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秦悠贴在墙上的时候思考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原作者会不会是被这幅画这么抽死的?
那画气势汹汹追着她拍。
尤浩戈返身回来,一脚给它踹到地上。
那画晃晃悠悠又要起飞。
秦悠和尤浩戈一人一脚,依仗体重优势把它牢牢踩在地上。
尤浩戈颐指气使:“有本事你继续飞啊。”
在他俩脚下这幅画不动了。
整个画廊里的画“复活”了。
秦悠逃命过程中捡起一条被子裹住自己。
尤浩戈比较惨,眼镜被迎面飞来的画框撞碎,他想还手还得思考一下这画值多少钱。
两人一路逃到画廊外面,有大门格挡,那些画才算消停。
秦悠倚着大门出溜到地上,脸上身上全是汗。
尤浩戈摸摸脸上撞出来的瘀伤,开始计算跟画廊老板以及玄易要多少金钱补偿。
秦悠看所有画作都落了地,便把大门拉开一条缝。
画作齐刷刷起飞,跟外星人要进攻地球似的。
秦悠赶紧把门又关上了。
这一晚,俩人在门口风餐露宿忍饥受冻,直到天明时才回去把装备带出来。
负责人一来就被满地狼藉惊呆了。
尤浩戈把自己的碎眼镜拍在账单上。
负责人一面咧嘴一面自认倒霉付账。
尤浩戈拿上这笔钱直奔体育用品店,进门先来一根棒球棍。
秦悠:“这玩意一下就把画框打碎了吧?”
尤浩戈不情不愿换了相对温和的网球拍。
有了战斗装备的两个人隔夜再战,那股念力也没惯着他俩,一照面先拍为敬。
尤浩戈在前面挥拍抵挡,秦悠点燃白蜡烛寻找念力所在。
念力与执念类似,用驱鬼类的符咒就可以驱散。
秦悠瞄准那道影子飞过去几张符咒。
那人影一滞,转眼便消散了。
所有乱飞的画作掉落一地。
俩人也累得坐在地上喘粗气。
他们以为这趟任务就此结束,万没想到就在他俩准备再住一晚就启程回家之际,负责人打来电话,说是画廊里的画又都掉到地上了。
这一次,秦悠懒得跟那不知为何又凝聚起来的念力较劲。
她从临时魂瓶里放出两只恶鬼。
那两只鬼深知秦悠和尤浩戈的厉害,欺软怕硬地去找那念力撒气。
结果可想而知,念力哪里是杀过人的恶鬼对手,在双方你追我逃的胶着战况中被秦悠一渔网全收。
秦悠连同魂瓶一块放到渔网里,卷住边边角角挂在灵车后车厢里。
而这趟回程他们还要运送一具尸体。
一具暑假时外出游玩淹死在河里的年轻尸身。
死者父母悲痛万分将其打捞土葬。
万没想到它半夜破土而出爬回家中。
家里人吓个半死,重新为它挑选墓地厚葬。
它又爬出来了。
家属连请两位大师都没能让它安心入土,火葬场更不敢收这种盛夏死了两个月都没烂的尸首,于是只能运送到敢烧尸的城市处理。
秦悠还是头一次见尸体被五花大绑着押送到灵车上。
死人双目圆睁,牙齿碰撞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
尤浩戈给它嘴里塞了个准备路上吃的馒头。
死人三两口就咬烂糊了。
馒头渣掉到它嘴里,没有唾液分泌,噎得再也闭不上嘴。
回程路上的灵车后车厢犹如交响乐团,恶鬼叫死人踹,念力充当氛围组乒乒乓乓。
秦悠一律无视,直接把车开去玄易送鬼,再去殡仪馆送尸。
回家时还能拉一趟垃圾。
二人歇上两天,开始第二趟线上的送尸加出差。
这次要送的尸体有些特别。
它只有一半。
一条胳膊一条腿那种一半。
尤浩戈只看了尸体一眼,眉头就拧紧了:“半边尸体要往哪送?”
殡仪馆工作人员:“家属说落叶要归根,只剩一半也要送回家乡葬进祖坟,这样才能得了家里人的供奉。”
尤浩戈“嗤”了声:“胡闹。”
秦悠也觉得这家人的想法挺异想天开的。
为什么要把进祖坟的门槛卡得那么高,就是怕有死得不甘心的后辈闹事搅得先人不得安宁。
祖坟是一个家族的气运所在,祖先死得安生,活着的后辈才能承得祖荫。
现在这位尸骨不全,只看残肢也知道死得挺惨,就这么埋到祖坟里是想全家祖宗集体诈尸吧。
出于安全考虑,秦悠请相熟的手艺人用纸扎工艺给死者拼了半边身子。
尤浩戈在纸扎上写满死者命数的咒文,让它相信这就是它再也找不回来的另外半边。
这样即便心中仍有怨气,至少也不会在入土后诈尸出来闹。
魂儿会不会闹就再说吧。
殡仪馆特意准备了一副厚一点的薄皮棺材盛放尸身。
秦悠嘱咐灵车开慢一点,免得把拼成的尸骨颠两半。
交付尸骨的过程很顺利,秦悠拿到家属认领尸体的签字之后跟尤浩戈去处理他的出差任务。
这趟出差任务跟尤老师专业对口——一个命不该绝之人眼瞅要死。
玄易其他老师来看过,对这种没来由的命数突变他们力不从心,只得把任务原封交回去等别人来做。
尤浩戈反复掐算过后得出结论:“他这是管了不该管的闲事,遭报应了。”
所谓现世报,就是你前面做过的事影响到后面的命运。
人们的既定认知是好事有好报,坏事有恶报。
但其实好心办坏事引来恶报的情况有很多。
比如你救了个气数将尽的坏人,帮他挺过了死劫又多活了几年,而他在这几年里杀了好几个人。
尤浩戈:“他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救了不该救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引火烧身了。”
秦悠咋舌:“这么算的话以后谁还敢管闲事。”
尤浩戈:“有能力救人当然要救,即使救的是个杀人狂魔,救人本身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能够抵消由此引到自己身上的负面影响。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蝴蝶效应一环一环到头来作用在他自己身上而已。”
尤浩戈详详细细推算了这个人的命数,确认他命不该绝。
那就救呗。
这是秦悠完全插不上手的工作,她把尤老师需要的东西采买齐全后让尤老师一个人静心忙活,她摘掉灵车的黑花,在街上漫无目的转悠。
不戴黑花的灵车也改不了职业习惯,走着走着就跑到坟地去了。
秦悠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墓碑,脑子有点乱。
尤其在看到新入土的一座坟翻起来的时候,她很想假装自己没有来过。
几个人惊叫着从坟地里往外跑。
可坟地和旁边的土路之间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挡着,他们怎么都跑不出来。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几个人眼熟。
这不是半边尸体的家属么。
那闹起来的新坟岂不是她送回来的尸首?
对方也认出了秦悠,挤在坟地边缘求她救命。
秦悠伸手去拽人。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秦悠没没办法将对方给拽出来。
里面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往里一拉,倒把秦悠给拽进去了。
这下好了,秦悠也出不来了。
秦悠压住蹭蹭往上冒的火,问这家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人满眼恐惧,一个劲说她送回来的死人诈尸了。
坟头土被扒了个干净,半个脑袋从土坑里露了出来。
秦悠问家属为什么又只剩下半边。
家属支支吾吾,在秦悠渐冷的逼视下才老实交代:“家里老人说没有用纸人当尸首下葬的道理,把半边纸人扯掉烧了。”
见秦悠面色不虞,家属急忙解释:“我们给他定制了木质雕身,拼成整尸才下葬的。”
秦悠还能说什么呢,嘲讽这家人有眼不识泰山,放着尤老师这种能逆天改命的神人执笔的半边驱赶不要,非得斥巨资搞精美木工活儿?
半边死人爬出来,清理过好几次的面部满是血污,沾上泥土更显狰狞可怖。
家属连声尖叫,疯了似的往外闯却还是没能逃出去。
秦悠抽出镰刀。
家属一把按住:“他已经死得这么惨了,别再让他挨刀了。”
秦悠很听劝,把镰刀装回包里,拱手示意他们自己来。
半边死人的出场方式极其诡异,它像个只长了一边手脚的蛇,匍匐在地上蛄蛹着向众人逼近。
众人你推我搡,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秦悠被家属挤到最前面。
死人抬头瞅瞅她,竟主动绕开了。
秦悠轻挑眉梢,她还是头一次遇上不来惹她的死人。
于是她也很爽快地绕了个大圈,去新坟头前坐着。
刚下葬的坟前摆着各色供品,香烛纸钱还没有烧完。
秦悠拿了个供品苹果,身上蹭蹭就开吃。
脆生生的咀嚼声在充斥着尖叫的坟地里听来过于诡异,所有人都看向她这边。
随即爆发出更惨烈的叫喊。
家属似是想来找秦悠理论,可死人挡在眼前,没人有这个胆量。
死人蜥蜴似的趴在地上,一条手臂撑着残缺的身体支棱起来,直勾勾凝视这些亲属。
家属惧怕万分,叫喊变成了堵在喉咙里的呜咽。
秦悠往火盆里添了两张纸钱,漫不经心地说:“你有什么话可以先说说看,拍死他们并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死人缓缓扭过头来,浑身血液喷涌,着实有些血腥了。
秦悠啃完一个苹果,又换了个香蕉。
死人:“……”
秦悠扒开香蕉皮,冲它晃了晃:“你吃不?”
不等死人有所反应,她自己先咬上一口。
死人:“……”
秦悠:“没办法说话的话你可以写字,墨水都是现成的。”
死人瞅瞅自个儿流一地的血,一口老血喷得老高。
据死人讲,它的死法过于痛苦,死后都难得安宁,是秦悠和尤浩戈拼给它的半边纸人让它缓过这口气,可以安心闭上眼入土为安。
它的家属撕掉半边纸人等同于让它又经历了一次被劈两半的死亡过程,而且这种痛苦一直持续地折磨它,它做鬼都不安生。
家属连声道歉,然后大声叫秦悠再给死人做个纸身。
秦悠很不满意这家人的态度,没吭声。
死人先不乐意了,冲着那一大家子就是一通乱咬。
平时遇上这种情况,秦悠都是把死人打趴下,解救活人。
可现在她跟死人聊得来,她就不好再插手人家的私事了。
她看得出死人对他们心有怨念,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毁掉了半边纸人勾起的痛苦。
她没有阻拦,也没有理会活人的哭喊求救。
活人一切都可以重来,死人却已再无回头路可走。
还是让它发泄掉心中恨怨,安心上路吧。
~
尤浩戈此次为人修补命数并不是急活,那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所以他不用日熬夜熬赶工。
一张命纸写完天色已黑,尤浩戈伸了个懒腰,给秦悠打电话。
对方久久没接。
尤浩戈挑眉,转而去连接灵车上的信号。
这次连上了。
灵车在那边咿咿呀呀按喇叭,给尤浩戈报了个地址。
尤浩戈打车赶过来时,那死人正在对家属进行新一轮的喷血恐吓。
尤浩戈瞅瞅满身是血的家属,直咧嘴:“差不多就得了,你真想把他们都吓死啊。”
死人凶恶的表情慢慢归于平静,转身往自己坟前爬。
秦悠抱着装供果的盘子往旁边挪,给它让路。
死人看着一地果皮,似乎很纳闷秦悠这么瘦的一个人为什么还没撑死。
那道无形的墙消失,那家人跌跌撞撞逃出去。
灵车闪烁车灯。
他们犹如惊弓之鸟,又是好一阵尖叫。
最先阻止秦悠用刀砍死者的那个家属回头望了一眼,满心痛苦与不舍。
秦悠对那死人说:“你看,你家里还是有人真心爱你的。”
死人没有吭声,把那破木头从棺材里扔出来,仅有的一只眼满是祈求地望着秦悠和尤浩戈。
尤浩戈把木头捡回来:“这个比纸扎好。”
他用笔在木头身体上写下命数符文,再由秦悠篆刻上去。
重新放进棺材里的木头活灵活现,死人主动躺进棺材里,安详地闭上双眼。
遍地血迹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秦悠不能白吃人家的供品,她亲手将翻开的坟头填埋,再给它新插几只香烛,烧一叠玄易出品纸钱。
尤浩戈困得直打哈气,坐上灵车就睡着了。
转过天来,尤浩戈继续推演书写命数符文。
秦悠拒绝乘坐灵车,打车去市中心吃喝玩乐。
顺便卖点小商品。
商业广场人头攒动,小摊一个挨着一个。
秦悠把她的小饰品和符咒摆出来,立刻有人围拢过来。
秦悠没想到最受欢迎的居然是她出发前临时买的一兜祈福娃娃。
祈福娃娃再好看也只是个吉祥物,跟有灵力的符咒没得比。
秦悠极力推荐符咒却被无视,祈福娃娃被抢购一空。
旁边卖冰棍的阿姨笑着递给她一根冰棍。
秦悠送一张符咒作为回报。
阿姨仔细地把符咒叠起来装进衣兜,这才说:“我们这里前几天刚抓起来个骗子,他卖的符咒不仅不能保人平安,还会给人带去灾祸。就因为这事,大伙看见符咒就觉得不吉利。祈福娃娃是装饰商品,买不了吃亏上当,所以人们把祈福保平安的希望寄托在它上面了。”
秦悠听得稀奇,骗子不是被玄易大肆打过一波了么,怎么还有漏网之鱼敢这么明目张胆搞事情。
阿姨说:“那个人应该不是骗子吧,他的符咒真的救过人驱走了鬼,大伙深信他是有本事的高人,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求他的符咒了。”
被抓那位很懂消费者心理学,符纸限量发售,价格中规中矩。
人们为了能抢到名额大半夜就去排队。
符咒是最常见的护身符,叠成三角形随身携带。
然后就开始不同程度地倒霉。
轻者走路摔跤崴脚。
重则出意外断胳膊断腿。
发生意外的人并不会认为这是符咒在搞鬼,反而认为是符咒在危难关头救了自己,否则只会伤得更重。
由此认定那位高人是真的灵验,排队去买他符咒的人也就更多了。
阿姨:“有个自称玄易在读生的小伙子出于好奇也去买了张符咒,戴了两天就发现了不对。听说要不是他身上有玄易正统保命符,人都没了。”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问阿姨知不知道这个玄易学生在哪。
阿姨:“他自己说正在住院,闲着也是闲着,他发帖揭露骗子打着救人的名义害人。很多买过符咒的人回帖都说自己在走霉运,大伙这才发觉不对劲,集体报警把那人给抓起来了。”
阿姨找出帖子给秦悠看。
学生不是傻子,不会在这种揭露别人的环节里自曝定位。
秦悠给他发私信自报家门。
对方似乎不太相信。
秦悠翻翻尤老师的朋友圈,挑了张最丑的自拍发过去。
学生回复:你真的是小秦老板,除了你没人敢这么黑尤老师,会被他打死的!
秦悠:你这句话就足够尤老师把你打死了。
对方回了个装可爱的表情,给她发来一串地址。
秦悠又摆了会摊,等东西卖得七七八八才装作收工回家的样子打车走人。
~
医院里消毒水味很重。
秦悠被呛得直咳嗽,再看卧床的学生,挺眼熟。
学生热情打招呼并自报家门:“我上过尤老师的课呀!”
秦悠:“啊。”
学生:“咱俩还一起上过李老师的体能课,你打沙袋被沙袋撞飞了。你跑步晕倒,你的牛甩着板车把李老师也放倒了。”
秦悠:“……黑历史不提也罢。”
不知不觉间,曾经一起练体能的小土豆们已经升入大三,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高年级学生。
他给秦悠看排队买来的符咒。
秦悠接过来就打了个寒颤。
学生两眼放光:“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
秦悠:“你不是确定它有问题了么。”
学生摊手:“我哪有这本事。”
秦悠:“那……”
学生:“我是躺在医院里闲着没事干,随手发了个帖子,没想到回帖的人都是自从买了符咒就开始倒霉的人。”
他这一波纯属误打误撞,在给几位主动自报八字的人做了简单推运之后,他大胆推断是符咒有问题。
学生:“我承认这么做是有点冒险和碰运气,可我们行走在外,不就是要培养独立面对此类情况的能力么。要是抓错了,我愿意上门赔罪。”
秦悠认为学生的做法无可厚非,再说这符咒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学生皱着眉头:“他为什么要卖这样的符咒?你看他的起笔落势,这是一张有护身威力的符咒,我想不通为什么会给人带去霉运。”
秦悠对着灯光看笔墨:“他在朱砂里混了人血。”
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都能看出来?”
秦悠:“啊,看得多了还挺好辨认的。”
学生抖了抖,往床那头挪挪。
秦悠轻抚混过血迹的字迹,有一股很难察觉的阴凉。
想来是提供血液的人自身在走背运。
亦或是被阴怨之气缠身。
她给白校长发信息,希望能通过玄易的人脉问问被抓进去那位怎么说。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那人坚持说自己是个不懂玄术的二道贩子,专门倒买倒卖。
护身符这一类符咒灵不灵验很难评判,他看到看起来没大毛病的货源就会进一批,再去真高人那里高价请几张驱鬼的符咒。
靠驱鬼符咒打响名号之后,他再卖护身符就没人质疑真假了。
警方针对该人的细致调查显示他确实没有接受玄术教育的途径,去真高人那买符咒的交易记录也都是真实的,基本可以认定他说的都是真话。
他这种情况连骗子都算不上,毕竟护身符跟祈福娃娃的作用差不多,主要是图个喜庆吉利。
而从他那卖出来的驱鬼类救命符都是实实在在有效力的。
他交代的进货源有好几个,警方正在逐一排查,目前没发现异常,都是些流水线似的护身符咒。
秦悠看到他最近一批货来自于小作坊,几个画家兼职画符,用处那是一点没有,看起来也是毫无瑕疵。
看秦悠要走,学生瘸着腿非要跟上。
秦悠也没拦着,带着他直奔小作坊。
小作坊被警方查过好几轮,几个画作卖不出去只能靠画符挣钱的画家很沮丧。
秦悠进门时看到一幅画,她一眼就看出这画的笔触很熟悉。
跟画廊里狂拍她和尤老师的那幅画是同一画风。
看秦悠盯着那幅画看,有个年轻的画家喃喃道:“你的画有人欣赏了。”
秦悠一问才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正是离世的那一位,他生前也在这家小作坊里兼职画符,后来接了有钱人的单子闭关作画,没想到画就差最后几笔,人却先走一步。
是他们几个多番跑关系才把那幅画送出去展览,算是帮逝去的同伴实现生前没能如愿的理想。
秦悠不忍打击他们,没有告知那位画家留在画作上的念力。
她问他们最近画出的一批符咒有没有用过人血。
几人连忙摆手:“画符咒用人血干嘛,不过……”
有人拿出一瓶朱砂交给秦悠。
画画的人也会用到朱砂,可惜朱砂以玄术功能为主,卖得太贵了。
这一罐是过世那位留下的,他们想着别浪费了就用来画符咒了。
隔着罐子,秦悠也能感觉到一股直往骨头里钻的凉气儿。
学生用符在朱砂上面晃。
符咒立马自燃。
秦悠忽然觉得,那位离世的画家说不定死得有古怪。
不然也不会在画廊里拿自己的画作撒气了。
从小作坊出来,秦悠接到尤浩戈的电话。
那位的命数已经修正,死不了了。
得知秦悠这又找来点闲事,尤浩戈开着灵车直冲过来。
看到尤老师熠熠放光的眸子,秦悠一下就理解了尤老师所说的“能救人当然要救”的意义。
试问这世上还有比他俩管闲事更多的人么。
第202章
三人正式汇合,学生激动得像个大号苍蝇。
灵车前面只能坐两个人。
于是学生的热情在后车厢的冷柜里迅速冷却。
秦悠坐在副驾驶,手上刻着块超大号的木头。
学生扒着小窗口,冻得上牙直打下牙:“小秦老板你干什么呢?”
秦悠:“做八卦镜。”
学生:“不是要查画家的死吗?”
秦悠:“怎么查?”
学生:“……”
画家死了大半年,没留遗书没遗言。
连那幅定制的画是哪位老板下单都没人知道。
唯一可确定的是那罐朱砂是画家接了定制单以后准备的,但小作坊里的其他画家不清楚是他自己为了作画采购的还是定制者给的画材。
除了那幅挂在其他城市画廊里的画和剩下的朱砂,他们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这点线索也基本没有再查的必要。
学生很不甘心,手握那道送他进医院的符咒,恨不能看出花来。
尤浩戈两指夹过符咒抖了又抖:“小秦同学,我们也来画些这样的符咒如何?”
画符需要灵力支撑,几个没学过玄术的画家却能画出有效力的符咒。
看来那几个画家入错行了,当年报考玄易说不定这会儿早成一代宗师了。
三人回到宾馆,铺开黄纸挥毫泼墨。
学生蘸着朱砂一气呵成。
秦悠的画法更贴近外行画家,模仿咒文的起笔落笔尽量还原图像。
尤浩戈则是现场唯一随意发挥选手,画一张废一张。
学生看得直咧嘴:“尤老师你别画了,朱砂都快让你用没了。”
尤浩戈把三人的成品并排放一块,让学生说区别。
学生拧着眉毛看半天:“我和小秦老板的都是有效力的符咒,尤老师这张是废纸。”
尤浩戈优雅地给他后脑勺来一巴掌。
学生被拍到符咒上面,忽然开窍了:“符咒发挥效力的基础是符文本身其实是缩小的阵法,布阵者灵力越高深,阵法发挥的效力越大。将符咒贴到邪祟身上相当于硬拉邪祟入阵,或困之或诛之。同理,护身符是拉活人入阵加以保护。”
两张成品符纸的符咒阵法已成,无论是否有人佩戴,阵法都是流动状态。
可这阵法除了保护人的那股灵力之外还有朱砂中血液的阴怨气,所以佩戴者才会不同程度地倒霉。
若非自身气运太差,佩戴者轻易也不会出大事,因为符咒本身还是在保护佩戴者的。
再看尤老师那张废品,阵法没能运行起来,藏在朱砂里那点不好的东西很快就会消散掉。
这样的符咒既不会给人带去霉运,遇到危险也不能保护佩戴者。
秦悠摸摸下巴:“我记得展出那幅遗作是个圆融的整体。”
尤浩戈纠正道:“是还差几笔没画成的残缺品。”
那幅画的成品类似于有效力的符咒阵法,可因为画家的猝死,那幅画成了“废品”,颜料中好的不好的“添加剂”都在岁月的流逝中消散了。
这也是尤浩戈和秦悠直面那幅画却没发现异常的原因。
若是画家顺利完成了那幅画,那幅画又会是什么样?
学生举手抢答:“除非画是一道道符咒作基底,形成更大的符咒阵法,否则那幅画连最基本的保护作用都没有,却可以把阴怨气困在其中,挂在谁家谁玩完。”
尤浩戈惋惜地撇撇嘴:“可惜差了几笔,不然这幅画要封神了。”
要是画作完成了,搞不好连画家的魂魄都会被吸进去,到时候可就不是一股念力来回摔画框这么简单了。
秦悠:“那幅画没画完,定制者会不会再画第二幅?”
尤浩戈:“肯定会,不过下一幅画里的阴怨气跟这些也许就不是同一份了。”
他甩甩符咒。
秦悠若有所思。
只有学生全程懵逼。
~
秦悠认为定制画作的执笔者不能太有钱。
这样定制者才有理由提供更“好”的颜料,且不用担心被画家偷偷换掉。
定制者在小作坊里选了第一个画这幅画的人。
那第二个大概率也会出现在这座城市里。
秦悠向画廊负责人要来那幅画的照片,通过小作坊里的画家们在他们本地的小圈子里放出消息——这幅画自带诅咒魔力,上一个画家就是被这幅画索了命。
自以为抱住粗大腿的那个学生成了这则谣言的源头。
画家们说那位玄易学生查害人符咒查到小作坊,这才发现了隐藏在那幅画作中的玄机。
学生表示:“万一咱们猜错了怎么办?”
尤浩戈:“那黑锅就是你一个人背。”
学生:“QAQ”
画家的圈子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人受生活所迫改行再不碰画笔。
也有人遇到伯乐飞升成知名艺术家。
有人本身就不差钱。
也有人穷困潦倒却在某一天神秘暴富。
有人爱炫耀,也有人不喜欢显山露水。
消息传播了几天,真有一个最近突然发财的画家偷偷通过学生那个帖子给他发私信,问他那幅画是不是真的暗藏杀机。
学生给他回了画廊里那幅画闹事的现场图。
画框满天飞,又是玄易学生出品。
这在私信那人看来等同于前一位画家被画作害死的实锤。
对方立马求约见。
学生抱着手机在房间里蹦跶好几圈,然后一脸高人范儿回复了自己的宾馆房间号。
尤浩戈托着腮帮子,一副牙疼的模样:“第一,这是宾馆,你再蹦那么大动静小心楼下投诉。第二,玄易是个正经学校,你是个正经出来锻炼的正经学生,啥都没说先报房间号容易被扫黄队抓走你知道不。”
不等学生辩解,敲门声响起,那位画家到了。
开门的学生一惊:“这么快?”
他看看门外,没有扫黄的警察同来。
看起来跟学生年纪差不多的画家赔笑:“我就住你楼下。”
学生:“……你刚才是不是要投诉楼上来着?”
看画家那一秒变尴尬的模样,学生危险地眯起眼睛。
画家很懂人情世故地狂拍马屁:“这都能算出来,大师真乃神人也!”
~
这个画家并不知晓定画人的具体信息,但画作完成之后总要交付给人家,这就是可查的线索。
根据画家提供的寄画地址,玄易查到了一位在本地有家小公司的土豪。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幅画居然就挂在土豪自己家。
秦悠在土豪家里看到那幅画时都惊呆了。
土豪看到几位玄易师生登门也很懵。
两边互通过信息,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土豪是典型的暴发户,有点小钱之后就想搞搞品味,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上流人士。
动辄七八位数的知名画作他不舍得买,挂赝品又跌份儿,所以他找上了画工不错出价合理的小画家搞画作定制。
具体要画什么也不是他要求的,是猝死那位给出方案,他觉得看起来不错就同意了。
贵重的颜料也是那位画家自己选的,他给报销。
秦悠和尤浩戈站在画作前面看半天,这画貌似确实没什么问题。
从土豪家出来,秦悠和尤浩戈都有点低气压。
满心以为要见结果的学生不停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图是上一位画家构思的,颜料也是他准备的,难道是他跟土豪有仇,没想到害人不成反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了?还是有人要害那位画家,故意给他有问题的颜料,整件事跟画作无关?”
尤浩戈猛地站住。
那学生一脑门怼他后背上。
学生没怎么地。
尤老师被撞得扎进了路边花坛。
学生赶紧把他抢救出来,小心翼翼摘掉他脑袋上的花花草草。
尤浩戈虎着张脸。
学生噤若寒蝉。
秦悠坐到尤浩戈身边,深刻反思:“咱们就不该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一个人的脑洞再大,也架不住他们这么多人的二次脑补再创造。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能动手绝不动脑,所以从来都没出过错。
这次上来先动脑,整件事就变成了没有线头的毛线球。
秦悠:“其实咱们有个不用动脑的线索。”
那罐混了血的朱砂。
他们把朱砂送到警局,由警方做科学鉴定分析。
结论是血迹属于年初某位凶案受害者。
他被砍杀在售卖绘画材料的店铺前,据侦办这起案件的警员说现场十分血腥。
学生瞠目结舌:“是巧合?”
尤浩戈:“不然呢?有人要害画家和土豪,提前预知画家去哪买画材,再雇人去那家店铺门前随机砍死个人,喷出来的血精准喷溅到画材上,店家因为画材太贵而没有丢掉、继续售卖并且正好卖给猝死的画家?”
学生听得直咧嘴,这种可能性,老天爷亲自策划都够呛能顺利实施。
秦悠把玩着那罐剩下大半的混血朱砂。
从符咒害人所衍生出来的这些事都是意外,可那位画家的猝死却大概率与混在朱砂中很难肉眼分辨出来的鲜血有关。
怪不得画家会在画作上残留那么重的念力。
说不定他不是猝死,而是被循着自己的血液找上门的被杀者亡灵害死的。
真相如何,也许要永远淹没在时光的长河里。
她把朱砂装进自己的大包,这种又能驱邪又能招邪的原材料以后说不定能发挥出怎样的神奇功效呢。
学生悻悻地:“我还以为挖出来一个惊天大阴谋,没想到这就只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巧合。”
尤浩戈戴好眼镜,又成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每一个巧合都必须深挖,但挖开之后也许就是巧合。只要你挖得够多,总有一天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学生握拳:“我记住了,瞎猫老师!”
尤浩戈一巴掌给他抡到花坛里吃草去了。
第203章
尤浩戈坚定坚决地拒绝再跟这个学生玩耍,跟秦悠两个开着灵车走了。
学生顶着一脑袋草叶,可怜巴巴蹲在路边。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躺在医院里的他更符合瞎猫定位,而撞上来的秦悠和尤浩戈其实是“死耗子”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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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浩戈一上车就把眼镜摘了:“他什么意思?我瞎吗?我眼睛这么好看!”
秦悠赶忙安抚:“对对你的眼睛天下第一好看。”
尤浩戈:“还是小秦同学有眼光。”
他把眼镜一戴,惊世颜值瞬间下跌成路人甲的水平。
秦悠偷瞄着后视镜里的尤老师,忽然觉得野生金渐层伪装成瞎猫什么的,也挺好的。
俩人回到宾馆,商量着下一步的去向。
理论上,他们这一趟的所有任务都结束了,可以回家了。
可他俩都认为才出了符咒致使人倒霉这档事,他们留下说不定能捡到点赚钱的活儿。
秦悠只带了那块用来刻八卦镜框的大木料,切割开来太可惜了,于是二人先去周边山村看看能否收到木料,再多刻点符牌串珠之类的,借玄易学生的名义卖掉。
秦悠记得埋葬半边死人的坟地附近就有山,有山就有树。
眼下这个季节,靠山的人家都会多囤些木柴来过冬。
他们很顺利地在农户家收到几棵死树,其中一棵还是被雷劈过的。
秦悠如获至宝,抱在怀里不撒手。
农户以为他们是做木雕的大学生,热情邀请他们留下吃晚饭。
秦悠看看黑透的天色,主动询问能否收留他们一晚,他们可以付钱。
农户家就只有一间住人的房子,一张大床。
其他人家离他家有点距离。
秦悠和尤浩戈懒得折腾,披着旧被直奔后头猪圈。
猪圈很大,如今就只剩一头老母猪。
秦悠和尤浩戈强势入驻它隔壁,惹得老母猪趴在格挡的矮墙上好一阵看。
秦悠点起蜡烛,专心致志刻木头。
尤浩戈百无聊赖,跟老母猪聊天:“我看你面相跟普通家猪不太一样,你不会是混了野猪的血统吧?”
老母猪小眼睛斜楞他,跟看神经病似的。
尤浩戈戳戳猪鼻子。
老母猪张了张嘴。
尤浩戈:“猪是杂食动物,实在没得吃的时候是会吃人的,你吃过人吗?”
老母猪哼哼,看上去是想通过尤浩戈来尝尝人是什么味。
尤浩戈:“猪被人类驯化的年头有点多,大多数家猪不会主动攻击活人,但是吃死人就吃得很溜,你吃过死人吗?”
老母猪学着野牛那样前蹄刨地,很想把尤浩戈创死再回答他这个问题。
秦悠刻完一个符牌,放下工具活动僵硬的肩颈筋骨。
再看尤老师,已经跑去有猪的那头跟猪看星星看月亮去了。
老母猪吃着尤浩戈从农户那买来的大白菜,两只大耳朵贴在脑袋上,任凭尤老师嘴皮子磨出泡来也没有一个字能钻进它的头脑。
尤浩戈也不在意,每当他需要老母猪给他捧哏,他就喂一片菜叶子。
秦悠相信精神病院里都看不到如此刺激的一幕。
一棵白菜吃完,老母猪对再无利用价值的尤浩戈弃之如敝履,往角落一躺,睡觉去了。
尤浩戈跨过矮墙,坐在秦悠对面唉声叹气:“好好的一头猪怎么能这么不思进取,我用心点化,它是一个字都不听。”
秦悠被他逗乐了:“要不你给它看看手相?”
尤浩戈:“算了吧,越看越饿。”
俩人裹紧破被缩在避风的角落里昏昏欲睡之际,山间树丛摇摆,呼呼的寒风直吹过来,裹挟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秦悠腾楞坐起来。
隔壁那头猪跟她同款姿势,正扒着猪圈围墙,两只小眼闪烁精光。
秦悠:“你不会是被尤老师点化成精了吧?”
老母猪翻个白眼,三百斤起步的肥胖身躯矫健地跃出猪圈。
秦悠:“……”
不知何时站到她旁边的尤浩戈迈开长腿跨了出去,后面那只脚的脚尖刮在墙头上,人裹着被子就摔地上了。
秦悠赶紧从门出去把人扶起来。
尤浩戈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俩人做贼似的追着那头猪进了山里。
山中月色明亮,一层层雾气拔地而起,逐渐向半空弥漫。
有点像仙境。
但更像聊斋。
老母猪趴在月光最亮的空地上,仰头闭目深呼吸。
秦悠低声对尤浩戈说:“我只听说过狐狸拜月,猪也拜月啊?”
猪耳朵呼扇呼扇,横着一躺,睡着了。
秦悠:“……”
尤浩戈率先走过去,在猪腿上轻轻一踢:“别装了,赶紧起来,要不死人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老母猪睁开一只小眼,上下打量尤浩戈。
尤浩戈森森一笑:“你猜是你吃我的概率大还是我吃你的成功率更高?”
老母猪不情不愿站起来,甩着小细尾巴跟在二人身后。
秦悠问:“山里真有死人?”
尤浩戈:“现在有可能还是活人,待会儿就不好说了。”
秦悠闻到那股奇怪的气味更浓郁了。
尤浩戈说那是封闭了千百年的古墓特有的味道。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咱们不会是遇上盗墓贼了吧?”
尤浩戈一指那猪:“你问它。”
老母猪越过他俩,越跑越快。
秦悠追都追不上,累得扶树直喘。
尤浩戈御剑载着她,俩人跟鬼似的飘飘忽忽在后头跟着。
那猪偶然间回头,吓得一脑袋撞到树上,半天没能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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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有个新挖出来的洞穴,周围有粘腻的腐臭液体。
秦悠皱眉:“这不是死人烂出来的尸油么。”
她细看洞穴边沿的土堆朝向,惊讶地发现这洞是从里面向外挖的。
从外面向古墓里打洞的是盗墓贼。
从古墓里头往外打洞的是什么就不一定了。
秦悠拉着尤浩戈躲到旁边的树后。
老母猪迈着小碎步来到洞口,粗长的鼻子探进洞穴嗅了嗅,随即转身朝村子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悠和尤浩戈立马跟上,追出好几里地,他们看到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狂奔。
老母猪突然加速,将那“人”扑倒在地,一口咬住它的脑袋。
听到头骨碎裂的声响,秦悠毛骨悚然。
没了脑袋的“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喝醉酒似的来回转圈。
老母猪拱着它往深山里走。
又是那个新挖出来的洞穴。
老母猪把没了头的尸体推进去,然后用后腿将坑洞堵死。
秦悠被老母猪这套熟练的流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母猪瞥他们一眼,溜达着往农户家走去。
到了那片月光最好的区域,它往地上一躺,舒服得直哼哼。
尤浩戈把被子铺到旁边:“这是个吸取天地精华的好地方,小秦同学快来,咱今晚就睡这了。”
秦悠躺在月光里,心却是跳得要罢工了,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猪啃人脑的画面。
她看看安心躺在猪旁边的尤浩戈,很想问他不害怕猪把他也啃了么。
尤浩戈不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这头死猪还不敢吃活人。”
老母猪很不满地给了他一蹄子。
尤浩戈立马坐起来,扬言要吃红烧肘子。
秦悠表示:“我最近都不想吃肉了。”
尤浩戈说这山里确实有个古墓,里面有很多死人。
是殉葬者是墓主,还是这些年来死在墓里的盗墓贼就无从得知了。
这头猪跟秦悠家的老牛是差不多的际遇,突破了生死大劫成了精。
就像老牛一心保护秦悠那样,这头猪要保护这个村子,保护养它的那家农户。
尤浩戈吸一口月光:“这里天地灵气浓郁,动物容易成精,人会长寿,死人也更容易诈尸。那座墓里的死人会赶在月色最好的夜晚爬出来,可惜它们没能成为有思维专心修行的僵尸,它们只会害人。”
老母猪自然不会允许它们伤害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当有死人爬出古墓,它就会在半路阻击它们。
一头刚成精的猪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死人咬零碎了。
尤浩戈:“我猜它肯定是在实战中总结出了经验,咬掉人头就能让死人们消停点,这样再把它们赶回古墓就不怕它们再出来了。”
秦悠:“咬掉也不一定非要吃掉吧?”
尤浩戈:“猪是杂食动物。”
秦悠:“……”
尤浩戈:“它没把整个死人都吃掉已经很难得了。这是头好猪,以后说不定能成为这座山的山神呢。”
老母猪赏他一记“算你有眼光”的小眼神,甩着小尾巴回家了。
秦悠:“我们要回去吗?”
尤浩戈:“回去干嘛,给那臭猪当夜宵么。”
秦悠:“……”
第204章
早上从山上下来,尤浩戈先来一兜猪肉大包子。
秦悠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尝了一口。
一大兜肉包子愣是没够俩人吃。
回到宾馆,秦悠专心刻了一天木头,符牌和串珠编织成的手绳项链在夜市上特别畅销。
俩人一转头就把卖小商品的钱拿去街对面的小吃摊上消费掉了。
除了卖货,秦悠还接了两天本地接尸体的活儿。
本地殡仪馆共有两辆灵车加四名司机。
四个人里有两个深受倒霉符咒所害,不是受伤就是生病,请了几天假。
余下两名司机不歇班倒也能维持灵车的基本接送业务。
结果其中一辆灵车比人更快罢工了。
秦悠原是想把灵车租出去,自己该干嘛干嘛。
可谁敢开自己会跑会定位的灵车。
于是殡仪馆只能把秦悠和尤浩戈一块雇走。
秦悠是名义上的司机。
尤浩戈充当临时搬尸工。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尤浩戈扯扯自己身上的搬尸专用服:“搬两天尸都不如我去街边看个手相赚得多,有点亏啊。”
秦悠劝他想开点:“能给钱就不错。”
尤浩戈觉得是这个道理,数数他们过手的尸体,大多都是白嫖来着。
本地的运尸流程相对正式,也更正经。
比如搬尸,那真就得出力气。
他们要运的第一具尸体是个四百斤的胖子。
尤浩戈的胳膊差点脱臼也没能让这位动动地方。
他往人家门口一坐,当场罢工。
家属只得好烟好酒大红包伺候,求着他赶紧把人搬走,不然要误了家属精挑细选的“出门”时辰。
尤浩戈捏捏红包:“是不是让那位准时准点从家里出去就行,不用管方式方法?”
家属咧嘴:“起码得是一整个人出去。”
尤浩戈摆手:“我又不是碎尸狂魔,不能把你家大哥切零碎了。”
他在包里翻翻找找,选了张能驭尸的符咒。
这还是上次帮章老师到处找僵尸时从被控制的僵尸身上撕下来的,被他私藏了。
他掐了个手决在死人脑门上一拍,再把符咒往他身上一贴。
死人腾地坐起来。
家属吓得叫声都劈叉了。
尤浩戈一指门口:“自己下楼,车在门口等着呢。”
死人紧闭双眼两臂前伸,直挺挺撞门框上了。
尤浩戈手动帮他调整方向,可算是让这位能把搬尸工压死的大哥自己下楼上车。
秦悠看他要撕符咒,提醒道:“到了殡仪馆那头还得你搬下车呢。”
尤浩戈果断缩回手,让大哥贴着符纸走这最后一程。
殡仪馆的人看到尸体贴着符咒自己走下车,看尤浩戈和秦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尤浩戈示意他躲开点别挡死人的路,一面老神在在道:“都算在工资里,我不会多收你钱。”
对方咽咽口水:“那就好,下一趟你俩奔城郊吧,那停着好几具没人敢运的尸体呢。”
~
所谓没人敢运,一是因为死得比较惨,二是因为那两个请了假的司机就是在拉这些尸体时出的意外。
连那辆罢工的灵车都是在装上了这几具尸体之后抛锚的。
专门运死人的灵车都不敢上门,其他车就更不敢运送这些尸体了。
秦悠和尤浩戈一路上都很好奇是怎样的尸体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实地一瞧,就是几具停在城郊小医院太平间里的普通死人。
院方开具的死亡证明写着:病故。
尤浩戈挨个查看:“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咋就没人敢运呢。”
死人开口了:“是啊我们没什么特别的,赶紧把我们拉走吧。”
尤浩戈:“……”
秦悠:“你们能自己起来么?”
死人:“我们要是能自己起来,早就自己去殡仪馆了,还麻烦你们干嘛啊。”
秦悠:“……”
俩人被死人怼得无话可说,赶紧推车把它们搬到灵车上送回殡仪馆。
殡仪馆接收尸体的人看他俩像在看怪物。
尤浩戈:“我们什么都没干。”
他戳戳刚搬下车的死人:“你得给我们证明啊。”
死人死得很安详,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尤浩戈挽袖子作打人状。
这下人家看他俩跟看神经病是一样的了。
看对方一次性付清两天工资并告知他们明天不用再来时,尤浩戈和秦悠很不开心。
秦悠:“说好干两天的活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尤浩戈:“就是,干一点算一天,干一天活给两天钱你们这是侮辱谁呢?”
对方可能是觉得精神病人都没有这么算账的,敷衍着分派给他们一个外出运尸的活儿。
一天跑这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运尸地点位于深山老林,那里零星分布着一些村落,人们死后通常就地土葬。
这次是他们主动要求将死者运送到殡仪馆火化。
殡仪馆的人手和车都很紧张,原是叫他们自己想办法送过来。
那边没有能装尸体的机动车,牛车马车运一趟中途得过夜,死人没法安置,跟车的活人也没地儿过夜。
现在交给秦悠的灵车,两全其美。
相比于在市区里跑来跑去运尸体,不间断地感受不同家庭失去至亲的悲伤,秦悠宁愿接手这样的工作。
出了城市,道路变得崎岖起来。
灵车像个老弱病残,左晃两下右晃两下,艰难地往前出溜着。
窄窄的山道没有任何遮挡,下面是直上直下的山涧。
秦悠扒着车窗,越看越眼晕。
尤浩戈一派无所谓的模样:“真翻车了我御剑载你上来。”
灵车喇叭乱叫,很不满尤浩戈只救秦悠不救它的行为。
险之又险闯过这一关,前面是一条架在河上的索道。
秦悠对着湍急的河水发了半天的呆,才想起来问殡仪馆是不是给他们指错路了。
对方狂拍脑门:“我给你指的是近路,忘了你们是开车去收尸的。你们先退回到大路上,从右边的小路拐进去……”
秦悠果断挂掉通话,跟尤浩戈御剑过河。
这确实是一条进山的近路,过了河再走二十里地就是他们要接尸体的村子。
尸体停在村口的草棚里,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秦悠和尤浩戈要来死亡证明等一系列手续,打算用盖尸的白布裹着尸体御剑原路返回。
灵车还在河那边等着呢。
秦悠一把掀开白布便瞧见了尸体脖颈上的伤口。
尖尖的两个齿痕,跟她家蛇精咬出来的痕迹很像。
但蛇这种要么躲着人走要么靠毒素取胜的物种,通常不会往人的脖颈上咬。
她让尤浩戈看伤口。
尤浩戈的眉头立刻锁紧了:“这是僵尸咬出来的。”
秦悠恍然,再看伤口确实跟电影里僵尸咬出来的伤口很像。
她记得夏令营时老师们给她科普过,僵尸有主观意识,不会轻易咬人,除非彼此间有恩怨,或是被人操控。
再或者,就是咬人的僵尸并没能成为真正的僵尸。
就好像那位帮她从镜子里出来的僵尸小姐姐,若那晚没能及时出土就会变成凭本能害人的行尸。
秦悠摸不准眼前这位死者的死是哪种情况造成的。
尤浩戈找来村长和家属,详细追问死者的死因。
几人起先什么都不肯说。
尤浩戈一张符咒贴到死人脑门上,死人直挺挺站起来,满面狰狞。
几人吓得摔倒在地,咕哝了好半天才道出详情。
死者是在山中砍柴时跌倒撞伤头部,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过世的。
死亡证明做不得假。
人死之后,家属按照村子的老规矩土葬。
前一天埋进土里,第二天就自己爬了出来,脖子上多了这样一个伤口。
村里人认为这是要尸变害人的前兆,赶在死者还能老老实实躺着的时候赶紧送去火化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怎么把死人送出去成了最大的难题。
秦悠:“你们就没想过危险的不是他,而是给他脖子上留下伤口的东西吗?”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似是才想明白利害关系。
秦悠和尤浩戈在家属引领下去看了死者土葬的墓穴。
算不上风水宝地,就是个普通的埋骨之所。
坟包上的土从外向里挖掘,也就是说是外力挖开墓穴,而不是死人诈尸。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秦悠还是用绳索将死人的手脚都绑住,今晚他们够呛赶得回去,得确保死人今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随即二人拒绝了村长和家属的邀请,抱着破被在坟地安营扎寨。
道路都不通的偏远山村里,手机信号竟然是满格。
尤浩戈闲来无事在教师群里潜水,被他逮住个接了新任务来附近城市出差的幸运群友——章老师。
章老师御剑而来时,嘴里还叼着半根没啃完的黄瓜。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黄瓜眼熟。
章老师:“对,这就是你菜园子里的黄瓜。”
秦悠:“……”
章老师:“我给你留钱了,要不你家那几个能把我当黄瓜啃了。”
秦悠想起老母猪啃人头,脸色一下就不好了:“求别说。”
章老师:“咋的呢?”
秦悠:“主要是馋肉包子了。”
章老师实在想不通前后对话的逻辑关系,眼巴巴向尤老师求助。
尤浩戈把他拉到坟前:“你躺里头。”
章老师很听话躺了进去。
尤浩戈卷铺盖要走。
章老师:“你干嘛去?”
尤浩戈:“回去睡觉啊。”
章老师:“那我呢?”
尤浩戈:“你不是躺坟地里了么。今晚有僵尸来咬你你就揍它,没有你就睡里头。”
章老师:“你俩的活儿就坑我一个人啊?”
尤浩戈从工资里分了一部分出来硬塞给他:“这是你的血汗钱。”
章老师看向秦悠。
秦悠掏出工资,再塞回她自己的兜里:“忘了告诉你,我家黄瓜涨价了。”
章老师:“……”
第205章
说归说闹归闹,到了夜里,仨人谁都没走。
章老师仍是躺在坟墓里那个。
秦悠和尤浩戈裹着破被缩在远一点的平地上。
章老师没能分到被子,不过以他的修为,目前这气温下确实用不着靠被子取暖。
他看看死者脖颈伤口的照片,百无聊赖地往坟土上浇水和泥玩:“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我飞到半路还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对降落点。”
尤浩戈:“你猜我分给你的血汗钱是打哪来的?”
章老师赶紧掏出钱来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地看:“不会是字面意思的血汗钱吧?”
尤浩戈送他两枚大白眼。
章老师:“我帮你们摆平那咬人的僵尸,你们也得帮我去办出差任务。”
尤浩戈:“那你把血汗钱还我。”
章老师嘿嘿笑着把钱揣起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尤浩戈大长腿一阵乱踢,把章老师埋坟里了。
章老师顽强地把脑袋钻出来:“我那活不好弄,本来也是要求你们帮忙的。”
尤浩戈用鞋底对着他,左右晃了晃。
章老师:“不要这么无情嘛。”
尤浩戈饿虎扑食把章老师按到坟坑里:“你还我血汗钱!”
章老师誓死要拉尤老师共沉沦:“不给不给就不给。”
秦悠嫌他俩吵,戴上耳机打算玩会游戏。
一转身,她瞧见树杈上蹲着个猴儿。
秦悠顿时僵住,想叫坟里那二位静音,又怕自己一出声会被那猴儿盯上。
她摘掉耳机,使劲揉揉眼睛。
不是她眼花,也不是角度问题。
树杈上的确实是个猴儿。
从体积上看跟她蹲着差不多,但头部明显要比她小得多,身上的毛发有疏有密干枯毛躁,不是死人死后长出来的那种毛,更不是能控制尸身的菌丝。
野猴儿不太可能大半夜往人堆里扎。
莫非是它把死人扒出来,还咬了一口?
就在秦悠摸不准这猴儿出现在这里是要干嘛之际,那猴儿突然动了。
它以迅雷之势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奔坟坑里的尤浩戈和章老师。
秦悠大叫示警。
那猴儿身体下落的同时扭过头来。
秦悠心头一凛,这猴儿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秦悠的大脑还没有想明白红眼睛对于一只猴意味着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破被抡飞过去刚好盖住那只落地的猴儿。
她的人也扑了过去,死死压住被子。
那猴儿在被子下面剧烈挣扎。
两颗尖厉的牙齿刺穿被子。
要不是秦悠躲得快非被它咬穿手掌不可。
尤浩戈一手按住章老师,探出头来正瞧见两颗从被子里呲出来的尖牙。
他抓了一把章老师和好的泥巴。
秦悠掀开被子。
那把大泥精准地抛进那猴儿大张的嘴巴里。
那猴儿再怎么厉害,嘴巴闭不上也咬不了人。
仨人把它围在中间,强势围观。
那猴儿恼羞成怒,眼里血色更甚。
章老师惊讶不已:“这居然是个僵尸猴儿!”
秦悠:“猴儿也能变僵尸?”
章老师:“能啊,谁让猴儿和人是近亲呢。”
可再近也是两个物种,人是万物之灵,猴儿在修行天赋这块可能还比不上牛蛇鼠狐。
动物也会精心挑选坟冢,力保自己死后不会成为其他动物的口粮。
猴子也是如此,它们会挖地穴来埋葬至亲猴儿。
但猴子诈尸的频率比人类要低得多。
事实上,任何一种动物濒死的怨念都没有人类来得那么强烈。
而怨念是死后诈尸化鬼的主要诱因。
章老师简直想把这只变成了僵尸的猴子供起来:“这可是宝贝啊,百年难得一见。”
尤浩戈:“让它咬你一口,你百年都忘不了。”
章老师豁出被猴儿咬也要把它活蹦乱跳带回玄易。
秦悠把渔网借给他。
章老师连夜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仍是在坟地里过了一夜,没再发生其他事。
天亮后二人去对比了死者脖颈上的伤口,跟僵尸猴儿的齿痕对得上。
尤浩戈结印在死者身上拍了几下,确保死者不会诈尸。
家属得了保证,也不想再拉去火化了。
他俩帮着家属重新下葬。
秦悠在坟前点了三支香。
烟气直直飘起,随风消散。
~
二人从山里回到殡仪馆,天都黑了。
殡仪馆的人正准备下班,瞧见他俩吓了一跳。
尤浩戈出具了村长开的证明,让殡仪馆报销灵车来回的油钱以及超时的工资。
被章老师夺走的血汗钱在殡仪馆这又赚回来了。
他俩回宾馆休整一夜,然后在章老师催命般的催促下赶去隔壁城市。
章老师的出差任务本质上很简单:驱鬼。
有个恶鬼害了好几条人命,在本地的大师追捕过程中附身在这位大师身上。
简单的事情自此变得复杂。
大师尚有一丝神智,章老师所有试图将恶鬼从大师身上驱赶出去的手段都会被大师看破。
大师洞悉等于恶鬼提前掌握对手的进攻策略。
如果章老师要使用强硬手段,恶鬼就抱紧大师的魂魄要上演一出鱼死网破。
章老师生怕驱鬼过程中伤害到大师的魂魄,正愁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尤浩戈和秦悠就自投罗网了。
于是一个人发愁变成了三个人发愁。
秦悠:“把大师敲晕了再动手不行么?”
章老师:“恶鬼时刻刺激着大师的魂魄,哪是那么容易晕过去的。”
秦悠:“晕就行,不用过去。”
章老师:“?”
秦悠找来一个大号铁皮水桶,把它扣在章老师脑袋上,用木棍敲桶底。
章老师的眼睛里全是蚊香圈,说话都自带回声:“小秦老板你干嘛嘛嘛……”
秦悠拿掉桶看看他:“晕了。”
秦悠和尤浩戈拎着桶去找大师。
大师大喇喇坐在工作室里,两只凶光毕露的眼睛里渗着绿光。
秦悠瞅瞅开着的门:“营业不?”
大师狞笑:“营业啊,小姑娘遇上什么麻烦了?”
秦悠掏出菜刀:“打劫。”
大师怔了怔,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尤浩戈冲了进来:“举起手来!”
秦悠立马举手,还给大师递了个眼色。
大师出于本能也举起了双手。
这都不用大师“翻译”,恶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面进来这个肯定是警察,要不让举手干嘛。
它和大师都没有料到,尤浩戈接下来的台词是:“我也抢劫。”
恶鬼&大师:“……”
尤浩戈拎着水桶,桌上有什么都划拉到里头。
大师目光阴沉,双手缓缓放下。
尤浩戈反手就把水桶扣他脑袋上。
秦悠一菜刀拍在水桶底。
躲在外头的章老师捂着自己的耳朵,脑瓜子嗡嗡的。
大师被这一菜刀拍得眼神迷离。
秦悠立刻在他身上来几道符咒。
尤浩戈拿开水桶,结印在大师脑门上狂拍。
章老师也闪进来,五指在大师面前虚虚一抓,一道墨染黑影被抓了出来。
就在三人以为胜利在握的关头,那恶鬼把握住自身与大师最后的连结,操控大师的手把铁桶打到地上去。
巨大的响动令章老师微微分心。
恶鬼抓住这个时机猛地挣脱他的束缚要缩回去。
尤浩戈结印按住大师印堂,保住大师额前的阳火,坚决不让这恶鬼再回去。
恶鬼眼中绿光大盛,闪身躲开秦悠和章老师的攻击,箭一样射进了尤浩戈的身体。
尤浩戈身体一僵,双眼立时呆滞起来。
秦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章老师急得冒了汗。
尤浩戈嘴角抽动,发出阴森的咯咯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尤老师的声音回归:“你说你躲哪不好,非往我身上钻。”
嗓音一变:“有何不可?”
尤浩戈:“我是无所谓,就看你抗不抗得住了。”
恶鬼正要再问,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炸雷从天而降,落在工作室门口的街道上。
第二道雷紧随而至,拐着弯冲进屋里,正劈在恶鬼附身的尤浩戈身上。
一阵火化带闪电,尤浩戈成了个碳烤小黑人儿。
他眼中的绿光彻底消失,一缕残魂从他身上飘了出来。
正是那恶鬼。
尤浩戈晃晃脑袋,瞅瞅黑黢黢的自己:“啧啧你这也太不禁劈了,一道雷就废了。”
他催章老师:“还不赶紧把恶鬼收了。”
章老师快哭了:“老尤你要挺住,我这就给你叫救护车。”
尤浩戈摆手:“救护车就不用了,你把我血汗钱还我吧。”
章老师赶忙掏钱,连他自己钱包都塞过去了。
尤浩戈往兜里一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秦同学想吃什么,有冤大头付账,我请你吃大餐。”
章老师:“……”
第206章
饭桌上,章老师仍没有从天打雷劈的震撼和惊悚中回过神来。
他再三确认:“老尤你真的没问题吗?哪不舒服可别硬挺着。”
一个人干掉一整个大肘子的尤浩戈:“你觉得我像有问题么?”
章老师一个劲点头。
尤浩戈看向秦悠。
秦悠理智上认为尤老师啥事没有,情感上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尤浩戈气愤地一拍桌子:“再给我上个肘子!”
尤浩戈越吃,章老师心里越没底。
尤浩戈把空钱包扔给他。
章老师更没底了。
秦悠却是彻底放心下来,赶在尤老师风卷残云之前抢下一块肘子皮。
章老师食不下咽,快被白米饭噎死了:“老尤你跟哥说说为啥会被雷劈,是不是当初救我那事……”
尤浩戈轰苍蝇似的让他闭嘴。
秦悠充当忙着啃骨头的尤老师的嘴替:“你那事都过去多久了,排着队要劈尤老师的雷多了去了,你要劈得重新排号。”
章老师有点不信:“那今天?”
秦悠:“我猜是老天终于逮住个能劈尤老师的机会吧。”
尤浩戈打个响指:“还是小秦同学聪明。我的命多硬,那哥们命数已尽变成鬼了还敢往我身上钻,我敬它是个傻子。”
章老师:“……”
尤浩戈:“不信啊?要不你再找个鬼附我身上试试,正好帮我消掉几个排队劈我的雷。”
章老师琢磨半天:“可雷还是劈在你身上啊,你真没事?”
尤浩戈秒变愁眉苦脸狂叹气:“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实话跟你说了吧,刚才劈我的雷就是为你招惹来的,我不提是不想你有心理负担。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把你的符咒法器钱财都送给我做酬谢,我什么都要,不挑的。”
章老师起身就走。
~
章老师暂住在被附身的大师家里。
如今恶鬼被俘,大师虚得跟要断气似的。
他客气地给秦悠和尤浩戈也安排了房间便回屋休息去了。
秦悠站在比她新房都大的客厅里,羡慕坏了。
尤浩戈在公共区域转了一圈:“风水不错。”
章老师往沙发上一躺,两手死死攥着钱包,后知后觉肉疼得紧。
尤浩戈打个饱嗝:“小秦同学喝饮料不?”
秦悠点头。
尤浩戈看向章老师。
章老师翻身面朝里,坚决跟这饭桶划清界限。
尤浩戈浑不在意,顺手从大师冰箱里找出两罐冰汽水,分给秦悠一罐。
章老师翻回来:“老尤你悠着点,这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
尤浩戈:“我这是不想浪费,他马上还有一劫,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呢。”
章老师浑身一凛。
秦悠也不禁坐直了。
尤浩戈把罐装汽水开出了爆炸的音效,满足地吸溜一口:“现在他死不了了。”
章老师:“为什么?”
尤浩戈:“因为我白喝了他的汽水,不想欠他的人情。”
章老师:“……”
~
入夜后,偌大的豪宅里阴气森森。
秦悠裹着被子坐起来:“屋里比坟地都冷。”
章老师也冻够呛:“前两天不这样啊。”
尤浩戈:“前两天他自己就是个脏东西,谁会跑到他家里来闹。现在恶鬼被抓他正虚弱,以前被他得罪过的妖魔鬼怪怎么会放过复仇的绝佳时机。”
响应他这话似的,好几条鬼影强行突破门口的风水屏障闯进室内,拦在三人面前。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后退,突显出章老师的战斗主力站位。
章老师的白眼要翻上天了,数道符咒齐射。
鬼影并不硬碰,躲开符咒便跑。
章老师要追。
尤浩戈叫住他:“鬼也曾经是人,调虎离山车轮战,人家玩得溜着呢。”
章老师望向大师虚掩的房门:“要不要进屋守着?”
尤浩戈:“守在这也是一样。”
因为大师嗅到邪祟气息,扶着墙走出来了。
看大师那张堪比白纸的脸,章老师还以为他灵魂出窍了。
大师手软脚软,走两步就得歇歇。
这次被恶鬼附身时间过长,他跟恶鬼间又争斗不断,对他身体和灵力的消耗都太大了。
他想动手驱鬼,奈何站都站不稳,结出来的印都不如秦悠描摹的鬼画符威力大。
章老师让他踏实坐着:“你这条命我们尤老师承包了。”
尤浩戈把大镰刀架到章老师脖子上:“你信不信我把你也承包了。”
章老师:“我信,你觊觎我家产也不是一会半会了。”
尤浩戈把他甩去陪大师坐着,腾出地方来方便他抡大刀。
秦悠躲在尤浩戈身后捡漏,给那些被划拉倒却没受伤的鬼贴条。
大师叹为观止:“玄易这是更新作战模式了?”
章老师正色澄清:“这是他们的小团伙个人行为,与玄易无关。”
大师:“哦,那玄易应该升级一下老古板理念了。”
章老师:“……”
前面进来的都是探路小鬼,真正要来找大师晦气的都是秦悠和尤浩戈对付不了的狠角色。
俩人很光棍地撒腿往院子里。
恶鬼厉魂不明就里,跟着追了出来。
摘了黑花停在院里的灵车闪烁车灯,一秒起步前冲甩尾。
一大群鬼集体上天。
尤浩戈把镰刀给了秦悠。
秦悠顶在前面。
尤浩戈返身回屋拖起大师塞进灵车后车厢。
章老师:“这又是唱哪一出?”
车里传来大师的高喊:“我死了,大家都是鬼,看谁怕谁!”
章老师:“……”
尤浩戈拍拍他:“看看人家接受新事物的速度。”
章老师:“我怎么觉得他是让你的铁桶配菜刀敲傻了呢。”
尤浩戈:“怪不得你越来越傻。”
同样被敲过的章老师:“……”
拉过无数死人的灵车遮蔽掉大师本就被消耗得差不多的活气儿,围拢上来的鬼魅也辨不清大师真死假死。
大师嘿哈怪叫,闹鬼诈尸的氛围拉满了。
腾出手来的章老师加入战团,专门对付恶鬼厉魂。
半宿忙活下来,收获颇丰。
最凶的几只鬼被收,其余小鬼跟大师没仇,就地解散。
秦悠数数被贴了条躺一地的鬼:“按个出售能卖不少钱。”
她向章老师伸出手。
章老师:“这怎么能是我付钱呢,你找他去。”
他指向快在灵车里冻成冰棍的大师。
秦悠:“鬼是卖给玄易的,我找人家要哪门子钱?”
章老师狂拍脑门,他怀疑自己真的被铁桶敲傻了。
~
秦悠回到垃圾山,菜园前面的棺材里装了好多钱。
蜘蛛拆掉粘在纸币上防止钱被风吹走的蛛丝,又把熊头拎过来让它把零钱都吐出来,这才开开心心钻回自己的棺材里。
蝉贱嗖嗖跟上去。
蜘蛛一蛛丝给它抽飞了。
秦悠把蝉捡起来,晃了晃:“你冬天死不了吧?”
蝉气咻咻瞪她。
秦悠:“死不了就自己去挑口棺材,别说我不给你分配房子。”
蝉在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扎进鸭子的羽毛里。
秦悠:“……”
行吧,人家不光有房,还有羽绒被呢。
新房晾了这些天,已经可以住人了。
秦悠没舍得大搞装修,而且装修是个需要细心和时间的技术活儿,她没那个闲工夫。
墙上刷个漆就算完事。
她把露天的家电搬进一楼,挑结实又便宜的新木料给自己打一张大号木床放到二楼卧室,再把铁架床搬到客房,就算正式入驻了。
有沈青杨张罗,这次的乔迁宴办得很有规模。
秦悠瞅瞅那张跟她床有一拼的大桌子,这是沈青杨送她的乔迁贺礼。
沈青杨趴在桌上无比怨念:“我好不容易一整个学期都在垃圾山,你可倒好,成天往外跑。”
秦悠哭笑不得,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为了她才住到垃圾山来的。
果然,沈青杨下一句就暴露了他的别有用心:“你和尤老师成天往外跑,同学也都三三两两组队外出锻炼,就我最惨被困在剧组里。”
他哀怨地直瞄秦悠:“你绑架我呗。”
秦悠:“上一个绑架你的现在还在监狱里呢。”
沈青杨挽起袖子:“那就换我绑架你,反正我要跟你们一起出差,这个破戏我不拍了!”
秦悠看他情绪不太对,一问才知道剧组里有两个投资方塞进来的新人,加戏加到起飞,作为男一号的沈青杨三天就拍了两场戏,连走戏ng的时间都算上也俩小时。
就这,剧本还在每天修改。
今天交给沈青杨的剧本是一张白纸,也就是说他明天都不用去片场了。
沈青杨:“如今这个组有我没我无所谓,我还不如跟你们出去玩呢。”
秦悠:“可我最近没有外出计划了。”
沈青杨:“不可能,我问过玄易,尤老师接了好几个出差任务!”
秦悠:“啊,他是去出差了,没带我啊。”
沈青杨倒地不起:“你俩拆伙拆得这么猝不及防么。”
秦悠:“也不算吧,我这一堆活总得有人干呀。”
除了收垃圾,她还有报废法器修复的主职。
频繁出差的老师们送来的法器快把改装成库房的木板房塞爆了。
修复容不得半点分心,秦悠和尤浩戈只能各忙各的。
秦悠:“我这两天不出门,你可以坐小破车去找他。”
沈青杨乐颠颠走了。
秦悠开了灯,把一麻袋法器倒在大桌子上。
大多数都是玄易量产的普通货色,损坏不严重可以顺手修修,严重就直接丢掉,根本不值得费事去修。
这里头有两样实实在在的宝贝。
一个是跟唐老师的八卦镜类似的铜镜,表面全部刮花,像是尖厉指甲挠出来的。
另一个是个陶瓷质地的熏香炉。
所有者给各自的宝贝留了纸条。
铜镜是用来分辨高级僵尸和普通人的。
该老师出差时遇到一个修炼歪门的僵尸,僵尸表面看去与活人无异,只在铜镜中才会显露真身。
僵尸恼羞成怒,用它那坚硬锐利的指甲将镜面挠花。
香薰炉用来点香,不同的香用于不同场合。
使用者要向修行百余年的大鬼打听线索,却不想被路过小鬼撞翻了香炉,这下线索没打听到不说还得罪了大鬼。
两位老师皆是铩羽而归,任务又回到了校方的资料库里。
熏香炉很好修理,作为瓷器甚至不用考虑它修好之后会不会漏水。
铜镜比较棘手,比唐老师当初的八卦镜更难修。
秦悠设想了几套方案都以失败告终,除了抛光后重新篆刻符文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跟重做一面镜子是一样的。
在跟那位老师商量过后,秦悠带上铜镜去了玄易制器系,用专业设备将这面宝贝铜镜的法器属性全部归零。
铜镜光亮如新。
秦悠捧起来,那一瞬间,她在铜镜里看到了两条人影。
一个是秦悠。
另一个,是她自己。
第207章
两张脸迅速重合,就好像突然劈叉又恢复的视觉,只不过是看花眼了。
秦悠的心怦怦狂跳。
制器系老师叫了她好几声,秦悠才回过神来。
谢过老师从玄易出来,秦悠满脑子都是镜中一晃而过的自己。
虽然两张脸长得一样,但前世的她要健康得多,脸颊是圆润的。
她捧着光面铜镜,镜中就只有一张营养不良的瘦削小脸。
就因为这个小插曲,秦悠搁置了今天刻好铜镜的计划。
她把铜镜面朝墙壁立着,赶牛车挨个街区收垃圾,用忙碌来调试心情。
一整天忙完,累得腿都不是她的了。
强撑着洗了个澡,秦悠进屋顺手甩上房门。
不知是她用劲过猛还是砖房不太结实,倚墙的铜镜倒了。
秦悠下意识回头,正看到弹起来的铜镜照出的自己。
只有一个人影。
面颊圆润,四肢纤细却不柴。
这是前世的她。
秦悠的脚如同长在了地上,直到铜镜躺平也没能动一下。
为什么镜子里只有她却没有肉身?
为什么镜中的她脸色那样煞白?
为什么照僵尸的铜镜会照出她从其他世界穿越而来的魂魄?
那魂魄有着生魂的半透明状,与死鬼截然不同,却又透着股比原身死而复生时更加虚弱病弱的气息。
难道现在这副身躯怎么都胖不起来不是女孩体质太弱的缘故,而是因为穿越而来的她吗?
手机铃声钻进她的耳朵,秦悠甩甩一团乱的脑袋,接起电话。
对面的尤老师似乎在快跑,喘得跟要咽气似的:“沈青杨是不是来找我了?”
秦悠:“是啊。”
尤浩戈:“他什么时候出发的,怎么还没到我这呢?”
秦悠的心忽悠一下,沈青杨昨天就走了。
以小破车的速度,都够全国兜一圈了。
尤浩戈正在被鬼追。
秦悠祝他好运之后改给白校长打电话,请玄易的人脉查查沈青杨离开后的监控。
秦悠哪还有心思研究铜镜里的自己,急得一个劲在屋里转圈。
夜里,白校长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一辆被火烧得乌漆嘛黑的破车隐藏在草丛里,四个车轱辘都没了。
秦悠的脑子嗡得一声,一股火直冲脑门。
不顾白校长让她在家等消息的劝阻,秦悠开上许久没出门的小红车直奔事发地点。
那是个离尤浩戈出差城市很近的三不管荒僻区域,飞鸟都不愿意在这站一脚。
小破车散发着焦糊味,以白校长为首的几位老师御剑而来,正在检查车上的痕迹。
尤浩戈和秦悠同时赶到,看到小破车的惨状全都气到要爆血管。
灵车喇叭长鸣。
小破车久久没有回应。
灵车一头撞上去。
小破车更零碎了。
一位老师摇头叹气:“这车上的灵怕是……”
白校长一嗓子给他吼回去:“怕什么怕!偌大个玄易连个车灵都救不回来,还有什么脸在这个圈子里混!”
他瞪一眼秦悠和尤浩戈:“你俩自由发挥,别跟我这掺和。”
然后他对同来的老师们下达命令:“把四个车轮子找回来,把沈青杨也找回来,缺一样咱谁都甭回玄易了。”
老师们貌似才意识到今晚的突发事件相当于扇了玄易一记响亮的耳光,一个个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众人按白校长指挥分散搜找。
秦悠拖着站太久已经不会打弯的腿挪到小破车前,想摸摸车顶,颤抖着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落下去。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她冰凉的小手按在脏兮兮的车顶上。
尤浩戈低沉的嗓音里有着股很罕见的威严:“劫难而已,这是突破寿数的代价,谁都绕不过。”
秦悠恍惚了一瞬。
她觉得这话莫名熟悉。
尤浩戈放开她的手,在她通红的眼眶下面抹出一条黑灰印记。
秦悠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找沈青杨。
小破车被祸害成这样,沈青杨的处境更是好不到哪去。
秦悠另辟蹊径,用龟甲给凶手卜了一卦。
龟甲指出一个方向。
秦悠摩挲龟甲上的裂痕,意味不明喃喃道:“信你一次。”
龟甲轻轻一颤,落在地上的硬币转换了个方向。
秦悠假装没瞧见,按照龟甲最后的指点向城区方向走去。
灵车留在原地守着小破车。
尤浩戈御剑载着秦悠直奔城区警局。
通过监控,他们还真找到了沈青杨。
与沈青杨一道还有个年轻人。
两人左拐右拐消失在没有监控的老城区。
碍于沈青杨的明星身份,他们没办法像找普通人那样拿照片到处问,只能靠尤浩戈那时灵时不灵的方位占卜以及秦悠的龟甲来碰运气找方向。
走得实在太累,俩人找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边歇脚边分析。
秦悠认为陌生年轻人跟沈青杨一起出现,说明他们在进城之前就同行了。小破车坏在附近,二人进城时没有交通工具,那么年轻人半路搭车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这里头唯一无法解释的是小破车被弄成那样,沈青杨没道理不跟她和尤浩戈交代一声。
即便沈青杨不清楚小破车的灵危在旦夕,起码也要叫拖车拉去修理才对。
除非他没办法做这些事。
回头再看与他同行的年轻人,很可能就是拆毁小破车的凶手。
能把小破车搞成那样的不会是普通人。
不普通的人里,针对车灵的没必要带走沈青杨,所以他针对沈青杨的概率更大。
这回图什么呢?总不能又是一个疯狂粉丝吧?
不久前才吃过动脑子的亏,二人果断放弃思考,相互搀扶着起身继续找人。
万没想到沈青杨自己出现在某条巷子深处。
看见秦悠和尤浩戈,沈青杨很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秦悠看他四肢健全,安心不少:“你跑这来干嘛?”
沈青杨长叹一声:“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找个落脚地,我再慢慢跟你们说。”
秦悠掏手机查酒店,抽空和尤浩戈对了个眼神。
尤浩戈绕到街口向外张望:“这会儿人少,咱们先往那边走。”
沈青杨朝他走来。
秦悠一渔网给他套住。
沈青杨一怔,厉声低吼:“你干嘛?”
秦悠回应他一坟砖。
沈青杨那小身板挨一砖头早晕了。
网兜里这位却是站得笔直,眼神透着股阴狠劲。
秦悠也不惯着他,换龟甲又给他来了一下。
沈青杨晃了晃,还是没倒。
尤浩戈趁他注意力都在秦悠身上,将木剑穿到渔网上,御剑而起。
沈青杨成功上天悬在半空。
接到秦悠假装查酒店实则通风报信的白校长急吼吼赶来,盯着天上的沈青杨看半天:“他不是沈青杨?”
沈青杨哭丧着脸告状:“白校长我就是沈青杨啊。”
白校长摸摸下巴:“要不你还是把嘴闭上吧,再说话就露馅了。”
有白校长看管冒牌货,秦悠和尤浩戈直奔他出来的那条巷子。
挨家挨户找过去,真被他们找到个可疑的旧院子。
院里有个地窖,没上锁,掀开一瞧,里面躺着个僵尸。
僵尸两眼空洞反应迟缓。
二人合力把他拽上来,浓郁的尸腐气味散发出来,呛得秦悠直咳嗽。
尤浩戈打量僵尸身形,跟沈青杨完全一致。
秦悠猛地想到那面铜镜。
它被挠花是因为照出了伪装成人类的僵尸本貌。
挠花镜子,他被识破的那张脸也不能再用了。
沈青杨这是成了他选中的下一张脸吗?
尤浩戈给他号脉:“还有口气,估计是怕他死透了就没办法扮演僵尸了。”
秦悠轻触那张完全陌生的脸。
很光滑,却又跟活人的脸有所区别。
秦悠屏住呼吸,从他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脸皮。
第208章
秦悠咽咽口水:“这是人皮吗?”
尤浩戈“嗯”了声,在人皮之下那张糊了一层白色粉末的脸上用力一抹。
沈青杨的脸露了出来。
尤浩戈暗暗舒一口气,随即笑道:“这下好了,短期内他想拍戏都没法拍了。”
修行高深的僵尸假扮成别人就只需要换一张脸。
把活人伪装成僵尸可就费劲了。
光是这一身浓郁的尸气就够沈青杨喝一壶了。
盯上沈青杨这位要么是修为高深不用脸皮也能装成别人,要么是时间太紧不够他把沈青杨的脸皮完整撕下来。
总之,沈青杨吃饭的家伙算是保住了。
秦悠把身上所有丹药不管对不对症全给沈青杨强灌下去。
沈青杨噎得直翻白眼,呆滞的眼里涌起情绪的波澜。
随后赶来的老师护送沈青杨赶回玄易做进一步救治。
外面的白校长却是跟那剧烈挣扎导致渔网从木剑上出溜下来的冒牌货打了起来。
而且还没打过。
冒牌货一脚踹在白校长胸口,几个起跃如灵猴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秦悠和尤浩戈从巷子里出来正瞧见白校长面色阴沉站在那里,面白如纸双唇紧抿。
尤浩戈“哟”了声,在他胸前一戳。
白校长一口鲜血喷出来。
尤浩戈躲到旁边,又探过手来在白校长肚子上拍两下:“弯腰啊,吐都不会吐。”
白校长吐得弯成个虾米,还不忘偏头恶狠狠瞪尤浩戈。
尤浩戈:“你再瞪我我可要录像了,让全校师生看看白校长被僵尸打得有多惨。”
白校长:“你……噗!”
又是好大一口血。
秦悠挪到尤浩戈身边,有点担心地低声问:“这么气他不太好吧?”
尤浩戈:“趁他病要他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秦悠:“……”
白校长把咬牙憋在胸膛里的淤血全吐干净,脸色好了不少,凶人都有力气了:“你俩还站这干嘛,是你俩坏了他换脸的好事,小心他下一个就去找你们。”
秦悠和尤浩戈异口同声:“求之不得。”
白校长:“……噗。”
找到小破车轮子的几位老师来得晚,瞧见地上到处是血,白校长胸前一片红,都吓懵了。
灵车把小破车顶在后车厢上,摇摇晃晃拐进来,乱叫的喇叭突然就静音了。
场面在白校长开口说话前一度陷入混乱。
尤浩戈和秦悠绕开这几位老师,上了灵车。
~
小破车被卸载在垃圾山下,轮子还没安回去。
几小只围拢过来,一个个凶性大盛。
秦悠问尤浩戈车灵的具体情况。
尤浩戈说:“如果是在驾校那会儿,它的车灵算是灭了。现在倒还有得救,就是得费一番功夫。”
非人形的死物机缘巧合下成了精怪,便是该器物的灵。
小破车,灵车,水缸,都是灵。
灵依托于本体,随着修为的增进,它们的本体会越来越难以损坏。
一旦七零八落,灵失去了依托,又没达到修行的上限,就会湮灭在天地之间。
类似于人类的魂飞魄散。
如果灵本身足够强大,它们可以重组甚至重生本体,这是无限接近于不死不灭的境界。
想也知道这是很难达成的。
小破车还只是个普通的车灵,那僵尸却是轻轻松松就能拍死白校长的高阶修行者。
它俩碰到一块,小破车完败。
好在小破车在秦悠这挂了个名,它是个有主儿的灵。
被灭了也会凭本能向秦悠这聚拢。
只要车身能修好,它的灵就能重新归位。
唯一的前提是这期间秦悠不能死。
主子没了,灵也就找不回来了。
尤浩戈拍拍秦悠瘦弱的肩膀:“看看你这一家老小,你这条命金贵着呢。”
秦悠握紧拳头,不停深呼吸来调整情绪上的波动。
她让几小只打水把小破车洗刷干净,稍后再请专业维修人员来重新组装。
几小只忙作一团,秦悠转身回了屋里。
尤浩戈跟进来,在房子里这看看那看看。
秦悠去拿铜镜的手僵住。
镜子里的尤老师只有背影,若是换个衣袂飘飘的长发造型,跟她梦中常见的背影简直是一个样。
她转头去看背对她的尤浩戈。
这背影是挺像,但还是有些差距。
再看镜子里,嘶,这真的是一个人?
尤浩戈挨个房间转一圈,回头就瞧见秦悠正盯着他,表情略显痴呆。
尤浩戈在她面前挥挥手,又绕过她去看那面铜镜:“这可是个好东西,能照万物本相。”
他拿起铜镜照照自己,又转过去照秦悠。
秦悠不自觉瞥向镜面,镜子里只有现在的她。
尤浩戈说:“你看这镜子是铜制,其实里面混了一点天石,不用特意雕琢便能辨识万物。”
秦悠:“那为什么还要刻上符文?”
尤浩戈:“因为天石量太少,能不能照出本相全靠运气。刻上符咒能将它时不时爆发的能量积蓄起来,符咒的定位越精准,积蓄的能量就越多,关键时刻百发百中。”
和其他几类邪祟相比,修行到一定程度的僵尸是最难用肉眼辨识的,它们本身就是人。
所以这面铜镜就成了照僵尸专用。
尤浩戈:“打磨掉一层,天石的量更稀少了,可惜喽。”
秦悠又看向铜镜。
镜子里的她和尤老师都是平常模样。
秦悠找出工具,她要赶紧把铜镜刻好,这样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捞出那个试图占用沈青杨脸、拆了小破车的僵尸。
她心头纵有千万个疑问,也只得暂时搁置,刻铜镜最要紧。
尤浩戈怕打扰到她,退到外面去研究怎么给小破车上轮子。
他拎起一个车轮,沉得他腰都直不起来。
尤老师不禁感叹:“不愧是高阶僵尸,力气真大。”
徒手卸车轮,再丢到离车很远的四面八方,换个邪祟物种得先把自己累吐血。
他请来几位找他算过命的修车师傅,几个人捅咕了一个礼拜,外加玄易制器系和锻造系的几位老师协助,可算把小破车恢复原样了。
小破车的灵还没有复原,车要上道得有人开。
灵车看不过去,把小破车系到自己身后,成天带着它出去运尸。
一天下来,小破车刚修好的车头和灵车的屁股都撞凹了。
尤浩戈气急败坏,让灵车在垃圾山禁足。
惹得殡仪馆天天给他打电话,询问今天逝者谁去运输。
秦悠的修复铜镜工作并不顺利,每当她专注去刻符咒,镜中就会晃过她自己的影像。
那张比死鬼都白的脸着实渗人,幸好秦悠握刻刀的手够稳,不然这铜镜非得再磨掉一层不可。
尤浩戈这阵子名正言顺留在垃圾山,连网课都是躺在他的专属铁架床上给学生们讲的。
上完一节课,尤浩戈把充当教具的人形陶俑搬回门卫岗。
秦悠叫住他,欲言又止。
尤浩戈眉毛挑起老高:“小秦同学你这是咋了?”
秦悠瞅一眼铜镜,现在的她在镜子里又是正常状态了。
尤浩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铜镜:“你是不是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秦悠:“啊。”
尤浩戈一副八卦模样:“看到什么了?”
秦悠抓耳挠腮,不知该不该将实情和盘托出。
尤浩戈把凳子拉到她旁边:“咱俩天下第一好,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外传。”
秦悠:“……”
尤老师的眼睛过于闪亮,秦悠被晃得眼疼,拖着凳子离他远点。
尤老师大受打击,捂着心口学白校长喷血。
秦悠:“……”
尤浩戈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捏住秦悠瘦削的小脸。
秦悠的心像被灵车撞了似的直忽悠。
尤浩戈使劲扯扯:“不是假的啊。”
秦悠扒拉开他:“他想伪装成我可能还得减减肥。”
尤浩戈:“也是。”
秦悠抄起菜刀:“可他伪装成你就很容易。”
尤浩戈讪笑着按住秦悠的手:“伪装成我会遭雷劈。”
秦悠:“不用你的肉身,只用你的脸也会被劈?”
尤浩戈:“那当然,普天之下你绝对找不出第二张像我这么帅的脸,老天劈我的本质就是嫉妒我长得帅。”
秦悠:“……”
屋外轰隆一声巨响。
尤浩戈:“你看,我戳破老天的心事,老天恼羞成怒要杀我灭口了。”
下一道雷只响了半截,就云开日出了。
尤浩戈:“这就叫做贼心虚掩人耳目。”
秦悠觉得尤老师不去报天气预报属实有点浪费人才。
尤浩戈又凑上来:“你快跟我说说你在铜镜里看到什么了?”
秦悠斟酌再三,还是问道:“你给我算过命吗?”
尤浩戈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我都不知道你八字,怎么给你算?”
秦悠又要抄菜刀。
尤浩戈提前一步按住她的手:“你这面相一看就是死地后生枯木逢春,原生八字什么样都影响不到你以后的福泽。”
秦悠心里咯噔一下,半晌未语。
尤浩戈觊着她的脸色。
秦悠:“死地后生得先死吧?”
尤浩戈:“那肯定啊,不过你都死过了。”
秦悠又眯起了眼睛。
尤浩戈把她眼皮撑开。
秦悠就着手动吊起来的眼角直勾勾盯着尤浩戈。
尤浩戈被她看得直发毛。
秦悠:“玄易的老师都会看相,他们怎么说我?”
尤浩戈:“他们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遇险那么多次,哪回都能对应得上,所以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看得挺准。”
秦悠:“……”
尤浩戈忽然降低了音量:“其实你不是大难不死,而是必死,严格来说现在的你已经死过了,但还没有正式活过来。”
秦悠下意识瞥向铜镜。
命中白脸的她一闪即逝。
尤浩戈把铜镜扣过去:“不论你在铜镜里看到什么都是正常的。”
秦悠:“我不懂。”
尤浩戈作为难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人除了命数还有气运气息气场等很多象征活着的标志。你每样都有,但每样都不健全。所以你看,不管你怎么运动怎么吃,还是瘦得像个竹竿。”
秦悠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大白脸:“会不会是我的魂魄生病了?”
尤浩戈:“魂魄只会受损不全,不会生病。”
秦悠的心更沉了。
她的情况,本质上算借尸还魂吧?
可她光是玄易医学院就进过好几次,真有问题早就被发现了。
尤浩戈见她皱眉不语,也拧起眉头作思索状。
半晌,秦悠问:“我会不会是个邪祟,只是玄易没发现?”
尤浩戈:“是就是呗,这都什么年代了,不讲究种族划分了。”
秦悠自然知晓玄易对待不作祟的邪祟是何态度,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忐忑,说不定玄易的老师校长早就洞悉了她的来历,只是无人提及罢了。
她倒是不介意自己是人是鬼是妖魔鬼怪中的哪一类,可她自己总得知道自己归属于哪一类吧。
她又看向尤浩戈:“你说我是哪个种族?”
尤浩戈盯着她看半天:“要不你告诉我你想当啥,我试试能不能给你来个基因改造。”
秦悠:“……”
尤浩戈在她脑门上狂拍:“你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看见的自己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随便一个物种就能化成人身,还能在玄易进出自由?”
秦悠抱着脑袋躲闪,不小心脑门撞到铜镜上,咚的一声。
尤浩戈高举双手:“你自己撞的,与我无关啊。”
秦悠:“……”
她翻过铜镜照照自己,脑门上肿起个红红的包。
那张脸依旧煞白。
尤浩戈探头过来瞄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秦悠又要摸菜刀。
尤浩戈再次按住:“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缺少的是魂气。”
第209章
魂气是魂魄自带的气息,就好像活人必须得有人气儿。
没有人气儿的人离死就不远了。
同理,缺少魂气的魂魄四舍五入等同于魂飞魄散不存在。
秦悠在书上看过这种说法,不过这就只是一种理论上的传说,没有实例验证。
秦悠:“我为什么会缺少魂气?”
尤浩戈:“可能是被你自己藏起来了吧。”
秦悠:“?”
尤浩戈:“?”
秦悠:“……”
秦悠知道尤老师是在等她先交底,再告知她更多。
她深吸口气:“其实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尤浩戈:“那不可能。”
秦悠:“可我真不是。”
尤浩戈:“可你真的是。”
四目相对,秦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尤浩戈把铜镜放到她面前:“你若不是这世界的人,镜中便不会有你的影像。”
秦悠:“有没有可能,镜中的我是另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
尤浩戈:“你想说你的魂魄从另一个世界而来,附在了这个世界跟你长得一样的人身上?”
秦悠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
尤浩戈还是让她看镜子:“如果是你说的那样,镜中的你会呈现肉身形态,你附身时肉身什么状态?”
秦悠:“……饿死了。”
尤浩戈:“那镜子里就应该是个死人。”
他看看镜子看看秦悠,还不停调整角度寻找铜镜爆发威力的一瞬。
秦悠也在紧盯铜镜里的自己,肉身是鲜活的,偶尔一闪的白脸也没到要死的地步。
秦悠:“可我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尤浩戈:“那说明你原本属于这里,不知是何原因投胎到了别的世界。你是怎么回来的?”
秦悠:“被烂棺材拍过来的。”
尤浩戈:“拍你的棺材就是去接你的。”
秦悠:“……”
尤浩戈摩挲着下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口棺材封着你的魂气,你投胎错了世界,所以你的魂魄天生缺少魂气,而魂气又循着你的气息找到了你,把你带回了原本的世界。”
秦悠:“它都把我拍回来了,我怎么还缺少魂气呢。”
尤浩戈:“你在这个世界见过拍你那口棺材吗?”
秦悠摇头。
尤浩戈:“你都没找它,它怎么把魂气还给你。”
秦悠:“它都能跨世界找我,为什么不能主动把魂气还我?”
尤浩戈:“人家主动过一次了,也该轮到你主动一次了吧?”
秦悠:“……”
她趴到桌子上,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尤浩戈安慰她:“你真的就是你,还记得你被魔物附身那次吗?几个老师校长围着你转圈,但凡你的魂魄和肉身有一点不匹配,他们早就发现了。只有自己的魂魄和肉身才能做到严丝合缝,这具身躯就是你自己的。”
秦悠:“那先前饿死那个呢?”
尤浩戈:“可能是你俩过于相似,她也来错世界了。我听说你,啊不,是之前饿死那个,她从小体弱多病,去医院又查不出具体原因。现在想来,她这是魂魄与肉身不够贴合造成的排异。”
秦悠:“可是我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啊。”
尤浩戈:“你的魂魄缺少魂气,对异体的排斥没有完整魂魄那么明显。”
秦悠内心五味杂陈。
尤浩戈:“这是命中的定数,你们彼此间注定要有这个对调的过程,也许这就是你把魂气封在那口棺材里的原因。不然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照样能在那个世界安然度过一生。”
秦悠:“那现在,她是回归我曾经的人生了吗?”
尤浩戈:“你把她的八字给我。”
秦悠报了自己前世的生辰。
尤浩戈“咦”了一声:“这个八字跟你更匹配。”
秦悠看他找来大纸又开始一张一张计算书写,心里好奇的小爪子挠啊挠,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让自己别想太多,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到铜镜上。
白脸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镜面上针对僵尸的符咒越来越多。
最后一刀落下,铜镜跟那位老师发给她的铜镜原图一模一样。
就是分量上要轻一点。
她发信息告知那位老师来取铜镜。
那位老师说自己正在出差,他听说了僵尸重伤白校长的事,他请秦悠把铜镜送去玄易,或者她和尤老师留着自用也行,说不定能在寻找那个僵尸的过程中发挥作用。
秦悠也没客气,果断自留。
玄易用于识别僵尸的法器不只这一个,她和尤浩戈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法器终归是要还给人家的,秦悠捧着铜镜沉思,没有天石的话,就不能做出识别僵尸的法器了吗?
~
尤浩戈的推算持续了两天。
那满屋地都没铺下的纸看得秦悠脑瓜子嗡嗡的。
秦悠:“要不就别算了。”
尤浩戈却像是上了发条:“这么难得的命数推演,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指着地上某张纸对秦悠说:“这个是倒推你现在肉身的八字。”
秦悠一瞧,貌似是她穿越来的那一天。
只不过那时的她饿得迷迷糊糊,又没有日历和手机,她也不确定自己具体是哪天穿越来的。
但从日期上看,差也差不了几天。
尤浩戈又指指下面的一张白纸:“这个世界的你原本应该是另一个人,命中注定早夭而亡。另一个世界的你确实是你,小富即安一世平顺。可在你们出生之前,你们的命运被强行对调了。”
秦悠听晕了:“对调了我怎么还出生在那边?”
尤浩戈:“因为跟你对调的这个人命数太差,对调对她有利,可若是她不先死一回,换到那边的世界会当场暴毙。她在这个世界一死,你留在这个世界的魂气就会去找你,把你带回到这个世界。而死过一次的她相当于重新投胎,转生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你。”
秦悠挠头:“我的魂气在这里,还是在那个世界?”
尤浩戈:“在这里。”
秦悠:“那我为什么会投胎到那个世界去?”
尤浩戈突然停笔:“这得算你前世的八字。”
秦悠躲开他灼灼的注视:“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一丁点都没有。”
尤浩戈很落寞似的:“真可惜。”
很快他又振作起来:“等找到装你魂气的棺材,说不定就能知道前因后果了。”
秦悠斜楞他,尤老师的鸡血有点突兀,好像是要引领她往某个方向走。
她把地上的纸全收拾起来,厚厚的一大摞。
秦悠:“你把我的命数算了个彻底,那你是不是也告诉我一点关于你的秘密?”
尤浩戈挤眉弄眼:“你想知道什么?”
秦悠:“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尤浩戈想了想:“咱俩是天下第一好。”
秦悠:“……”
尤浩戈:“所以你肯定不介意把你的晚饭都给我吃。”
他边说边捧起新出锅的一大盆菜开吃:“算命真累,我得多吃点。”
第210章
尤老师那张嘴跑起火车的时候,火车都拦不住。
秦悠不指望从他嘴里挖出真材实料,他不说肯定有着不能说的道理。
不就是一口棺材么,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那会儿就已经拥有了当柴烧都烧不完的棺材。
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实在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够了,没魂气这么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干吃不胖什么的,那可是她前世至高的梦想。
跟自己和解的秦悠果断投入到日常工作中去。
没了小破车,灵车也在反省了几天后恢复运尸,秦悠只得回归原始交通工具——牛车。
尤浩戈要给学生上课,不能总跟秦悠出门,他发现秦悠回家一天比一天晚。
有一回彻夜未归,要不是电话还能打得通,他都要以为秦悠被那僵尸抓走了。
见秦悠又套上了牛车,尤浩戈赶紧坐上去。
老牛一尥蹶子,尤浩戈顺着车板滑到地上,摔了个结实。
秦悠给老牛挂一包草料,老牛专心享受美味,不再管偷偷爬上车的“重物”。
俩人穿街越巷运完垃圾,秦悠驾车去了殡仪馆。
尤浩戈看她熟门熟路进了停尸房,立马来了精神:“这里的尸体有问题?”
秦悠:“目前没这方面发现。”
尤浩戈挨个拉柜子掀白布,都是些新死的尸身,偶尔一两个坐起来,秦悠顺手一扒拉就躺回去了。
最里面的柜子里躺着两个钉子户。
一位是客死异乡、至今没找到亲属认领的尸首。
一位是凶案未破还不能交给家属的凶案受害人。
秦悠把它俩请出来,再从包里掏出各种工具。
尤浩戈直吞口水:“你是想自学解剖,以后去当法医么?”
秦悠点上蜡烛对着他俩全方位各角度照,再换上橡皮泥打火机,两只手不够忙还要搭上尤老师的手给尸体拍各种特写。
每位死者都被秦悠扒开了眼皮捏开了嘴,完事再点香烧纸作为报酬。
尤浩戈:“看来不是想当法医,你是想当巫医,用那蜡烛往死人下巴上一烤就合格了。”
秦悠被他说得有点心动:“蜡烛烤下巴?能烤出什么?”
尤浩戈:“尸油啊,用于各种邪门术法里的尸油都是这么炼制的。”
秦悠赶紧把蜡烛拿到一边,生怕给死者燎着。
忙完一通,秦悠请各位死者归位,然后跟尤浩戈一块看拍好的照片。
尤浩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悠看两眼照片,看看尤浩戈,特别是对比那些眼睛照片时还要扒开尤老师的眼皮做对比。
尤浩戈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悠从包里翻出一叠资料,全是各种眼球特写照片,这是她从几家常收垃圾的医院借来的眼科病历。
尤浩戈一面搓着胳膊一面认真看,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哦。”
秦悠:“活人和死人的眼睛差别很大。”
尤浩戈:“你想通过眼睛辨识僵尸?”
秦悠:“法器就那么几样,铜镜只有一面,靠它们是在大海捞针。”
尤浩戈:“分辨眼睛确实是个突破口,可咱们不能觉得谁可疑就拿手电照人家眼睛吧?”
死人的眼睛对光没有反应,包括死透了的和诈尸的。
僵尸情况要特别一点,它们被强光照射时瞳孔会有细微收缩。
这是秦悠没回垃圾山那晚去土拨鼠和尖嘴的地盘上找那位僵尸小姐姐做实验得出的结论。
僵尸小姐姐的原话是:“我们好歹也算天地间一灵物,奇物,哪能跟死透了的死人一个样。”
除了光,僵尸眼部对浓烟的反应也与常人不同,不会在被浓烟呛到时流泪。
但僵尸会哭。
对比下来,还是用光测试最靠谱。
僵尸肉眼能视物,对光的敏锐度却跟几近失明的活人差不多。
只是不能随便拿光照别人眼睛之外,对方被照的瞬间撇开头或用手遮挡也能混淆视听。
可总归是个僵尸再怎么修炼也无法跨越为人的差别点。
秦悠把资料总结发给白校长,这样在外面走动的师生们也好有个判断依据。
白校长重伤在床,彻夜难眠。
接到秦悠的信息他腾楞坐起来,又捂着胸口软绵绵倒了下去。
一双冰彻骨的手臂托住他的背脊,将他轻轻放在满是卡通印花的床上。
轻浅飘忽的女声幽幽道:“一把年纪的人了,火爆脾气该改改了。”
白校长嘚瑟一笑:“你不就是看上我的暴脾气了。”
然后被自己恶心得狂咳。
那双手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将秦悠的消息转发到群里,标注为“重要通知”。
想了想,她又补发一条:不可乱用,打草惊蛇。
~
有了甄别之法,要找那僵尸仍是大海捞针。
秦悠也是服了那位僵尸的耐性,她都把他换身成大明星的计划给搞砸了,他怎么还不来找她算账呢。
小破车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
玄易制器系和锻造系送来好些润养器械的油,这些用灵草提炼的油对灵物是种特别奢侈的滋养,小破车虽然还不能自己开动,但已经能用喇叭跟灵车斗嘴了。
秦悠付钱老师们不收,她只好把自家菜园子剩这点菜全送给他们作为答谢。
老师们很眼馋那些灵药,愿出高价购买。
秦悠没卖,那些灵药是苏尘承包的。
一直在出差的苏尘前几天才说过请秦悠把这些灵药都给沈青杨吃,干吃炖汤炒菜都行。
灵药不同于炼制过的丹药,药效没有那么猛烈,更适合体质虚弱的人。
沈青杨只要吃下去就能有助于他排掉尸毒,调养生息。
~
尤浩戈在垃圾山当了快一个月的闲人,居然良心发现主动去领了个出差任务。
玄易怀疑他要搞事情,派稳重的唐老师与他同行。
二人先去医学院看了眼沈青杨。
这家伙体质虽弱,生命力却异常顽强。
如今有了秦悠每天送来的灵药药膳更是红光满脸,一拳打倒两个小鬼不成问题。
见尤浩戈来了,沈青杨做个吐纳,收起马步。
尤浩戈把顺路带来的灵药给他。
沈青杨苦着张脸:“生吃啊?”
尤浩戈:“小秦同学都吃好几顿外卖了,你就将就了吧。”
沈青杨:“她忙什么呢?”
尤浩戈:“收垃圾,开灵车,去田间帮干农活。”
沈青杨挺直的腰杆一下就弯了:“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那辆车。”
他是在荒僻的路段上遇见了那个伪装成普通人的僵尸。
对方说自己是徒步旅游的驴友,在山上耗尽了手机电量没办法向外界求助,步行了一整天才拦到沈青杨这一辆车。
沈青杨看对方跟自己差不多年纪,身上确实是好几天没换过衣服风餐露宿的痕迹,便同意载他一程。
然而小破车突然发动,根本没给对方上车的机会。
沈青杨还想跟小破车商量自己可以假装开车掩人耳目,却没想到后视镜里照出那个人正跑得像飞。
沈青杨还有什么不明白,赶紧系上安全带,然后拿起手机要给离他最近的尤浩戈打电话。
可这个电话最终没能拨出去,小破车就翻了。
沈青杨被撞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玄易医学院的急救室里。
中间发生过什么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沈青杨小心翼翼地问:“那破车真没事了?”
尤浩戈:“它补得比你还狠呢。”
沈青杨瞅瞅那灵药,以服毒的决绝塞进嘴里狂嚼。
一直没吭声的唐老师实在没忍住:“那药泡水喝是甜的,泡过两泡再把药吃了,药就没有味道了。”
俊脸变苦瓜的沈青杨边吐白沫沫边嘟囔:“你倒是早说啊。”
唐老师:“……我也是没想到你敢直接吃。”
沈青杨:“QAQ”
~
尤浩戈的出差地点离垃圾山不太远,就在秦悠帮着干农活的村庄附近。
他也是跟秦悠去干了一天活之后才发现附近有个现成的出差业绩点。
该赚的差旅费还是要赚的,毕竟修车的花费又把秦悠的钱包掏空了。
尤浩戈不会硬塞钱给秦悠,但他很擅长带着秦悠共同致富。
唐老师开上自己的车,原是想三人同路能方便点,万没想到在正式出差前,他和他的车还要先去干农活。
看平时被鬼群殴都不皱一下眉头的唐老师被捆稻草的草绳绊倒一次又一次,尤浩戈笑得在草堆上打滚。
然后他就被倒下来的草堆给活埋了。
一整天的劳作结束,仨人跟要卖身葬点啥似的。
相熟的村民热情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秦悠说还有事。
村民便塞了几个热乎馒头咸鸭蛋给他们。
秦悠边吃边看出差资料,眉头挑起老高:“这个我知道啊。”
跟铜镜一块维修的还有个熏香炉,一早便修好还回去了。
那熏香炉就是在这个出差任务中损毁的。
秦悠只知道熏香炉是被路过小鬼撞翻,导致使用者惹恼了正在享用炉内香的大鬼。
这会儿才知道是山中有大批量鬼聚集,出差是要查清楚鬼魅聚集的原因。
秦悠看看二位老师的装备。
尤浩戈空着手。
唐老师手握方向盘。
全副武装的秦悠:“……”
尤浩戈示意她放松:“咱是去调查,不是去把扎堆的鬼全抓回来。”
秦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你打算怎么查?”
尤浩戈:“鬼在哪扎堆咱就去哪问。”
秦悠:“直接问啊?”
尤浩戈:“不然呢?”
秦悠想想觉得有道理,上一位老师可是拿香孝敬了某位大鬼,结果差点被恼羞成怒的大鬼给打死。
香炉翻倒又不是老师的错,大鬼属实有点过分。
可要是问不出来呢?
尤浩戈一指唐老师:“咱这不是带打手了么。”
唐老师:“……”
第211章
那座山靠近农田和村落,是个经常有人出没的山头。
这也是玄易能及时得知有鬼魅在此地聚集的原因。
亦是玄易格外重视此事的因由。
资料里有一张特别抽象的地图,画出好大一片区域,据说那里就是群鬼扎堆的地点。
调查人员不想起冲突的话最好绕着走。
三人站在山脚下尝试找准地图上的画圈地点。
尤浩戈高举地图,看看地图看看山:“这是把整个山头都画进去了吧?”
唐老师默默把地图翻了个面。
这下红圈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山川。
唐老师御剑在前面开路。
尤浩戈载着秦悠在后头晃悠。
嫌唐老师过于正气凛然,尤浩戈中途叫停,把秦悠干活时穿在外面的破衣服披到唐老师头上。
打远一瞅,鬼都得吓跑。
群鬼聚集点就在山腰上。
不同于以往鬼魅妖邪喜欢扎在草木茂盛的隐蔽地点,红圈标注的是一片空地。
他们赶到时,空地上已经站了好些个鬼。
有孤魂野鬼,也有带修行的大鬼。
地上摆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桌子,群鬼围桌而坐,颇有活人吃席那架势。
秦悠从包里摸出几张纸钱。
群鬼眼冒精光。
秦悠又把纸钱塞回去了。
群鬼:“……”
有个大鬼很会审时度势,把自己这桌的两个小鬼赶跑。
尤浩戈:“我们是仨人。”
大鬼瞅瞅秦悠:“俩座儿中间那点缝够她坐了。”
秦悠:“……”
仨人往这桌一挤。
大鬼分他们一堆松子核桃。
秦悠还在琢磨这些山货会不会是蛇虫鼠蚁变出来的。
尤浩戈已经手劈核桃吃上了。
大鬼冲尤浩戈竖起大拇指。
尤浩戈谦虚摆手,然后就在拍下一个核桃的时候疼得五官扭曲。
秦悠一菜刀拍碎那硬核桃,给尤老师找回面子。
大鬼看她的眼神立马变得敬畏起来。
跟他俩相比,披着破衣服的唐老师格外优雅。
坚硬的山核桃在他手里轻轻一捏便沿着缝隙裂开,他再竖着一捏,锤子砸一下都不见得能砸开的外壳碎成好几瓣,核桃仁却仍是完整的。
尤浩戈顺手拿过大块核桃仁,扔自己嘴里一半,塞给秦悠一半。
白忙一场的唐老师也不生气,又去捏其他的核桃。
有人递来山泉水,透着股果子发酵的清甜酒香。
尤浩戈挡了回去:“开车来的。”
大鬼也不勉强,把酒倒进竹节里豪饮。
群鬼推杯换盏,气氛活跃起来。
尤浩戈跟大鬼勾肩搭背,东侃西聊。
大鬼看他拍核桃都替他疼得慌,捡了块石头给他让他砸着吃。
尤浩戈把砸稀碎的核桃渣都给了大鬼。
大鬼礼尚往来,抓一把松子合掌一撮,壳就全掉了。
尤浩戈非要学这招。
几下搓完,手心的皮都要磨没了。
大鬼赶紧把松子都拿走,生怕他跟这点山货来个同归于尽。
秦悠趁尤老师跟大鬼套近乎的工夫偷偷观察这些鬼魅。
衣着有现代有老式,有寿衣有常服。
一眼看去鬼气森森,却都不是那种会伤人害人的恶鬼厉魂。
不断有鬼魅向此地靠拢。
新来的几道魂儿里有个颜色浅得多的。
秦悠微微皱眉,是生魂。
生魂十几岁的模样,混在一群鬼影里有点懵懵的。
后来貌似看到了认识的人,兴高采烈跑过去。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鬼原本笑得正开心,看见生魂立马变了脸色,摆手轰他走。
生魂鼓着腮帮子说什么都不走。
老太太鬼拗不过也只得让他坐在自己这桌,啥都不让吃。
细看那生魂与老太太鬼眉眼间很是相似,想来是自家先逝的老人看到了家中小辈跑来参加全是鬼的聚会,难怪老太太鬼那么生气了。
桌上的食物在不断增加,除了山货和自酿酒水,还有各家坟上的供品,十分丰盛。
秦悠看尤老师吃哪样她就吃哪样。
而唐老师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剥皮机器。
尤浩戈东拉西扯,可算问到群鬼聚集的目的了。
大鬼说:“我们山大王过寿诞,全鬼欢庆。”
尤浩戈:“山大王?”
大鬼:“用你们现代的称谓应该叫村长,这座山就是个村子,我们都是村民。”
尤浩戈恍然:“哪位是村长?我不能白吃,得随份子啊。”
大鬼笑着摆手:“村长忙着修行,哪有工夫跟我们瞎胡闹。我们这些村民闲着无聊,自发聚到一块吃吃喝喝罢了。”
尤浩戈给大鬼倒满酒:“给你们这样的村民当村长真幸福。”
大鬼谦虚笑笑,干了杯中酒。
秦悠正侧着脑袋紧盯那道生魂,忽然感觉有人在踢她。
她回过头。
尤老师正朝她挤眉弄眼搓手指头。
秦悠把纸钱递过去。
大鬼笑得更和善了。
聚集的鬼有些是像大鬼这种在山中修行的野鬼,更多的是祖坟就在山里的普通亡灵,没到离开的时间就来凑凑热闹,明年再聚不一定还能见得着。
但大伙爱聚的习惯不会变。
有节过节,没节过寿。
啥都没有还可以自创个名目。
比如在山大王过寿之前,它们聚会的理由是秋收。
如今进山采山货的人少了,它们就把能摘的都给摘了,留着吃席。
尤浩戈扬扬纸钱,见者有份。
秦悠头一次见鬼们抢钱是为了下次聚会能多买点好吃好喝。
老太太鬼察觉到秦悠的注视,虎着脸盯着她看半天,浑浊的眸子霍地亮了。
它领着那生魂过来,游移不定地打量这三张生面孔。
秦悠:“我们会把他带回去,您放心。”
老太太鬼深鞠一躬,把那还想粘着它的生魂硬按在秦悠旁边的缝隙里。
这一桌更挤了。
天快亮时,吃喝尽兴的鬼们纷纷散去。
大鬼喝得有点多。
秦悠这才知道鬼喝醉了也能撞树上。
尤浩戈拍拍大鬼:“用我送你不?”
大鬼摆手:“不,不用,你们回吧,下回再来最好能给我带点烈酒,我们酿的酒没酿好呢就喝没了。”
大鬼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就地躺平睡过去了。
其他喝多的鬼有踩着这位过去的,也有被这位绊趴下两眼一闭一起睡的。
热闹的宴席顷刻散去,桌子全部搬走,连核桃壳都寻不见一个。
生魂表情呆滞,似乎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
秦悠按照老太太鬼告知的地址把这道生魂送回了家。
唐老师在生魂脑门上一拍。
生魂回归肉身,几个呼吸间睁开了迷离的睡眼,随即又沉睡过去。
尤浩戈把资料塞给唐老师,让他回学校陈述调查结果。
他和秦悠找个草堆眯一会,还得继续帮干农活赚外快呢。
~
僵尸迟迟没有现身,玄易师生们不得不把抓捕该僵尸的优先级调低。
生活还要继续,老师们有永远出不完的差,学生们则要回校进行书本知识的系统学习。
要不期末考试怕是都要挂科了。
沈青杨顺利出院回剧组,没两天又气鼓鼓地回了垃圾山。
秦悠晒了些菜干,就为给沈青杨日常吃。
沈青杨边嚼边拍桌子:“什么叫我‘私自外出受伤导致剧组不得不调整剧本削减男主戏份’?明明是他们乱改剧本导致我没戏拍,我才出门遇到意外,我还没把找他们索赔呢他们倒打一耙是吧!”
秦悠扒完一大碗饭,撑得瘫在椅子上装死。
沈青杨抱怨了一阵也捧起饭碗,夹一根小米辣塞到嘴里嚼啊嚼,辣得两颊通红也非要咽下去不可。
鬼知道玄易医学院的伙食有多素,比住普通医院都惨。
沈青杨这个壮劳力的加入,最大限度减轻了秦悠的工作负担。
她把规整垃圾山的工作交给大明星,她则趁灵车夜里休班挂上棺材斗去收垃圾。
玄易学生回归,垃圾也回归了。
经过一番实战历练,学生们对符咒都有了更为深入的认知,秦悠翻遍垃圾桶也没能捡到一张待修改的符咒。
不过学生们都很讲义气,出门时用废的符咒法器都带回学校才扔。
秦悠挑着能回收的捡出一塑料兜,修好了再卖回给玄易。
初回岗位的白校长气色不错,但大校长考虑到他的年纪,不允许他这学期再出外勤。
于是白校长只能成天坐办公室,实在闲得无聊就去给忙到起飞的师生们添点乱。
尤浩戈首当其冲。
白校长看尤浩戈气得像个能擦鞋的河豚,奸笑着走了。
当天下午,尤老师就罢工了。
理由是身心受创,人格受到侮辱。
他还很认真地写了假条,在代课老师那一栏一笔一划写上白校长的大名。
离校前,尤老师又去接了几个出差任务,去殡仪馆接上跨地运送的尸首,再带上无所事事的沈青杨出发了。
秦悠没有跟去,因为她临时接了近郊两条街的收垃圾工作。
垃圾站老板说那两条街最近在闹鬼,闹得很凶,死了好几个人,没人敢去收垃圾了。
秦悠全副武装赶牛车去收。
刚拐到目标街区就瞧见前后拦着好几条封锁线。
秦悠以为出了命案便耐心在外面等。
谁知道从里面出来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
随着一声“开始”,几个人发疯似的从街尾冲到街头,跑最慢那位胸前一片血红,倒地而亡。
“咔!”
死那位又站起来了。
秦悠:“……”
这就是所谓的闹鬼?
还死了好几个?
秦悠深知跟剧组没道理可讲,收垃圾哪有人家拍戏重要。
她牵着牛车绕去隔壁那条街,那里也归她管。
这条街上很安静,连个行人都没有。
秦悠再三确认没有正在拍戏的提示才走进去。
今天阴天,使本就逐渐走低的气温更显清凉。
秦悠把垃圾桶倒栽进棺材斗里,再吃力地把垃圾桶拽出来。
她没有看到街角有一道墨黑人影一闪即逝。
第212章
这里的垃圾不知多久没收,每个垃圾桶都沉得要死。
秦悠才清理了几个,偌大的棺材斗就装满了。
秦悠虽然不舍得老牛来回跑却也只能先把垃圾送去附近垃圾站。
等她回来的时候,这条街也被剧组占领了。
剧组正在转场,工作人员蚂蚁似的搬来搬去。
秦悠很识趣地躲出老远,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热闹。
越看越觉得那个统领全局的中年男人眼熟。
秦悠上网一搜,哟,这不是沈青杨正在拍那部剧的导演么。
合着这是沈青杨吐槽那剧组?
剧组忙中有序,一点看不出男主角早已离家出走。
先前染血倒地那位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上面三颗扣子都没扣,衣襟大敞。
似是觉得这造型还不足以凸显他的性感魅力,他又往自己身上喷了点水,来个湿身的若隐若现效果。
秦悠很想问他:不冷么?
新一条开拍。
湿身那位手脚乱挥,抽风似的。
导演喊“咔”之后,化妆师冲上前去给他脸上也喷了点水。
秦悠才看懂这狠狠的擦边其实是“出的汗”。
秦悠给沈青杨发信息:你现在拍的电视剧是什么题材?
沈青杨:职场商战叠加一点异能。
秦悠看向集体发疯的拍摄现场,深深怀疑导演和加戏咖不仅改了剧本,还改了影视剧类型。
没有特效加持的拍摄现场特别像精神病院放假纪录片。
秦悠等得快睡着了也不见他们收工,只好打道回府。
夜深人静时,秦悠开着小红车出来,心想这回该收工了吧。
万没想到剧组十分敬业,连轴转正在拍夜戏。
还是那几位演员,还是固定模式的发疯。
服装和造型倒是又换了一套。
秦悠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在夜里在居民区拍戏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他们在这条街上拍摄,隔壁那条街便空了下来。
秦悠把垃圾桶系到小红车后头,拉到垃圾站换空的。
一来一回的工夫,剧组居然收工了。
秦悠瞄一眼空荡荡的街道,正要去把剩下的垃圾全部收走。
一脚迈进去,她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寒气顺着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她退出来,寒意立刻消失。
秦悠摸摸下巴,还真有鬼啊。
那剧组的人是收工回酒店了还是被困在鬼域里了?
她戴上泳镜街头街尾走一圈,没瞧见一个鬼影。
当她转去隔壁街上时,这边忽然热闹起来。
秦悠跑回来一瞧,剧组人都在,而且明显是正在拍摄的状态。
那股阴冷的气息也减弱了许多。
秦悠摸不准是怎么回事,担心再出事也不敢贸然走开,只得把车停到较远的拐角里,像个变态一样紧盯剧组拍摄。
直至剧组收工,也没再发生灵异事件。
秦悠困得直打哈气,却还是强撑着把街上最后几桶垃圾收走,这样她白天就不用再过来了。
一连几天,秦悠夜里都得来这条街上打卡。
她原以为几天收一次就成,现实却是多了个百十号人的剧组,垃圾半天就从桶里冒出来了。
每当她赶上剧组在拍摄,总能撞上剧组出状况。
然而根本不用她出手,剧组就化险为夷了。
秦悠问沈青杨:你们剧组有大师坐镇?
沈青杨:没有。原本要请的,可考虑到玄易就在跟前,我每天都去玄易上课,真有啥事可以白嫖玄易。
秦悠:那你们剧组有懂玄术的人吗?
沈青杨:据我所知,没有。
秦悠更想不通了,剧组一而再脱险难不成是纯靠运气?
没有回沈青杨一连串的询问,秦悠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蹬着小三轮去了剧组这些天订盒饭的餐馆。
餐馆正愁抽不出人手在饭点给剧组送盒饭呢,就把这活儿交给了秦悠。
秦悠借送饭的名义顺利穿过封锁线,在剧组拍摄期间进入那两条街。
没了沈青杨,组里也就导演算大牌。
工作人员对那位造型多变的加戏男和同为加戏咖的女二号比较有边界感,跟其他演员就很随意,后勤忙不过来时会叫秦悠帮着给演员们发盒饭。
秦悠借机跟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打了个近距离照面,所有人都没什么特别,也不见有人佩戴驱邪饰品。
除了加戏那二位。
故意早来半小时的秦悠蹲在角落里等放饭,一面看拍戏。
她发现那位又搞湿身擦边的男演员下了戏的眼神很邪,被他看一眼得别扭半天。
有句话叫“眼邪心不正”。
秦悠很主观地认定这位有问题。
接下来就是在剧组里打听小道消息,坐实这一点。
跟秦悠混熟了的工作人员们休息时最爱聊八卦,内容涵盖了整个娱乐圈。
秦悠没有直接问加戏那位,而是问沈青杨。
后勤大哥直摇头:“沈老师人可好了,被排挤了也没吭声。我听说他背景挺硬的,真要硬刚谁还敢乱改他的剧本。”
秦悠装出首次听到大新闻的吃惊样子。
这个话题一起,人们都开始夸沈青杨有多好多有礼貌,还会请全组吃吃喝喝。
他为什么会离组,全剧组都心知肚明。
对于剧组传出去的所谓被迫改剧本的说法,大伙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这些愤怒就转嫁到了罪魁祸首身上。
有人说:“我都怀疑沈老师的车祸是他雇人搞出来的。”
沈青杨对外的住院理由是严重车祸。
其他人纷纷附和:“肯定是他搞得,要不剧播出来他得被骂死。现在多好,沈老师擅自离组出了车祸,他临危受命成了戏份最多的主角,他这是吃着沈老师的人血馒头踩着沈老师上位啊。”
秦悠心思一动,所有深知车祸内幕的人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可谁规定僵尸就不能跟人类达成害人共识呢?
只是若非她和尤老师及时赶到识破僵尸换脸的诡计,根本也没有沈青杨出车祸这件事。
那加戏男从中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秦悠不想过度脑补干扰判断,但如果加戏男真的跟那僵尸有勾结,他们岂不是多了个找到僵尸的线索?
再联想到这几日剧组发生的事,秦悠浑身一凛。
那僵尸不会是换脸混进剧组了吧?
从剧组出来,秦悠立刻将这些八卦发给尤浩戈。
尤浩戈:你别轻举妄动,等我们回来。
秦悠也不想轻举妄动,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剧组订的盒饭比实际需求要多一点,看秦悠瘦不拉几那样,后勤大哥很大方地把每天多出来的盒饭都送给她。
自打送餐,秦悠再没做过饭。
这天她回到垃圾山照常吃盒饭,只吃了几口,胸口便剧痛起来。
倒地的一瞬间,秦悠脑补了许多可能性。
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僵尸就在剧组并且认出了她,这是报复她呢。
蹲在桌子下面等捡剩饭的鸭子炸了毛。
藏在它羽毛里的蝉飞出去叫小伙伴。
屋内屋外乱作一团。
秦悠半睁着眼看着几小只焦头烂额。
昏厥前,她看到蛇精直立起来,嘴巴张得老大。
秦悠莫名觉得它是在骂街。
~
秦悠又一次进入青山绿水的梦境。
这次她没有躺平,而是一鼓作气直冲山顶。
那道背影依旧立在山头。
他的身旁是一口棺材。
秦悠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把她拍到这个世界来的那口棺材么。
只不过她经手的那副要破旧得多。
假如尤老师猜测的都是对的,那么她的魂气就应该藏在这口棺材里。
秦悠练体能练到扑街都没使过这么大的劲,不给那道背影任何反应时间,她掐住他的手臂猛地把他转了过来。
好好一仙人般的男子,没有脸。
秦悠被那张白纸面庞惊得倒退两步,沿着山路骨碌下去,摔晕了。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玄易医学院的单间病房里。
尤浩戈坐在床边凳子上,面无表情削苹果。
大大的苹果被他削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只剩下个果核。
秦悠:“拿水果撒什么气啊。”
尤浩戈把落进托盘里的苹果片揪下来一截塞她嘴里:“怕切块噎死你。”
秦悠艰难地咀嚼着,仿佛嘴不是她的。
尤浩戈轻叹口气,像个解冻成功的木雕:“你该庆幸下毒的人想甩锅给你家蛇精,用的是同款蛇毒。”
蛇精对自己的毒要怎么解自然门儿清。
也是秦悠运气好,它每次跟秦悠出去玩都会刻意收集一点解蛇毒的草药,加上秦悠菜园子里仅剩的几株灵药,才算保住秦悠的小命。
秦悠却是笑了:“这不是挺好,不用我们费心去猜去验证,他自己露出马脚了。”
尤浩戈附送她一个皮笑肉不笑。
秦悠笑得太使劲,眼有点花。
恍惚间,她眼里的尤老师成了梦里的大白脸。
尤浩戈回身给她倒水,再转回头就发现秦悠掉地上了。
尤浩戈:“……”
第213章
秦悠这么一摔,懵懵的脑子清明起来。
她问尤老师有没有第一时间叫人去查剧组。
尤浩戈:“查了,沈青杨亲自带人去查的。”
沈青杨原本不想追究加戏和甩锅这些破事,身在娱乐圈,他什么样的黑幕没遇见过。
可他万万没想到剧组可能跟他和小破车的遭遇有关。
更没想到秦悠刚把这些串联起来就被人下了毒。
尤浩戈:“我们赶回垃圾山时你那脸色,啧啧,沈大明星当场大哭,哭完拿着你的菜刀就找警察去了。”
秦悠:“……”
尤浩戈:“本来说清楚也没什么事,可他没挡脸,被蹲坑的狗仔拍到了。”
秦悠:“……”
尤浩戈:“然后他被加戏咖挤兑陷害这些事就都捅出去了。”
沈青杨起初没想从这方面入手,毕竟他没证据证明僵尸跟加戏咖有关。
可谁让他粉丝基数大呢。
这帮潜伏在酒店和片场各个角落里的粉丝们纷纷冒出来,狂甩照片小视频力证沈青杨才是受害者。
粉丝都憋着一股气呢,如今找到宣泄口,战斗力立刻飙升至最高级。
娱乐圈至理名言:没有粉丝挖不出的黑料,全看他们想不想爆。
沈青杨在剧组受了气,粉丝都不拍他了,转而去拍导演和加戏咖。
尤浩戈给秦悠看粉丝偷拍到的一张照片:加戏咖下戏后跟一个男人碰面。
单看这张照片没问题,可紧接着下一张照片里,这个男人在荒郊野外拦了沈青杨的小破车。
小破车狂奔致使粉丝的航拍机没能跟拍到后续画面。
等该粉丝找到小破车时,小破车就已经被拆零碎了,沈青杨也不知所踪。
尤浩戈感叹:“这组照片略去不科学的部分,全程记录了一场精心策划的人造车祸。也亏得他先把照片发给了沈青杨的经纪人而不是先报警,不然消息传出去,加戏那位搞不好要提前被灭口了。”
秦悠觉得尤老师最后这句话说得怪怪的。
尤浩戈:“你没理解错,加戏那位死翘翘了。”
秦悠:“!”
尤浩戈:“中了你的同款蛇毒。”
秦悠:“!!”
尤浩戈:“都知道你家那条大花蛇跟沈青杨要好,沈青杨还请它拍过戏。”
秦悠:“!!!”
尤浩戈:“你还是沈青杨传说中的暧昧女助理,沈青杨放着总统套房不住非住你家。你在沈青杨被排挤走后装成送盒饭的,结果你跟加戏那位前后脚中毒,他死了你却毫发未损。”
秦悠往病床上一躺,白被单蒙脸。
尤浩戈把被单给她掀了:“想开点。”
秦悠固执地把自己盖上:“想不开了。”
尤浩戈:“我们这个世界是会采纳精怪证词的。”
秦悠立马将被单掀了。
尤浩戈:“你家那么多精怪,想杀人哪用得着下蛇毒这么没脑子的方法,随便街上找个鬼都比这安全。”
秦悠:“找鬼还真不行,我怀疑加戏那位懂点玄术门路,至少比我专业。”
尤浩戈耸肩:“也许就因为他懂,那僵尸才会用蛇毒灭他的口。”
沈青杨赶到时剧组正为加戏那位中毒而全员大乱,场面根本不受控,是警方和玄易联手镇住场面随即挨个查验剧组成员身份,均未有可疑。
尤浩戈:“那僵尸根本没想换成剧组里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他没杀人,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之后把原主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修行到一定阶段的僵尸有能力迷惑活人的神智并套取对方记忆里最活跃的信息,类似于催眠。
这也是他假扮成沈青杨时能准确识别秦悠几个熟人的原因。
只要他抹掉被他替换过的人的某段记忆,他就可以成功隐形。
秦悠:“他要换也只能换跟他身形差不多的人吧?”
尤浩戈:“那倒也不是,僵尸嘛,也可以是干尸、湿尸,肉不够水来凑。”
秦悠:“……”
身高可以通过行为习惯做细微调整,那僵尸可以伪装成又高又瘦的沈青杨,也可以扮成矮胖小老头。
尤浩戈:“不过他的总体积有个最小值,低于下限是无法实现的。所以他没办法假扮孩童,也没法假扮成你。”
秦悠:“……我就当你夸我了。”
~
玄易对秦悠和受她管束的蛇精很有信心,因此在处理后续舆论时最大限度地抹掉了她和蛇毒这两个容易被网友带节奏的点。
警方从刑侦角度做调查也排除了秦悠的嫌疑。
加戏那位平时不吃剧组盒饭,秦悠根本接触不到对方的饮食。
秦悠出院那天,沈青杨顶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来接她。
秦悠:“这谁?”
尤浩戈:“谁?哪有人?”
沈青杨:“……”
负责开车的杨巡帮秦悠搬东西拿果篮花束,沉默地跑腿干杂活。
鬼知道他得知秦悠中毒濒死时有多焦急,正在谈的生意都顾不上了也要赶回来。
如今人没事了,他得马不停蹄回去善后了。
~
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秦悠舒服地直哼哼。
蛇精挂在吊灯上,瞪俩小眼珠子直勾勾瞅她。
秦悠:“咱家灯可是垃圾回收二手货,你别晃掉……”
她的话音未落,电灯“嘭”的一声,彻底划归到不可回收垃圾的行列。
秦悠抄起熊头到处跑、只留个熊身陪她的毛绒玩具砸过去:“你给我修,修不好今晚不许吃饭!”
蛇精蛄蛹着跑了,尾巴尖尖甩得特起劲。
秦悠在家躺了两天,什么都没看干,光接待来看望她的玄易师生了。
她住院那两天大伙都在往回赶,这会儿刚到,除了送上探病的礼品还有各自此次出行用废的符咒法器。
秦悠:“我还没好利索呢。”
师生:“等你好利索再修就赶趟。”
秦悠见他们薅羊毛如此不遗余力,她再客气就见外了。
于是垃圾山堆积这些天的杂活全部分配出去,到了饭点就用他们带来的点心水果当正餐给他们发回去。
两天之后,再没人来了。
秦悠立刻下床,该干嘛干嘛。
~
玄易最近调高了警戒等级,连社会班都暂时停课,所有人撒出去找那僵尸。
那僵尸又一次逃脱不说,还耍出这么一手栽赃陷害杀人灭口的阴谋诡计,玄易于公于私都要尽快将其抓捕。
小宝拐着小短腿跑来垃圾山,歪着脑袋盯着秦悠看。
秦悠:“你看什么?”
小宝:“看那僵尸什么时候回来再杀你一次。”
秦悠:“你确定他还敢回来?”
小宝:“‘死心眼’什么意思你知道吧,僵尸可是实实在在的死心眼。上次你戳破他换身大明星的诡计,这次又逼得他不得不手刃自己的人脉,他恨死你了。”
秦悠:“你在这看不怕他连你也一块收拾了?”
小宝:“怕呀,不过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小屁孩,他没有非杀我不可的必要。”
秦悠点点头,兀自收拾起刚从垃圾山上挖出来的破烂。
那个梦给予她太多启示,也让她很认真地重新思考了尤浩戈算命推演的结论。
她为什么非要跟这个世界的秦悠的换身,只是因为二人长得一样吗?
垃圾山上有那么多棺材,梦中那座山又是垃圾山的生机勃勃版,那副装有她魂气的棺材会不会就埋在这座垃圾山中?
前世的她原计划是她一回来就能取回魂气?
只是垃圾山实在太大,她至今都没爬到山顶上过,纯靠人力挖无异于愚公移山。
可现在的她首先成为了愚公,不移山心里就不踏实,那就能挖多少算多少吧。
小宝去几小只的零食堆里抢了个棒棒糖。
几小只看在他是小孩的份上没有跟他计较,只偷偷转移了全部零食。
秦悠看他坐在那悠荡着两条小短腿嗦着棒棒糖,还真挺像个普通小孩。
她问:“你前世被劈的时候多少岁了?”
小宝伸出两根手指头。
秦悠:“才两百啊。”
小宝气咻咻咬碎棒棒糖,结果正在换牙期的他也被硌掉两颗牙,疼得他小脸皱成了包子。
秦悠给他倒水漱口。
小宝满嘴流血还不忘强调:“是两千岁,两千岁!我可是正经的大妖!”
秦悠:“还不是被劈归零了。”
小宝:“……你扎心的功力满级了。”
秦悠:“谢谢夸奖。”
小宝像个青蛙,蹲在那鼓着两腮。
秦悠这次没忍住,在他肉嘟嘟滑溜溜的小脸上戳了戳。
小宝一口漱口水喷出来,红红的,怪血腥的。
秦悠:“我这没有止血棉,要不我从破被里给你拆点棉花你凑合用?”
小宝狂翻白眼:“我现在是人,是小孩!乱来会死那种!”
秦悠:“你死之后会变成鬼吗?”
小宝仰起脑袋:“我轻易不会死,真那么倒霉挂掉会重塑妖魂,重拾前世修行。”
秦悠看他不欲多言便不再追问他自己的前世今生,而是问:“两千年前的垃圾山是什么样?”
小宝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悠晃晃新挖出来的破烂棺材板:“我就是好奇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堆成一座山。”
小宝:“以前没有现代化的处理垃圾手段,普通人又很忌讳这些,自然就都丢到一处去了。”
秦悠:“要丢也是往空地上丢,为什么要往山上丢?”
小宝:“因为……”
他忽然顿住。
秦悠了然,垃圾山果然不是纯靠垃圾堆起来的山,这下面本就包裹着一座山体。
她梦中的那座青山。
看来她还是有些往把那座山给挖出来的。
她抄起铁锹又要上山去挖,嘴里说着:“天冷了,是该多劈点柴火烤个小孩来吃了。”
小宝:“……”
第214章
秦悠这一通挖还真挖到不少宝贝。
棺材符咒这些不算,还有个碎成两半的玉瓶。
乍看上去跟白校长当初请她修复的那一个蛮像的。
此外还有几块刀剑碎片,跟她过去挖到的都不是同等规格,但都是一样的锋利。
也不晓得垃圾山上有多少残刀残剑。
秦悠把玉瓶洗干净,擦干,仔仔细细修补,完事刻上收魂的符咒,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魂瓶,跟只能收一次魂儿的临时酒坛子完全是两个物种。
秦悠爱不释手,还特意抠了点旧被棉花出来给它做了个防摔防震的外套。
小宝看着那破被里脏兮兮的棉花,牙更疼了。
秦悠诧异地瞅瞅他:“你是打算在这过夜?”
小宝:“不,我这就走。”
他站起身,一辆灵车酷炫甩尾停到了垃圾山前。
尤浩戈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好几兜打包的饭菜。
沈青杨从后车厢哆哆嗦嗦下来,跟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两具尸体。
确切地说是那两具尸体死死抱住沈青杨的两条腿。
主打一个难解难分。
秦悠越看其中一具尸体越眼熟:“这不是加戏那个?”
尤浩戈:“对,他的尸体一直保存在警局,现在调查告一段落,要送去殡仪馆。”
这哥们死得属实有点惨,中毒后面色紫黑,辨不出半点生气的帅气不说,魂儿还不见了。
玄易几位老师接力为他招魂三天都没能招来,说明这位的魂儿要么是死时立时离去,要么是被僵尸带走甚至打散了。
他的亲属都在国外,最近才赶回来,可瞧见他这副死相谁都害怕,再加上他害人不成反被灭口的说法人尽皆知,亲属嫌丢脸便同意玄易代为处理尸首,待火化后将骨灰交给他们家就行了。
尤浩戈作为灵车司机,被玄易委以此任。
沈青杨说不上出于什么心理也跟去了。
然后就被死不瞑目这位抱大腿了。
秦悠:“另一个怎么回事啊?”
尤浩戈:“听家属说也是沈大明星的粉儿,人都塞进火花炉了,瞧见沈青杨愣是爬了出来。”
这份粉丝弥留之际还在为沈青杨被加戏咖陷害的事抱不平,如今不仅亲眼看到了偶像,还与全体沈青杨粉的仇敌狭路相逢,他能先撒手吗?
不能!沈青杨去火葬场是想看看能不能用暴力手段把加戏那位掰下来烧了,万没想到问题没解决又多了个腿部挂件。
于是坐副驾驶出门的沈青杨只能躺冷库里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自己爬进焚尸炉跟这二位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了。
沈青杨铁青着脸,艰难地挪着步子,往旱厕那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脸色更难看了。
小宝瞅瞅这俩挂件:“怨气很重嘛。”
尤浩戈:“怨气不重能这么回来么。”
他把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也没能把这二位弄下来,玄易老师们早下班各回各家了,他只好先把沈青杨带回来。
小宝摸摸下巴:“我能控制住一个,另一个……”
粉丝立刻抿唇点头,那意思是:他撒手我就撒手。
小宝肉乎乎的小手硬塞到加戏那位和沈青杨大腿中间,反手掐住那位的胳膊一掰。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咔咔声。
沈青杨冷汗直冒:“你不会是要把他掰零碎了吧?”
小宝露出个邪恶的狞笑:“整个火化和零碎着火化,出灰量是一样的。”
面对面目睹了小宝这副人间小恶魔表情的粉丝立马撒手,缩在水缸后面瑟瑟发抖。
秦悠点了几支香插给粉丝。
粉丝惊恐的表情慢慢趋于平和,双眼微闭,嘴角上翘,直挺挺躺了下去。
灵车赶紧把这位送回殡仪馆,交还给家属。
被掰下来的那位很暴躁,拐着折了的手臂还要去抓沈青杨。
沈青杨转身直冲茅房,有什么恩怨待会再说。
秦悠故意到那位面前走了两趟。
那位看都没看她。
看来在剧组时那位根本没发现她跟沈青杨、跟僵尸之间的关联。
于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时莫名其妙被杀,也难怪会有这么大怨气了。
不过秦悠也不同情他,一个能轻松带着整个剧组从鬼域里出来的人不会辨不出那是个僵尸,明知对方不是善类还非要与虎谋皮,下场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小宝说卸就真卸,下手狠着呢。
秦悠终于从这个软糯团子身上看到了一点两千年大妖还能被雷劈零碎的凶残。
沈青杨从厕所出来,那位还挣扎着要去爬过去。
小宝一脚跺在他背上,脊椎响了一声,整个人软成了一摊泥。
秦悠伸手一摸,好家伙,脊椎一节是一节,从脖子到尾椎全脱扣了。
小宝拍拍手:“我要回家了,后面你们自己搞吧。”
秦悠:“不用送你?”
小宝转回头来,瞪着那双乌溜溜的天真大眼睛:“小秦姐姐要送我回家吗?”
秦悠:“……你还是自己走吧。”
小宝:“……”
小宝一走,仨人围着彻底动不了却还是怒瞪着沈青杨的死人一筹莫展。
不是不能直接烧,只是这一身浓郁怨气不化解掉早晚是会出事的。
沈青杨往他对面一坐,抱着手臂跟他谈判:“是你一直在找我麻烦,我都没追究你找僵尸来害我这事,你凭什么恨我?”
那位圆睁双目,搭配那张紫黑的脸着实吓人。
沈青杨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复又挺直腰杆跟他对视。
秦悠点了根白蜡烛。
透过烛火,她看到这位濒死时的痛苦挣扎。
她也中过同款毒,深知那种难受滋味。
尤浩戈看她脸色不大好,主动接过蜡烛继续看。
那位从中毒到断气的过程很短,想来那僵尸没给他留救治的时间。
可惜蜡烛只能看到死者生前死后那一瞬,却无法借助死者的眼睛看到更多。
即使看到也没用,出现在剧组里的僵尸是换过脸的。
秦悠把自家石头火盆搬过来,点几张纸钱丢进去。
烟气一起,那位眼神一滞,似是刚刚意识到自己成了个死人。
沈青杨接过纸钱:“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会追究你的罪责。现在你死了,死者已矣,生前恩怨一笔勾销,你安心地去吧。若你的魂魄还在,我们会给你找回来,若是不在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
那双肿胀眼中的恨意霎时化为血泪,可他中了毒,血泪都是黑紫色。
三人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哭。
当再没有泪水流出来,他的脸色也浅淡了许多。
秦悠用拆开的破被擦干地上的毒血,再丢进火堆里烧掉。
尤浩戈找了块还算新的棺材板把这位软绵绵的身体固定上去,搬上灵车送走。
转过天来,小宝又来了。
看秦悠要出门,他扑腾着小短腿爬上牛车。
秦悠:“你是打算给我当保镖?”
小宝:“是有人雇我给你当保镖。”
秦悠:“尤老师给你什么好处?”
小宝:“他保证抓到僵尸后的一整年都不揍我。”
秦悠:“……”
小宝也不嫌脏,往破被上一躺,翘着二郎小短腿嘿嘿傻笑。
秦悠把他从牛车上搬下来,倒一大桶垃圾上去。
~
有了小宝这个小尾巴,秦悠的存在感瞬间拉满。
往常她走到哪都没人在意,现在谁见她都要感叹一句:小小年纪还要带个弟弟,真是太不容易了。
小宝抱住秦悠的腿,咬着一根手指头:“我不是弟弟,我是她儿子。”
路人投来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对孩子他爹的谴责。
秦悠捂住小宝的嘴把他扔到垃圾上头赶紧走,生怕走慢一点会有警察来查她十来岁生孩子这事。
~
小宝嫌秦悠收理垃圾太慢,自个儿跑到街边眼巴巴看别的小孩吃零食。
店老板看他可怜,硬塞给他一大兜。
小宝装乖不肯收。
店老板故作生气非要塞给他。
小宝勉为其难撕开一袋,边吃边冲秦悠眨眼睛。
秦悠的白眼快翻上天了,不想跟这个“弟弟”深度捆绑,她进了趟医院,请相熟的老医生帮她按摩。
原先她觉得按摩可舒服了,这回老医生刚按一下,秦悠脑海中便浮现出加戏那位被小宝踩零碎的画面,整个人都有点毛毛的。
老医生边给她按边聊天:“我听院里小年轻说你也卖符咒的对吧?我最近收了个病人,病得很重可就是查不出病因,要不你去帮我瞧瞧?”
按摩完一身轻松的秦悠跟着去了病房,床上躺着个跟小宝年纪差不多的小孩。
秦悠看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熟。
回忆半晌,秦悠浑身汗毛都炸开了。
这不是暑假夏令营结束时在度假村里看到的那个拍皮球小鬼么!
第215章
秦悠很清楚地记得拍皮球那小孩是个鬼。
不是生魂。
再说过去好几个月,真是生魂也够呛能回来了。
老医生说小孩的各项指标都很不好,随时会死,不然也不会送到他们这家重症医院来。
可即便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查不出是什么病因导致孩子变成这样。
老医生:“听说家属请过几位大师,有说跟那些事无关的,也有说这是孩子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注定要造谣偿还的。”
老医生边说边摇头叹气,看得出他对那些所谓大师既寄予了救人的希望,又失望的显而易见。
秦悠问小孩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老医生说孩子自打出生就一直体弱,不会说话,也拒绝跟别人交流。
父母以为孩子是自闭症,治了好久不但没见好,身体也不行了,到医院检查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秦悠把吃到撑的小宝带过来,让他给瞧瞧。
小宝:“呀,他要死了哦。”
老医生看到小宝的喜色顿时变成了菜色。
秦悠用力揉搓小宝的狗头,咬牙切齿道:“说点有用的。”
小宝抱住自己精心修剪的锅盖头:“哎呀要死而已,这不是还没死么,又不是没得救。”
老医生狐疑着问:“小朋友你知道怎么救他吗?”
小宝乖巧摇头:“我只是个学龄前儿童,我怎么会知道。”
老医生:“……”
秦悠冲老医生礼貌笑笑,带着小宝出病房谈判。
小宝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每天都要给我买一根葡萄味的冰棒,很便宜的,你消费得起。”
秦悠点头答应。
小宝伸出第二根手指头:“以后姓尤的欺负我,不论我有没有理,你都得替我说话。”
秦悠觉得这一条里有坑,很犹豫。
小宝伸出第三根手指:“还有……疼疼疼!”
他的小手被一只大手捏住。
尤浩戈阴阳怪气嘲讽:“誓不能乱发,你要是那么想再被雷劈一下,我可以请修为高深的老师帮你请雷。”
小宝像个被揪住钳子的螃蟹,眼瞅要进锅。
他哇哇大叫:“小秦姐姐救我,第二条!”
秦悠:“我还没答应第二条呢。”
小宝:“QAQ”
小宝被尤浩戈拎进男厕所,再出来时小脑袋耷拉着,刚吃鼓起来的肚子都扁回去了。
尤浩戈甩着洗完手的水,悠闲得像在逛街。
小宝蔫头蔫脑进了病房,问老医生:“他现在多大?”
老医生:“六岁半,正月的生日。”
小宝“哦”了声:“他这半年死不了,你们维持他基本的消耗就行,不用加任何治疗药物。”
老医生更迟疑了:“你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么?”
小宝扁嘴揉眼:“我不知道,可他们知道啊哇!”
小宝指向门口那俩人,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
附近的医生护士都围拢过来哄他。
小宝在一声声轻言安慰中迷失自我,抱着漂亮的护士小姐姐撒娇。
尤浩戈点评:“还是打得轻。”
秦悠:“你还真打啊?他现在可是个小孩。”
尤浩戈整理衣衫:“我这么正义凛然的人怎么可能揍小孩呢,我……”
他的话没说完,小宝挤出人群冲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腿,仰头甜甜叫着:“爸爸!”
众人立马虎视眈眈瞪过来。
尤浩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悠跟前情勾连了一下就知道事情不妙,拽着尤浩戈先跑。
小宝如同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不远不近在后头乐颠颠追着他俩。
这一幕若是发生在夜里,就很惊悚了。
~
尤浩戈是来接尸的,一位病逝的病人要转去殡仪馆,明早火化。
他把小宝往灵车里一塞,跟秦悠去太平间办手续。
秦悠跟他说了那个小孩的情况。
尤浩戈:“病房里的孩子应该是咱们遇到的小鬼转世,在他投胎诞生一瞬间,他的魂魄从新胎中剥离出来,又成了投胎前的鬼魅。孩子生来无魂才会表现得跟普通小孩不一样。七岁是无魂肉身的上限,若是不能在此之前把魂魄找回来,孩子必死无疑。”
秦悠:“没有魂魄不是会昏迷不醒么?空壳也没有孤魂野鬼去钻?”
尤浩戈:“你可以理解为新手保护期,人家刚完成一轮转世,哪能上来就开地狱模式。”
秦悠:“……”
尤浩戈:“不过很多小孩的八字、自身的体质容易招鬼,保护期也容易被妖邪侵扰。那个小孩运气不错,活到了无魂的极限年龄。”
秦悠感叹:“他的运气确实不错。”
换成别人,天下之大上哪找他的魂儿去。
这种投胎过程中出现的纰漏要用上一世的八字才有可能招到魂魄。
他都投胎了,鬼知道他上一世是谁。
要运送的尸体停在尸床上,看工作人员挺忙,他自己推床上楼。
太平间在医院负二层,可以用专属电梯运送,也可以走缓台。
医院特意修建了缓台楼梯,一旦电梯出现故障或是遇到灵异事件可能半路罢工,医护就会通过缓台运送急需抢救的病人。
离世的病人也是如此。
停车场在负一层。
灵车考虑到病人和家属的心情,所以每次来都从地下走。
从负二层走缓台上到负一层也近一些。
尤浩戈推着铁床眼瞅要上到负一层了,尸床的分量突然加重,硬压着他又原路退回到负二层。
四个轮子处于同一个水平面,尸床的分量立刻恢复正常。
尤浩戈不信邪第二次往上推。
结果又是无用功。
秦悠办完手续一出来就瞧见尤老师推着尸床上去又出溜下来:“玩啥呢?”
尤浩戈苦着脸:“可能是它想玩滑滑梯吧。”
他给秦悠演示一遍自己是怎么上去又下来的。
床上那位许是有点人来疯,看多了秦悠这个观众表演更卖力了,铁床冲下来时惯性十足,结结实实把尤老师给怼到了墙上。
尤浩戈的脸当场就成了茄子皮。
秦悠赶忙把尤老师解救出来。
尤浩戈把床上那位掀到地上,自己躺了上去,白被单往头上一盖,看上去很安详。
躺地上那位瞪俩大眼珠子,有点想诈尸又觉得诈尸不太礼貌似的。
秦悠先把尤浩戈推上去,再推空床下来接地下这位。
那位来了脾气,秦悠连抱都抱不起来了。
看尤浩戈蒙着白布上来就知道有好戏看的小宝从缓台上冲下来,两条肉肉小短腿都倒腾不过来了。
秦悠真怕他也撞到墙上赶紧截停。
她不想再跑一趟了。
小宝围着地上闹别扭那位,跃跃欲试。
秦悠把他拉开,郑重警告道:“这是普通逝者,你不许乱来。”
小宝笑得人畜无害:“我怎么会乱来呢,我是觉得地上太凉,好心扶他起来。”
他的好心简单粗暴,扣住逝者两只脚踝硬往上拖。
逝者抵死不从,奈何大粗腿拗不过小细胳膊。
秦悠眼见着逝者扑腾着两只手抓住缓台边上的扶手下面的栏杆苦苦挣扎,最后还是被小宝拖去了停车场。
再看栏杆,都变形了。
~
送完尸体,尤浩戈回了趟玄易,想看看有没有顺路能办的出差任务。
秦悠闲来无事坐在树底下刻木头。
立刻有位姓林的老师凑上来:“小秦老板我想定做驱鬼手杖。”
他比划个高度:“我想要长一点的,多久能出货?”
秦悠:“年后吧。”
林老师很失望:“这么久啊。”
秦悠:“我建议你排学校量产的货,说不定比我还快点。”
林老师:“学校的排到后年了。”
最开始开放预定时,大伙觉得要等太久还不如去找秦悠做,或是等制作技术更成熟以后不用排队说不定也能人手一根。
万没想到这一年快过去了,制作速度没有半点提升,而排队的人却是更多了。
林老师:“真的不能加个单啊?我的斩鬼剑坏了,现在遇到鬼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秦悠记得那把剑,说是在与几只厉鬼生死相搏中折断,后来又被压路机给碾没了一段,破烂程度那是垃圾桶里都罕见。
当原材料重新锻造都无法复原了。
秦悠:“你那剑剩下的部分都还在吗?”
林老师得知她也无法修复斩鬼剑以后把残剑取走了,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无所谓地直接丢在垃圾山。
林老师:“在呢,斩鬼剑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损毁了也得跟祖先牌位供在一起。”
秦悠:“我那有几块残剑碎片,你看看能不能跟你的剑炼到一块。”
林老师还以为秦悠有什么好办法,闻言又蔫了:“估计是不行,斩鬼剑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宝贝,现在的料子补不了。”
可当他跟着灵车来到垃圾山,看到秦悠新挖出来那几块宝剑碎片时,眼睛都直了。
尤浩戈捂住他眼睛把人推到外边:“吃断剑会死人,收一下你的口水。”
林老师很听话地抹抹嘴角,眼睛仍盯着屋里桌上的宝贝。
秦悠摆出来的每一块碎片都比他家祖传法宝的年头更久,用料也更珍稀,补到斩鬼剑里不仅能使宝剑重铸,还能增强斩鬼剑的威力。
“小秦老板你开个价吧,我全要了!”
秦悠:“你的剑只少了一节,我只能卖你一块。”
林老师很不甘心,但也明白修补刀剑的材料太稀缺,小秦老板肯定要给以后来修武器的人留一点。
他每一块都摸了个遍,最后挑中一块最投缘的。
武器,往往也是讲求缘分的。
林老师兴高采烈地走了。
秦悠把剩下的碎片跟最早挖出来、被她忘了个彻底的那几块放到一起。
这些碎片的值钱程度,超乎想象呐。
第216章
转过天来,秦悠起大早先收一圈垃圾。
尤浩戈开灵车帮她收了一点,再去各家医院接尸。
俩人把日常正事忙完,这才启程去曾经见过皮球小鬼的度假村。
小宝与他们同行。
沈青杨也想跟去,可剧组在历经一系列风波之后打算按照原剧本重拍,他只得留在本市随时待命。
看秦悠和尤浩戈忙着装顺路要送的尸体,沈青杨很郁闷:“这剧口碑没得救了,为什么非要继续拍,彻底埋了不好么。”
尤浩戈把小宝也塞到后车厢里,关门上锁:“你该担心的不是那僵尸会不会再次潜进剧组对你下手么。”
沈青杨:“QAQ”
尤浩戈又打开后门,把小宝抱下来塞给他。
小宝对不能跟他们出去玩表示愤慨,不过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只留沈青杨一个人在剧组可比留秦悠在垃圾山要危险多了。
他搂住沈青杨的脖子,甜甜道:“青杨哥哥不要怕,我保护你。”
沈青杨那颗碎成渣的心立马被可爱的粉红泡泡治愈,捏着小宝的小脸要给他买好吃的。
尤浩戈给他泼一盆凉水:“你最好别搭理他,他犯起狠来,十个僵尸都得零碎。”
“零碎”二字勾起沈青杨那晚关于加戏那位抱大腿的回忆,他赶紧把小宝放到地上,敬而远之。
小宝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尤浩戈给了他一瓶算作出差物资的丹药给了小宝。
小宝立马喜笑颜开,乖乖站到沈青杨旁边向秦悠和尤浩戈挥手作别。
~
这趟要送的尸体跟度假村并不是同一座城市,因为离着比较近便顺带捎过去。
灵车按照导航指引走,天擦黑才发现走错路了。
秦悠想到上次莫名迷路没多久就被雷劈,还有个僵尸老头不知何时钻进了车里,赶紧打开小窗。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露出来,吓她一跳。
运送那位毫无悬念地诈尸了。
秦悠瞅瞅窗外天色,不像要打雷的样子。
再瞅瞅诈尸这位,也不像要被雷劈的样子。
尤浩戈被她神经兮兮的一番操作看乐了:“导航定位错了而已。”
他指着屏幕,这附近几个小城市的名字都差不多,他们自己定错了目的地。
秦悠长舒口气,重新定位后,灵车欢快地上路。
后面那位扒着小窗,满眼都是:你们要带我去哪?
尤浩戈冲它呲牙:“我们是绑匪,对所有看清我们长相的肉票……”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位吓得缩了回去。
过一会就伸出一只手把小窗户给关上,坚决不看绑匪一眼。
~
小城殡仪馆关门早,他们赶到时连门卫都下班了。
反正没人来殡仪馆偷这偷那。
秦悠跟家属沟通。
家属很为难。
家里有老人,若是小辈尸身送到家里停一晚怕是明天要连心痛欲绝的老人一块拉出去。
家属用商量的口吻询问:“能不能由你们帮着保管一晚啊?住宾馆酒店还是停在野外都可以,花多少钱都由我们承担,其他的费用也都按照您二位的要求来。”
秦悠对这类通情达理的人向来很有好感,爽快答应下来。
对方立马转了个大红包,还说明天接到尸体以后再给包个更大的。
秦悠和尤浩戈一合计,尸体放在灵车里也不怕丢,他俩可以找个酒店舒舒服服住一宿。
小地方就一家大型酒店,灵车东拐西绕好不容易才找准在哪。
俩人把灵车停在酒店斜对面的露天停车场,还特意摘掉了黑花。
灵车闪闪车灯,熄火了。
夜深人静时,一道鬼祟的身影窜进停车场,这台车摸摸那台车看看,每辆车都要拉一下车门。
那人明显更偏爱轿车,对灵车这种大家伙无视得彻底。
灵车说不上是心里不平衡还是怎么回事,故意把车门打开个缝。
那人路过灵车时连看都没看,只习惯性伸手一拉。
车门开了。
那人满脸震惊,见鬼似的跳开老远。
见车里没人,那人狂喜起来,钻上灵车擦火启动。
灵车很给面子地切换成人工操作模式,由着那人把自己开走了。
偷车的人想把车开到城外荒地藏起来,风头过了之后再出手销赃。
灵车驶到城边时,没有上锁的小窗户突然开了。
那人没在意,随手关上。
小窗户又打开。
他抬手去关,却摸到一只冰冰凉的手。
那人吓得弹起来,下意识一脚油门。
灵车前轮刹住,后轮翘起,很有技巧地把没系安全带的司机给掼到挡风玻璃上。
那人撞得七荤八素,没反应过来呢,一只惨白的手从小窗里伸出来,牢牢揪住他一只手。
那人再忍不住嗷嗷尖叫。
可那只手抓得太紧,他怎么都挣脱不开。
更令他惊恐的是偷来的车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穿过城边偏僻的小路,折回城中的警局。
值班警员有点懵,摸不准案件是什么性质。
灵车响起喇叭:偷车!
后面那只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警员:“……”
秦悠睡得正香,手机响了。
她迷迷糊糊接起来,对方自称本地警局,要求她去认领失物,接被绑架者。
秦悠:“什么失物?”
警员:“一辆车。”
秦悠:“那被绑架者是?”
警员沉默了好一阵:“一位过世的热心市民。”
秦悠:“……”
从警局出来,秦悠也没想明白这里头的逻辑关系。
偷车变成偷尸算那小贼倒霉,可怎么还能跟绑架扯上关系呢?
再看那位被请去作证的死人,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手摸索上车,全程没有看秦悠一眼。
秦悠:“……”
尤浩戈签完字出来,困得直打瞌睡。
他看看渐亮的天色:“先去殡仪馆?”
殡仪馆开门早,他们顺利移交尸首并给家属发了安全送达的信息。
面对家属发来的大红包,秦悠没好意思点。
送进去那位捂着眼睛出来,伸手过来一通乱戳帮秦悠领了红包,然后又踉跄着回去了。
秦悠狠狠抹一把脸:她是不是没睡醒产生幻觉了?
~
从小地方出来,秦悠啃着路边买的包子,精神萎靡。
灵车一路乱响喇叭,炫耀着自己昨晚英勇抓捕偷车贼的经历。
它还给秦悠和尤浩戈炫耀警方发颁发给它的手写见义勇为证书——主要是印刷的半成品没有主语是灵车的。
秦悠听得脑瓜子更嗡嗡了。
来至度假村,秦悠和尤浩戈被告知没有空房,要预定最快也要一周以后。
秦悠搓脸:“这里生意这么好吗?”
尤浩戈看看度假村后面的小山,秋天的山上红叶漫漫,确实是一幅难得一见的美景。
俩人订了一周后的客房,完事驱车去市区找酒店。
尤老师这趟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且任务内容大概率与魔物有关。
秦悠:“会不会是那个在山里啃人骨头的魔物?”
尤浩戈:“不好说,先观察看看吧。”
玄易这次给他们配备了很齐全的对付魔物的法器。
可惜大部分都是他俩发挥不出威力的面子工程。
入住酒店在城市中心,秦悠这次吸取教训,把灵车停到了酒店专门的停车场。
灵车跃跃欲试想往外跑,貌似是抓贼抓上瘾了。
秦悠:“你悠着点,万一碰上个偷零件的偷车贼你怎么办?”
灵车给她演绎了个急刹,那意思是:我创飞他!
秦悠知道管不了它也就随它去了。
为防止灵车也遇到小破车那样的遭遇,秦悠在灵车里放了一块刻有她和尤浩戈名字的木牌。
这样一来,灵车也算归到她和尤老师的名下,只要他俩有一个活着,灵车受到重创也还有得救。
疑似魔物现身的地点就在这家酒店,还是最豪华的顶楼套房,类似于独门别墅,共有三层。
秦悠还是头一次凭自己住进这样的房间。
里外查看一圈没有异常,先躺床上补觉。
天擦黑时,二人全副武装推开了阁楼的门。
据以前入住这个房间的客人说,夜里阁楼会传出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客人一开始以为是有老鼠,可酒店派人来查过很多次都没发现异常,最后实在没办法在阁楼里安装了摄像头。
镜头拍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会在深夜时凝聚在阁楼里,手上还捧着个很像人手臂骨的东西在啃。
秦悠和尤浩戈在路上反复看过这段视频,那影子确实很像魔物。
但也没准是个爱啃人手的鬼。
阁楼里有点乱有点脏,自打拍到诡异影子便没人敢来打扫这里了。
俩人刚走进来,敞开的房门突然关上。
阴气乍起,浓到呛人。
秦悠揉揉被阴风吹得生疼的脸:“还真是个爱啃人手的鬼啊。”
第217章
人流密集处通常不会闹鬼,酒店却是个例外,各种灵异事件层出不穷。
秦悠掏了张路上特意买的带香味纸巾捂鼻子上。
还不忘拯救一下快被阴气呛迷糊的尤老师。
俩人背对背站了一阵才发现阴气虽是突如其来却没有鬼魅现身。
尤浩戈甩甩大镰刀:“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来几个厉害的鬼多扫兴。”
阴风卯足劲刮了一圈又一圈,大概是想凭借阴森氛围吓死这俩闯入者。
秦悠在关起来的门上贴了两张驱鬼符咒。
符咒被阴风刮得猎猎作响,最后竟被掀掉在屋里乱飞。
秦悠想把符纸抓回来,手背却被急速刮过的符咒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
阴风似是受到了启发,桌上能飞起来的小件都升空了。
尤浩戈抡起镰刀抵挡。
秦悠一菜刀剁到纹丝不动的门把手上。
门缓缓开了条缝。
秦悠正要拉门出去。
房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
听动静,是能把人夹两半的力度。
秦悠握紧菜刀,思考着把整扇门当柴劈的可能性。
尤浩戈赶在她下刀前,一长腿把木板门踹出个大窟窿。
然后他一条腿就卡在了门板里。
尤浩戈单腿撑地还要挥舞那么大的镰刀格挡飞射物,属实难以维持平衡,重心往门板一压,门上的裂缝更大了。
尤浩戈一大圈镰刀没等抡完,他人就倒栽了出去。
连门板一起倒地。
秦悠赶忙冲出去,拖着尤浩戈和门板退到二楼客厅。
阴风仍旧在阁楼里叫嚣,没有出来的意思。
秦悠长舒口气,一菜刀把那没救了的门板劈开。
这下好了,她能烧上死贵的“木柴”了。
尤浩戈搓搓卡秃噜皮的腿,跳起来又要进阁楼。
秦悠把他拽回来:“对手在暗我们在明,太被动了。”
尤浩戈:“这回它关不了门了,被动的可就不是咱们了。”
秦悠眼见尤老师雄赳赳气昂昂冲进去,一通划拉,把飞着那些小物件全击打出来。
包括那两张符咒。
一旦离开阁楼,所有物品顷刻落地。
秦悠推着门板把它们全扫到远离阁楼的角落。
尤浩戈猴子似的跳出来,留在门内的镰刀一勾一扯,玻璃茶几被拖了出来。
再看阁楼,空得就只剩下一扇半人高的小窗户了。
窗户这东西,碎了是最要命的暗器。
而且这是酒店顶楼,从这摔出去分分钟变相片。
秦悠把床单扯下来,打算糊到玻璃上头,这样就算真碎了也没有杀伤力。
尤浩戈不让秦悠进去,他把镰刀别在后腰上,两手兜着床单再次进入阁楼。
阴风呼啸,阴冷之气逼得尤浩戈几乎睁不开眼。
见来人直奔窗户,阴风似是意识到什么,厚实的窗玻璃碎成了千片万片。
尤浩戈逆风抖床单,将射向他的玻璃碴全部兜住,随即高深莫测一笑:“就等你这招呢,我……”
他的帅还没有正式开始耍,阴风在他身后凝结成一条手臂,直把他从窗口推了出去。
秦悠的心都不会跳了。
她抄起菜刀就要往里冲。
阴风却是在门口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门,死活不让秦悠进。
秦悠的菜刀砍在阴风上。
“门”破开一点,随即又修补好。
秦悠目眦欲裂,把所有符纸都掏出来准备一起点了强攻进去。
却见窗外飘上来个人。
尤浩戈四肢朝下,后腰上的大镰刀御剑而起。
从秦悠的角度看去,特像个成精的大马蜂。
看秦悠要上演玉石俱焚,尤浩戈连连摆手:“别那么浪费,咱就这点家底了。”
秦悠这颗心呐,也跟个大马蜂似的忽忽悠悠落回了原处。
尤浩戈扒着窗框往里爬。
阴气又在窗户上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门”。
尤浩戈爬不进来,大镰刀急眼了,抡着就要来劈。
于是尤浩戈又做了一次自由落体。
秦悠也快去心脏科挂急诊了。
尤浩戈二次御剑从下面开窗户的走廊里跳进来,气势汹汹杀到顶楼。
遇见收拾房间的工作人员还很礼貌地点了点头。
两分钟后,他又跟这位员工点头。
半小时后,那员工捂着心口走了。
阁楼里的东西似乎对尤浩戈会飞这事很不可思议,再三确认没法把这人摔死以后,它放弃了重复的无用功。
尤浩戈挑衅似的又一次进入阁楼。
阴风冲着他连一阵狂吹。
尤浩戈的眼镜光荣地离他而去。
~
这一番斗智斗勇下来,尤浩戈晚饭恨不能连饭桌都吃下去。
秦悠一面吃饭一面把今日的遭遇发在玄易教师群里,希望有人能解释一下闹腾的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大伙众说纷纭,风水系甚至认为是酒店顶楼风水有问题导致了阴气大量淤积,藏污纳垢。
秦悠清楚这种说法不靠谱,酒店建成多年,阁楼出问题也就这阵子而已。
驱鬼系的几位老师也不认同风水系的说法,举各种实例验证风水再好也可能有阴气聚集。
话题就此跑偏。
直至许久没吭声的苏尘发言才把众人的焦点掰回到秦悠的提问上。
苏尘回:我听家里提过,小秦姐姐遇到的应该是鬼煞。
群里静了一瞬,讨论愈发热烈起来。
秦悠在一片眼花缭乱的刷屏中捕捉到了一点有效信息。
鬼煞并不是真的鬼,而是阴煞气大量聚集后形成的无脑攻击力量。
阴阳乃天地原生,煞气却是活物独有的。
有些人煞气重,鬼神皆避而远之。
煞,同杀,可不是好惹的。
看小孩一眼能把小孩吓哭。
有些人的煞气浑然天成,有些是后天熏陶。
延续到死鬼身上,煞气被发挥到极致,再与阴气相结合便是鬼魅最可怕的杀器。
很多乱葬岗都有鬼煞,即使没有鬼怪出来闹腾也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体质弱点还会大病一场。
个别命丧犄角旮旯里的人并非是被妖魔鬼怪所害,纯纯是被鬼煞给冲撞死的。
秦悠:鬼煞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阁楼?
苏尘:也许是阁楼有什么东西吸引阴煞,类似于风水上的招引。
此话一出,风水系老师们来劲了,各种晒图让秦悠看酒店建筑有没有类似特点。
秦悠使劲往上划才看见苏尘的下一句:也可能是有很厉害的鬼在那里长时间逗留过,遗留的阴煞气成了鬼煞。
秦悠把那段啃手监控发给苏尘。
尤老师曾说过,鬼魅很少去啃人骨,因为牙口不行。
可监控里那位就只是在啃,又没有嚼碎骨头吞下去。
苏尘:它在吃鬼!!
秦悠在那两个大大的感叹号里读到了苏尘的震惊。
看苏尘的意思,被啃那骨头并不是真实的人骨,而是被吃剩的鬼。
苏尘:你们别轻举妄动,我把手头的事处理一下,今晚就去找你们。
秦悠把询问结果告知尤浩戈。
尤浩戈的眉头皱了皱:“能吃鬼的鬼都不是善茬,我们听人劝吃饱饭,先撤。”
俩人刚从酒店撤出来就瞧见了灵车。
雨刮器上面夹了好几张奖状。
灵车神气活现地在他俩身边兜圈。
秦悠拿过奖状挨个看,有见义勇为抓小偷的,有送产妇去医院的,还把没人敢扶的摔倒老头给送去了医院。
秦悠瞅瞅灵车:“你又没长手,你怎么扶的摔倒老头?”
灵车用喇叭说:我去借了个能伸手的死人。
秦悠:“……”
她很好奇那老爷子的心脏状况。
灵车很骄傲:我要把奖状挂满全身。
尤浩戈:“你这么高调,以后坏人看见你都绕着走。”
灵车想了想:那就贴冷库里吧,给我的顾客们看看送它们最后一程的我是多么优秀。
秦悠虽不情愿却还是登上后车厢,把这几张奖状连通昨晚手写那份都给它贴里头。
她正忙着,灵车突然来了个甩尾。
冷库里连个能抓能扶的凸起都没有,秦悠一个趔趄从车里飞了出来。
躲车头的尤浩戈很恰好地成了她的落地肉垫。
秦悠抬头,只见街上好几辆车在追逐。
灵车的半路加入使得局面愈发刺激起来,人的驾驶技术再好也得有个反应的过程,灵车就没有这个延迟,一路狂飙直接拦到最前面那辆车前面。
前车刹车不及,一头撞在灵车上。
灵车的喇叭爆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
围观路人都以为这车被撞坏了在乱响。
秦悠:“它也不怕撞坏了。”
尤浩戈十指直抽抽:“它坏了能修,我坏了可就没救了。”
秦悠赶紧爬起来,把快压扁的尤老师扶起来。
尤浩戈靠着旁边的车缓了半天:“得亏你瘦。”
秦悠一脸冷漠:“你要相信胖子也不至于被甩出来。”
街上围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秦悠和尤浩戈挤进去才知道是警方便衣在追逃犯。
灵车这神来一笔的一撞,直接把逃犯送进了医院。
秦悠看看那位满脸是血被抬上担架的逃犯:“多大罪过啊?”
跟上救护车的警员:“判个三年五年就能出来。”
秦悠咂咂嘴,这不是亏了么,挨这一下顶上挨枪子了。
~
苏尘风风火火赶来时,秦悠正在给灵车贴新收到的奖状。
灵车得意坏了,不停响着喇叭,还放了首它爱听的车载音乐。
尤浩戈敲敲车头:“你知道你把小秦同学给甩飞了么?”
灵车的喇叭立马不出声了。
尤浩戈展示自己身上的擦伤和淤青:“我打鬼煞都没伤成这样,你说怎么办吧。”
车载音乐换上了一首哀乐。
尤浩戈:“……”
秦悠从车后头跳下来,车门一关,很认真地对灵车说:“你立功十次都抵不过犯一次错误,撞到人你就完了。”
灵车闪闪车灯,开到墙角自闭去了。
第218章
苏尘没急着上楼,她先围着酒店转了一圈,确认不是风水有问题才御剑而上。
秦悠和尤浩戈乘电梯上来时,苏尘已经突破了鬼煞的防守从窗户进入了阁楼。
苏尘长剑不停武动,脚下踏出驱邪避煞的罡风步伐,阁楼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阴气顿时减弱了不少。
尤浩戈扛着镰刀进来晃,大有“嘚瑟啊你怎么不嘚瑟了”的得意。
然后他就在背靠窗户的时候没掌握好分寸,自己掉了出去。
秦悠奔到窗边的同时,苏尘的宝剑穿窗而出,把尤老师钉在了楼下的窗框上。
苏尘:“尤老师你挂一会哈,我待会就去救你。”
尤浩戈抓着他的大镰刀:“不用一会,你把剑拿走就行。”
苏尘犹疑着召回宝剑。
尤浩戈一路自由落体出溜没影了。
今天来上班那位工作人员又瞧见了昨天鬼打墙似的一幕,当即点上一把香插到门口。
尤浩戈也没客气,连香炉一块带走。
楼上。
苏尘很认真地检查完全屋,没有任何招邪引鬼的器物和布置,像这种顶级套房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所以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苏尘:“有人在这里饲鬼。”
秦悠:“养鬼?”
苏尘:“跟养鬼有点区别,养鬼是用阳间事物作供奉,饲鬼是用阴物作滋养。”
养鬼和饲鬼的终极目的都是驱使鬼魅替自己办事,养鬼的鬼大多不凶,跟供养它的人更像是雇员与雇主。
饲鬼的鬼则必是凶鬼恶鬼,通过用阴物的饲养来唤起鬼魅的凶性和杀性,是索人性命的利器。
苏尘说如果是自然环境中的鬼吃鬼,不可能选在人气这么旺盛的酒店里。
以鬼为食,自身也是个鬼,当然要找鬼魅大量扎堆的地儿。
再不济去医院蹲守也行。
住在酒店里,也就吃人方便点。
秦悠立刻向酒店询问,确认每个入住的客人都有可查的离开记录才放下心来。
苏尘说:“这里的鬼煞一部分是得饲的鬼散发出来的,另一部分是被吃掉那些鬼的。”
谁会甘心被吃,还是生啃的那种。
鬼魅被吞噬的整个过程都会迸发出无尽的怨念与阴煞气。
秦悠:“被吃掉的鬼是魂飞魄散了吗?”
尤浩戈:“算是,也不是。鬼吃鬼是想从同类身上汲取能量,被吃的鬼能量被吸走,自己化为残魂飘荡在天地间,跟魂飞魄散的残魂一样。但吸收和消化向来是组队出场的,鬼靠吃同类吸收的能量早晚会代谢出去,被吃鬼的残魂没飞远的话就可以慢慢修复。”
就好像极少有人会吃人一样,鬼轻易也不会吃同类,除了作为“人”的基础认知,这里面的风险也实在太高——厉害的鬼吃普通鬼没有进补的功效,吃大鬼就得掂量一下到底是谁吃谁。
正经修行的鬼不会冒这个险,满心邪念的鬼更钟爱把人变成鬼。
毕竟当大家都是鬼了,谁揍谁可就不好说了。
苏尘:“饲鬼的人不一定是光明正大住进来的,他可能是看准了住豪华套房的客人鲜少会上阁楼,才在阁楼里饲鬼。等这里的鬼煞积累太多就换个地方,这里的阴煞气慢慢散去,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惊扰到住客,被监控拍到了鬼影,他不得不转移阵地。
三人走到窗前,望着下面一栋又一栋楼,全都沉默了。
鬼知道那人和那鬼躲到哪去了。
苏尘的出差任务很繁琐,又要找鬼又要招鬼完事还得负责送走,虽然没什么难度但也不是轻易能忙完的。
见这边没人也没鬼,苏尘要连夜赶回去,离开前再三嘱咐秦悠和尤浩戈换个房间住。
这间客房最好空置一阵,万一那人和那鬼只是暂时避出去、还要回来继续住呢。
苏尘急吼吼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一合计,去街边小旅店开了两间房,灵车停在路边,他俩拉开窗帘就能知道它干嘛呢。
接下来的几天,秦悠和尤浩戈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这趟出差任务算是失败了,换谁来都是这个结果。
尤浩戈很想得开,任务上交回去,出差补贴一样没退。
秦悠没想到会在这里停留一周之久,根本没带可售卖的小饰品。
符咒倒是有挺多,可后面还要找那个皮球小鬼,饲鬼那位也说不准会不会现身,她不敢卖。
尤浩戈提议:“咱俩回那山村看看去?”
秦悠不想大冷天摔泥坑,果断拒绝。
尤浩戈晃晃镰刀:“咱俩飞进去。”
飞确实是飞了,就是飞得不怎么利索。
崇山峻岭之间,御剑也有很多局限。
有时候明知道翻过那座山头就是进山的路,可从山头上飞过去就是找不到那条路在哪,还是得返回山这头钻洞。
秦悠毫无意外又摔进了沟里。
幸而不幸,泥干了。
秦悠躺沟里半天都没能起得来。
摔到路另一边沟里的尤浩戈像个新出土的僵尸,依靠过人臂力爬了出来,再翻到这边沟里救秦悠。
秦悠正努力爬呢,被沿斜坡滑下来的尤老师又给砸回沟底。
秦悠坚定地认为尤老师是在打击报复她。
俩人在沟底歇够了,相互搀扶着回到又窄又不平整的土路上。
山中草叶没那么茂盛以后,蛇虫鼠蚁少了大半,比暑假来那趟还是要轻松不少。
村长见他俩来还以为是玄易派来复查坟地和吃人骨那东西的,热情地接进家里招待。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是爱占普通人便宜的厚脸皮,来都来了当然要去山中巡视一圈。
进入旧坟地的山洞被玄易又填了回去,洞口成了个土丘,不塌就不算有问题。
新坟地在家家户户的几番祭祀中生出几分祖坟特有的庄严和肃静,坟地前面常年香火不断,各家祖宗都可以来尝尝。
那条地下河比夏天又沁凉了几分。
俩人张着渔网在河里捞了半天只捞到几条透明的普通小鱼,没再发现怨念人鱼和奇奇怪怪的物种。
秦悠把小鱼放生回去,再在坟地前面插一把香。
老祖宗们很讲究地用香烟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二人按指示进山一瞧,居然是一棵被雷劈过的野桃树。
秦悠飞扑上去一把抱住,小脸蹭黢黑。
尤浩戈围着树绕了几圈:“我建议你先撒手。”
秦悠还在用嫩脸蹭老树皮:“为什么?”
尤浩戈:“因为它还要被雷劈一回。”
他这话才落地,万里晴空忽来一片乌云,卷着银链电光。
秦悠立马撒手并跑出老远。
一道厉闪从天而降,将那还有几分生机的野桃树彻底劈死。
秦悠直咧嘴:“这树犯了天条还是怎么地,非得劈死不可么。”
尤浩戈:“它这是渡劫成功了。”
秦悠看向那一大根焦炭:“这叫成功了?”
尤浩戈笑着解释:“树跟其他精怪不同,本就自带引雷属性,很多树精都是先被雷劈过才开了灵智。雷火是它们的死穴,也是给予它们新生的动力。待会儿咱们把树砍了,树根便会长出新芽,这是它渡劫换来的长生。”
秦悠:“要是把它树根挖走呢?”
尤浩戈:“只要土里留下一条根须就能新长,一根都没留下的话,被你挖走的树根就会逃跑。野桃树也是桃树,最擅长逃了。”
秦悠给尤老师这一波谐音字打零分。
按照尤浩戈的指点,秦悠成功收获跟她等身高的树干一根。
断口处的年轮密密麻麻,细看又会发现一条都没有。
长生与新生之间的界限有时就是这么难以划分。
一丛绿苗从断口处长出来,迎着秋风迅速长高。
尤浩戈双手交握,很虔诚地许愿:“请保佑我们遇到危险也能逃得和你一样快。”
小树苗摇晃两下,就像在答应一样。
秦悠学着尤老师的姿势,试探道:“能保佑我发财吗?”
小树苗压弯了腰。
秦悠:“算我没说。”
小树苗唰地又挺了起来。
秦悠:“……”
收获这么大的雷击桃木,秦悠激动之余又犯了难。
空手进山都没了半条命,带这么大一根木材要怎么出去?
尤浩戈抽出大镰刀:“我们御剑吧。”
秦悠把木头往他怀里一塞:“我们就此别过,城里再见。”
被抛弃的尤老师追着秦悠跑:“小秦同学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的。”
秦悠猫腰钻进山洞,爬得比俩人时候麻利多了。
尤浩戈幽幽叹气,轻抚着桃木:“要不你自己飞?”
他在树下轻轻一拍,沉甸甸的树干轻飘飘起飞。
尤浩戈跳上大镰刀,随着桃木而去。
钻出山洞的秦悠舒展筋骨,正瞧见桃木和尤老师从上空飞过去。
桃木飞得很轻盈。
尤老师又坠落了,就摔秦悠跟前。
秦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砸死我来着?”
第219章
二人出山后的时间刚刚好可以去住度假村。
有一位客人没有按时退房,所以秦悠和尤浩戈只能住一间。
俩人扛着焦黑的木头桩子嘿咻嘿咻进屋,给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间客房比秦悠暑假时住那间要大得多,有个很宽敞的半开放式阳台。
他俩把雷击桃木放进去还能多摆一张摇椅晒太阳。
时间尚早,小鬼指定不敢露面。
秦悠迫不及待掏出工具开始收拾木料。
尤浩戈负责在朋友圈打广告:新鲜雷劈桃木系列即将上线,价格公道,有意者私聊。
玄易的师生们还没看到这条消息呢,尤老师的聊天软件就被娱乐圈的大小明星们攻占了。
秦悠对桃木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桃木剑,她把一整块树芯留起来,打算回去后好好研究下桃木剑怎么打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余下木料一大堆,符牌手串这老几样用边角碎料就能做,大块一点的全部做攻击性的法器。
秦悠最熟练的就是结合了驱鬼手杖的折叠木棍,这根桃木能做两个;驱鬼手杖也有很多人想定做,可以分出两根。
秦悠一边计划一边给切割好的木料贴条。
尤浩戈指着一截树桩问:“那个干嘛用的?”
秦悠擦干净外圈的焦炭推给尤老师:“给你留着当凳子坐。”
尤浩戈笑眯了眼:“还有我的呀。”
秦悠又把木桩拖回来:“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给你留了。”
尤浩戈赶忙抢回来,牢牢坐在屁股底下。
尤浩戈逐条信息念给秦悠听,娱乐圈的需求主要集中在驱邪避煞的随身物品上,而慢了一步来预定木料的玄易老师们则想要法器,或是干脆买整块的木头。
秦悠让他把没定好干嘛用的几块木料拍照发到群里,请他们自选。
尤浩戈不负她望,只卖木头的价格比秦悠卖小件成品赚得都多。
不知不觉天黑下来,两人去自助式餐厅吃饭,这才发现度假村的人气是真的高。
厨师的炒勺都要抡上天了也供不上饭店的食客们吃。
秦悠和尤浩戈端着盘在站在空空的选餐区,眼巴巴等厨师给没吃上饭的顾客们开小灶。
人来人往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
秦悠看那秋千小孩坐完了大人坐,月上枝头也没空出来,心中有点没谱:“这么多人,那小孩还会在这吗?”
尤浩戈:“不好说,咱也不知道它是一直在度假村里晃悠,还是玄易的包场让它觉得这里清静才临时来落个脚。”
秦悠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度假村里没人见过那个小孩。
当了两宿的夜游神,秦悠的眼圈肉眼可见青黑起来。
去餐厅吃早饭把邻桌小宝宝吓得直哭。
秦悠立马端着餐盘坐到远一点的桌子。
抱孩子的家长歉意地冲秦悠点头表示感谢。
秦悠听到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宝贝提到了“绿眼睛小哥哥”。
打餐归来的尤浩戈借着给小宝贝批命为由头跟这家人聊起来。
小宝贝说话不利索,他只记得遇到过一个很可怕的绿眼睛小哥哥,其他的一概说不清楚。
秦悠把他们这几天的行程全部记录下来,打算挨个区域去找。
尤浩戈笑着捏捏宝贝的脸,送给他一颗秦悠刚刻好的桃木珠子。
精细的雕工穿在编制精美的手绳上,好看得像个艺术品。
立刻有其他客人围拢上来,出价一个比一个高。
尤浩戈顺势把秦悠这几天的劳动成果全部清货,大赚一笔。
秦悠冲他竖起大拇指,然后一脸拍在饭盆里,睡着了。
~
秦悠睡醒时天又快黑了,这意味着他们又要出发了。
那家人走的是度假村规划路线,绕后山游览一周,山里所有景点都有歇息的石桌,每个景点都有通往度假村的下山路,玩累的游客不用折返便可以回程。
秦悠和尤浩戈不仅要走建好的山路,边边角角的草丛也要翻一遍。
秦悠把问路符粘在长长的树杈上面,举着树杈这伸那探,跟钓鱼似的。
尤浩戈觉得好玩,在自己大镰刀上也挂了一张问路符。
一刀划出去,符挂树上了。
尤老师一生好强跟树拔河,被生在斜坡边上的老树给拽进了沟里。
秦悠找完一圈一回头发现尤老师不见了,打电话能听见对方手机铃声在茂密的草丛里传出来,就是看不见人在哪。
好半天,电话才接通。
尤浩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小秦同学快来救我。”
秦悠的心一紧:“伤着哪了?”
尤浩戈:“我没伤着,我把人家踩伤了。”
这个“人家”,秦悠以为是他们找那小孩鬼,万没想到会是一具成年人的骷髅。
尤浩戈的脚别进人家的肋条缝里,很完整的一具骨架被弄得乱七八糟。
警方连夜赶到,一番调查后得出个令人想不通的线索:该白骨很可能属于那位没有按时退房导致秦悠和尤浩戈只能住一间的游客。
度假村方面说这位游客在退房前一天说临时有事要多留几天,并且预交了一周的房费。
度假村毕竟是娱乐性质为主,住宿只是附带服务,顾客要多玩几天度假村也不会因为有人预定客房而把前面的客人赶出去。
至于客人这几天在干嘛,度假村一无所知。
办案警员直皱眉,该人预交房费有监控画面为证,这才几天,怎么就化成一堆白骨了呢。
深埋几天的受害者都不一定能烂得那么干净。
他们看看尤浩戈。
尤浩戈头一次发现玄易老师的身份给他带来的是更大的嫌疑。
他一个文科类老师,真不懂怎么迅速死尸化骨。
再说就一间客房的冲突,犯得着杀人么。
就在两边人都很犯难之际,灵车闪亮登场。
办案警员看见灵车先打招呼:“又来见义勇为了?”
秦悠&尤浩戈:“……”
灵车老熟人似的围着警员转半圈,又围着秦悠和尤浩戈转半圈,喇叭一个劲狂按:都是自己人,可靠得很。
警员狐疑地打量秦悠和尤浩戈。
俩人臊眉耷眼,特有“认罪态度良好”那范儿。
最终是玄易出具的担保函替他俩解了围。
警方见灵车跟这俩疑似嫌疑人真是一伙的,看他俩的眼神都友善了不少。
秦悠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要靠灵车来作她的人格担保。
尤浩戈却是已经跟办案警员混熟,开始聊起了案情。
尤浩戈拿起一节骨头给对方看。
对方还没看出端倪,法医恍然大悟:“骨头上有啃噬的痕迹。”
警员一惊:“山里有猛兽啊?”
法医:“不是猛兽的齿痕,是……”
法医皱眉,用手比量着很细小的距离。
尤浩戈:“蚂蚁。”
法医一拍巴掌:“有可能。”
具体是什么要回去做详细检查,法医带着白骨先走了。
警员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会有吃人的蚂蚁或昆虫吗?”
尤浩戈伸出食指左右摇晃:“人类对昆虫有个很致命的认知误区,很多生活中常见的虫子疯起来其实都有攻击性。”
警员:“吃人?”
尤浩戈:“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蚂蚁急了吃个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警员打个寒颤,看尤浩戈的眼神又变得审视起来。
秦悠在玄易图书馆里看到过类似记录,有人被常见昆虫活活咬死,不是常见昆虫发生变异或成精要害人,而是死者对野外的昆虫群体展开惨无人道的虐杀,赶尽杀绝的那种。
昆虫,拥有着世间最庞大的生命数量,逼急了反杀个把人跟玩似的。
蚂蚁本就拥有能吃肉的口器,只要数量够多,吃掉一个人并不是不可能。
都不需要食人蚁那种恐怖物种出场,普通蚂蚁就办得到。
警员忧心忡忡:“这里游客这么多,山里有吃人的蚂蚁太危险了。”
尤浩戈不甚在意摆摆手:“度假村这么大客流量,你猜为什么就他被啃成一副白骨?”
警员若有所思。
尤浩戈:“山川本就是兽虫最后的栖息地,不到万不得已,别惹它们。”
警方撤走时天已大亮。
又是一夜白忙的秦悠虚脱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尤浩戈戳戳她:“饭都不吃了?”
秦悠两眼一闭,以实际行动回答他这个问题。
~
度假村很想掩盖有游客遇难的情况,可昨晚警方来过的消息不胫而走,游客们或嫌晦气或担心仍有危险,纷纷提前结束行程退房离开。
秦悠睡醒时,曾经吃饭得排队的自助餐厅里门可罗雀。
大厨蹲在后头打游戏,连择菜的小工都歇了。
秦悠:“人少了找小鬼就容易多了。”
尤浩戈:“是呗,这么看的话咱俩的作案嫌疑又提升了。”
第220章
平时大半夜也有不少人走动的度假村如今又成了白天都见不到个人影的状态。
秦悠:“这里不会像玄易买下来的度假山庄那样就此倒闭吧?”
尤浩戈:“不会,这又不是灵异事件。”
秦悠:“可是蚂蚁吃人听起来比灵异事件更可怕啊。”
尤浩戈:“哪里没有蚂蚁?这种案件不会大肆宣扬,会造成恐慌的。到时大概会说是普通凶案,骨骸上的啃咬痕迹不过是人死之后比昆虫咬出来的。”
秦悠终于坐上了秋千。
秋千慢慢摇晃。
两人屏息凝神举目四望。
一连几晚都是如此,秦悠困得靠在秋千扶手上昏昏欲睡。
尤浩戈推推她:“来了。”
秦悠猛地惊醒,只见一个破旧的皮球从草木茂盛的小路滚出来,正停在秋千前面不远处。
一个小孩追着皮球跑过来,正对秦悠蹲下捡球。
秦悠瞪大双眼,这一幕何其熟悉!
那小孩抱住皮球缓缓抬起头来。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绿油油的。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就是它!
那小孩看清坐在秋千上的是她,抱起皮球撒腿就跑。
秦悠:“……”
小孩鬼两条小短腿,跑起来贼快。
秦悠愣是没追上。
尤浩戈仗着腿长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悠怕尤老师一个人有危险,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挪。
小鬼逃出度假村径直上山。
秦悠远远瞄着那个小小的人影,突发奇想叫了声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小孩的名字。
小鬼无动于衷,甚至跑得更快了。
尤浩戈的喊声远远传来:“他降生那一瞬就离体了,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现世叫什么。”
秦悠拍拍脑门,掏出了渔网。
既然不能和平劝归,那就强行兜走。
小鬼边跑边回头,那个紧追它不放的男人不见了。
小鬼长舒口气,抱着皮球想找棵树靠着坐会儿。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它和它的球都给兜住了。
小鬼惊恐抬头。
御剑飘在天上的尤浩戈冲它呲牙乐。
小鬼扁扁嘴,无声地恸哭起来。
~
小鬼被秦悠装进新修好的魂瓶里,这趟一点都不愉快的“度假”终于可以结束了。
灵车恋恋不舍去警局告别,然后转到殡仪馆——它给自己找了个运尸去外地的活儿。
秦悠:“你收费了吗?”
灵车很骄傲地表示:我怎么能收人家的钱呢。
秦悠:“哦,那你最好先学会没油也能行驶。”
灵车:“QAQ”
新的送尸地点离家不远,秦悠和尤浩戈顺路过去,把尸体交给家属。
家属塞了个大红包。
秦悠当着灵车的面数出几张塞自己钱包里,这是她垫付的油钱。
余下的她作势要还给家属。
灵车赶忙拦着,扭扭捏捏表示还是给它留点私房钱吧。
秦悠把红包塞到收纳盒里。
灵车乐得直撒花。
这一趟令它的兴趣点从见义勇为转变成了赚钱。
干什么最赚钱呢?
除了运尸,就是搬家了。
灵车认为自己的后车厢很适合搬家。
可没人认为灵车能搬家。
一连两天,灵车都没能接到一个订单,沮丧得不行。
痛定思痛,它觉得自己可以去运送冻货。
卖冻货的人快吓死了,连连摆手把它撵走,生怕来买货的人看见灵车以为他们偷偷卖人肉。
秦悠看它又琢磨起新的赚钱点子,实在忍不住想劝劝它:“你多运几趟尸不好么。”
灵车很郁闷,死人的数量不是无上限的。
秦悠:“要不你扩大下接收范围?”
本地周边也有很多偏僻山村,嫌运尸过来不方便就在老家土葬。
灵车琢磨着跑一跑说不定真能拉到声音,立马欢快地上路了。
于是第二天殡仪馆要派车去接尸却发现灵车旷工了。
看看灵车的定位,干到几百公里以外去了。
殡仪馆没办法,只好求助秦悠:“小秦老板您那棺材多,要不帮我们跑跑?”
这天本该灵车赚的小钱钱全进了秦悠的钱包。
半夜回来啥都没拉到的灵车又自闭了。
~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懂怎么把小鬼还回小孩体内。
小宝说小鬼现在是鬼,硬塞回去相当于鬼附身,时间长了还是会出问题。
而他就只会硬塞这一种暴力手法。
没办法,秦悠只得找上穷极无聊的白校长。
白校长兴冲冲就来了。
小鬼要重新超度,化去它周身的鬼气,让它有即将再世为人的认知。
人的幼年时期本就没什么记忆,它也不会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六岁多有什么问题。
这是个很繁琐细致的活。
向来暴躁的白校长一改平时的做派,每一步都做到极致,看得秦悠敬佩不已。
在目睹那小孩一步步恢复生机会健康之后,秦悠送给白校长一块桃木作为酬劳。
白校长拒绝了:“这本就是玄门中人分内的事,你找玄易任何一个人来都会这么做,呃,姓尤的除外。”
秦悠还是把桃木给了白校长。
白校长受之有愧,决定下回尤浩戈出差时多给他批点符咒。
~
沈青杨所在剧组正式宣布重拍,连导演都换人了。
新导演按部就班分配拍摄任务,沈青杨的戏份中规中矩,拍戏之余依旧有空闲去玄易上课。
而这位大明星只当了几天乖学生就翘了课,跟尤老师组团摸鱼。
秦悠听电话那边的人说在摸鱼还以为是单纯的翘班翘课,没想到人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尤浩戈接了个私活儿,去隔壁市郊的野塘里清淤。
据说这鱼塘以前是正经养殖的,主家放了鱼苗后就出外打工,过了一年回来才知道有两个高中生来鱼塘游泳意外溺死了。
鱼塘里养成的鱼卖不出去,也没人敢清塘重新放鱼苗。
这鱼塘就彻底荒了。
时隔多年,人们对这些过往早已忘怀,鱼塘主人的租期也要满了,他得把鱼塘清理干净再交回去。
鱼塘主人也怕清理过程中出状况影响到后续交鱼塘,所以他辗转找上了私活很多的唐老师。
唐老师抓鬼都抓不过来,便问尤老师有没有兴趣接手。
尤浩戈顺手拐走了翘课后无所事事的沈青杨。
秦悠坐灵车赶到时,尤浩戈和沈青杨变成了两个泥人儿。
打远一瞅,跟泥鳅成精似的。
尤浩戈看见秦悠热情地招手,往前紧走两步,整个人便拍在了抽干水后及胸深的淤泥里。
秦悠都替他窒息。
尤浩戈没叫秦悠来就是考虑到她的小身板进到里面就只剩个脑袋,寸步难行不说,跌进泥里分分钟消失,他去哪捞人都不知道。
秦悠很识趣地没进野塘。
跟她同来的几小只却撒开了花,一个个飞扑着下去,瞬间黑成了一坨。
秦悠捏住也想往下扎的蝉:“你下去能干嘛?”
蝉不服不忿地瞅瞅正在淤泥里踩蛛丝滑行的小小砂糖橘:它能下去我为什么不能!
秦悠一撒手。
蝉就被淤泥淹没了。
清淤是个体力活儿,秦悠瞅瞅这池塘的大小,问尤老师:“对方给你多少时间啊?”
尤浩戈:“明年春天开塘之前。”
秦悠:“……”
这工程,快赶上当初深山清野坟了。
尤浩戈很乐观:“周末叫点学生过来,一天就能完事。”
秦悠:“那你俩现在干嘛呢?”
尤浩戈:“摸鱼啊。”
秦悠:“……”
荒了这么多年的鱼塘,水产可是很丰富的。
沈青杨拎着个大塑料桶,里面装了好几条大鱼。
鱼堆在地上活不了多久,这么多鱼怪浪费的。
秦悠摇来灵车,在它后车厢里用木板和塑料布搭了个蓄水池,去附近其他鱼塘舀点水倒进去就算成了。
灵车不停闪烁车灯,兴奋得像是要自己下去抓鱼。
秦悠索性在车上再系根绳子,让沈青杨和尤老师把桶系在上面,灵车把桶拖上来,她能省不少力气。
鱼塘四周有一圈石板格挡,这样下水捞鱼的人上岸能方便些。
尤浩戈在前面搬石板。
沈青杨手疾眼快捕捉急着要跑的黄鳝。
鳝鱼这东西跑得快了就只剩一道残影,沈青杨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它们有没有纹身。
这不,他把人家抓起来才发现对方有一条分叉的舌头,想扔已经来不及了。
要命的紧要关头,尤浩戈把一根草棍捅到那蛇嗓子眼里。
蛇哪还顾得上咬人,干呕着落地要跑。
尤浩戈掐着它尾巴尖给它拎起来:“这要养鱼了,你换个地方吧。”
那蛇乌溜溜的眼睛闪烁凶光。
蛇精滑过来,冲那蛇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蛇立马认怂,灰溜溜搬家走了。
就剩一块石板没翻。
尤浩戈看向沈青杨。
沈青杨拍拍胸口:“要不我搬你抓?”
俩人交换位置,沈青杨费了半天劲也没搬动,他这才意识到搬石板是个这么难的力气活。
尤浩戈重回输出主位,用力搬开石板。
沈青杨习惯性探出手,眼睛还在寻找哪有鳝鱼。
然后他的手就摸到了滑腻腻的一条。
跟鳝鱼完全是两种手感。
他试着往外拽。
那东西深深嵌在泥里,就是不出来。
尤浩戈拍拍他:“别拽了。”
沈青杨的拧巴劲上来了:“不,我非得拽出来看看是什么不可。”
尤浩戈:“是死人。”
沈青杨惊叫一声撒手,整个人倒栽进淤泥里。
视线拉远,他才看到石板另一边有两团森白的东西。
很像人的脚骨。
秦悠没想到最近跟白骨这么有缘,摸鱼都能摸到一副。
尤浩戈当即叫了两个没课的班级过来,帮警方清理塘里没有采集意义的淤泥。
几位法医忙活半天才把尸骨清理出来。
烂得很彻底,只是环境原因没有度假村那具那么干净。
法医:“死的年头有点多啊。”
秦悠三人互相看看,他们都想到了当年溺死在池塘里的两个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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