。
男生们主动让位给女生。
女生们很节制地购买一半,留下一半给男生们。
大家再各让几张留给陪他们担惊受怕的任课教师们。
秦悠发现这些孩子长时间圈在鬼影幢幢的校园里,结成一种坚不可摧的患难友谊,比玄易的人性测试靠谱多了。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原是对玄术没什么兴趣,高考预填志愿却选择了玄易。
王旗偷偷告诉她,他们这一届同学无论文化考试还是遇鬼的临场反应都很占优势,今年一定能拿下大批玄易录取名额。
秦悠目送他们说着笑着走回教学楼继续复习,脸上不自觉露出淡淡微笑。
相比于他们,自己的高中生活真是好无趣啊。
~
牛车到家时天色已晚,垃圾山下却灯火通明。
秦悠眯眼看半天才看清是沈青杨回来了,正在搞各种大灯小灯,几小只围着他瓜分大明星带来的各色稀罕小零食。
秦悠拍拍他。
沈青杨一蹦老高:“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闹鬼了。”
秦悠瞅瞅他就差武装到牙齿的护身装备,很是无语。
沈青杨热情地仿佛他才是垃圾山的主人,招呼秦悠入座,他叫的酒席都快凉了。
秦悠看一眼又停到老地方的大房车。
沈青杨嘻嘻赔笑:“这不是快期末考试了么,我打算好好复习一阵,万一通过期末考我就能升大二了。”
秦悠对这位升大二要靠“万一”的超龄新生不抱任何希望。
但鼓励还是要有的:“祝你成功通过考试。”
沈青杨笑得好像他已经考过了。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拍一部戏的时间足以扰乱他的正常作息,第二天一早愣是没起来,等好不容易磨蹭到玄易又被体能李老师拉去集训,十圈跑下来人都傻了。
秦悠照例逛一圈操场小集市,好货早已售空,余下的都是些谁都不缺的杂物。
有学生懒得再往回搬就都给了秦悠,要不也是丢进垃圾桶,还得秦悠多倒腾一趟。
路上遇见管后勤的老师,对方请秦悠有空时去曾经的驾校收收垃圾,那边有一部分建筑在重盖,扒下来好些还能回收利用的砖头木料。
秦悠那颗渴望盖新房的心蠢蠢欲动,立马驾车赶往驾校。
到了那儿才发现监工居然是尤浩戈。
尤浩戈戴着安全帽,还挺有总指挥的气势。
瞧见秦悠,他苦着的脸立刻笑开了花:“你来看我呀。”
秦悠心虚地瞟一眼旁边那堆砖头。
尤浩戈的脸又垮下去了:“你就不能假装是来看我的么,你看我晒得。”
他伸过来的手比被假牙咬的时候还要白皙些。
秦悠配合地附上苦大仇深的表情。
尤浩戈大受感动,带她躲进阴凉地里。
“这不是要冲期末了么,老师们不是出差就是加紧给学生补课,没人肯来这晒着。再加上我家离着近,这活儿就归我了。”
秦悠对他深表同情,玄易这点苦差事没有一样是尤老师能躲过去的。
尤浩戈还算想得开:“马上暑假了,有明星请我去剧组坐镇,到时候带你?”
秦悠纯属顺嘴问了一句:“在哪啊?”
尤浩戈挺直的肩背又垮了:“火葬场。”
秦悠:“……”
尤浩戈一脸被抛弃的委屈。
秦悠实在不忍拒绝:“行,我去。”
尤浩戈一秒喜笑颜开。
秦悠要去搬砖。
尤浩戈拦着不让:“过两天用大车一趟就拉过去了,你别费劲搬上搬下怪累的。”
秦悠还能说什么呢,必须得请尤老师吃大餐。
正好昨晚吃了沈青杨的酒席,今晚她要回请一顿接风宴。
~
最先开启考试周的是大四生。
除了一贯的模拟训练场,还有跟随老师出外勤的一系列考核。
这是多数大四生第一次走出校园,真正面对残忍嗜血的妖魔鬼怪。
与模拟训练场最大的不同,是真实战场上会有无法避免的伤亡。
学生们各凭本事随机应变,实在抵挡不过会由老师拼死救人,然后这名学生就得回炉重读大四。
不过第二轮往后的大四都以实践为主,多多磨炼那些坚定要往降妖捉鬼这条路上走的孩子们。
每个带队出外勤的老师都会请尤老师算算自身运势,再算算学生的命数,哪里有异就多加关注,将伤亡减到最低。
秦悠看尤老师天天站工地上手指头快搓出火星子了,不好意思总来打搅,便继续她中断了好一阵的外卖服务。
发到她手机上的求购信息每天都有很多,前阵子实在腾不出时间挨个去送,这回她先筛选地址相近的信息挨个询问是否还有购买需求,再一并送去。
目标地点离垃圾山有点远,几乎要到隔壁城市了。
秦悠开上小红车,没瞧见顾客在哪,先碰上个熟人。
曾被尤浩戈破解必死之劫的章老师。
章老师的腿已然痊愈,他这趟出来是带大四生来出外勤的。
秦悠打个招呼只想快跑——出外勤的地儿哪有善茬呐。
可取货那几位迟迟没来,她只能耐着性子等。
等来等去,那几位仍未露面,章老师和几位学生却个个面露警惕。
秦悠捂住双眼,不想面对被动参与考核的残酷现实。
有学生小声问:“章老师,我们是不是进鬼域了?”
章老师抱臂坐到台阶上:“是与不是你们自行判断,这是针对你们的考试,就当我不存在。”
学生们愈发紧张,各持法器符咒,背靠背围成一圈。
秦悠怀疑他们不等鬼怪来袭就得自个儿抽筋。
章老师朝她招招手。
秦悠坐车里怪闷得慌,便拎上大包跟这个全场实力最强的人坐一块。
章老师嘿嘿憨笑:“尤老师请你来的吧。”
秦悠:“啊?”
章老师:“尤老师说我这次带队危机重重,这几个小崽子都有生命危险,我都想直接判零分让他们重修了。可尤老师说会有福星助我们一臂之力,我就硬着头皮来了。”
他看向秦悠,目光灼灼。
秦悠扯扯嘴角。
行吧,撞邪而已,她习惯了。
~
这是个三不管地带,街边到处都是店铺摆出来的路边摊,平时人来人往很热闹,这会儿就他们这几个活人。
章老师说这里上个月发生过械斗,死了好几个混混,打那之后就不太平,一到夜里就能听到铁棒子划过水泥地的刺耳尖响,搞得常年营业到后半夜的摊主们天一黑就不得不收摊关门。
所谓“神鬼怕恶人”,这恶人化成了鬼更是会兴风作浪,已经有好几个晚归路过这条街的人莫名晕倒,检查结果显示是脑震荡,但他们的头部都没有外力撞击伤痕。
秦悠望向那群一看就没什么打架经验的学生们,跟野路子流氓动手怎么能少了必杀武器呢。
她从大包里掏出两块坟砖,分一块给了章老师。
又从包里掏出两把卷刃菜刀,塞一把给章老师。
秦悠左手坟砖右手菜刀,脖子一转咔嚓作响。
章老师目瞪口呆:“你也要跟人械斗啊?”
秦悠歪着脖子斜瞪眼瞟过来。
章老师噤若寒蝉。
秦悠晃晃菜刀。
章老师瑟瑟发抖。
秦悠刚要说话。
那边绷最紧的学生捂着抽筋的小腿坐到地上。
同伴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另一名学生的腿像被什么看不见的重物击中,惨叫着摔倒在地。
只一瞬而已,十来个玄易精英大四生没一个是站着的了。
而偷袭他们的鬼还没有正式露面。
章老师脸色骤变,撂下械斗装备抄起宝剑挡到学生身前。
一抹虚影在他面前晃过,章老师手起剑落,眼前顿时传来凄厉尖叫。
章老师的修为和身手都很优秀,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对手鬼数量众多还会隐身,占尽了优势。
它们发现章老师是块硬骨头也不硬拼,转而去敲学生闷棍。
学生被打中腿上麻筋,正挣扎着要站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一个学生的脑袋猛一震颤。
亏得玄易平时很注重学生身体素质的锻炼,学生硬挨一下竟然没晕,反手一张符咒甩出。
符纸遇鬼自燃,隐身的鬼惨叫着显出身形,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秦悠轻挑眉梢,这些学生专业素质很过硬嘛。
要不是遇上亡命混混,输在了斗殴这一块,今儿这大考早结束了。
旁边有张木桌,秦悠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一声巨响,人和鬼都懵了。
章老师以为她遇袭了,见学生们尚且能够自保便持剑护到秦悠身前。
秦悠塞给他一个塑料瓶。
章老师更懵了。
秦悠:“牛眼泪,一人一滴省着点用,按滴收费。”
章老师一怔之下欣喜若狂,赶忙去给学生们分牛眼泪。他自己也往眼睛上抹了两滴,回头一瞅吓一哆嗦。
“不是只死了几个么,怎么这么多?”
还算宽敞的街道上多了几十道或黑或白的鬼影,挤挤插插都快站不开了,人手一根棍子或砍刀,龇牙咧嘴阴阴坏笑。
学生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全都白了脸色不敢吱声。
秦悠一块坟砖掷出去,拍倒一个浑身冒黑气的鬼。
群鬼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她这边,个个目露凶光。
秦悠一条腿踩着踹翻的桌子,手里的菜刀一晃一晃。
慢慢围拢向她的鬼们全都站住,别看那破菜刀卷了刃,刀背上可刻着厉害的符咒呢。
秦悠舔舔嘴角,痞里痞气的模样比这群混混更像流氓。
“人多欺负人少是吧?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谁的人手多。”
她歪头指向身后。
上百条人影从地底下钻出来,一个个腐头烂脸,煞是骇人。
腐气冲天而起,阴气陡然变浓,混混鬼们都有点受不了了。
学生们的脸色愈发苍白。
章老师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秦悠挥挥手。
死人军团们拖拉着不怎么灵便的步子逼向群鬼。
群鬼严阵以待,哪还顾得上身后的学生。
章老师深吸口气,拾起秦悠刚刚掷过来的坟砖照着这群后脑勺就是一顿狂拍。
秦悠把自己那块砖和两把菜刀飞了过来。
有学生发了狠,抄起砖头菜刀瘸着腿加入战团。
没捞着武器的学生压阵在后,将倒地的鬼魂收入法器。
局势逆转,群鬼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有鬼发了疯似的冲进死人军团,闭着眼睛一通抡棍子。
秦悠一弹弓给它撂趴下了。
所有混混鬼被一网打尽,章老师和学生们仍旧不敢放松。
没了群鬼阻挡,死人军团奔着他们就来了。
这场面,章老师都未曾见过,更别说学生们了。
章老师丢开坟砖,换了宝剑。
又是一声踹桌子的响动。
死人军团顷刻消失。
再看地上到处都是木头刻成的珠子。
秦悠蹲在地上正捡呢。
章老师:“什么情况?”
秦悠拾起最后一颗珠子,袋口扎紧,周遭阴气锐减,鬼域即时消失。
她拿回只剩一半牛眼泪的塑料瓶,有点心疼。
再瞧瞧学生们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她真诚劝道:“带他们去医院看看眼科吧。”
第088章
章老师这一组是唯一全员通过大考的队伍,其他老师同学羡慕之余也很费解,为什么连学生带老师都患上了眼部疾病,眼睛红得像发疯的斗牛。
章老师顶着俩红眼泡来给秦悠结账,对她晶晶亮亮的眼睛表示疑惑:“你咋没事呢?”
秦悠:“我没滴。”
章老师:“那你咋看见鬼的?”
秦悠拿瓶子往眼前一放。
章老师:“哦……不对啊,瓶子后来在我这呢。”
秦悠:“你们往哪看,鬼就在哪呗。”
章老师:“……”
章老师:“你不是还用弹弓打倒一个?”
秦悠:“它闯进阴气重的死人军团,显形了啊。”
章老师的眼珠子更红了。
秦悠心虚望天:“不是告诉你们省着点用了么。”
章老师后知后觉:“啊,我以为是按滴收费太贵,你怕我们付不起钱。”
秦悠是想着他们看在价格的份儿上能少用就少用,可她忘了玄易的师生最不差的就是钱。
实在于心不忍,秦悠只收了一半的钱。
章老师攥着另一半钱,欲言又止:“小秦老板你那天召唤出来的是什么啊?”
他使劲扒拉自己的眼皮和嘴角,乍看还真挺像腐尸。
秦悠给他看雷劈棺材木刻成的珠子。
章老师盯着上面的符咒,瞠目结舌:“障眼法啊?”
秦悠:“你不会以为我真有那么多死人小弟吧。”
章老师讪讪一笑:“这个卖吗?”
秦悠:“卖!”
于是章老师剩下那点钱也没能剩下。
大四生的考核暂告段落,期末考试正式开始。
苦哈哈的尤老师顶着安全帽火急火燎奔回来陪考。
见秦悠穿梭在各个考场门口捡报废材料,他凑上去八卦章老师一队勇斗持械流氓的细节。
秦悠很无奈:“咱下回能先跟我通个气么。”
尤老师眨眨眼,一副无辜模样:“我告诉你了,你还去么。”
秦悠:“不去。”
尤老师一脸“你看吧”的表情。
秦悠:“就算非去不可,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嘛。”
尤老师:“我不知道福星是你,早知道的话我就跟你一块去了。”
他激动地直搓手:“想想就刺激,我只在电视上看过混混斗殴。”
秦悠:“是,我也只在电视上看过。”
尤老师满眼敬佩:“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我一定要跟去。”
秦悠扯扯嘴角:“你去我就不用去了吧?”
尤老师点点头:“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就行了。”
秦悠:“……”
尤老师这一班出来得很快,不同于其他班级的或喜或悲,他们每个人出来都朝尤老师挤眉弄眼。
等学生都走了,监考老师收整考场。
秦悠在门口都能听到他的怒吼:“这帮小兔崽子拆家呢,考算命又不是考工程爆破,至于把整个考场都拆完了么。”
秦悠看向尤老师。
尤老师抱着手臂淡淡一笑:“巧了,他们的老师最近就在深造工程爆破。”
秦悠:“……”
尤老师催促她:“赶紧把牛车赶过来,整个考场都是你的了。”
秦悠:“……”
~
沈青杨跟校方好一通商量,如愿获得了期末考试名额。
秦悠看他站的队伍才知道他是驱鬼系驱鬼专业——玄易最火爆的专业。
看来玄易当年为了谈下这个代言人也是下了血本的。
驱鬼系人数多,沈青杨百无聊赖候场等考,考试可能用到的符咒法器都快被他摸坏了。
尤浩戈和秦悠收拾完算命系考场的垃圾,一块过来给他鼓劲。
沈青杨紧张到说话直咬舌头:“通过考试有两种途径,一是制服考场里的所有鬼魅,二是在里面待足半小时。”
他的全套护身装备都被临时收走,他只能依靠手边这几样。
沈青杨:“我打算进去就找个隐蔽的地儿躲起来,半小时很快的。”
尤浩戈:“我劝你不要。”
沈青杨握拳:“我就要!”
进场一分钟不到他就出来了。
考试计零分。
沈青杨欲哭无泪:“为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是鬼窝啊,我差点被鬼吃了。”
尤浩戈:“你能想到的模拟系统会想不到么,不想抓鬼只想躲起来的肯定都是浑水摸鱼的差生,淘汰手法会很粗暴。”
沈青杨哭唧唧:“你怎么不早说?”
尤浩戈:“我提醒过你了。”
沈青杨:“就不能提示再明显点么。”
尤浩戈:“我是老师,怎么能透题呢。”
沈青杨:“QAQ”
秦悠:“下学期有补考,你还有机会。”
沈青杨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自闭了好半天,突然跳起来:“决定了,暑假我要补课!”
他边说边两眼放光看向秦悠。
秦悠:“补课你应该找苏尘和唐老师。”
沈青杨:“不,我就跟着你!”
秦悠:“……”
陆续有考生被系统判定考试挂科,最终通过率只占五成。
秦悠头一次关注热门学科的考试结果,比其他专业都要低得多。
尤浩戈说玄易的升学考试一向严格,达不到基础标准的要么留级要么转学。今年校方格外看中实战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而大一新生平时上课几乎涉猎不到这部分,挂科很正常。
秦悠心思一动:“想练动手能力很简单啊。”
尤浩戈挑眉:“小秦同学是不是又寻觅到适合玄易扩建的场地了?”
秦悠领着他和沈青杨去了王旗的学校。
高考结束,校园里空空荡荡,连值班室都没人了。
倒霉的这一届实在没地方安排才在这里待了一整年,下一届学生和家长早听到风声,集体向学校提出抗议,所以这里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学生来上课了。
门口贴个公告:校内有鬼,私闯者后果自负。
秦悠仨人推门就进去了。
夏日白昼的校园依旧冷气森森,比空调房都凉快。
沈青杨的腿有点软:“还没放暑假呢,咱不用这么着急补课。”
尤浩戈硬拖着他往里走:“早补早进步,暑假有更刺激的项目在等你。”
沈青杨游移不定望向秦悠。
秦悠木着张脸点点头。
操场上有阳光晒着尚且冷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教学楼里简直能把人冻死。
穿着很清凉的仨人搓着胳膊跺着脚,还是差点冻休克了。
从楼里退出来,尤浩戈当即给白校长发去视频通话。
那边的白校长刚发完一通火,脸比锅底黑。
尤浩戈的镜头扫一圈校园,然后画面上切换成他贱笑的脸。
白校长的火又烧起来了:“作死的时候不考虑后果,身陷险境想起来求救了,我告诉你姓尤的,今儿你就是死在那我也不会去救你!”
通话中断,尤浩戈不慌不忙发了个定位过去。
半小时后,白校长御剑而来。
秦悠仰头望天,背手立在剑上的白校长有种老神仙降世的飘逸气派。
他要是坐在剑上……
白校长落到地上,看这三个闯祸精特碍眼。
他环伺周围:“这也没有太厉害的鬼,你们怎么就出不去了呢?”
尤浩戈:“我们能出去啊。”
白校长:“能出去你求哪门子的救!”
尤浩戈:“我什么时候求救了?”
白校长吹胡子瞪眼。
尤浩戈:“我们什么时候求过救?”
白校长:“邪修那次。”
尤浩戈:“你来了么?”
白校长:“……偷气运老头找茬那次我就去了。”
尤浩戈:“最后还不是靠我们出阴招才赢的。”
这话把白校长噎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秦悠赶在无意义争吵爆发前拉开尤浩戈,极力向白校长推荐这所院校以及王旗他们一年来的进步与转变。
白校长若有所思。
玄易这些年来一直非常注重对学生的保护,结果把那些万种挑一的天之骄子们惯成了温室里弱不禁风的小白花。世家子弟好歹还能跟家里练练实战,零基础入门的学生直到大四实习考核才有机会跟邪祟正面打交道。
这也是玄易培养的学生总也比不过世家子弟的原因之一。
如果变换思路,从大一开始就让学生跟鬼魅朝夕相处,说不定能提升他们日后实战中的存活率。
受不了这份刺激的学生也可以提早转学,不必在玄易浪费青春。
白校长如此想着,越看这所学校越是满意。
尤浩戈伸长手臂在他眼前晃啊晃。
白校长没好气地拍开他的爪子,愤愤道:“既然你们这么爱往危险的地方跑,我给你们安排个好活儿,正好也是你们算命系那学生惹出来的麻烦。”
被雷劈的大四生发的算命帖在玄易运作下隐藏了,过往留言要一一筛查,说不定能挖出几个用邪术谋财害命的。
白校长来之前就是在为这事发脾气。
尤浩戈手上挨了一下,反手给白校长的手也来一巴掌:“你先想想咱们怎么出去吧。”
只这一会儿工夫,晴朗的天空陡然转阴,乌云低得像是要压进校园里,空气憋闷得呼吸都要格外用力。
阴冷的操场上鬼影尽显。
宿舍楼门口,一抹纯黑鬼影一闪即逝。
白校长瞳孔骤缩:“百年恶鬼?这里怎么会有这么要命的东西。”
人老成精,鬼老亦是同理。能在世上存留百年的恶鬼,周身气息还那么阴煞的,必是没少害人。
它们的修行之法就是杀人如麻。
秦悠脸色很不好看,前几天她来卖符纸时还没有这玩意。
难道是看学校空了,来鸠占鹊巢的?
沈青杨按了好半天人中,才能说出一句整话:“会不会是校方请过来的?”
那仨人都反应不过来:“请?”
沈青杨又掐好几下人中:“对,最近娱乐圈都在传‘压制邪祟最好的办法是请另一个更厉害的邪祟镇场’,大师真假难辨,鬼是不是狠角色一眼就能看出来。”
白校长&尤浩戈&秦悠:“……”
第089章
人心难测,“鬼”计多端。
如果鬼是那么好驾驭的,专门修鬼术的邪术师们就不会动不动被反噬死得那么惨了。
白校长额角青筋乱蹦:“这又是哪个神人想出的送死捷径?”
沈青杨缩到秦悠身后:“据说是某位大导演成名前请的助运小鬼不听话了,他就请了个凶死小鬼,助运小鬼连夜卷包袱跑了再没回来闹过。”
尤浩戈:“那大导还活着呢?”
沈青杨:“活着呢,人家下个月还要去火葬场拍电影呢。”
尤浩戈:“……”
秦悠:“……”
白校长按住要爆的血管:“你们那个破圈子能不能少作点妖,剑走偏锋的野路子都是从你们那流行起来的!”
沈青杨很委屈:“这也不是我想出的法子,我拦不住啊。”
白校长扬起巴掌。
沈青杨抱住脑袋蹲到地上。
白校长冲那百年恶鬼就过去了。
尤浩戈低声问秦悠:“你的武器充足不?”
秦悠翻翻大包,今儿这趟是临时起意,她包里就两叠新收来的低阶符咒,还是没来得及改的错误版本。
卖剩下的棺材木珠一大把,可这是人家鬼魅的地盘,数量没优势,阴气腐气也起不到威慑作用。
渔网上吊绳也都在,目测派不上用场。
再就是弹弓了。
尤浩戈瞥一眼跟白校长打起来的恶鬼:“瞄准有难度。”
秦悠摩挲石头弹珠上面的纹路,想起了第一次红月时被她无意间送走的老鬼。
那回貌似也是个百年老鬼来着。
她把新收符纸翻过来,依照记忆一笔一划。
尤浩戈拿起第一张成品冲去给白校长帮忙。
他跑回来的速度比跑过去要快多了:“不管用啊。”
秦悠看到那张贴在恶鬼后心上的符纸被阴风卷上半空,搅成了碎片。
秦悠将画好的符纸给他俩各塞一张:“咱们想办法把白校长换下来,让他试试看能不能画出灵验的版本。”
沈青杨瞅瞅满操场的鬼影,腿肚子都转筋了。
秦悠宽慰他:“它们轻易不伤人,你就当它们不存在。”
沈青杨摸摸自己考试完发回来的护身装备们,猛劝自己镇定点。
白校长与恶鬼势均力敌,尤浩戈说论本事还是白校长略胜一筹,奈何校园里阴气太盛,无形中给恶鬼叠了个“无限供能”buff,白校长给它一掌震散些许鬼气,眨眼便有十倍补充回恶鬼身上。
恶鬼化身永动机,白校长可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战线拉长了谁输谁赢就没悬念了。
秦悠把上吊绳分给尤老师,她抄起渔网,二人配合着悄咪咪往战圈跟前凑。
恶鬼身形飘忽,若是一击偷袭不中反倒会给白校长帮倒忙。
秦悠脑门的冷汗哗哗冒,她想跟尤浩戈对个眼神看要怎么办,却无意间瞄到沈青杨蹲到操场那无数鬼影中间去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别是被鬼附身了吧?
尤浩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很惊讶,不过沈青杨手脚上的树皮绳和串珠都还好好的,想来暂时没有危险。
白校长还顶得住,他俩决定先把沈青杨捞回来。
然而他俩还没移动到操场上,那群鬼影先动起来了。
沈青杨一招手,鬼影们比赛般冲向校门口,一哄而散。
野鬼一走,校园上空的阴云再压不住,明媚阳光重新洒下来,阴气立时枯竭。
白校长瞅准时机一剑将那恶鬼刺个对穿,赶在恶鬼拼死一搏前将其收进魂瓶。
跑去大门口的沈青杨一声口哨。
消失的野鬼们又一窝蜂冲回来,那气势跟疯狂粉丝见偶像似的。
没了恶鬼,野鬼们熟门熟路各钻各屋,又恢复到没事不显形的形态。
这下连白校长都傻眼了:“你对它们做什么了?”
沈青杨搔搔后脑勺:“我跟它们说那恶鬼是校长派来吃它们的,恶鬼打倒几个活人正是饿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可爱。”
白校长&秦悠&尤浩戈:“……”
尤浩戈:“鬼你都骗呐。”
沈青杨:“这怎么能是骗呢,这是娱乐圈经典造谣套路,我熟。”
~
以鬼治鬼这种事,问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白校长当即协调人脉联系这所学校的校长,几句看似客套实则试探的对话过后,白校长的青筋又爆起来了。
不用问,那恶鬼就是校方“请”过来的。
白校长扬言要把恶鬼送校长家里养着去。
校长的哭丧告饶连站老远的秦悠几个都能听见。
白校长跟这种人从不客气,压价压得特别狠。
听筒那边嚎得更响亮了。
秦悠今天才真正见识到白校长的铁腕,平时跟她跟尤老师那只能叫闹着玩。
~
回垃圾山的路上,沈青杨越想越不对劲:“那学校是要给新生用的对吧?”
秦悠:“应该是吧。”
沈青杨:“我要是补考也挂了就还得读大一,下学期岂不是要去那边上学?”
秦悠:“应该是吧。”
沈青杨:“QAQ”
尤浩戈:“恶鬼已经被收,死无对证,你怕什么。再说恶鬼确实是去对付它们的。”
沈青杨缩成一团,自闭了。
秦悠的手机振动,是白校长发来的中介费以及算命系学生发的帖子。
白校长:这是派给尤老师的活儿,你最好别掺和。
秦悠望天,不想让她掺和为什么要发到她的手机上。
帖子经过几年的积累,楼高得吓人。
幸好玄易做完了前期工作,那些被算出命数将尽之人如今仍活着的,一目了然。
尤浩戈粗略一看,那学生前期算命大多不准,跟大多数刚刚接触这门学科的新手一样,是典型的一叶障目式算法。
命数自有乾坤,又哪是某一个点就能盖棺定论的呢。
许是前期翻车次数太多,学生后期进步神速,从十准一二升为了十准七八,这在算命中就已经是大师级别了。
尤浩戈感叹:“他确实是个算命的好苗子,踏实一点稳一点说不定能留在玄易任教。”
秦悠倒不觉得可惜,人遇到不如意的事都会想如果当初不那样做现在就不会这样,实际上就算真的让时光倒流,他们还是会走上同样的路。
就好像她自己,如果她不接那口破棺材的修复委托就不会背井离乡穿越到这里来。
可是她很清楚,重复一万遍她也还是会去尝试修复那口棺材。
那是她热爱的职业,是她安身立命的手艺。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吧。
看秦悠情绪突然低落,尤浩戈撺掇沈青杨:“让小秦同学歇歇,咱俩去?”
沈青杨连连摆手。
尤浩戈捂住他将要吐出拒绝之词的嘴,一把扯走。
~
新手算命有个很要命的癖好:特别喜欢给人算大起大落的节点。
好像日常小事不足以彰显算命师的才能,非得来个断胳膊断腿的灾祸才好。
算生算死那叫本事,走路摔个跟头都不值得他们掐一回手指头。
沈青杨越看越牙疼:“我怎么觉着被他算过命的人都离死不远了呢。”
尤浩戈轻笑:“是他把运势平平的回帖都过滤掉了,只回那些运势有大波折的留言。”
沈青杨:“那这个数量也够吓人了。”
尤浩戈:“要不怎么说不准呢。”
学生不知道自己算得不准,求算者就更不知道了。
谁批命批出个劫难不想化解。
那些并不算劫难的运势波动根本不需要化解,这倒成了某些帮他们“化解劫难”的骗子很灵验的铁证。
尤浩戈领着沈青杨顺藤摸瓜又抓出两个上一波没有露馅的骗子。
轮到第三个,他们撞上了硬茬。
这是个独居在山林里的“大师”。
每天排队来请大师的人能一路排到山下。
他俩没来得及揭穿骗子的嘴脸就被排队人群当成加塞儿的,差点挨揍。
眼见群情激奋,俩人果断撤走。
入夜时分,山林一片静默。
两条鬼鬼祟祟的身影摸上山头,打算给大师来个突袭。
明明是沿着白天人们排队的路往上走的,却怎么都没找见那间朴素的茅草屋。
尤浩戈拽住手脚并用往上爬的沈青杨:“不大对劲。”
沈青杨:“啊?”
尤浩戈眸光微凛:“下山。”
可下山的路也没有了尽头。
沈青杨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
尤浩戈看看手机,荒山野岭信号全无。
沈青杨从牙缝里挤字:“这是不是说明他不是骗子啊?”
尤浩戈冷笑:“不是骗子,可也不是什么正经大师。”
沈青杨:“不是说世外高人都喜欢在家跟前布置阵法么。”
尤浩戈:“你见哪个世外高人布阵用殄气的。”
沈青杨狠狠一抖,殄气是将死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算是一种死亡预兆。
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殄气亦会随之消散。
以前人死即入棺,棺材里会有少量殄气残留。
如今盛行火化,殄气几乎没有存留。
沈青杨:“他哪来那么多殄气?”
尤浩戈放眼四望:“假如把你埋到地里,让你死过去再活过来……”
沈青杨如坠冰窟。
~
秦悠忙完一天的活儿也没瞧见自家那两位常客回来,电话打不通,她就知道是出事了。
她把自家这几个小辅助召集起来,套上牛车出发找人。
能跟帖子扯上关系的真假大师们都有标注,秦悠按顺序挨个找过去,也寻到了那座山林。
站在山脚下,秦悠就觉得不得劲。
眼前这座山怎么看都比垃圾山要有生气,但她就是把觉得这座山死气沉沉,都不如尤老师刨荒坟那山沟沟。
蛇精探出三角脑袋,小眼睛左瞄右瞄。
秦悠还是头一次见它如此警惕。
熊头掉到车下,滚进荒草从中。
假人拎起锹镐跟了下去。
秦悠眼见着它们从地里挖出一口崭新的木棺。
躺在里面那位,居然还在喘气。
第090章
棺材里的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面白如纸,气息微弱。
赤着的上身画满虫子爬一样的黑色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棺材内壁上同样刻满了符文,看久了会头晕恶心。
秦悠撇开视线,自家小团伙已经转移阵地继续刨坑去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莫非这附近埋了不只一个活人?
这次挖出的棺木要旧得多,一看就在土里埋了好些日子。
棺材里的人却仍是活着的。
秦悠越看越眼熟,对照帖子的附加资料照片,她确认这位是早期回帖人之一,被学生算出大劫将至,于一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这位被特意标注出来是因为他的命中并无大劫,但近期算命系老师核对时发现他近两年运势急转直下,真就形成了大劫之兆。
算命而已,错得再离谱也不可能硬生生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至于是那学生比老师更神、一早算出他必有此劫,还是巧合之下的一语成谶,就是个永远无解的谜了。
挖坑小分队进度神速,沿着上山的路挖出一溜棺材板。
秦悠挨个掀过去,少数几个是资料上登记的人,大多都是陌生面孔。
所有人都还在喘气,可无论她怎么呼唤拍到掐这掐那,人就是不醒。
越往山上去,棺材的年份越久远。
秦悠摸不准他们还能喘气是否与身上的黑色符文有关,不敢妄动,只好返回山下,对着最先挖出来那口一看就是才埋不久的棺材做研究。
她先抄录下男人身上的符文,再用树枝描着棺材上的纹路粘下些许黑色粘液。准备工作结束,她小心翼翼抹掉男人颈边的一行符文。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秦悠大着胆子又抹掉一行。
随着身上符文不断减少,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透出一点血色,胸膛起伏也渐渐明显起来。
秦悠心头一喜,打湿男人身上的白布给他好一通抹。
男人一个用力深呼吸,猛地睁开双眼。
~
尤浩戈就只有一把木剑,挖坑都没有手好使。
他划定一个区域,跟沈青杨两个徒手扒拉土疙瘩。
沈青杨挖得手疼。
尤浩戈提醒他千万别伤着自己,山中局势难定,别再往人家的地盘上放血了。
沈青杨捏捏比他骨头都硬的土块:“这底下要真埋着个人,得按年起算吧?”
尤浩戈面沉似水,白天他听排队的人提过,这位大师在山里好些年了。
沈青杨越往下挖,脊背冒出来的凉气越多,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活人埋在这底下要怎么活。
尤浩戈突然制止他挖掘的动作:“有人破阵了。”
沈青杨:“啊?谁?咱们被发现了?”
尤浩戈持剑起身,山中气场瞬息万变,殄气锐减,阵法浮动。
他说:“应该是有人挖出了被埋的人。”
沈青杨瞅瞅他俩费半天劲挖出来那个脸盆大的土坑:“那咱们还挖不挖了?”
尤浩戈:“先下山,稍后带工具来挖。”
二人往山下走时,秦悠正带着个拖油瓶往山上爬。
睁眼那小伙神情木讷,秦悠走一步,他走一步,动作僵硬得像个要报废的机器人。
秦悠看他看久了,自己的腿该怎么迈都想不起来了。
她没再动其他棺材里的人,她可不想拉着一溜长队上山。
小分队的挖掘工作仍未结束,秦悠没再去翻新挖出来的棺材。
她得尽快上山,她怕挖到山顶会把尤老师和沈大明星给挖出来。
~
还没被埋那二位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沈青杨回头望一眼不知何时被雾气笼罩住的山头:“他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尤浩戈拨开草丛:“你还想让他请你吃顿宵夜?”
沈青杨:“前脚咱们被他困在阵里,后脚他的阵就被人破了,你是他你怎么想?”
尤浩戈:“我得赶紧卷包袱跑路,那么多被埋在地下的失踪人口,一个没死也够我把牢底坐穿了。”
沈青杨:“你真不是当坏人的料。”
尤浩戈:“谢谢你对我人品和人性的肯定。”
沈青杨:“……”
他深吸口气,拿出分析剧本人设的钻研精神:“这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这年头能把这么多人埋到地下还没被发现是很难的,如果是我,我会干掉发现这个秘密的所有人,再把被挖出来的棺材原样埋回去。”
尤浩戈百忙中回头冲他微微一笑:“请闭上你的乌鸦嘴。”
沈青杨嘴角抽了抽:“好像来不及了。”
他指向山下。
前面有个被挖开的土坑,棺材板掀翻在地,里面那位背对他们缓缓坐起,头突兀地扭转一百八十度,呆滞空洞的双眼直勾勾望向他俩,咧开的嘴里发出呜呜怪笑。
尤浩戈扯起他加速往山下冲。
与此同时,秦悠的处境更加糟糕。
那些叫不醒的人全部坐起,正在酝酿追杀她的情绪。
秦悠看一眼身后的小伙,还好,这位没有变异。
挖坑的几小只察觉不对早退回到她身侧护卫,秦悠哪敢恋战,对方人数众多不说,那可都是活人,打坏了就麻烦了。
她望一眼不可能再登上去的山顶。
鸭子已然飞到树上,半飞半蹦跶地替她去山上找人了。
秦悠果断转身,引着这群跨出棺材的人们往没有路的林子里跑。
这群人在棺材里躺得久了,行动不是很利索,可秦悠这边同样有个不利索的,秦悠跑那小伙就追着她跑,生怕她把他丢下似的。
秦悠发现小伙貌似也在那些人的追杀范畴,只得拽上他一块跑。
蛇精怕她跑迷路,冲到前面给她引路。
熊头追着蛇精碾过去,半人多高的杂草倒了一地。
假人就比较惨了,不怎么协调还有点松动的四肢支撑不住高强度跑动,随时随地在飞零件。
蜘蛛忙着抛蛛丝捡自己的装备,无意间绊倒了最前面的两个活人。
蜘蛛吓得爪爪直抖。
秦悠接过它的蛛丝拦在相邻两棵树上。
乌泱泱的人群又折损不少。
秦悠发现这些人的追踪路线是完全复刻她的,她领着那身材瘦高的小伙钻小缝儿很容易,后头这一大群人就会挤成一团谁都过不去。
熊头碾完一片草也折回来,拿这些腿脚在追逐过程中愈发灵活起来的人当保龄球打。
秦悠领着她的小团伙在山林间拐了好大一个弯,追兵越来越少,她才调转方向往山下跑。
她跑出来的时候,尤浩戈正在御剑落地。
沈青杨挂在剑刃上,吓晕了。
追着剑飞下来的鸭子照着他的耳朵就是一大口。
沈青杨惨叫着苏醒过来,坐在地上半天没能回神。
见秦悠平安脱险,正欲御剑去捞她的尤老师松一口气,坐地上就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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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校长率队赶到时,追兵们堵在山林边上,被连片的蛛网拦截。
白校长的眼界再次被刷新,半晌没有言语。
善后工作持续到中午时分,所有被埋者均被解救,山上草屋早已人去楼空。
起大早来请大师的人们在外圈围了个水泄不通,议论纷纷,面露惶恐。
白校长找来玄易负责宣传的人员处理后续舆论,他得先把这些神志不清的人送回玄易医学部。
这里头有个难搞的对象,被秦悠擦掉符文那小伙死活不肯跟白校长走。
白校长塞给秦悠一叠钱,雇她送他去玄易。
如此一折腾,秦悠躺到枕头上又是大晚上了。
明明困得睁不开眼她却不敢入睡。
山上那位大师多年心血一朝倾覆,不报仇说不过去吧。
想痛快报仇就要选在对手最疲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不就是今晚么。
秦悠翻身坐起,再做布置似乎来不及了,她激动地在屋里屋外来回溜达,时不时翻翻自个儿的家底,再去翻翻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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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易医学部从未一次性接手过这么多病人,能帮上忙的学生早放假了,留校的都是基础知识没学明白的小土豆,所以人手缺口只能由老师们顶上去。
尤浩戈也不例外,他负责统计获救人员名单,明天会由专门人联系他们的家属,待他们恢复神智后就可以回家慢慢修养。
他瞥一眼被绑在床上才跟秦悠分开那小伙,这居然是知名富商的独子杨巡。
富商以为他出国旅游去了,都没发现儿子失踪。
根据富商与儿子最近一次通话时间判断,这小子至多被埋三天。
跟其他动辄埋了几个月几年的人相比,杨巡的运气算很好了。
杨巡几乎没什么身体损伤,那些邪门符文在他身上还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效力,秦悠擦掉之后他就恢复了正常活人的状态。
神智不太清醒是因为地下空气不流通,缺氧了。
楼下传来饭菜的香气。
尤浩戈探头一瞧,原来是食堂师傅们连夜加班,给一天没吃上饭的老师们开小灶。
他溜达过去,拎了两包辣椒面胡椒面。
厨师很费解:“尤老师你拿那玩意干嘛,很辣的。”
尤浩戈神秘一笑,御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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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前几次被动被人家找上门不同,秦悠这回很兴奋,只要一想到那些被埋在土里死过去又活过来的人们,她就巴不得那位大师赶紧登门。
她瞄一眼房车里睡得正香的沈青杨,指挥自家几小只全都上车,它们今晚就负责守住沈青杨。
月色正浓,垃圾山却伸手不见五指。
秦悠望向夜空,似乎有雾气围拢过来。
秦悠看看时间搓搓手,顺利的话不会耽误她补觉。
大师不负她望,来得跟火烧屁股似的。
人还没到近前,压迫感十足的阴邪气息就已压得秦悠透不过气来。
秦悠退到垃圾山上。
大师步步紧逼。
眼见大师扬手要发功,秦悠朝他泼去一盆滚烫的水。
大师嗤笑着躲避。
然后他就被头顶突然破开的塑料布洒了一身半成品饺子馅。
辛辣刺激,直逼眼耳口鼻。
大师的眼睛立马就睁不开了。
秦悠又泼他一盆烧开的水,很巧妙地将泼水范围控制在对方胸口以下。
大师烫得吱哇乱叫,跳着脚胡噜脸。
秦悠看一眼对方的鞋底,从备选的工具里挑出一盒长柄图钉。
尤浩戈赶到时正瞧见大师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身上那股呛人的洋葱味跟他拎回来的厨房调味料十分配套。
于是尤老师在天上开始作业,一把辣椒面一把胡椒面,撒得不亦乐乎。
秦悠看对方仍未丧失全部战斗力,只好使出终极武器,给铺在地上的铁丝网通电。
噼里啪啦的火花在泼过水的加持下威力翻倍。
大师好一通手舞足蹈后口吐白沫,不动了,翻白的眼珠都是辣椒面的颜色。
房车里的沈青杨迷迷糊糊坐起来:“嗯?谁家吃烧烤呢?”
第091章
得知罪魁祸首落网,白校长不请自来。
打老远闻着一股烤肉味,饥肠辘辘的白校长坚定了一颗蹭饭的决心。
他怎么都没想到垃圾山下这仨人吃的是白水煮面条。
白校长怒了:“我烤串呢?”
仨人同时指向半截埋土里那破木棺材。
白校长掀开棺材盖,什么都没瞧见先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眼也有点睁不开。
挤咕挤咕眼睛定睛一看,白校长倒抽冷气:“你们这是要干嘛?”
只见那位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的大师光溜着上身,身上全是黑色符文,要不是这位身上的烟火味实在太重,白校长会以为他也是刚从那山上刨出来的。
尤浩戈捧着大碗吸溜面条,吃得可香了:“能干嘛,怕他跑了呗。我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先死一会。”
白校长鼻子快气歪了:“你们这铁丝绑的都快给他织件衣服了,他还能跑?”
尤浩戈耸肩:“他可是大师。”
沈青杨嗦着菜园里摘来的青菜:“主要是不能把他放外面,太馋人了。”
白校长耸耸鼻子:“呸,一股人渣味。”
秦悠只在大师身上绘了同款符文,用的还是锅底灰,自然不可能真把大师弄得死去活来。
白校长把人扛出来:“你们尽快把那边的棺材都拉过来,小秦老板留着劈柴烧火吧。”
尤浩戈:“这就走啊,不吃两口?”
白校长瞅瞅那一点油星儿都没有的面条,嫌弃极了。
秦悠无语望天,她倒是也想吃烧烤,可这三更半夜,出再多钱也没人肯往垃圾山送货啊。
白校长刚站到剑上,又急吼吼下来把大师往棺材里一扔,他蹲地上不停揉眼搓脖子,所有跟大师接触过的皮肤都辣地生疼。
秦悠给他舀了盆凉水。
白校长一脑袋扎进去就不动了。
沈青杨小声问尤浩戈:“不能淹死吧?”
尤浩戈摸摸下巴:“要不我们帮他一把。”
他说着,一只手按住了白校长的后脑勺。
白校长腾地直起腰来,一口水喷向他的脸。
尤浩戈躲得游刃有余,还有心情说笑:“看吧,帮助效果显著。”
沈青杨赶紧捧起面碗把脸埋进去,以实际行动坚定坚决地跟尤老师划清界限。
白校长瞪一眼尤浩戈,对秦悠说:“租你牛车跑一趟,待会让人给你送回来。”
秦悠看看并不想跑这一趟的老牛:“要不你租那棺材吧。”
白校长:“租棺材能给里头那位送回去啊?”
秦悠一脸认真:“租棺材,送你两根绳。”
白校长云里雾里。
尤浩戈催着他付钱。
白校长实在干不过这土匪,不情不愿付了钱。
尤浩戈甩着票子,跟秦悠两个鼓捣绳子去了。
十分钟后。
白校长御剑上天,宝剑下面坠着一口五花大绑防止半路散架的破烂棺材。
尤浩戈热情摆手:“一路走好哟!”
白校长身形一颤,好悬没从天上掉下来。
尤浩戈笑得要开花了:“到了没人的地儿就坐那棺材上,可舒服了。”
白校长站得更板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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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棺材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它们不似垃圾山上那些薄皮棺材轻巧,这可都是实木打造的厚重棺木。
秦悠估摸着牛车一趟拉三副就顶天了,照这个速度,牛腿非跑细了不可。
沈青杨想雇车,可谁家好车愿意拉这么晦气的东西。
秦悠只好去玄易借大车。
许久不见的周哥刚刚换班,得知她的来意便去帮忙开车。
秦悠:“听说你考上成年班了?”
周哥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
秦悠由衷地恭喜他。
这个少年终于在他追梦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几个人忙到天黑,可算把遍布山林的棺材全运到垃圾山了。
秦悠请周哥吃了顿烧烤,分别前又送了他一小块楠木料。
周哥说什么都不要。
秦悠还是硬塞给他:“以后总能用得上。”
沈青杨也说:“拿着吧,好料子不能光看价钱,也得看缘分,你跟它有缘。”
周哥握紧木料,无言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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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师的后续调查比以往任何一位邪修都要难搞。
他背地里没少害人,人前也没少救人。
只不过他这救人背后藏的是何居心就很难说了。
由于涉事人数太多,大师丰厚的家底也不够赔。
秦悠得了那堆棺材还挺知足的,主动放弃这一轮索赔。
闲来无事时,秦悠劈开一口棺木,将上面那些令人不舒服的符文誊抄下来。
符文深刻在棺材内壁,凹痕涂成了黑色,跟画在人身上用的是同种材料,腐臭难闻得很。
秦悠一点点全部刮下来,存放在小盒子里。
失去价值的臭木板子原地变劈柴,当晚就进了灶坑。
玄易的期末在此次突发事件的忙碌中落下帷幕,学生们一散,校园复又冷清下来。
尤浩戈还得一阵才进组坐镇,秦悠琢磨这段时间能干点啥。
玄易先一步给她安排明白了——鉴于过去一年全体员工的辛勤工作和无私奉献,校方奖励集体出游。
通知特意强调:秦悠作为玄易的编外工作人员,贡献比老师们更多,光扩建的校址就给选了仨。
秦悠表示,这样的贡献还不如没有。
玄易的老师太多,校方规划了好几条线路,大伙按兴趣报名。
尤浩戈把自己的报名表交给秦悠。
苏尘瞧见了也把自己那份交给她。
秦悠一个人捧着一沓报名表,看哪趟旅游线路都非常陌生。
沈青杨蹭名额未果,自费买了张报名表。
他给秦悠出谋划策:“这座山很有名气,高耸入云,险象环生。”
秦悠严肃点头:“不选它。”
沈青杨:“那这个,湖上小岛风光正好。”
秦悠:“之前明星拍综艺钓上来鞋子是不是就在这?”
沈青杨:“呃,这个这个,国际大都市……”
秦悠已经画完叉了。
沈青杨:“那就只能选这个了,海边。”
秦悠上网搜了搜当地气象,再看看口碑,貌似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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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天,秦悠惊讶地发现他们这趟线人数最少,除了他们的固定小团伙就只有唐老师。
唐老师:“一是大伙都去过海边,没什么新鲜感,二是……”
他看看秦悠和尤浩戈。
多么令人害怕的组合。
秦悠:“……”
尤浩戈倒是很开心:“人少才好呢,清静。”
换上海边度假风套装的沈青杨默默往身上多套了几样保命装备。
他们的目的地不算太远,大巴半日车程。
他们五个人外加秦悠那一大家子、尤老师家的左右护法,竟也把一辆大巴装得满满当当。
一小伙上车先看见卧在最后面的老牛,上台阶的脚没踩稳,差点骨碌出去。
几小只停止打闹和抢座,齐刷刷望过来。
好不容易扶住站稳那小伙膝盖一软。
坐门边的唐老师扶了他一把:“这是去海边的车,你走错了吧。”
那小伙看见了秦悠,立马站直了:“没走错。”
见秦悠望过来,小伙笑得傻乎乎的。
秦悠觉着这人有点眼熟。
和秦悠隔着过道坐的尤浩戈给她介绍:“他叫杨巡,你从地里刨出来那个。”
秦悠:“他来干什么?”
杨巡快步走到她跟前:“我来凑个人数。”
他边说边把背上的大包放到过道地上,人往上面一坐。
秦悠:“……”
杨巡的手在裤子上使劲蹭蹭,伸了过来:“我叫杨巡,谢谢你救了我。”
秦悠礼貌地跟他握了一下。
杨巡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
然后他就被急刹车给甩飞了。
杨巡的身体素质是真不错,别的受害者还在医院里挺尸呢,他以头抢地都能一秒满血复活,就是脑袋上多了个大包。
吃一堑长一智,他这回坐到了秦悠前面的空位上。
他刚坐下,有一只手戳他后背。
他以为是秦悠,喜滋滋回过头,却见秦悠正跟尤浩戈分零食呢。
他坐回去,那只手又戳他。
他这才发现椅背上挂了面小圆镜,一只染了红指甲的手正在被慢慢往回缩。
杨巡摘下小圆镜,挂到旁边的空座位上。
红指甲似是惊着了,都忘了缩回去。
秦悠和尤浩戈也惊着了。
沈青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不害怕吗?”
杨巡:“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
杨巡伸出一根手指头,对上红指甲。
红指甲烫着似的疾缩回去。
杨巡:“真好玩。”
众人:“……”
杨巡:“小时候没人跟我玩,我就找它们玩,后来它们也不跟我玩了。”
众人:“……”
杨巡两眼放光,望向车后。
闹腾的几小只全都销声匿迹了。
杨巡讪讪收回视线,可怜巴巴望向车里这几位,尤其是秦悠。
秦悠把脸一蒙,原地挺尸。
~
夏日的海滨风景再好也抵不过正午骄阳的毒辣。
几人打伞的打伞抱头的抱头,一溜烟奔向预定的海滨度假别墅。
别墅临海而建,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壮阔的海景。
杨巡一看就是经常到处跑的人,大伙还在挨个房间转着看,他已经办理完所有手续,订好了午餐。
唐老师好心提醒:“我们这趟是公费旅游,你不用自掏腰包。”
杨巡笑得憨憨的。
众人全都看了过来。
杨巡涨红了脸。
尤浩戈悄悄对秦悠说:“玄易这次集体出游是他爸赞助的。”
有钱人表达感激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给钱学校不要,盖楼吧,玄易的楼轮不到外人掏钱,那赞助个旅游项目总不好再拒绝吧。
人家也不要冠名不用玄易记人情,就只有校方几位大领导知道这次旅游是个赞助项目。
尤浩戈问了一圈才旁敲侧击出来的。
杨巡绝口不提此事,秦悠和尤浩戈就假装不知道,大伙开开心心吃了顿海鲜大餐,等太阳没那么炙烈了就去海边玩水。
最先跟杨巡玩到一块去的是沈青杨。
沈大明星实在是羡慕杨大少的胆量,他要是有主动找鬼玩的胆子,期末考试就不会挂科了。
一想到开学还得补考,而且难度只会更高,沈青杨就蔫了。
在海里浪里个浪的杨巡叫他半天,他都没听见。
杨巡跑回来:“走啊,那边好多人,可热闹了。”
沈青杨苦着脸:“人多我就不过去了。”
杨巡硬拽着他:“哎呀走吧,都在海里泡着,谁能认出来谁呀。你看那人,都游到海面上去了。”
沈青杨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不对吧,我怎么觉着他是往岸边游呢。”
杨巡踮起脚来手搭凉棚:“咦,他好像也没有划水的动作。”
二人对视一眼。
沈青杨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不,不会是死人吧?”
杨巡已经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奔着那海漂就过去了。
第092章
得知杨巡要去捞死人,秦悠那颗刚要雀跃的心瞬间就拔拔凉了。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旅游地,还没来得及玩呢。
可当她登高向海中眺望,就只瞧见了被海浪冲到这又冲到那的杨巡。
沈青杨也傻眼了:“漂哪去了?沉底了?”
苏尘:“沉底的可能性还没有被鲨鱼拖走吃了的大。”
沈青杨更傻眼了:“这有鲨鱼吗?”
他望向被一个大浪拍进水里的杨巡,急急忙忙冲了过去。
苏尘扯扯嘴角:“真有鲨鱼的话,这是要买一送一么。”
秦悠忙着上网搜索,几百条相关链接没一条提到鲨鱼,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尤浩戈穿了条非常鲜艳的大花裤衩,坐在那闲闲地蹬着腿踹着水。
海水没过小腿,水面起起伏伏,凉凉的很舒服。
尤浩戈双手撑着身后地面,扬起脸闭上眼,惬意地吹起口哨。
才起了个调子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噗通”的落水声。
秦悠看得清楚,一只苍白的手攥住尤老师的脚踝把他拖下海了。
就这么一会儿,六个人有三个都泡在海里了。
秦悠的心突然就从最初知晓有死人的慌乱过度到了古井无波式的泰然自若。
她叫来扎在沙滩里抓螃蟹的鸭子:“你饭票掉海里了。”
鸭子圆溜溜的小眼睛立马眯成了个凶相毕露的弧度,呲着满嘴尖牙扎进海里,捞它的饭票去了。
秦悠拍拍熊头:“看见那俩浪人没,一个比一个有钱。”
熊头的玻璃眼珠熠熠放光,拿出它多次坠河的气势滚进了大海。
苏尘看看秦悠身边剩下这几位:“你们看看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你们下海捞我的?”
蜘蛛缓缓在大眼泡上摆出一行字:“美女,免费。”
唐老师没忍住,也问了一嘴:“我呢?”
蛇精吐吐信子。
蜘蛛替它回答:它说你掉海里之前通知它,它先把你吞了你就掉不下去了。
唐老师:“……”
远处那二位还是很好捞的,杨巡水性好,久久没有上岸是在反复潜水找死人。
听说死人不见了,杨巡更兴奋了,拖起被浪拍了几个来回、体力明显不够用的沈青杨往回游。
熊头在水下托住沈青杨。
沈青杨终于不用再喝苦咸的海水了。
相比之下,尤老师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那只手抓得死紧,鸭子全方位无死角一顿咬都没能让那只手撒开。
一张大网入水,堪堪兜住尤老师一条胳膊。
尤浩戈抓紧渔网玩命扑腾,把自由那条腿也搭了上去。
秦悠把渔网挂到老牛身上。
老牛的四蹄在沙滩上踩出深深的坑,十分艰难地踏前两步,又被倒拖回去。
老牛的牛脾气上来了,长哞一声,尾巴烦躁地乱甩,全身肌肉线条凸显,卯足劲往前连跨几步。
虽然每一步都有少许被拉回去,但终究是它更胜一筹,尤老师的半边身子被拉出水面。
尤浩戈扒住渔网长长吸一口气,吸到一半,人又被拖进海里。
海面上留下好长一串泡泡。
唐老师和苏尘手持宝剑站在岸边,由于水面折射加上近岸水质并不透亮,他们看不准拖住尤老师的东西在哪里,生怕出手偏差一点伤到自己人。
秦悠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鸭子浮出水面。
秦悠交给它两根线,一根是蛛丝,另一根是她在玄易小集市上买到那根很韧的新型材料。
鸭子将这两根线牢牢缠到那只手上。
另一头被秦悠系到别墅门口石柱子上。
成功定位了紧抓尤老师不放的破玩意,秦悠抄起菜刀跳进海里。
苏尘担心秦悠有危险也跟着跳了下去。
她亲眼目睹了秦悠抡起菜刀砍得那东西抱头鼠窜的一幕。
那只手再顾不上尤老师,尤浩戈被老牛硬拖上岸。
秦悠一刀劈那东西脑门上。
那东西丧失战斗力,也被拖上了岸。
杨巡凑上来看半天:“这不会是我看见那死人吧?”
形态上,这东西确实很像人,可它下面没分叉。
沈青杨突发奇想:“是不是传说中美人鱼呀?”
杨巡:“美吗?”
沈青杨:“呃。”
唐老师:“这是死于深海的人衍生出来的怨鬼。海不同于江河,从不困亡魂,它就只是死去之人吐出的最后那口气。”
秦悠对这口气太熟悉了,她可是盖过怨丝棉被的人。
唐老师进一步解释,海洋作为生命起源地,对任何亡灵都很宽容,死于深海的所有生命体都能按时重入轮回。而这些生命死前的最后一口气会幻化成各式各样的形态,如海洋生命般到处游荡。
有些是没有目的性地单纯晃荡。
有些则会伺机害人。
很多没有预兆、无法解释的海上灾难都是由此而起。
眼前这位,无疑是会害人的那一类。
不晓得它飘到近海多久,遇到他们之前有没有拉到垫背的。
唐老师去向其他游客和附近商户打听,苏尘将这鬼东西收进法器。
杨巡第一次看到收鬼的正式流程,眼馋得很。好在还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将这份眼馋转化为嘴馋,搜罗来一大堆海边特产跟大伙分享。
旅游第一天,大家没来得及享受先累趴了。
转过天来,所有人默契地远离海水,只在沙滩上挖挖蛏子晒晒太阳。
其他游客租船出海垂钓冲浪。
他们学老爷爷老奶奶看夕阳。
这一天是没出什么状况,可还不如在家躺着睡大觉呢。
第三天是出行日,有专门人开观光车拉着他们沿海岸线游览海景。
昨天憋了一天的几个人抢着坐上观光车,出发时阳光正好,走到半路阴天了。
海边的风格外强劲,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杨巡想叫司机调头回去,一张嘴先被沙子呛得直咳嗽。
司机也很无奈,来时顺风,以小车的马力回是回不去的,只能绕一大圈换乘汽车折返。
颠簸回到别墅的众人比打了一天妖魔鬼怪更累,对于第四天的行程彻底不报希望了。
杨巡提议大伙去市区吃喝玩乐,远离海岸,这就只是一座普通的繁华城市,人来人往的,总不会再出幺蛾子。
大伙抽签决定:去。
市区与其他城市没多大不同,就是下雾特别频繁。
雾气一起,能见度立时归零。
这不,他们原是要去市区最大的商场吃吃喝喝看电影,一场大雾过后,他们走丢了。
杨巡对照地图:“咱们绕进两条街外的公园了,离着不远,从那边出去再走一会就到了。”
眼见附近有人,秦悠悬着的心踏实了点。
前面有个半大的人工湖,倒是跟她利用鸭子诱捕魔物那次的公园有些类似。
雾气仍未散尽,大伙商量之下决定坐下歇会儿,等雾彻底散开再找路。
白雾笼罩湖面,颇有几分人间仙境的缥缈。
秦悠对湖而坐,吃着零食等着仙境变成妖怪的洞府。
等来等去还是仙境,秦悠莫名有点失望。
尤浩戈忍俊不禁:“小秦同学你绷太紧了,哪有那么点背,出门就撞邪……”
他的话音未落,湖对面有个人跳湖了。
尤浩戈:“……”
唐老师和杨巡下水救人,捞起来这位脸色煞白眼圈青黑双眼无神,额前那抹暗色异常扎眼。
唐老师翻开他的眼皮,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被妖邪附身了。”
妖邪附身不同于鬼魅,鬼跟人算同族,附身后的排异反应不会那么明显。
妖邪附身属异族侵入,对人对妖邪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人作为受害者,通常无力反抗。
而妖邪为了能舒坦点,会想方设法挤走或“杀掉”宿主的灵魂。
跳湖这位大概率是后者,听他无意识的喃喃,跳湖是他将要被抹杀的灵魂意愿,他要用自己的躯体困死害他的妖邪,让它永困水下再难逃脱。
尤浩戈摸摸他的脉搏,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好消息是他的愿望成真了,附身他那玩意没有跟他一起被救上来。”
沈青杨吞吞口水:“那坏消息呢?”
尤浩戈:“他被先前那妖邪掏空了底子,身子骨太虚,落水后被湖里的鱼精盯上了。”
沈青杨:“……”
尤浩戈:“先前附他身的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要不也不会这么容易被鱼精抢占了出水权。”
秦悠不解,人才落水就被救起来了,为什么附身妖邪会离体?
即便受不住落水的冲撞,也该是处于争夺躯体劣势的原主魂魄被挤出去。
尤浩戈赞许地点头:“小秦同学说到了重点,水又不是万能胶,没道理一掉进去就剥离掉附体的邪祟。”
妖魔鬼怪被困于水的先决条件是淹死在水里,再不济也得是像赵弘枪和欣欣那种濒死魂魄离体的状态。
人落水能活着救起来,其他物种也是同理。
除非,附身那玩意本就在这湖里。
它原就是个被困水下的邪物,靠着附身才逃离出去。
如今宿主再度落水,它就被“抓”回去了。
而鱼精生于水长于水,宿主跳湖十次也别想甩脱它。
唐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魂魄受损严重,如果这时驱走外邪,他的魂魄失去斗志说不定就散了。可如果不驱走外邪,他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被救人忽然张开嘴巴用力喘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活似一条上岸的鱼。
尤浩戈想了想:“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唐老师板起脸:“你还是想点保守的法子吧。”
尤浩戈“哦”了声,起身将唐老师和被救人一并推下了湖。
他拍拍手,呲牙一笑:“多了个陪淹的,保守多了吧。”
唐老师:“……”
第093章
尤浩戈的思路简单明了,鱼跟人是两种呼吸模式,鱼精适应陆地的过程对被救者是种负担。放到水里,鱼精舒服了能少折腾点,人只要别淹死就能多撑一阵。
先前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必然要想方设法夺回附身权,先让妖邪来个两败俱伤。
但要确保决战的主战场不能在被救者身上。
尤浩戈用秦悠那根新型材料弄了个简易鱼钩,挂了条蚯蚓放在被救者眼前晃啊晃。
被救者愈瞪愈大的眼珠子跟着蚯蚓晃啊晃,依稀有个鱼的影子从被救者身上晃荡出来,转瞬又服帖回去。
唐老师隐匿气息潜入水中,一手托住被救者防止他沉底,一面寻找水下那急于附身脱困的妖邪。
鱼影晃出人身的频率越来越高,时不时跃一下试图咬钩。
当鱼精只留了个尾巴在人身上,水下一抹黑影迅速钻入他的躯体。
唐老师手疾眼快,一把揪住那东西细细长长的尾巴。
鱼精察觉到有人来抢躯壳便想缩回去占住地盘,秦悠的渔网早等着它呢。
一网兜下去,鱼脑袋再回不去了。
唐老师将他抓住的尾巴系到渔网上,这下两只妖邪各有一半钻到被救者体内,谁都别想正式附体,它们贪婪的本性也不可能放弃近在眼前的躯壳。而它们的存在又能刺激被救者的求生意志让他再坚持几天。
秦悠看看那条黑不出溜的尾巴:“耗子精?”
唐老师帮着推被救者上岸,随即潜入湖底寻找淹死在湖里的耗子尸体。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想来那耗子早被湖里的土著们啃干净了。
眼见被救者的状态暂时稳定下来,唐老师立即包车带人回玄易。
唐老师是一个人走的,背影多少带了些急迫。
秦悠望一眼云开雾散的湛蓝天空,郁闷了好几天的心情跟着明媚起来。
她戳戳尤浩戈:“与其被动提心吊胆……”
尤浩戈双眼晶亮:“不如主动出击找点活干!”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扎进遛弯的大爷大妈堆里打听哪里闹鬼。
余下三人一脸懵逼。
杨巡:“什么情况,咱们不是来逛吃看电影的么?”
沈青杨:“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吃喝已经满足不了他们触底反弹的找茬欲望了。”
苏尘摩拳擦掌,对突如其来的加班干劲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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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时,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远郊的小镇。
同在海边,小镇要比城区破落许多,沿海岸线而建的一长排别墅建筑经过长年风吹日晒,外墙破败得不成样子。
狭窄的街道上车少人更少,两边铺面生意寥寥。
他们走了两条街才找了个能坐开的饭馆,正是饭口,来吃饭的就只有他们一桌。
杨巡觉着不可思议:“这边海景比市区要好,怎么旅游业一点没发展起来呢?”
上菜的老板长叹口气:“以前发展挺好,后来不是闹鬼了么。”
据老板介绍,这里十年前是整座城市的旅游中心,网上的宣传图片都是小镇的风景采光。
“那时的小镇热闹极了,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街上永远都是人挤人。”
老板昏黄的眼里盈满对回忆的眷恋,慢慢又转化成风光不再的失意与无奈。
“现在你们上网搜搜看,镇子和城区的词条都分离了,说是怕我们镇子影响到城区的旅游经济。”
一切的转变发生在十年前。
小镇配套设施齐全,其中就包括专门收纳产妇的妇婴医院。
镇上生活节奏比城市慢得多,风景又好,很多城区的孕妇会到小镇上来安胎,加之慕名而来的旅居一族,妇婴医院总是门庭若市。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家医院会着火。
烧死的全部都是放在保育箱里的婴孩。
调查结果显示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凶手很快落网,医院也在积极沟通赔偿事项。
可惨死的婴孩活不过来,他们的怨气凝聚不散魂魄难安,夜夜啼哭不止。
一开始只在医院里哭,渐渐整个小镇都能听到婴儿凄厉的哭嚎。
院方受不了接二连三的重创,加上没人敢来医院看诊,不得已关了门。
“医院一空,妖魔鬼怪就全来了,好好的镇子被祸害成这样,唉。”
苏尘蹙眉:“闹得这么凶,怎么不请人来管管?”
老板:“请了的,光是医院就请过两次,不管用呐。”
老板唉声叹气着去端菜了。
一桌人面面相觑。
苏尘说:“我刚问过家里,他们没听说小镇闹鬼的事。”
苏家整个家族都在专攻鬼类,捉鬼这块是绝对的权威,像这种闹得整个镇子不得安宁的鬼事普通捉鬼师解决不了,最后一定会转到各个知名世家,家族间这类信息互通,苏家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尤浩戈:“我倒是在玄易外勤记录上看到过一则记载,当时出差的老师说医院里很干净。”
玄易对老师的人品考核很严格,若是出差老师故意糊弄事,玄易必会追责。
这些年来玄易还没有哪位老师犯过原则性错误,那位老师说医院很干净,起码在他到达医院时医院确实没问题。
秦悠趁他们皱眉苦思先扒完一大碗饭,肚子有底了,思路就开阔了:“也许那些婴孩的亡灵被人控制住了,有大师到场就集体躲起来,大师一走再放出来。”
众人齐刷刷打个冷颤,向她看过来。
秦悠眨眨眼:“婴儿的亡灵,应该挺抢手吧?”
沈青杨的脸立马就白了。
娱乐圈里养小鬼的人很多,光是他听说过的就有两位数,更别说大多数靠这种门路改运的人往往不会对外声张。
杨巡的神色也不大好。
商圈更是名利场,这类传闻只会比娱乐圈更多。
养小鬼,得先有小鬼吧。
沈青杨不停吞咽口水:“十年,再多的小鬼也该都卖出去了吧?”
苏尘摇了摇头:“横死的婴儿怨气难平化为婴鬼,比很多恶鬼都要命,它们做不了改运小鬼,普通人供养不了。”
尤浩戈幽幽地说:“婴鬼很适合做索命小鬼。”
有人养鬼为了改运,有人养鬼为了报仇。
古早时期,有些人自知报仇无望便会将希望寄托在养鬼上,借鬼之手报血海深仇。
有那么几起成功案例之后,个别人便动起了歪心思:人杀人犯法,鬼杀人是你倒霉,与我无关。
这个“你”可以是“我”的仇敌,也可以是利益争夺者。
或者就是单纯看着不顺眼的人。
恶鬼厉鬼鲜少会听人使唤,即便是专门炼鬼的邪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婴鬼就容易掌控多了。
而且婴鬼不会说话,遇上高明的捉鬼师也不用担心暴露控鬼害人的人。
尤浩戈:“请索命小鬼回家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租的话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他们主动找来的第一个活儿能这么刺激。
~
小镇的旅店宾馆早已全部关停,杨巡忙了半天才拿到一把生锈的钥匙,领着大伙去住临海的别墅。
别墅里面比外部更显破败,地上厚厚的灰尘,一脚踩上去跟案发现场似的。
房间没有被褥,几人只能睡硬床板。
夏夜海风裹挟热气,吹在身上黏糊糊的。
秦悠冲了个凉水澡躺在硬床板上,没一会儿又成了个小水人儿。
好在她睡惯了光板床,困劲儿上来就睡过去了。
意识正准备往黑暗中沉去,背脊忽地窜起一股寒意。
秦悠猛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翻白的硕大眼瞳,四分五裂的面孔,无声咧开的嘴角,滴落下来的血液。
秦悠手指微动,抓起睡前吃的零食袋子怼到那位嘴上。
那位显然没料到秦悠会是这种反应,吐出来的血更汹涌了。
巴掌大的零食袋子装不了多少,秦悠生怕臭烘烘的血冒出来,急忙掐住那位的脖子坐起来,那一袋血顺着她起身的动作又给那位倒回去了。
那位白花花的大眼泡几乎要瞪出来,推开秦悠趴到床边呕个不停。
秦悠拍拍它后背,赶在它跳起来骂街之前贴一张定身符。
那位维持着撅在那的姿势,嘴角淌着血,欲哭无泪。
秦悠觉得把它踹下去有点不人道,往另一头挪了挪,闭眼继续睡。
又是快被睡着的时候,又是熟悉的战栗感。
秦悠这次连眼都懒得睁,一手一张符纸左右开弓到处乱挥。
阴森森的气息顷刻间凝固住了。
秦悠侧过身,马上就能真睡着了。
隔壁房间响起了沈青杨破了音的惨叫。
秦悠叹口气坐起来,扒开垂到她头顶上的长发,对着那张憋通红的倒掉鬼脸说:“帮我跟它们说说,下回别找嗓门最大那个,扰民。”
别墅断电,屋里黑漆漆的,全靠手机照明。
秦悠一出来就瞧见沈青杨被一个四脚着地的鬼追得到处跑。
杨巡追着那鬼到处跑。
两人一鬼在客厅里转了十几圈。
闻声出来的苏尘围观半天愣是没找到插手的切入点。
尤浩戈打着哈气在旁边加油鼓劲:“跑快点再快点,冲刺了,第一名在向你们招手!”
秦悠:“……”
尤浩戈:“那位选手,人家都两条腿跑你怎么能四肢跑呢,赶紧起来,要不算你犯规。”
爬行那位冲他亮出一嘴尖牙。
尤浩戈:“敢威胁裁判,反了你了。”
他一拖鞋甩过去,正拍那位脸上。
那位突然不爬了,后头的杨巡刹车不及,踩着它就过去了。
绕场回来的沈青杨不晓得身后那位转到前面来了,一脚又把刚要爬起来那位给踩下去了。
二人一鬼追逐赛变成了两人转圈踩鬼。
秦悠把符纸揣回兜里:很好,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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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乐~
劳动的季节,我要力争日六,晚上还有一更\\(^o^)/~
第094章
空屋最招野鬼,何况这是空了十年的豪华度假别墅。
许是太久没见生人,他们刚住进来,寄居在其他别墅的野鬼也都摸了过来。
它们不害人,只想把闯入者吓跑。
现在它们想跑,却动弹不得。
尤浩戈像个教导主任,对它们展开一系列批评教育。
野鬼们如丧考妣,蔫头耷拉脑只想撕烂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苏尘起了个法台,超度愿意离去的鬼魂。
那些不愿离去的要接受尤老师新一轮的批评教育。
总有留恋世间的鬼顶不住尤浩戈没完没了的唠叨,主动脱离听训队伍登上法台。
尤浩戈赞许送别,转而对留下的鬼们进行更深刻的思想教育。
午夜时分,所有鬼都受不了了。
尤浩戈抽一张卫生纸权当小手绢挥啊挥。
鬼魂们争先恐后入轮回。
尤浩戈用这张纸做作地抹抹眼角:“又送走一届,真有点舍不得呢。”
排到最后那野鬼疯了似的朝前挤,生怕尤老师一言不合给它来个留级。
苏尘收势撤法台,刚刚好卡在他们原计划去探出事医院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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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小镇仿若死城,明明燥热难耐却能让人脊背不停冒凉气。
秦悠搓搓后颈,这滋味比她躺在到处是鬼的硬板床上还要酸爽。
妇婴医院位于小镇最里面,背山面海,树木环绕,曲径通幽。
如果不说这是医院,秦悠会以为这是个收费不菲的疗养院。
不过现在,倒找钱她都不敢进去住。
前面的海浪呼啸拍岸,后头的山鬼影幢幢,周围树木常年无人修剪肆意生长,屋前院后杂草丛生盖住僻静的小路。
主建筑墙体斑驳,爬山虎几乎要吞噬掉整座大楼。楼门紧锁,门上落地玻璃布满蛛网状裂痕,附在上面的爬山虎叶子随海风摇摆,犹如魔鬼张开的小爪,朝所有靠近的人贪婪招手。
这是个鬼见了都害怕的地儿。
沈青杨缩到杨巡身后。
杨巡一转身绕到他的身后。
沈青杨:“你干嘛?”
杨巡:“我也害怕。”
沈青杨:“你不是经常找鬼玩么。”
杨巡:“找鬼玩不等于找死,住这种环境的鬼能是愿意跟我玩的么。”
尤浩戈安慰他俩:“如果咱们的推断成立,住这的就不只是鬼,还有人呐。”
杨巡:“我不能再被埋一次吧?我才出土没几天。”
尤浩戈看看旁边的大海:“刨坑多费劲,扔海里喂鲨鱼就好了。”
杨巡:“QAQ”
尤浩戈又看向沈青杨,和蔼微笑:“沈青杨同学,补课的时间到了,去开门。”
沈青杨后退一步:“其实我补课的需求没有那么急迫。”
尤浩戈换上皮笑肉不笑:“那我跟学校说一声,取消你开学补考,你跟下学期入学的新生一块搬去鬼校区。”
沈青杨都想给他跪了。
秦悠也鼓励他:“新校区原址是个黑诊所,跟这差不多,两边你总得选一个。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当是在拍戏,你演的是捉鬼大师。”
沈青杨吸吸鼻子:“我还是演作死小团伙吧。”
团伙,至少得俩人。
于是他名正言顺拉上了杨巡。
杨巡被拽到玻璃门前才反应过来:“我又不用补考,你带我干嘛?”
沈青杨:“今晚就两种角色配置,作死团伙和救人大师,你是能打鬼还是能单挑掌控婴鬼的坏人?”
杨巡:“其实我可以是观众。”
沈青杨麻利撬开门锁,一把将玻璃门拉开,拖着杨巡就进去了:“观众更得时刻紧跟我的脚步,站门口你能看见啥。”
杨巡一步三回头:“那么大的锁你是怎么撬开的?”
沈青杨:“演戏这么多年,撬锁是基本功。”
杨巡:“你不会是在监狱里出道的吧?”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入黑暗。
秦悠看看门上的大锁和铁链子,理智告诉她得留一个人在外面把守,万一有人趁他们进去之后锁上门,他们可就成了瓮里跑不掉的小王八。
问题是他们三个里就苏尘一个能打的,把她留在门口,里面遇上婴鬼怎么整?
让苏尘进去,她和尤老师守门口的话,貌似也很难守住。
尤浩戈:“分开容易被逐个击破,咱几个抱团走,见招拆招。”
秦悠一脚踏进门口,头皮过电般酥麻了一阵。
走廊很宽敞,三人并排也走得开。
秦悠上下左右到处看,手电那点光亮照在哪都只有巴掌大的光圈。
尤浩戈:“你看什么呢?”
秦悠转动颈项:“我感觉有人在窥伺我们。”
苏尘走在前面,既要盯着更前面的沈青杨和杨巡又要留意身后。
她说:“这里阴气重,怨气比阴气更重,能在这里停留的都是怨鬼。”
怨念是最可怕的执念,其他执念只会影响自身,怨念却会波及到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一个没什么邪念的野鬼闯进这里,时间长了也会被浸染成怨鬼,怨天怨地怨不公,最后将这份怨恨转化为无止尽的杀意。
由此可见,藏身在这的鬼魅均为怨鬼,早已嗜杀成性。
当初那些被烧死的无辜婴孩滋生不出如此浓烈的怨念。
也就是说他们的猜测大概率是准了。
沈青杨的一鼓作气耗尽,灰溜溜回归大部队。
杨巡怕归怕,人却是不慌,还能打着手电在前面帮苏尘探路。
一行人沉默着一点点向内探索。
几个黑黢黢的小东西从他们走过的走廊四壁探出头来,咧开的嘴巴里,尖利獠牙闪烁寒光。
秦悠突然转过身,手机光亮沿着墙壁横扫过去。
墙面很平整,完全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秦悠的心没来由地狂跳几下,转回身来,余光瞄见个会动的东西藏进了前方黑暗的死角。
苏尘手中的符纸已急射而出,符纸中途自燃,火光映亮漆黑的走廊。
所有人都倒抽冷气,他们都看到了如同嵌在墙里面的一个个小脑袋。
火光转瞬即逝,杨巡的手电光追上去,墙壁依旧是寻常模样,那些小人头仿佛是他们被火光晃出来的幻觉。
秦悠摸出仅存的一张邪符塞给身旁的尤浩戈。
尤浩戈塞回给她,这里婴鬼太多,一张邪符威力再大也难以逆转局势。
秦悠想了想,把邪符递给什么装备都没有的杨巡。
杨巡感激地捏在手里,又怕手心出汗弄脏符纸,小心地揣进贴身的衣兜里,时不时隔着衣兜摸一下。
苏尘去到队伍最前面,修长纤细的手指不停掐动指诀,在墙壁上点几下。
突然,落针可闻的走廊里响起一声刺耳的婴儿悲鸣。
四周气温骤降。
一声接一声婴儿啼哭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张无可躲避的无形大网,吵得人脑仁生疼,听得人心头冰凉。
尤浩戈搓搓震麻了的耳朵,点开手机播放一曲时下最流行的广场舞神曲。
铿锵有力的洗脑旋律瞬间盖过婴鬼哭闹。
秦悠甚至听到有婴鬼被这哐哐的唱调顶得直打嗝。
众人踌躇的步伐在伴奏中逐渐自信起来。
直到走廊前面的路被忍无可忍的婴鬼列队堵死。
苏尘一记符纸飞射。
婴鬼集体啼哭,愣是将那符纸燃起的火光给哭灭了。
苏尘并指正要绘符,两个小小的婴孩出现在她脚边,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她。
苏尘的心一软,凝聚在指尖的劲气散开。
婴鬼亮出獠牙咬来。
秦悠眼疾手快扯起她就跑。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跑。
跟流氓混混打架需要把气势,跟小屁孩打架亦是如此。
他们这一跑,气势先输半截。
婴鬼们的哭泣变成了嚣张的怪笑,匍匐着紧追不舍。别看它们个子小小,出溜起来特别快被。
秦悠一把符纸撒出去。
婴鬼们被定住一瞬,很快便突破初阶符咒的限制,将符咒撕成碎片,塞进嘴里咔咔嚼着。
秦悠算了算那些符纸的价格,心疼得直抽抽。
她边跑边问尤浩戈:“你带鞭子了吗?”
尤浩戈:“谁出门旅游带鞭子啊。”
秦悠抽出了上吊绳。
尤浩戈:“……”
秦悠悲愤交加:“你拿这个抽。”
尤浩戈没控制好长度,差点给自己绊倒了。
秦悠只好再甩一把符纸,给尤老师争取时间。
苏尘调整好情绪,重新凝气并指凭空绘符。
金色符阵照亮走廊,婴鬼尖啸着隐入墙壁消失不见。
苏尘屏息凝神,时刻戒备。
秦悠在包里摸半天,找出一副泳镜。
她自己先戴上左右看看,然后摘下来递给苏尘。
苏尘满脸不解:“戴这个干嘛?”
秦悠:“能看见鬼。”
苏尘惊奇地接过来,才发现泳镜的镜片改装过,是薄薄的两层,中间似乎有液体在晃动。
苏尘:“这是什么?”
秦悠:“牛眼泪,过期的。”
苏尘:“……”
第095章
婴鬼固然凶悍,却不是苏尘的对手。
苏尘戴上泳镜,婴鬼无所遁形。
只是苏尘收魂的法器装不下这么多婴鬼,超度怨鬼也并非一朝一夕的易事。
眼下最靠谱的法子是先收一部分带走,妥善安置之后再来收下一批。
而豢养婴鬼的人并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室内气温再降,几人身上结出一层薄霜。
苏尘燃符火对抗,霜化又结,周而复始。
走廊尽头的玻璃门不知何时从外面锁死,裂开的玻璃怎么都踹不碎。
哭嚎声大作,整间医院都被震得微微摇晃。
尤浩戈关掉神曲,换了个脏话连篇骂大街音频。
哭声有一瞬停了,随即嚎得更响亮了。
众人直扯嘴角,有种自己把小朋友骂哭的心虚。
小朋友们抓住他们的心虚,分散阵型扩大攻击范围。
苏尘护得住这个就顾不上那个,一时间所有人手忙脚乱狼狈不已。
秦悠的符纸所剩无几,她掏出弹弓,没等瞄准就被一个迎面飞扑上来的婴鬼扑倒在地。
尤浩戈一记大脚,婴鬼像个足球直接上天。
秦悠一骨碌爬起来,跟尤浩戈默契配合着击退一波偷袭他们的婴鬼。
尤浩戈抽空踹几脚玻璃门,玻璃上的裂纹愈加密集。
秦悠瞥一眼那大锁,门从外面上锁,说明至少有一个婴鬼同伙在外头。
她顺着门缝扔了一把棺材木珠出去。
阴气陡然暴涨,死人军团纷纷亮相,蹒跚着将整间医院团团包围。
虽然实际谁都拦不住,但看上去还是挺骇人的。
眼见大门无法突破,苏尘提议去试试楼上的窗户。
一二楼的窗户外面有铁栏,他们得上三楼。
然而走廊里的婴鬼越来越多,他们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
沈青杨脚上的树皮绳又烧毁一根,他狠了狠心,将腕上的楠木串珠套到脚踝上,拿脚去踢攻击下三路的婴鬼。
可串珠不是攻击法器,圆润的珠子渐渐失去油润亮泽,有几颗珠子出现了裂痕。
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挂在胸前的枣木符牌给了杨巡,让杨巡有个护身之物的同时也有一样回击婴鬼的武器。
杨巡抡起符牌,当即便有好几个婴鬼被甩飞出去。
队伍难而又难地推进到走廊尽头。
苏尘再度结印,清理上楼的通道。
楼梯间有个大水桶,里面插着个定型的破拖布。
尤浩戈旅游没带木剑,这时抄起拖布当宝剑耍了一圈,以御剑之术操控着拖布去阻拦婴鬼追击。
秦悠看上了那个老式大铁桶,举起来看看没有破损,便用掺了锅底灰的笔在桶身上绘制收魂瓶常用的符箓。
苏尘收到秦悠粗工赶制的收魂桶有点发懵,连个盖子都没有,婴鬼刚收进来就跑出去了。
秦悠指指桶边上那圈细小的纹路,那是驾校改校区、门口埋玉瓶时她偷师的手艺,主打一个只进不出。
不过这桶就是个临时容器,能阻婴鬼一时算一时吧。
有了足够大的收鬼容器,苏尘再动起手就游刃有余多了。
她刚才好几次都想放大招打散一部分婴鬼——生死相搏时打散亡灵不算滥杀无辜,更何况他们这一队里好几个都是普通人——但它们实在太小太可怜,变成婴鬼也不是这些惨死婴孩的本愿,她下不去手。
现在好了,谁扑上来就把谁塞桶里,外面的婴鬼迅速减少,他们的战斗压力减轻许多,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三楼走廊四壁焦黑,好像才被大火烧过。
碳黑的墙面上有许多细小的手印,形状竟与楼外的爬山虎有些许相似。
沈青杨搓着被小鬼撞生疼的后腰,快被自己的脑补吓死了。
杨巡帮苏尘抱着桶,装了好些婴鬼的铁桶凉的像冰,冻得他边走边哆嗦。
秦悠又开始疑神疑鬼四下看,那种被人暗中盯住的感觉又出现了。
尤浩戈低声说:“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很厉害的鬼。”
秦悠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尤浩戈:“楼下婴鬼扎堆怨气极重,楼上除了怨气还多了一股若隐若现的戾气。”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阴风拔地而起,吹得众人不得不撇头闭目。
苏尘戴着泳镜不受影响,她眼睁睁看着那道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墨黑鬼影转瞬便飘至近前,鬼影身上翻涌的黑气逼得她呼吸一窒。
鬼影周身黑气暴涨。
苏尘结印接招。
却没料想对方只不过是虚晃一招,它身形一晃已来到杨巡近前,汹涌的阴煞戾气愣是将杨巡撞翻在地。
杨巡死死抱住铁桶,躲避对方抓来的利爪。
苏尘和秦悠尤浩戈想来救援,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婴鬼缠住。
沈青杨照那鬼影踢来一脚,堪堪触到鬼影身上的黑气,裂开的木珠霎时颗颗碎成齑粉。
黑影头都没回,轻飘飘一甩手。
沈青杨倒飞出去撞到墙上,疼得他缩成个虾米,卧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鬼影狰狞咧嘴,朝死也不撒手的杨巡拍出致命的一巴掌。
杨巡侧身护住铁桶,双眼紧闭。
鬼影满眼嗜血的残暴,一掌拍中杨巡掀翻起来的衣兜。
邪符燃起幽蓝焰火,将那鬼影尖厉的爪子烧得面目全非。
尤浩戈的上吊绳甩过来,逼得鬼影连退两步。
秦悠抓住杨巡的脚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杨巡一手护住铁桶,另一只手甩起符牌击飞两只婴鬼,将没有还手之力的沈青杨救回来。
混战一触即发,几人对婴鬼没什么脾气,对这个浑身冒黑气的家伙就狠得多了。
秦悠重新掏出弹弓,两枚普通弹珠试探过后,她射出了石头弹珠。
鬼影胸前被射穿个大洞,它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看,喉间发出被激怒的咆哮。
落地的三颗弹珠在翻涌的阴气中飘浮起来。
鬼影一声怒吼。
弹珠朝秦悠飞射而来。
秦悠躲得很狼狈,腰间被擦出一道血痕。
尤浩戈打出他常带在身上的那颗弹珠,将直击秦悠额前的那颗要命弹珠给撞飞。
苏尘逼退围攻她的婴鬼,凝气成剑向鬼影劈来。
鬼影轻蔑挥臂,它以为能将那无形的剑轻易击碎。
结果是它手臂被切成了两段。
断手化为黑气弥散开来。
它胸前伤口外溢的黑气更多了。
苏尘再度挥剑。
黑影不敢硬接,只得躲闪,同时它还在寻找机会去抢铁桶。
只要放出被捉婴鬼,它就能稳赢。
尤浩戈接过铁桶,把鬼影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杨巡也不逞能,他挥舞符牌护住自己和沈青杨,坚决不给主战场添麻烦。
沈青杨缓过这口气,将手串上仅剩的几颗珠子拆下来。
秦悠把那根新型材料抛给他,他穿上珠子抡起来,好歹也有个自保的武器。
战况逐渐明晰,杨巡和沈青杨拦住不停偷袭的婴鬼,其余三人主攻鬼影。
秦悠按住火辣辣疼的腰,热血染红指缝。
她另一只手在大包里摸来摸去,除了棺材钉和降魔哨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器了。
偏偏这两样专业不对口,对鬼魅的伤害几乎为零。
鬼影直扑苏尘。
苏尘挥剑抵挡。
鬼影虚晃一招,中途转向奔尤浩戈而来。
尤浩戈脚尖在地上一捻一挑,不知从哪骨碌回来的石头弹珠再度射向鬼影。
鬼影来不及躲闪,弹珠再度穿胸而过。
与此同时,一张符咒贴到了它的脑门上。
蓝色火光乍起,将鬼影包裹其中。
秦悠贴出符纸的手在微微颤抖,几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
她也没想到上次在鬼校画出来对付百年恶鬼的那张符纸能在这个场合派上用场。
鬼影面露惊恐,猖狂叫嚣变成了求救的哀嚎。
苏尘放出收魂瓶中的婴鬼,及时将这鬼影收入其中。
被放出来的婴鬼居然不再发动攻势,一张张小黑脸上满是恐惧,倒爬着退走了。
战斗结束得过于突然,神经紧绷的几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杨巡冒出一句:“我怎么觉着那些婴鬼是跟大鬼混的呢,老大被抓了,小弟们就鸟兽散了。”
苏尘面沉似水:“婴鬼只会听命于供养它们的人。”
婴孩对世界没有丝毫认知,更不存在等级观念。
叫它们听命于实力更强的大鬼是不可能的。
尤浩戈:“有没有可能,这些婴鬼是那个大鬼炼出来的?”
苏尘不置可否,鬼炼鬼,以前不是没有过。
以刚才那大鬼的修为,炼这些婴鬼貌似是能够实现的。
秦悠扶着快要疼麻的侧腰:“婴鬼也许是大鬼炼出来的,可大鬼也是有人管理的。”
她推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楼下有个鬼祟人影在杂乱的树丛间穿梭逃窜着。
她再度强调:“你们别忘了,门可是从外面锁上的。”
第096章
三楼对苏尘来说并不高,她见婴鬼退得差不多了便纵身跃下,去抓那个试图从死人军团包围中逃出去的家伙。
尤浩戈找回破拖布,以御剑之法挨个将人运到室外。
苏尘气咻咻回来:“跑得比兔子都快,不过我在他身上打了记号,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能给他逮住。”
尤浩戈破开障眼法捡回木珠,拎着铁桶回到海滨别墅。
大伙先前没觉得硬板床怎么样,这会儿人均一身伤,往床板上一躺,浑身疼得更厉害了。
苏尘帮秦悠清理腰上的创口。
伤口不深却是好长一道,乍看上去触目惊心。
苏尘心疼坏了,上好的伤药不要钱似的全给秦悠抹上。
隔壁那屋,尤浩戈给躺那就起不来的俩人上药。
杨巡穿去的衣服被快婴鬼挠成布条了,细碎的伤口少说也有上百个,好在都是皮外伤,上了药养两天就全愈合了。
沈青杨外伤不多,可他被鬼影甩飞那一下撞得很重,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才能安心。
杨巡挣扎着爬起来:“尤老师你这衣服比我的都破。”
尤浩戈扒拉扒拉被挠成草裙的大花裤衩:“明天上街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么?我换洗的衣服都在度假别墅放着呢。”
杨巡:“别管衣服了,我先给你上药。”
尤浩戈:“你有针线么?”
杨巡:“你伤哪了?缝线的话得去医院,不能拖。”
最需要去医院的沈青杨艰难地翻了个身:“他是要补救那身衣服。”
杨巡:“我送你一身新的,咱先上药行不?”
沈青杨:“你看他那样像是要上药么。”
杨巡:“我看他身上血挺多的啊。”
沈青杨:“那是你的血。”
杨巡捂住脑门,脑瓜子嗡嗡的。
~
苏尘将今晚的情况上报玄易,再跟家里知会一声。
离着近的人都赶往这边支援,警方也调配人力寻找逃跑的可疑人员。
苏尘撂下手机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秦悠以为她是伤口疼,剥了颗糖给她。
苏尘笑眯了眼,随即重重叹了口气:“我从小就跟鬼魅打交道,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秦悠也有点蔫,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事,结果就碰上块难啃的硬骨头,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了。
苏尘:“我觉得吧,你不主动找他们就该他们来找你了。”
秦悠:“……”
苏尘抱住她使劲摇晃:“我们从根本上解决隐患,后面几天才能玩得舒心嘛。”
秦悠哭笑不得,隐患貌似是解决了,玩嘛,明天还能直立行走再说吧。
~
玄易的支援和苏家的人几乎同时抵达小镇,玄易的主力是自以为脱离苦海的唐老师。
看到大伙的惨样,唐老师一贯淡定的表情裂了:“我好像才离开一天。”
尤浩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换季了赶紧把衣服脱喽。”
唐老师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裤。
尤浩戈打劫失败,幸好杨巡加价订购的新衣服从城区加急送过来了,几人终于不用再穿破烂染血的脏衣服了。
杨巡和沈青杨被支援的人强行送去城区医院做全面检查。
苏尘跟着苏家的人去追踪逃跑那人。
秦悠和尤浩戈领着唐老师和一位姓孙的中年教师重回废弃医院。
孙老师一见医院如今破败的样子便唏嘘不已。
秦悠挑眉,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轻轻点了下头。
这位孙老师就是当年玄易派来查看医院闹鬼情况的人。
孙老师很肯定当年的医院没有任何异常,他当年也是驱鬼系的任课教师,专业水平没得说。
他还跟进过当时正在走流程的纵火案,确认纵火的凶徒是在报复社会,没有任何跟玄术沾边的隐秘目的。
秦悠问他知不知道在他之前来给医院驱邪的人是谁。
孙老师立刻联系当年的院长,费了好大劲找到一张第一位大师的照片。
秦悠和尤浩戈的眼睛立马瞪圆了。
唐老师似有所感:“他是豢养婴鬼的人?”
二人一齐摇头:“他是那大鬼。”
唐老师也惊了。
孙老师再三确认,当时来给医院“看事儿”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用院长的话说:顶着大太阳迎进医院的也能是鬼么?
那位大师当时给院方的说法是死于大火的婴孩怨气难消,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就没事了。
从昨晚的战况来看,这套说辞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客套话,背地里他偷偷拘走婴儿魂魄,激发它们惨死的怨气,炼成婴鬼。
他是婴鬼们的头儿。
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这样的行径,到头来他也成了别人炼化的鬼。
两位老师联手,将昨晚漏网的几个婴鬼收入魂瓶。
这间闹得整个小镇都不得安宁的医院在这天正午的骄阳暴晒中被夷为平地,后续会有专门人留守在这里,直到小镇积蓄十年的阴怨之气全部消解。
秦悠和尤浩戈既帮不上忙又没法捡点破烂带回家,索性先一步返回城区度假别墅。
几只小妖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
唯有鸭子不怎么开心。
因为它每天出门都会被嘴馋的人逮回去下油锅,昨儿一天它被抓了六回,要不是跑得快,它都不够那些脑满肠肥的人塞牙缝的。
秦悠多给它舀了两勺肉汤。
鸭子化悲愤为食量,好悬没连桌子一块吃了。
沈青杨运气不错,没落下内伤。
杨巡的外伤重新消毒包扎,表皮的破口已经在愈合了。
苏尘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逃窜那人被逮住了。
她与唐老师孙老师一道连夜将人送回玄易,后续还有很多针对这人以及那位被他炼成鬼的大师的调查,他们几个的假期算是提前结束了。
苏尘离开前特意嘱咐秦悠和尤浩戈就老老实实在海边别墅待着,晒晒太阳也挺好。
就当祛霉运了。
秦悠几个在海边多住了三天,实在闲得要长毛便决定启程回家。
大巴将他们送到垃圾山下。
杨巡听说秦悠是个父母早逝、独居垃圾山的孤女,却没想到她的生活环境比他预想中还要差得多。
他想说什么,被沈青杨制止了。
沈青杨冲他摇了摇头。
杨巡只得收起大少爷的财大气粗,送房子报恩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
回家的秦悠根本没时间休息,这几天垃圾山无人留守,来自精神病院的血腥垃圾快把山脚淹没了。
沈青杨被那又是“死”又是“杀”的血字吓着了,还以为有变态来找秦悠的麻烦。
秦悠解释半天才让他明白这是出于一个精神病人之手。
沈青杨壮着胆子帮她分类,沾了血的挑出来,其他那些能烧就烧。
秦悠整理完垃圾又去翻腾菜园。
当初没抱多大希望的第一轮播种长势大好,光靠她跟沈青杨两张嘴是吃不完的,过几天她还要跟尤老师去剧组坐镇,等再回来菜园子里的好些菜就没法吃了。
她挑新鲜的摘出来一大堆,派沈青杨给尤老师送去。
沈青杨去到教师公寓才得知尤浩戈搬家了,正要开车走却遇上了匆匆归来的苏尘。
沈青杨把菜给了苏尘。
苏尘怪不好意思的。
沈青杨硬塞给她:“本来也有你的一份,小秦老板怕你没在家才没有急着送过来。”
怕苏尘不信,沈青杨当场跟秦悠视频。
同样的话由秦悠再说一遍,苏尘才喜滋滋地抱着菜回家了。
转过天来,秦悠照常赶牛车穿街过巷收垃圾。
她期末收回来的报废符纸基本都交代在了医院里,手边能卖的就只有几件楠木刻成的小玩意。
一圈垃圾捡下来,这几样也就卖没了。
秦悠早早收车回家,她刚规整好垃圾,垃圾山就来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居然是苏尘。
苏尘冲她挤挤眼睛,故意扬高了调门:“你们试吃的蔬菜就是那个菜园种出来的,想买的来小秦老板这里交钱。”
秦悠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菜园就被土匪一样的抢购人群订购了一多半。
幸好都是有分寸的人,谁都没有跑进菜园子里自己采摘。
秦悠越看越觉得这群人里有好几个都很眼熟,好像是玄易的老师来着。
她把苏尘拉到旁边小声说:“我没打算卖菜啊。”
苏尘:“那么好的菜,不卖多可惜呀。”
秦悠:“也不是不能卖,他们给的钱是不是太多了点?”
夏天菜价很便宜,而苏尘带来这些人给出的价格是市场价的上千倍。
苏尘皱皱鼻子:“这还算是便宜的呢。”
眼见订到菜的人们眼巴巴向自己望过来,秦悠只好硬着头皮先给他们摘菜。
等把人都打发走了,秦悠才问起怎么回事。
苏尘拍拍自己的肚皮:“我昨晚实在太累,只煮了点面条,加了你送我的青菜。”
秦悠一副“能吃饱么”的表情。
苏尘笑了:“我也以为吃不饱呢。”
然而她不但吃饱了,一觉睡醒都不怎么饿,精气神恢复得也特别快。
她想了又想,只煮了一点青菜当早饭,这次她敏锐地发现了蔬菜里蕴含着微量灵气。
以前修行中人吃的食材都是在灵气充盈之处种植的,饭食自带可以被修士吸收的灵气。
后来灵气枯竭,修行中人只能靠多吃来弥补。
因此她的饭量才会那么大。
她怕自己口味出错,又煮了一份带去玄易,分给炼丹系、养殖系、种植系这些跟灵气原材料打交道的专业老师。
老师们一致认定蔬菜里确实有灵气,比他们辛勤培育出来的成品要差一点,但菜品种类丰富啊,都是日常能吃的。
而玄易更侧重种植炼丹的药草,谁没事吃那玩意呀。
于是老师们一窝蜂拥到垃圾山下,恨不能把整个菜园子买走。
苏尘扳住她的肩膀晃啊晃:“小秦姐姐快扩大你的菜园子吧,求求了!”
第097章
直到苏尘依依不舍地走了,秦悠都没缓过神来。
送菜归来的沈青杨跟她是同款表情:“我知道玄易的老师都不差钱,可尤老师是不是过分有钱了?那庄园级别的别墅我都买不起。”
秦悠扯扯嘴角,没有拆穿那豪宅背后的惊悚与辛酸。
园子里的多余蔬菜卖得差不多了,手上又多出一大笔钱,秦悠索性暂停这几日的收垃圾业务,专心在垃圾山上刨坑。
医院一仗打得那么被动,主要原因是她缺少趁手武器。
对付一群鬼最有效的武器是渔网,偏偏那时渔网包着那位被妖邪附身的跳湖者,被唐老师带走了。
尤老师坐镇的剧组要去火葬场拍摄,导演又是那位想出以鬼治鬼之法的大聪明,不多准备几样宝贝傍身,秦悠心里不踏实。
新挖出来的烂泥里有两支木雕牡丹花,细节处腐朽粘连,已经不可能修复成原来的模样。
秦悠却似得了启发,她把那些杀杀死死的血字泡在清水里,滤出一碗猎鬼人鲜血水溶物。
前阵子特意买来塞鸡骨骨钉的朱砂混进去一勺。
锅底灰混进去一丢丢。
雷劈过的棺材渣也少放一点。
放在太阳下面晒个大半天,秦悠将它们灌进电热蚊香液的小瓶子里,再把插口改造一下,变成充电宝可充。
沈青杨被她这一系列操作看迷糊了。
秦悠拉起他直奔鬼校区。
烧上半车破烂纸钱,秦悠在众鬼“赚钱了”的喜悦期盼中将小瓶子通上电。
野鬼们的喜悦慢慢变为困惑再到嫌弃,最后一哄而散。
秦悠追着它们问感受。
被她追的野鬼快被熏哭了:“拿走,太臭了呜呜呜!”
秦悠一甩手把小瓶子丢给从头懵到尾的沈青杨。
上次承了他救命之恩的鬼们避他如蛇蝎。
秦悠认为鬼们的反应不够激烈,决定再往里面加点埋杨巡那棺材上刮下来的黑色油泥。
这下好了,她举着小瓶子一进校园,鬼都跑到校外去了。
秦悠乐颠颠带上成品去找尤老师。
尤浩戈闻了闻,除了黑泥的腐臭和淡淡血腥气,就没什么了。
不过想也知道这几样叠加在一块对鬼魅相当于是生化武器,没有实质杀伤力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身陷鬼魅太多的场合,这小东西能派上大用场。
尤浩戈激情下单:“我要买十瓶。”
秦悠把这个实验品塞给他:“那你得把精神病院那位猎鬼人的血放干才够用。”
尤浩戈宝贝似的把小瓶子装起来。
沈青杨实在是看不懂他俩了:“小秦老板你是怎么从木雕花跳跃到这一步的?”
秦悠:“你不觉得那两支木雕花很像无火香氛插的藤条么?”
沈青杨:“是有点像。”
秦悠:“无火香氛,蚊香液,差不多嘛。”
沈青杨:“……”
~
沈青杨的保命装备消耗得七七八八,眼见秦悠完成了一样奇葩研究,急忙见缝插针求新货。
秦悠这就只有楠木还有剩余,给他打磨两条手串加一块驱鬼符牌。
她给杨巡也刻了一条手串,医院那事最无辜的就是这位大少爷,送一条保命手串权当是小小补偿。
参加集体旅游的老师们陆续回校,有人带着破烂的法器来找秦悠。
秦悠这才知道其他旅行线路也并非一路顺畅。
只不过都没有他们这组这么频繁这么刺激罢了。
需要修理的法器有两样,一件是跟白校长那个差不多的玉质魂瓶,一件是木质手杖。
魂瓶碎成了几大块,还是很好修补的。
木质手杖比较难办,有一面的装饰和符箓几乎被磨平了。
来修理的老师长叹口气:“谁能想到爬个山会被挤得出溜到深沟里啊。”
秦悠附和着应了声。
敢情这两样法器是这么报废的啊。
老师给秦悠看他们爬山时拍的合照,他拄着手杖站在第一排,这是手杖磨损前唯一的影像记录了。
秦悠放大照片也看不清手杖全貌,只好问这位老师手杖的用途。
老师说这是一把打鬼杖,他二十年前偶然得来的,算是个古董残骸。
它的原身是一人高的拐杖,原主人是个腿脚不太好的修士,修士走到哪都离不开拐杖,再携带其他武器会很不方便,就在拐杖上刻满驱邪降煞的符文,将其改造成战斗武器。
可惜木料终究不敌金属器械,天长日久磨损严重,修士离世后它也成了一块废柴。
后来几经削砍重塑,就只剩下手杖这么大了。
老师还说手杖上的符箓和花纹是相伴而刻,外圈是半镂空的装饰雕刻,内里隐约可见神秘符文。
大校长说外圈看似花里胡哨的雕刻其实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符阵,与内圈符箓是天衣无缝的配套。
符阵是失传的,内里符文是看不清的,这是手杖在得到大校长肯定之后仍然没有量产的主要原因。
这位老师真心实意地请求秦悠尽量救救这支手杖,实在修复不了,把它改成普通的战斗法器也行。
秦悠也不舍得这样一支经历传奇的手杖变成废木头,她问老师有没有给制器系研究过手杖。
老师点头。
秦悠长舒口气:“制器系应该有细节照片和绘图存档。”
老师立刻联系制器系的熟人询问索要。
制器系老师一面找资料一面说他们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百分百复刻手杖,外圈雕刻太吃技术,内里符文又看不全,得把手杖拆开一点点琢磨说不定能做出个差不多的。
可手杖一拆就报废了。
复刻这事只能搁置了。
很多绝版法器都是卡在了这一步,只能等到损毁后再看能否抢救出一些不传秘法。
拿到清晰全面的照片,秦悠的手开始痒了。
她把手杖的全部数值记录下来,让老师先把手杖带回去。
老师犹犹豫豫不肯走。
秦悠说:“我没见过手杖原貌,得先拿普通木料练练手,修不修得好我都会给你答复。”
老师重重点头,转身要走却跟尤浩戈撞了个对脸。
尤浩戈笑得一脸灿烂:“哟,你也来买菜呀?”
那位老师:“啊?”
尤浩戈指指菜园。
那位老师后知后觉,最近好像是听说小秦老板这的蔬菜很畅销来着。
秦悠低声提醒:“再卖我就没得吃了。”
尤老师也压低声音:“剧组开机提前了,咱明天就走。”
秦悠立马指派假人去摘菜,然后跟这位老师商量:“能用符纸支付吗?”
老师把随身的几张符纸都掏给秦悠,拎着一大兜菜高高兴兴走了。
秦悠又摘一堆菜,请尤老师带去学校强买强卖,只接受符纸法器交易。
能换多少算多少,这都是他们保命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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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在外地开拍,尤浩戈拒绝了剧组开车来接,把要带的家当全都搬到沈青杨的大房车上。
几小只留守垃圾山,就只有鸭子随行。
沈青杨眼见秦悠搬了两口棺材的木料上车,很好奇他们是去剧组坐镇还是去当烧火厨子。
秦悠抱着一块锯好的棺材板,对照着照片反复尝试。
跟制器系遇到的问题一样,刻好外层就顾不上里面;先刻里面吧,照片上的符箓又不全。
秦悠感叹:“老手艺人的绝活是看一眼都能把人难死的水平。”
她连看都没看着,想复刻简直是痴人说梦。
尤浩戈翻看照片,指着外圈镂空,说:“这种纹理走向跟石头弹珠是同一体系,只不过它加了些修饰,就像美术字一样。”
内圈符箓刚劲有力,与外部的柔美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符箓类型也更贴近现在常用的符文。
尤浩戈:“手杖改造好几轮才成了这个样子,它的制作年代离我们不会太遥远。那时候很多古法已经失传了,这个手杖很可能只有外圈是失传的符文,里面不是。”
人们第一眼先看到精湛的雕刻工艺和陌生的符阵,会下意识认为整个手杖都是失传的古品。
可没人规定以前的符阵只能跟同体系符文配套。
都是驱邪的内核,本质大差不差。
如果把内圈和外圈完全分开来看,外圈依旧神秘,内里却是平平无奇。
秦悠受到启发,立刻去翻她期末买来的书籍,对照内圈仅有的几个字符做对照,找出了几个对得上的符咒。
既然是驱鬼手杖,那符咒肯定是主攻鬼魅一类。
秦悠反复测量咒符刻在手杖上的长度,每个镂空透出的字符是哪个,最终锁定了驱鬼咒。
驱鬼咒威力巨大,常绘成高阶符咒。
秦悠平时没怎么接触过。
她试着画了几遍。
符咒犹如一潭死水。
秦悠再把外圈符阵画在纸上,两层叠在一块。
两种不同笔法的符咒交相辉映,隐隐有一股气息在其间流动。
秦悠两眼放光:“成了!”
第098章
沈青杨作为最当红的鲜肉大明星,娱乐圈所有大项目的本子都会在他手里过一遍。
其中就包括张姓导演的半纪实类创新电影《火葬场》。
沈青杨一看这名字就给拒了。
他万万没想到躲得过初一没躲过十五。
看见张导如花的笑颜,沈青杨真想一脑袋撞尤老师脑袋上,同归于尽算了。
张导更是喜出望外,握住沈青杨的手就不撒开了。
“哎呀我就说沈老师怎么会错过我们十年磨一剑的创新项目,原来是想给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沈青杨欲哭无泪,一个劲用眼神向尤浩戈和秦悠求救。
尤浩戈端起大师派头,两手一背用下巴看人。
秦悠扛着大包,活脱脱一大师的拎包小妹。
她秉承尤大师的高傲,用平板的语调冷冷地说:“沈青杨同学是尤大师暑假带的补习生,要严格遵守尤大师定下的规矩,专心学习不能干别的。”
沈青杨连连点头:“我开学还得补考呢,能不能过全凭尤老师。”
张导略显迟疑:“客串也不行么?”
沈青杨为难地望向尤大师。
尤大师冷哼一声。
沈青杨缩成个鹌鹑:“恐怕是不行了,张导咱们还是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张导仍未放弃努力:“其实我们这个电影就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嘛,我们采用记录片的拍摄方式客观呈现火葬场可能出现的所有状况,非人力占比很大的。”
尤大师似是被说动了。
张导再接再厉口若悬河。
末了只换来尤大师一句:“那你跟家属们沟通好,沈青杨同学最近在补习杀招,万一拍摄过程中没控制好力道打散了哪位家属仙逝的亲人,还请他们不要见怪。”
张导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沈青杨一秒接戏:“我一定会再接再厉争取达到百分百打散率!”
张导差点给他跪了。
项目推进到开机这一步,演员早就定好了,能让给沈青杨客串的角色很有限。
张导眼馋沈青杨的名气和票房号召力,给他改改剧本加点戏是可以的,但打散亡灵什么的就太可怕了,他怕戏没拍完他们整个组都得被愤怒的亲属给灭了口。
沈青杨成功苟过一劫,心情舒畅了不少,跑前跑后兴致盎然。
张导误以为他是为即将入住火葬场而兴奋,愁得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
电影是以火葬场的火化工为第一视角,开机头几天拍摄火化工人工作之外的日常。
扮演火化工的小贾是个小有名气的新人,嫩得能掐出水的脸上了妆倒也有几分操劳的老相。
他和几位主演在张导的牵线搭桥下请尤浩戈一行吃了顿饭。
看到大明星沈青杨连给尤大师拎包的资格都没混上,他们看尤浩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毕竟是在火葬场里拍戏,谁心里都不太得劲。
几位主演私下里求尤大师卖一点驱邪保平安的物件给他们。
尤浩戈一副抵不过他们恳求的为难模样,从手腕上退下一串木珠,拆了给几人分分。
几位主演一看是从大师手上摘下来的珠子,谁好意思少给钱呐。
于是那串秦悠来时路上磨出来的楠木串珠身价翻了好几倍。
沈青杨发现尤老师和小秦老板要是真想坑钱,那也是很有实力的。
~
生活篇的写实部分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几场闹鬼戏。
火化工人在工作过程中沾染了邪祟,被鬼魅追到家里来,由此引发一系列惊悚恐怖的故事。
拍摄场地是一间破破烂烂的毛坯房,采光很不好,一个镜头扫过去就很有阴森那味。
秦悠忍不住跟尤浩戈和沈青杨吐槽:“不是说纪实为主么,哪个火化工住这么破的地方。”
她可是亲眼见过火葬场门口那一排排员工豪车。
火化工人是跟逝者最后接触的人员,家属通常会给包个大红包,他们和给逝者化妆的美容师是火葬场赚最多的两类人。
沈青杨揭秘:“纪实就是个噱头,看上去比其他电影要高级。”
这年头拍故事片没票房,拍恐怖片又比不过现实遇鬼的恐怖。
主打个纪实创新,再拉几个有名气的演员,起码不用愁回本。
尤浩戈揉揉装深沉装到麻木的脸,背过身来跟他俩嬉皮笑脸:“火葬场的邪门事都没有老城区的破房子多,真按现实拍能有什么意思,观众还不如去火葬场转一圈看现场直播。”
剧情发展到红衣女鬼因爱生恨要掐死主角,白衣女鬼楚楚可怜要跟主角结阴婚。
这仨场外吐槽嘉宾已经没眼看了。
就小贾剧中那妆造,两位女鬼姐姐图什么呢?
实在不行她俩过都比现在这狗血走向有看头。
张导到底是个知名大导演,他也知道这样的剧情过于摩擦观众的审美和智商,所以主角恍然惊醒,一切不过是他意淫的幻梦。
底层小人物的屌丝心理被勾画得淋漓尽致,人设竟神奇地立起来了。
秦悠中肯点评:“不愧是走在娱乐圈养鬼流行前线的大聪明。”
尤浩戈和沈青杨赞同点头。
从此大聪明就成了张导在他们仨这的代号。
张导对拍摄进度的掌控很精准,说什么时间拍完哪几场戏,肯定能按时收工。
几天磨合下来,秦悠绷紧的神经放松许多,终于能集中精力去做复刻手杖的第一轮尝试。
她特意挑了软硬适中的棺材板,这样雕刻起来不会过于费力又能吃得住工艺,不至于刻着刻着自己两半。
驱鬼咒的大部分纹路要隔着外圈镂空去雕琢,隐蔽处甚至是在盲刻。
秦悠试过好几遍都刻歪了,只得先改造刻刀,前端弧度大一点更方便探进视觉死角。还要多多练习驱鬼咒的绘制,闭上眼能一笔画成才行。
她这种种行为在剧组其他人看来就是在完成大师布置给她的任务。
那些她绘成的驱鬼咒,无论她怎么解释那是废纸一张也还是被抢购一空。
延伸剧情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剧组要正式入驻火葬场。
为了不影响火葬场的日常运转,剧组除了一些必要镜头,其他戏份都集中在下午和晚上拍摄。
火化集中在上午,过了正午,火葬场基本就没人了。
严格来说,是没活人了。
尤浩戈在火葬场里溜达一圈,回来告诉秦悠和沈青杨:这里的殡仪馆和火葬场是一体,医院也没有设置太平间,也就是说所有过世者的尸身都会在第一时间运送到这里来。
而这座人口几千万的大城市城区就只有这一家火葬场,可以想象这里每天要停多少具尸体。
尤浩戈:“你们不用紧张,剧组只有一半戏份在这里拍,后面会转场到乡镇的火葬场。”
沈青杨弱弱询问:“有什么区别吗?”
尤浩戈:“有啊,乡镇火葬场就只有一个焚化炉,停的死尸比这还多呢。”
沈青杨:“……”
由于火葬场兼顾了殡仪馆的功能,空旷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死者亲属随尸身一并送过来的纸扎和花圈,这些会在尸身火化后送去专门的场地进行焚烧。
一批烧完,下一批又堆满了。
总有家属摆放的位置不合理,影响后面其他人家的摆放。
偶尔赶上个大风天,吹得东倒西歪也是常有的事。
平时火葬场没什么人,花圈倒一地也无所谓。
现在剧组百十号人驻扎进来,每天光扶花圈就得俩钟头。
即便每个人都加了十二分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
这天中午,场务跟道具组先行入场整理风吹得到处都是的纸扎和花圈。
全都摆放到指定区域,摄像入场铺轨,演员就位打光。
张导一声令下,拍摄正式开始。
摄像师扛起机器给演员拍特写,随着演员的行进轨迹慢慢后退。
脚下哗啦声响,一个不知何时倒下来的花圈被摄像师踩了一脚。
摄像师扶起花圈连连道歉,夜里仍是被花圈的主人找上了门。
死人的脸惨白惨白,上了底妆就更渗人了。
摄像师一开门瞧见这么一位,当场就吓晕了。
秦悠的房间就在对门,她点了份外卖,正准备出门取餐。
死人下身没动,上身直直拧了过来,两只凝固的浑浊眼珠直勾勾向她望来。
秦悠很认真地给它相了相面,确认这是真死了而不是化妆师的鬼斧神工,这才一上吊绳把它捆住,绳子另一头拴自己门把手上。
死人本能挣扎,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没带房卡没带手机的秦悠取回外卖跟死人大眼瞪小眼。
秦悠觉得这时候请宾馆服务人员来开门会吓死人,要不她站着吃?
她刚咬一口香喷喷的汉堡,被虚掩的房门挡住的摄像师苏醒了。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那张死人脸,又看到背对他的小姑娘正在咔嚓咔嚓啃着什么。
毫无悬念地,摄影师又晕了。
其他人闻讯赶来时,秦悠正在嗦鸡翅骨。
尤浩戈看看死人的手指头还健全,放心了。
张导很惊恐,一个劲问为什么会诈尸。
尤浩戈解释道:“刚咽气的人,魂魄还没飘出来呢,看见自己的东西被踩了诈尸挺正常的。”
张导更惊恐了:“诈尸,正常?”
尤浩戈觉着自己应该安慰一下金主:“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张导靠着墙,头也有点晕。
尤浩戈解下门把上的绳子,牵着死人往外走。
死人不想走,尤浩戈硬拽着它走。
宾馆就在火葬场斜对面,死人能一路找过来还挺厉害的。
秦悠叼着骨头出来,寻思找个垃圾箱吐掉。
就听尤浩戈正在跟那死人说:“你可走快点吧,人家追出来吃你了。”
死人回头瞅瞅她,叛逆的步伐立马乖顺了许多。
秦悠:“……”
第099章
深夜的火葬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寂静,该有的虫鸣蛙叫一点不少,偶尔夹杂着些许窸窸窣窣的古怪响动。
尤浩戈把死人身上的绳子解开。
死人直不楞登瞪他。
尤浩戈扬扬下巴:“自己的花圈自己扶起来。”
死人眼珠子哐当哐当转向地面,看到了写有它名字的花圈。
它大名上头还有个浅浅的脚印呢。
死人直挺挺倒下去,抱住花圈再直挺挺立起来。
好好一花圈被它自个儿拍成平面体了。
死人把花圈放到地上。
花圈又倒了。
死人瞅瞅尤老师。
尤老师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像个监督学生课间罚站的教导主任。
死人只好再躺下,再起来。
这回不光花圈成平面了,它自己也快成平面了。
死人把花圈贴墙根放下,这回没有再倒。
尤浩戈瞅瞅被风吹倒的其他花圈。
死人看一圈,没瞧见自己的名字。
尤浩戈眯起眼睛。
死人不情不愿倒下去,没等起来呢,被砸扁那花圈的所有者冒着一身寒气从停尸间里冲出来,跟这位打了起来。
秦悠晚来一步,一进门就被十几人混战场景惊着了。
来不及回宾馆拿坟砖和菜刀,她就地捡起两块石头摸过去,塞了一块给尤老师。
尤老师把石头放到地上,人往石头上一坐:“正好站累了。”
秦悠:“……”
尤浩戈接过她手里那块放自己身边,拍拍石头。
秦悠瞄一眼激烈的混战,也坐下了。
参加混战的死人都是近两天送来的,一个比一个僵硬,一圈打完,地上的纸扎就没有完整的了。
谁的祭品被毁成这样都上火,这些死脑筋的死人们都是受害者,也都是凶手,打得更停不下来了。
尤浩戈提醒它们:“纸扎没了可以让家里人再买,寿衣打坏了可没法换啊。”
死人们动作一滞,随即纷纷停手开始脱衣服。
可死人们的手臂僵得回不了弯,连自己胸前衣襟都碰不着。
死人们互相看看,两两组队给对方脱衣服。
脱下来的寿衣放到战圈之外,死人们有的留了件衬衣,有的干脆光膀子,又掐起来了。
秦悠:“……”
尤浩戈用手机记录下整个过程,他要给张导看看真实的火葬场是什么样。
破晓时分,死人们集体倒地,动也不动。
尤浩戈跟秦悠苦哈哈地给这帮只管脱不管穿的死人们套寿衣。
尤浩戈解释说,能起来的死人都是对世间仍有留恋的,打一架能帮它们清楚认识到死与生之间不可逆转的距离。与其火化后魂魄回家给亲友添堵,还不如这样一次性发泄痛快了,该去哪就去哪。
秦悠看看地上这些位,确实都是相对年轻的面孔,都还没到能够看淡生死的年纪。
他们把死人们按名牌搬回到各自的床位。
院里依旧乱得没地儿下脚。
尤浩戈神秘一笑:“小秦同学,你赚钱的机会来了。”
转过天来,几家赶早火化的亲友一到火葬场就发现纸扎花圈都成纸片了。
他们不认为最最迷信的娱乐圈剧组敢在死人的地盘上这么糟蹋死人的东西,再看看自家过世者那凌乱的发型,微扬的唇角,昨晚发生过什么好像并不难猜。
不知是哪位家属提出了假设:“是不是不满意这些祭品啊?”
众人恍然,可这一大清早上哪去买合逝者心意的祭品啊?门口那几家纸扎店铺都是差不多的款式和工艺。
这时,有人瞧见个瘦弱的小姑娘坐在角落里修补着一个扁到没法看的别墅。
她用极细的竹条穿到里面重塑轮廓,变戏法似的就把平面恢复成立体了。
她又捡过来一个花圈,变形的纸扎花在她小巧灵便的手上重新盛放,底下裂开的木头支架也被她三两下修补好,花圈又能站起来了。
有人感叹:“我怎么觉着她修好的这几样比外头卖的有灵气呢。”
急晕头的家属们哪懂灵气是什么,他们眼见着修好了纸扎的那家人将祭品搬去给死人“过目”,死人面容一瞬间变得安详了许多。
这一上午,秦悠都在修补死人们亲自踩坏的祭品。
能为之发动一场混战的祭品,死人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眼见自己的祭品修好了,它们最后的那点惦记也平息了。
秦悠收红包收到手软,吃水不忘挖井人,她顺带着给混在人群中替她造势的尤老师做了波宣传,谁有算命算运势的需求尽可以加尤老师的联系方式。
于是从这天下午开始,尤浩戈变得忙碌起来,掐掐算算的手指头就没停下来过。
他俩赚钱赚开心了,剧组主创们可开心不起来了。
昨晚那事一闹,张导第二天都没敢进火葬场的大门。
尤其在看到那满地纸扎残骸之后,想象力超级丰富的大导演脑补就停不下来了。
尤浩戈以为他至少会来问问自己这个坐镇大师要怎么办,结果张导在宾馆里闷了两天,许是自我开解成功了,再见面时能看得出他没那么害怕了。
剧组恢复拍摄那天,尤浩戈看天色尚早便带着秦悠和沈青杨去市区溜达一圈,再给约好的两个客户算算命选选新家的风水装饰品。
他们回来时太阳还没落山,隔着老远,仨人就看见火葬场上空阴云密布。
沈青杨看看自己头上,再看看天气预报,天气好着呢。
尤浩戈脸色铁青,一脚油门直接开到火葬场门口。
一道没有遮挡的铁门分隔出两个世界。
外面岁月静好,里面阴风大作。
尤浩戈推动铁门,没有上锁的大门竟纹丝不动。
秦悠帮忙推门,手刚摸到铁门便下意识缩了回来。
夏季总是温热的铁门此刻仿若寒冰,触一下就能冻到骨头里。
沈青杨心思一动:“张导不会又使出他那招以鬼治鬼了吧?我听说他后请来那个很厉害的小鬼一直没有送走。”
尤浩戈气得踹一脚铁门:“自己作死能不能别带那么多无辜。”
火葬场里没有凶鬼,游魂野鬼却多得是。
修行人士从不主动招惹它们主要是因为它们没什么危害性,但这里头也存了点能不惹麻烦就别惹麻烦的私心——老实鬼炸起毛来往往比恶鬼厉鬼更恐怖。
把一个专门欺负鬼的鬼放到这种环境里,那可不是一两个老实鬼炸毛那么简单。
人鬼两殊途,谁先越界谁就要付出代价。
眼下犯规的是张导一个,被困在火葬场里的却是整个剧组。
尤浩戈指挥沈青杨将附近所有店铺的纸钱元宝香烛都买下来。
炸毛的游魂野鬼也还是游魂野鬼,乱动它们依旧会扰乱轮回,这样的因果谁都承担不起。
想救人只能从治鬼的鬼入手,先把它清理走,再奉上大量祭品,说不定能给剧组全体换回一条生路。
沈青杨这体质进去等于送死,尤浩戈在门口画了个圈,让他蹲这烧纸,天塌下来也别跨进大门。
尤浩戈和秦悠配合着攀过铁门,强行闯进火葬场。
一进到里面,秦悠先被狂风吹了个跟头。
纸灰打着旋儿反复席卷整个火葬场,他们这才意识到头顶的阴云其实是那积聚数年的纸灰。
前几日打过架的尸身均已火化,新来的死人们还没有完成跨越生死的心理过度,如今阴气大盛、落日余晖被纸灰遮蔽,它们大白天就诈尸了。
阴风怒号,鬼啸连连,诈尸遍地。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秦悠戴上泳镜,眼睛可算能完全睁开了。
她看向尤浩戈,尤老师那呆板大眼镜丝毫起不到保护作用,纸灰从边边角角落进眼里,那双好看的眸子被刺激得一片猩红。
她赶紧掏出一副半成品牛眼泪泳镜——余下的过期货就只够填充一个眼镜片。
她摘掉尤老师的眼镜,换上泳镜,再给他来个逛街时买的可爱大口罩。武装完毕,俩人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他俩刚进来尚且如此,剧组其他人的处境就更不妙了。
秦悠一眼望去没看见几个能保持直立的。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他们分辨人与鬼,人都在地上呢,他们只管在不停流窜的鬼影里寻找阴气最重的那个。
偶尔遇上个到处溜达的死人,一脚踹趴下就够它们扑腾一阵了。
鬼魂们发现又有两个不自量力的活人进来,全都围拢上来。
尤浩戈和秦悠都很清楚对普通亡灵动手的后果,所以俩人选择了保守劝退。
两瓶“蚊香”一通上电,围拢过来的鬼魂们全都捂紧了口鼻。
它们不是凶鬼,没有那么浓烈的杀性。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分兵两路。
秦悠捏紧蔬菜换来的符咒,一步步穿梭在重重鬼影之间。
越往火葬场中间走,阴气越是浓重。
秦悠呼吸愈发沉重,她看看消耗远比预期快得多的“蚊香”,还是强撑着加快了脚步。
焚化炉位于火葬场最西面,是一个单独的屋子。
长长的走廊是家属送别离世亲人的最后一段路,里面拐过去就是电子焚尸炉的操作小房间。
这会儿没有等待火化的尸体,却有许多自行滑动的铁架子床。
秦悠站在门口朝里瞄了一眼。
一抹纯黑的影子被那些尸床逼得拐进了最里面。
秦悠想追上去,外面的尸床一张张拦在她前面。
大量阴气喷涌而出,好几道声音层层叠叠响起,有男声有女声有童声,或苍老或稚嫩或阴柔或粗犷,在这空旷的走廊中回荡不绝:“活人莫管鬼事,退。”
秦悠向来听劝,她退到屋外,眼见那高高的大烟囱里喷出一阵涣散的黑烟。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100章
不停烧纸的沈青杨发现火葬场上空的黑气正在慢慢消散,他试着给秦悠和尤浩戈发信息,居然发送成功了。
尤浩戈先回到门边,怎么都拉不动的铁门轻轻一拽就开了。
陆续有剧组的人踉跄着逃出来。
一个个灰头土脸,面色青白。
沈青杨按照尤浩戈指示,在门口给他们发符水。
符就是秦悠练手的驱鬼咒,符水没有丁点作用,纯粹是想看看谁不想喝。
那么多的鬼,难保有一两个附在活人身上不想出来的。
张导出来得很快,看上去没有多受刁难,就是吓得不轻,神智都有点不正常了。
沈青杨紧抿双唇假装没认出他来。他现在不想跟这个大聪明说话,他怕自己压不住火给人揍一顿。
最后出来的是秦悠和尤浩戈,他俩得把倒一地的死人们搬回停尸间,再把晕倒或吓软的活人们架出来,余下的卫生问题就留给剧组和火葬场的卫生员吧。
剧组彻底瘫痪,尤浩戈的房门快被排队求符求算运势的工作人员挤掉了。
尤浩戈不胜其烦,再熬一锅心理安慰符水,管饱随便喝。
每次有人来,先喝水再说话。
灌一肚子水的人们哪还有力气说话,各回各屋挺尸去了。
把闲杂人等都打发走,尤浩戈叫来了张导。
张导很局促,一见屋里三堂会审的阵仗,脸色又白了两个色号。
秦悠问他火葬场这事是怎么引起的。
张导支支吾吾不肯说。
沈青杨清了清喉咙。
张导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尤浩戈那张脸比平时板得更严肃了:“不想哪天莫名其妙横死就老实交代。”
张导狠狠打个寒颤:“这么严重啊?”
尤浩戈冷哼:“不只是你要走背运,剧组有一个算一个,谁因此丧了命这笔账都会算到你头上。”
张导一个劲拍大腿:“这事不能怨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眼见对面仨人谁都别不信他,他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那天见识过死人诈起,他心里惴惴不安,便偷偷向他相熟的大师打听。
张导会选尤浩戈来坐镇,一是因为尤大师最近在圈子里的名气大盛,很多大明星盖章认可这是个真有本事的人,加上他在玄易任教这一身份,出点啥事也不怕没人兜底。
二是尤大师他便宜,事还少。
可说到底张导跟尤浩戈没打过交道,这人到底几斤几两张导心里没谱,遇上大事他更倾向于向信得过的大师求援。
说来也巧,那位大师就在附近城市,得知这边有死人诈尸就承诺过来看看,让张导先停工两天。
张导:“今天一大早我收到大师信息,说是可以照常开工了。我带着人一进去就出事了,为什么会出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尤浩戈:“你没放出自己养的小鬼?”
张导嘴角抽动,瞥了眼沈青杨。
沈青杨挺直腰杆,一点不怕得罪人。
尤浩戈:“你周身鬼气缭绕,有点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你常年供养邪物,而且不只一个。”
张导的冷汗哗哗直冒。
尤浩戈:“人的气运是恒定的,养鬼看似兴旺了你的运势,实则不过是把你后面的福气透支了。等你自身的气运消耗完,你还拿什么供养那些要命的祖宗,嗯?”
张导神情大变,苍白的嘴唇颤啊颤:“大师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尤浩戈嗤笑:“大师把底交给你,你还光顾他的生意吗?”
张导的腿颤得跟过电似的。
秦悠给他看前阵子在小镇上收集的婴鬼资料,玄易和苏家顺着这条线索揪出好些雇佣婴鬼的人,其中三成不是家破就是人亡。
这才十年而已,时间再长些,所有雇佣过婴鬼之人都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张导面无人色,颓败地瘫在地上半晌无语。
他们仨也不劝他,由着他去消化自己酿成的恶果。
张导呆滞了好久才像回魂一样,跪到尤浩戈身前求他救救自己。
尤浩戈:“先说说那位大师吧。”
如果是张导放鬼进火葬场,充其量是个无知者胡闹闯出了大祸。
那位大师能帮张导养鬼,还请来更厉害的小鬼赶跑不听话的小鬼,不可能对玄门术法一窍不通。
而他今天这一手说明他也不可能是什么高人。
大概又是个混迹名利场捞钱的半吊子。
张导把大师的联系方式推给尤浩戈。
尤浩戈转手发给白校长,再把这位的“丰功伟绩”一说,白校长气得肺都要炸了。
听到白校长发来的语音咆哮,张导都快休克了。
“尤大师,我呢我怎么办?还有我们这部电影,还能继续拍吗?”
尤浩戈不冷不热瞥他一眼:“拍啊,为什么不拍?不是你搞出来的麻烦你心虚什么。”
张导指指自己心口,从衣领里拽出个迷你小娃娃吊坠。
尤浩戈:“玄易会派专门人来跟进这件事,我只管剧组坐镇。”
张导满面愁容,显然是光想自己下半生怎么办,没心思再想电影怎么拍了。
尤浩戈给秦悠使眼色,秦悠拿出一块雕刻精致的平安符牌。
张导两眼放光,出高价买下来,如获至宝捧着走了。
房门一关,沈青杨问秦悠:“那不是你拿棺材板练习新刻刀雕出来的么?”
秦悠:“那就是个定心丸,他越担心反倒越容易出事。”
张导养鬼是不争事实,透支的气运无从逆转,往后多做善事说不定能挽回一二。
他养的不是婴鬼那种日常害人的小鬼,倒也没到穷途末路。
棺材板刻成的符牌也能起到一点保平安的作用,张导不作大死的话足够用了。
至于收费,就今天火葬场那阵仗,收他再多钱都不过分。
秦悠分了一部分给沈青杨算作买纸钱元宝的成本。
沈青杨没要:“又不是给你花的钱,哪有从你这赚回来的道理。”
沈青杨晃晃手机,他刚拉了个临时群,剧组谁喝了出火葬场那碗符水都得给他转钱。
他还特意备注:尤大师说的。
尤浩戈:“……”
他左瞧瞧右看看:“合着就我没赚到钱呗。”
出力最多收获为零的尤大师自闭了。
~
风平浪静了几日,剧组成员缓过劲来,眼见火葬场每天都在正常运营,出来进去那么多人谁都没事,便也慢慢壮起了胆子。
秦悠由衷敬佩,不愧是从小见鬼见到大的,心理承受力弹性十足。
张导在配合过玄易的调查之后也稳定了心神,重新抓起电影的节奏,不过很多原定要在火葬场里拍摄的夜景都改成了搭棚拍摄,多出来的置景费据说是张导自掏腰包。
拍摄进程过半,剧组要转场了。
小贾饰演的主角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后辞职回乡下老家休养,正赶上老家火葬场唯一的老工人摔伤了腰,一时寻不到能替班的人。
火葬场辗转找到主角,求他帮忙顶一阵子。
小贾不得不重操旧业,还得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学徒工。
乡村生活片段拍摄十分顺利,选景在山清水秀的偏远山村,有山有树有池塘,鸟叫蝉鸣生机勃勃。
剧组租了村头的一大片空地搭起木板房,饭食是向老乡购买的大锅农家菜,每家风味都不一样,好吃得很。
鸭子如同回到了老家,成天跟村里的鸭群混在一块,偶尔还会带鸭群回来讨要小零食,靠美食攻略进阶成了鸭群的首领。
趁剧组赶拍日常桥段,尤浩戈领着秦悠进了大山。
像这种很有原始风貌的山林,每年都会有几棵被雷劈废的树木,离村子近的往往会被捡柴的村民拾回家去烧火,他们得往深山里钻,说不定能寻到些适合做符牌串珠的好木料。
沈青杨跟过两回,体能实在跟不上,而且尤老师的木剑至多能坐两个人,再多一个就得全员步行,反倒拖慢了向深山探索的进度。
于是沈青杨留守剧组,正好也可以盯住张导,省得这位大聪明拍拍脑门又想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点子。
这天剧组要拍一场钓鱼的戏。
小贾主角坐在池塘边上垂钓,几个毛毛躁躁的半大孩子在池塘边打闹。
有个孩子调皮地朝水面丢了块大石头。
水花翻起,即将上钩的鱼儿被惊跑,主角却在荡开的水波间看到了一红一白两道鬼影,正是曾经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二位女鬼姐姐。
主角仓惶起身,不料却被板凳绊住跌进了池塘。
秦悠和尤浩戈生怕落水戏份出纰漏,掐着点赶回来。
小贾朝他们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按照张导指令背摔进池塘。
一大朵水花拍起。
秦悠揉揉眼睛:“我好像看见了一道红影。”
尤浩戈也揉揉眼睛:“我怎么看见的是白影呢。”
二人对视一眼。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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