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剖心
谢之骁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有点不敢猜测的小女郎的心思。
她这般主动亲他,应当是觉得他才是更好的吧?
他漆黑眸子晃荡,看着她的神色炯炯。
而尤今今的想法其实简单多了。她听谢之骁说了一堆,大概就是以为她喜欢阮裕,心中怕是不平衡。
尤今今当初想攀上阮裕,无非是觉得他声名好,比之梁珩也之流,是个最佳选择罢了。后阮裕答应替她赎身后,她心中虽感恩,但也不至于真的对阮裕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如今与他再见也只是心中感激,并未生出什么旖旎。
只是现下见谢之骁神情嫉妒,尤今今虽觉稀奇,但也不敢太过轻信他当真的对她感情甚笃。
负心薄情的男人尤今今见过太多了,如今谢之骁虽为阮裕的事而气急,大抵是心中对她的占有欲作祟。毕竟她现下已是他的妾室,若再是对旁人心有所属,岂不是让他失了面子。
所以她得主动去哄,让她知晓她心中并无旁人,当然,尤今今也实在想借着此事主动破冰,毕竟他们这几日实在太生疏漠然了,尤今今可不想在那虞嬏儿来谢府之前,自己将谢之骁越推越远。
于是她踮脚亲了一口谢之骁后,便睁着那双湿润杏眼水漾漾地望着他。
“妾身不喜欢阮裕公子,妾身如今是郎君的人了,心里只会想着郎君一个人。”
听到少女娇娇柔柔地回答后,谢之骁看着她眼底坦荡,并不似佯装,心口瞬时狂跳。
她不喜欢阮裕,她只想着他。
可谢之骁一想到他与尤今今船上初见,她错进屋子,把他当阮裕说的那番话,心中就有些别扭。
他捧着她的脸,语气神色都有些妒然,“他到底帮了你什么忙,你那般感谢他?”
想到小女郎方才的话,谢之骁心中就嫉妒的发狂。
什么样的恩情还永不会忘,实在叫人难受。
尤今今听他这一问,微微恍然,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可转念一想,阮裕与谢之骁关系交好,纵然她不说,指不定以后阮裕也会同谢之骁去说,那倒不如由她亲口说了算了。
于是思量了一会儿,便抬眸看向谢之骁:“郎君应当知晓,妾身来自胭脂楼。”
谢之骁点头,他那日在船上就知道她当是女闾出身,所以才会那般擅弹琵琶。
尤今今见他点头后便垂睫轻轻开口:
“妾身自幼被父亲卖进了胭脂楼,后来成了楼中的一等女郎,t楼中妈妈想要将和我一样的一等女郎都送进达官显贵的府上,妾身实在害怕日后命运难测,所以在听闻阮裕公子声名极好后,便想寻求他的所助。”
女郎说的平淡,谢之骁却听得心里直梗得慌。
被父亲卖掉,被老鸨卖掉,为了过得好一点才那般,结果他还那般羞辱她,实在可恶!
想到当时唯有阮裕才是给予她一丝希望的人,谢之骁心中酸涩难忍,涩然开口:
“他…他是如何帮你的”
“阮裕公子答应替妾身赎身,只是还未赎成,国公府的小公爷便同杨妈妈说要纳我回去做妾。”
谢之骁闻言眉头一拧,对那人颇嫌弃似的,“那个蒋云霁?”
他那个无赖好色的远房表弟,他早看他不顺眼了,看一次揍一次,这下正好又记上一笔了。
尤今今点头,继续缓缓道,“后来妾身刚入国公府,圣上便替福宁公主和蒋小公爷赐了婚,国公夫人怕公主日后发怒,便将小公爷后院的女子一一遣散了,而妾身则是被国公夫人被送了来了冀州。”
自尤今今入府,谢之骁便问过萧夫人她是如何来的,萧夫人只说是尤今今自己一个远房表姊府上管事老媪的女儿,当时谢之骁还奇怪,明明尤今今是女闾出身,怎么又成了旁人府上的老媪女儿了,心下便觉得她为了攀附权贵好生算计,于是对她嫌恶更深一层,只想着赶其出府。
现下一听,她一路孤苦无依,命运任凭他人定夺,唯有阮裕帮了她,霎时心中酸酸涩涩。
任谁百般无助时,有那么一个温润如玉之人伸出援手,都要感动颇深吧。
想到这几日的冷战,谢之骁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
他为何要那般介怀尤今今说的话呢?就算尤今今再不喜欢他,再想出府去,但如今她也是他的人了不是吗?
不论她喜欢过阮裕与否,她现下愿意亲他,哄他,至少表示她不厌恶他是吗?
且他以前对她那般坏,厌恶他也是应该的。
如今想到自己先前在尤今今初入府时那些所为,谢之骁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他怎么那般可恶呢。
若是他像阮裕那般帮了她,现下她喜欢的,感恩的定然是他了!
可谢之骁又忍不住别扭开口:“为何当初你只想着找阮裕帮忙,不来找我呢?”
这厢他心中纠结埋怨,却不知尤今今一开始便从未将目标放在他这个前世的“仇人”身上。
女郎一听他发问,顿觉无言,她想到前世的无妄之灾,又想到了这一世在船上初见的他那般恐吓,忍不住有些委屈。
“郎君只说我心怀不轨,才不愿信我!”尤今今抬眸看他,眼睫湿润,语气颇有些埋怨。
谢之骁真的后悔了。
若他早知晓她所受的一切,知晓他如今会这般在乎她,他一定要在最开始就把她从那女闾中抢出来。
可此刻再后悔都无用,他俯身紧紧抱住,埋在她的肩上,嗓音闷闷的。
“从小到大我脾气一直不好,比起世修,我既不善良也不温柔,做事也向来霸道,别人都怕我。以前我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还引以为傲。”
“可是我现在真后悔,为何当初帮你的不是我。”
“我待你那般坏,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尤今今真的没想到谢之骁会这般,他说的这番话已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知道谢之骁这个别扭的人,压根不会什么甜言蜜语,且之前他总黏着她,尤今今也只当他这个雏沾了荤后有些欲罢不能而已,就算有那么些喜欢,也不过充其量是占有欲罢了
可他此刻的一番剖心,却真的让尤今今有些意外了。
她只是谢之骁的妾室,身份又实在低微,谢之骁那般嚣张肆意的人,竟也会向她低头道歉,
若是寻常喜欢,真的有必要做到如此吗?
尤今今心里有些乱,她靠在他的怀里,小脸贴在他的胸膛,耳边是他一下又一下的急促心跳声。
女郎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是觉得比起之前,似乎有些酸酸涩涩的,这是她前世在青州梁府,在梁珩也的面前从产生过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尤今今唯确认一点,她想让这样的感觉再久一些,再浓烈一些。
“郎君。”怀中的女郎突然轻轻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一番诉怀。
谢之骁怔住,漆黑眼底划过一丝不安,他看向她,屏息等待发落。
女郎的仰头看她,秋水剪瞳弯弯,
“妾身可以叫郎君二郎吗?”
谢之骁的脸皮腾的一下就着了火。
他长这么大,唯有家中长辈哥嫂叫过他二郎,他也知晓这是种算是亲昵的称呼。
可她若是叫他二郎,总觉得与那些长辈不同。
大嫂就叫过大哥大郎,
母亲也曾叫过家中排行老二的父亲二郎。
若是她叫……若是她叫他二郎……
谢之骁红着耳根,“嗯”了一声,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尤今今听他应了,大着胆子,抬手双臂揽住了男人的脖子,水润杏眼微微晃荡。
少女甜腻的气息在鼻尖萦绕,谢之骁脸皮有些火烧火燎的烫。
“二郎。”
甜软的语调在他的耳边响起,谢之骁瞳孔微缩,一颗心软的稀巴烂。
生平第一次觉得别人叫他二郎,竟是这般悦耳。
尤今今见他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便杏眼半弯地望着他,眼底打趣似的。
“有其他女郎这般叫过你吗?”
谢之骁被她的眼神看着羞恼,“自然…自然有的。”
尤今今继续睁着那双水润润的杏眼,似是不信。
他更恼了,红着耳根朝她道:“我娘和大嫂不是也算女眷吗?”
尤今今“噗嗤”一笑。
若是旁人这样说,她定然觉得不信,可谢之骁这般说,她觉得还是有些信服力的。
前世见过的男人都是情场浪子,梁珩也更是尤甚,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哪里会知“钟情”二字怎写。
未曾想谢之骁外头那般霸道狠厉,内里却是个纯情种。
可纯情种虽好,但会不会一如既往她就不知晓了。
尤今今如今实在不敢轻信男人。
但偶尔逗一逗,不沉溺其中,也未尝不可。
“那除了母亲和大嫂,还有旁的女郎叫过吗?”女郎眨巴眨巴眼儿,姿态无辜。
见她故意不依不饶,谢之骁只能认栽,转念一想,她这般追问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在乎他?漆黑眸子霎时就亮了。
谢之骁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唇上,嫣红的唇瓣宛如桃花,似乎在邀吻的模样。
见他又一副狼犬看到肉骨头的表情,尤今今就知他在想些什么,抽手就要离开,可手还没拿下来,就被这狗子一把拽住吻过来。
按在门上黏黏糊糊亲了好一会儿,才趴在尤今今肩上和她低声咬耳朵。
“从来就没有什么旁的女郎,我可洁身自好了。”
谢之骁十三岁时,便随着父亲在军队中摸爬滚打,那些汉子的恶习他也曾见过,宅院里三妻四妾就罢了,平日告假还喜结伴去狎妓,美名其曰发泄一腔热血。
有人为了谋份好差事,也曾借姿容艳丽的女子来巴结讨好,可他都是觉得嫌恶,从未心中起过波澜。
许是受父亲兄长感染,谢之骁认为男人就要守好贞洁,待娶妻之后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三心二意,拈花惹草,那便是负心汉,是要被吊起来唾骂的。
那些声称着大男子就该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何必只专情一个女子的言论,谢之骁最为痛恨。
若是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如此随意地将自己的贞洁交出去,那他与发情的牲畜又有何区别,而这样的男人真的能成就大事吗?
反正他是觉得不能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谈何天下大业。
就如现在,尤今今虽只是他的妾室,但谢之骁从未想过再有什么其他妻妾了。
他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那日既然决定与尤今今有夫妻之实,向她交付了自己,那他今后只会认她这一个女郎。
尤今今正被谢之骁亲的晕晕乎乎,听到他说什么洁身自好,霎时有些懵懵然。
“我没有旁人,你也不许想着别人,只能想着我。”谢之骁握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指,语气霸道的很。
不许想着旁人,尤其是阮裕那样的。
尤今今心思微晃,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冲动。她想开口问谢之骁,若是虞婉儿来了之后呢,他会爱上她吗?
会像前世那般,冲冠一怒为红颜,为虞婉儿南下讨伐吗?
可尤今今未曾开口,她不敢去赌,不敢去赌任何一个男人的t真心。
她的命运如今是系在谢之骁的身上,可她也不愿只系在他身上。
若是他日她在谢府的处境与前世梁府一般,她定要再找出路的。
人总要多想着自己一些的,而现下,她继续维系和睦便好。
小女郎仰头看他,眼中温润,“妾身只会想着二郎。”
谢之骁听着心中酸酸涨涨,觉得自己实在该死,他再要不和尤今今冷战了!
不过趁着这几日,他倒是找人去劫了那赶往扬州的恶毒祖孙二人,给了不小的教训替她出气。
知道尤今今胆小心软,便未和她说。
现下知道她还有个渣爹,和那个逼她攀附权贵的老鸨,他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早晚去南边教训他们!
知道阮裕还在等着,这会子缠着尤今今继续黏糊了一会儿,谢之骁才意犹未尽地牵着女郎的小手去会客。
而阮裕也在院中喝了半晌茶了,此刻见二人牵手出现,心下也全然明了了。
不过他知晓谢之骁是什么个性,向来不近女色的他,如今如此宠爱一个妾室,那必然是动了真情,下了决心的。
阮裕自然也没有抢人的心思,虽曾对女郎有过心动,但如今既已成了朋友妻妾,便再无任何妄念了,即使心中涩然,那也以祝福为上。
只是谢之骁显然不这般认为,他对自己慢阮裕一步而耿耿于怀。
再加上他还有些怀疑,当初尤今今先去求助阮裕,定是因为更喜欢那种端方有礼的翩翩君子。
所以此刻和阮裕见面,谢之骁便一直上下打量他,时不时地再和自己比上一比。
越比越难受。
他就算回炉重造,也变不成阮世修这样。
吃饭有礼,喝茶有礼,说话也要文绉绉的。
一袭宽袍青衣,折扇一柄,站那儿便是清风明月般的君子。
领着阮裕在城里逛了一圈回府后,谢之骁一个人又折返到成衣铺子里,对老板张口便是要最文人雅士的衣裳。
那老板一见谢家那小霸王竟来了,惊吓之余,一下子就将店里的最文雅的衣裳拿过来。
“这些可都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衣裳了,二爷给谁挑啊?”衣铺老板殷勤上前,语气颇为谄媚。
谢之骁扫了一圈,语气不咸不淡的,“我自己穿不行吗。”
老板一听这话,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他这个小霸王哪有半点文人雅士的样子啊!
看到老板的眼神,谢之骁不满冷哼了一声,“你那什么眼神,老子不配?”
“配配配!当然配!二爷您就是翩翩君子!这些文人袍子最合适您了!”老板哪敢多嘴啊,霎时使出了商人的那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般地将谢之骁大夸特夸。
最后夸的谢之骁果然信心满满地将那些浅色宽袍都带回了府。
趁着尤今今去东屋那会儿,他将衣裳一件件的试了个遍。
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头紧锁,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
而尤今今回来的时候,便见谢之骁穿着件淡青色的长袍,文人的样式,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
看他穿劲服穿多了,冷不丁地套上这些宽衣长袍,倒是觉得有些怪了。
尤其是这浅青色,与他更不相匹配了。
听到尤今今进门的动静,谢之骁回头,看到女郎进来,立马火急火燎地将那衣裳脱掉。
小女郎上前几步,看着那一堆长袍,有些疑惑:“郎君怎么喜欢这样式的衣裳了。”
谢之骁一阵耳热,看向尤今今,“你觉得我穿着如何?”
其实他想问比之阮裕如何的,可那样太过明显了,他便换了个问法。
尤今今摇头,虽然谢之骁生的英俊,可他五官凌厉,人又英武挺拔,在外操练久了,肤色也不那么白,平时还总是大刀金马的,怎么看怎么不适合这些宽衫大袍的。
“妾身觉得还是你寻常的衣裳好,你平常都需要去校场操练,这衣裳太不方便了。”尤今今虽不知他怎么突然喜欢起这类衣裳了,但还是给了中肯的建议。
谢之骁听她这话倒是失望的很,他也知道自己穿着没阮裕那种气质,可一想到她可能就偏爱那类端方君子,不免心中失落。
他就是个粗糙武将,一辈子也变不成那样了。
见谢之骁神色恍恍,尤今今忍不住问他,“若郎君喜欢,平日得空也是可以穿的。”
谢之骁闷闷,他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你是不是比较喜欢这样式的人?”他看她一眼,想继续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尤今今闻言愣了一会儿,继而抿唇笑了。
“妾身都说了不喜欢阮裕公子了,郎君怎么还这般问?”
被她看穿,谢之骁脸皮发烫。
“我知道,但你们女郎不都喜欢他那样的吗?”谢之骁知道阮裕的名声,简直好的不得了。
人人提到他,都说是天下女郎的春闺梦里人。
“那郎君也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样吗?喜欢西子捧心的瘦美人?”尤今今抬眸看他。
“当然不!”谢之骁急声,看向她的漆黑眸子灼灼,语气有些别扭,“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瘦也好,胖也好,只要是你…都好…”
说到最后似是不好意思,那声音越来越小。
尤今今被他说的脸颊红红,但依旧回道,“那不就成了,郎君不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样,妾身自然也不和那些女郎一般。”
若是光看外表,梁珩也自然也算文人雅士。平日一袭宽衫长袍,时不时地还能附庸风雅,吟诗作对。
可那又如何,不照样妻妾成群,好色成性,懦弱无能。
最后城池守不住,还拿女人去献祭。
所以某种程度,尤今今是不太喜欢这种懦弱无能的所谓文人雅士的,当然阮裕那种真有风骨的君子自然不算。
尤今今能这样说,谢之骁当然高兴,他和那些酸唧唧的文人可不一样!
于是甩开那堆衣裳就去捏她小手,龇牙愤愤道:“那个卖衣裳的老东西真是可恶,还骗我说穿得好看,看我回头不教训他!”
尤今今觉得谢之骁有时候头脑也挺简单的。
就他那个小霸王名声,这关东谁敢招惹他啊,老板不夸好看,还敢说丑不成,他难道不想在冀州做生意了吗?
此刻见谢之骁又说回头教训人,便无奈劝他。
“依妾身之见,郎君不该去教训衣铺老板。”小女郎柔柔开口。
谢之骁一愣,眸底不解,“为何?可他骗我。”
尤今今看向他,眼底温和:“妾身觉得,他们都是生意人,怎会说客人不好,而且那老板也不算骗人,郎君穿着确实不难看,只是不适合罢了,不必再去为难他了。”
谢之骁听她温柔解释,顿时也不气了,尤其是小女郎还夸他穿得不难看,更叫他高兴。
他扯唇,咧着一口白牙笑得晃眼,唇边犬牙尖尖,有些少年气,捏了捏她的小手,似是想到了什么,漆黑眉头一拧。
“你以后别妾身妾身地叫了,听着不好。”
尤今今闻言杏眼眨了眨,有些怔愣开口:
“可这是规矩呀。”
“我们家没这样的规矩,我不喜欢你这样叫。”谢之骁敛了敛眼皮,眸子漆黑。
先前与尤今今生疏,两人也不太见面,没去留意纠正,如今日日说话,听她一口一个妾身的实在别扭。
妾又如何,早晚都是他的妻子。
“妾…我知晓了。”尤今今见他不似作伪,立刻改口,可还是有些迟疑,“这样父亲母亲不会说吗?”
虽然先前她有时和谢之骁说话也会以“我”自居,但大多时候还是以“妾身”自称的,毕竟前世在梁珩也的府上自称惯了,他们这些权贵规矩都大,尤今今自然不敢怠慢。
“他们能说啥,管天管地,还管起你说话了,若是敢管你,我明日就带你搬出去自立门户去!”谢之骁扬眉,一副不羁模样。
尤今今抿唇笑,虽觉安心,但也只当他是玩笑话,殊不知少年郎君对她立诺从不玩笑,他日倒是一语成谶了。
…
正月一过,兖州虞家那边也书信一封。
虞氏堂妹虞婉儿已经启程,不日便要抵达兖州。
尤今今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无当初之慌张。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谢之骁爱上虞婉儿,娶她为正妻,若是届时府中再容不下她,她自会和蒹葭一起,带好钱财找个安稳地界过日子去。
且再坏也坏不过前世的结局,如今她与谢之骁也算一段情缘,他倒再不会对她痛下杀手吧。
这厢小女郎心思百转,那厢的郎君却是忙的脚不沾地。
谢成自立后,不止是关东,南边北t边也都乱成一团。谢成有心磨炼他和谢之祈,大多事情都交给了二人。
谢之骁每日在校场忙到夜里,回来也不舍得打扰小女郎歇息,只能抱着女郎睡,早晨又离开的早,所以这些时日二人虽日日歇息在一起,但确实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的。
至于那事,除了正月里闲的时候,尤今今被他黏着不停折腾,后面忙起来,倒是也没空闲去做了。
总缠着她的时候尤今今闲他烦,这一见不到了,又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不过谢之骁确实想她想的紧了,那日得空一小会儿都要巴巴地贴着她,说是忙完这段日子一定要告假两天。
而就这段谢家父子忙上忙下的日子,关东二姝之首,虞氏之女婉儿也在二月底抵达了冀州。
这日一早,虞氏便派人去迎。
待虞家的马车到了谢府,府中众多正闲着的仆役也纷纷跑去看。
毕竟关东二姝的名声大的很,虞婉儿又是关东二姝之首,气质出尘,众人自然都好奇。
于是在马车到了谢府门口后,大家皆是期待地聚在门口。
待那车帘掀开,马车上的那青衣女郎被婢女扶着款款从车上下来,杨柳蒲扇般的婀娜身姿,步履袅袅,清丽出尘。
第62章 欲嫁
众人纷纷抻头去看。
待那女郎抬头,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美,当真是美!
杨柳般的瘦削摇曳身姿,巴掌大小的脸,雪白的肌肤,眼尾狭长的丹凤眼清意潺潺。
独一份的出尘绝世的美。
不过美则美矣,众人惊叹过后也回归了平静。许是几个月前已经见过了仙女似的尤小夫人,这会子再见美人也不觉多惊艳了。
虞氏怀孕已有五个月了,如今也早已显怀,虽身子重了些,但行动依旧如常。在知晓今日堂妹过来后,也早早在府门外迎接。
而虞婉儿下了马车便握住了自家堂姊的手,一双美目饱含歉意。
“姐姐如今身子渐重,怎还亲自出门来接,这天寒凉,别叫你冻着。”
女郎嗓音婉转,犹若黄莺出谷,格外动听。
“不碍事,你一路舟车劳顿,才是辛苦。”虞氏浅笑盈盈,立刻招呼着一行人进府。
待到了南院,二人才在窗边软榻上坐下来好好说话。
婢女给虞氏拿来了毯子,轻轻搭在了隆起的小腹之上。
虞婉儿看在眼里,也关心了几句虞氏的身子。
“伯父伯母常挂念姐姐,婉儿这次过来,可是带了好些伯父伯母准备给姐姐的东西呢。”虞婉儿笑着说道。
虞氏闻言心中自是暖流阵阵。她嫁进谢府已经三年,回家次数寥寥,每每思念亲人只能写信慰藉。
她们家自当是和谢氏交好,所以三年前父亲才会让她嫁给谢家大郎。而她叔父与朝廷那些世家来往更多,所以昔日叔父一家与自己家虽同在冀州,但关系算不上太亲厚。
如今公爹自立,叔父能转而投诚谢氏,虞氏还是颇有些意外的。
不过虽与虞婉儿昔日往来不多,但好歹是自己的亲堂妹,仍有血缘牵绊,所以此刻心中也是热意充融。
两人叙了一会儿旧,虞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你那婚约怎么回事?我听父亲说你与刘氏太子的婚事取消了。”
虞婉儿及笄时曾与魏朝刘氏太子定了婚约,可上个月虞氏父亲来信时却说二人婚约已经取消了。
她记得,这门婚事可是虞婉儿之前一心所求,如今突然取消,倒是颇为蹊跷。
虞氏不是怕别的,就怕会是谢氏自立的缘故,毕竟她们家是定当支持公爹的,难不成叔父怕与她们家兵戎相见,所以才会放弃堂妹与刘氏太子的婚约?
虞婉儿闻言神色一怔,继而柔柔笑道:“是取消了,父亲觉得深宫难捱,太子也不算良配。”
“那你呢,你也觉得他不是良配?”虞氏自然是有些不太信虞婉儿的这番说辞的。
她比虞婉儿大三岁,两人自豆蔻年纪便被称为关东二姝,而虞婉儿生的比她更美,舞技更是超群,所以为关东二姝之首。
在虞氏十七岁时,刘氏就曾与父亲提过联姻一事,当时看中的人选是虞氏,但十四岁的虞婉儿立志要嫁给太子,在家中以死相逼,叔父便只能替她极力争取,恰巧虞氏也不愿嫁,所以与刘氏太子联姻的机会最终还是落到了虞婉儿的头上。
曾经以死相逼都要嫁到晋安,如今只一句轻飘飘的不是良配,虞氏她也是断然不信的。
听虞氏这般问,虞婉儿神色无奈,恍恍笑了笑,“曾经年幼不懂事,以为嫁给太子就能荣华一生,便自以为是地抢了姐姐的婚事,姐姐如今可还会怪我?”
虞氏摇头,眼底带着淡淡笑意,“你那时年岁小,我怎会怪你,更何况我也不愿嫁去晋安,我如今在谢家上下一切都好,夫君又与我和睦,日子自在又安稳。”
虞婉儿闻言也抿唇笑,环顾了一圈屋内后又笑道,“姐姐过得安稳便好,妹妹也安心了。”
见她神色似是艳羡,虞氏便问:
“你如今也十七了,既取消了与刘氏的婚约,叔父叔母可替你物色了别的人家?”
虞婉儿怔了,继而柔柔地笑,“如今乱世不太平,父亲母亲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了,只想着也如姐姐一般,替婉儿找个安稳可靠的人家。”
说罢那双美目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试探,轻声道,“姐姐,你说若是我们做了亲妯娌,能日日这样闲聊该多好。”
虞氏闻言一怔,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这是叔父的意思?”
虞婉儿也不想隐瞒了,抬眸问她:“姐姐觉得如何呢。”
“你应当知道二郎他是有妾室的吧。”虞氏喝了口养身茶,眼底波澜不惊。
虞婉儿咬唇,她当然知晓,但那又如何呢,她扬眸看向虞氏,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可姐姐也知道,谢二郎只是有妾室,而并无正妻。”
虞婉儿这话说的笃定,心里也是颇为自信。
她其实藏着一个秘密,也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五个月前,她重生了。
上辈子她以死相逼嫁给刘氏太子,就是为了最后做魏朝皇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结果她是如愿进了东宫,安稳当了几年太子妃后,也终于成了魏朝皇后,可这皇后的头衔还没戴稳几年,晋安城破,魏朝覆灭。
国破前夕,太子刘衡赐她毒酒说要保全皇室最后的颜面。
她不愿死,却被刘衡硬生生地给灌下了那杯毒酒,死不瞑目。
未曾想,她醒来竟是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前世一切好似大梦一场,让她又惊又喜。
虞婉儿坚信这是老天爷怜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前世最后谢氏入主中原,成了天下霸主。
她如今已知晓乱世赢家乃是谢氏。
而谢之骁不仅是谢成二子,更是谢成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南征北伐,征战无数,从无败绩。
且他又是谢成之子,最有可能的权力继承者,若是她能嫁给她,定会安稳一生,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重生后,虞婉儿立刻找父亲哭诉,下定决心要拒绝与刘氏太子的婚事。
虞父一开始自是不同意,可架不住她以死相逼。
冬日严寒,虞婉儿硬是夜夜衣衫单薄赤脚走在雪地中,让自己染上了重风寒,两个月瘦了十多斤,形同枯槁。
虞父无法,只能对刘氏称病不能完婚,刘衡暴怒,派人来探,而在探子看到虞婉儿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才答应取消了婚事。
这自然是虞婉儿的计策。
重活一世,她怎会如此就让自己轻易病死,这般伤身的筹谋不过是为了拒掉与刘衡的婚事。
而婚事一拒,她便开始养好身子,且日日算计着如何嫁进谢府。
只是未料到,她重生后,谢家二郎竟是有了妾室。
虞婉儿很是意外,因为在前世的记忆里,谢之骁从未纳过妾。
及笄那年若不是她一心要做太子妃,萧夫人还曾暗示过她母亲,有替自家二郎求娶她的心思。
只是她一心要嫁进东宫,哪里看的上一个冀州刺史的儿子,当下便冲着萧夫人甩脸子。
然后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还曾有谢之骁对她爱而不得的传言,她当时只觉厌烦,可如今却是庆幸。
若是谢之骁真的爱慕她,那她的机会可就来了。
而谢成如前世相同,正月自立于冀州,
于是她向父亲剖析,分析如今天下局势,让父亲投诚谢成。虞父虽半信半疑,但也未严词拒绝。毕竟如今她与刘衡的婚约毁了,刘氏那t边已对虞父心生芥蒂,而自家大哥又支持谢氏,虞父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虞婉儿说可靠与谢氏联姻巩固地位,虞父思量一番才点头答应。
最后便找了机会将虞婉儿送进谢府,而虞婉儿此行也只有一个目的,她要嫁到冀州,嫁给谢之骁!
听到虞婉儿说的妾室正妻那番话,虞氏摇头,淡淡看向她:“今儿如今虽只是二郎妾室,但日后有了孩子定是会扶为夫人的。”
虞氏知道谢家的祖训,男君只能一妻,绝不能拈花惹草,三心二意。
当初萧夫人替二郎纳妾也是没法子的事,本想直接替二郎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可谁知消息放出,无一人敢嫁。
无奈只能纳个出身低些的妾室,说是他日有了二郎的孩子,扶正也是可以。
且如今萧夫人对今儿也是满意喜欢的不得了,由妾扶正,也是早晚的事。
虞婉儿听到虞氏这话微微一愣,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姐姐,我听闻那妾室是国公府上管事婆子的女儿,如此低的身份岂能做正室?”
“今儿出身虽低,可为人端庄温柔,婆母又喜欢她,做正室有何不可?”虞氏对虞婉儿这番话颇有不满,她对尤今今很有好感,自是听不得他人诋毁。
虞婉儿见虞氏这幅模样,便知她二人应是关系不错,于是未再讥讽那妾室,而是斟酌一番开口,语气似是委屈。
“姐姐是不想同婉儿做妯娌吗?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姊妹啊。”
虞氏闻言一愣,她当然知晓她们是姊妹,可是正是因为姊妹,她才深知自己这个堂妹心思颇重,喜争强好胜。
昔日虞氏未出阁时,虞婉儿便总要在各处压她一头,可她年纪小,又偏生的一副柔弱模样,长辈都不信她会欺人,所以虞氏最初那几年倒是在她手中吃了不少亏。后两家逐渐疏远不来往,虞氏才渐渐淡忘了这事。
如今叔父提议虞婉儿来谢家暂住,虞氏起初心中还是有些不愿的,但父亲与叔父毕竟是亲兄弟,叔父如今也要投诚谢家,她自然不能介怀昔日闺阁中的那些小事。
可借住归借住,知晓叔父一家竟有将虞婉儿嫁进谢家的心思后,虞氏自然有些不喜了。
除了与尤今今交好外,虞氏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私心。一来尤今今脾性好,自己与她相处融洽,二来尤今今出身低,娘家无所依傍,往后纵然成了二郎的正妻,地位也不会越过她去。
但若是虞婉儿嫁过来,那就可不一样了,按照她事事都要争一头的性格,指不定府里还要闹的鸡飞狗跳的。
但想归想,说自然不能这么说了。虞氏毕竟也为人妇几年了,自然再不会像当初那般直愣了。
于是在虞婉儿委屈时,便柔声宽慰:“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女子嫁人可是要再三斟酌的,若你只是觉着能同我做妯娌便想着嫁到谢家,未免有些太过轻率了。”
虞氏看向她接着道,“更何况,谢家二郎是何人,在关东又是个什么名声,难道你未曾听闻过?那年你及笄,我婆母曾在叔母前提过一嘴,你可是当即便拒了,怎的如今就变了想法了?”
虞婉儿知晓这只是虞氏的委婉之辞,只能心中劝自己不急于一时,毕竟能否做谢之骁的正妻,又不在于她这个堂姊决定与否。
不过,现下她倒是有些好奇起谢之骁那个妾室了。
初听闻时只觉其身份低微,不值一提,未曾想她笼络人心的本事却是不错,一个小小妾室而已,竟还能与她堂姊交好,想必手段也是不可小觑的,改日定要好好会会她。
这厢虞婉儿心里一番算计,那厢北屋里也是颇为热闹。
谢之骁去了校场,萧夫人又去了附近庄子不在府里,而虞氏又在陪自家堂妹,尤今今无处可去便只能在院子里和汤圆一起玩毽子。
一人一猫,你来我往的,也是好不自在。
而长吉也刚去门口凑了接人的热闹,这会子回来便讨好似的往蒹葭这边凑。
蒹葭见状立刻笑着打趣他,“躲懒一上午,可是瞧见仙女了。”
长吉摸着脑袋,窘迫地笑了笑,又巴结似的答:“瞧是瞧见了,可我咋觉得,那仙女还没咱小夫人好看呢。”
长吉说的可不是违心话,虽说各人有各人的审美,但在他看来,虞夫人的妹妹和尤小夫人相比,那还是尤小夫人更胜一筹的。
说罢便看向了不远处欢快踢着毽子的少女,日光轻洒在她身上,雪肤花貌的小脸娇艳夺目。
蒹葭冷哼一声,语气得意,“那是自然,我家女郎的容貌谁也比不上。”
尤今今这边热火朝天地踢着毽子,那厢汤圆也跟在她后面追着毽子跑。一人一猫争前夺后的,一时之间院门口何时站了人都不知道。
长吉和蒹葭可是瞧见了的,刚想出声,便见那人食指抵唇嘘声状,霎时双双闭了嘴。
尤今今动作灵巧,踢着毽子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谢之骁抱臂斜靠在门口,挑眉懒散地看着那女郎踢毽子,时间久了,渐渐地目光就移到了那翻飞的软玉温香处。
似是觉察到了那灼灼视线,尤今今回头,便对上了那人漆漆沉沉的眸子,里头似乎还燃着几簇小火苗。
尤今今顺着谢之骁的目光下移,意识到他在看她何处后,霎时脸蛋一红,毽子也不想踢了。
第63章 解馋
毽子从足尖落下,汤圆一个飞扑就用小爪子扑住了,圆乎乎的脑袋高高扬起,十分得意。
尤今今停下动作,掩住微微起伏的胸口,看向谢之骁的脸蛋红红。
“郎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谢之骁大步朝她走过来,一口白牙笑的晃人,漆黑眼底全是灿烂笑意。
“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我和老头子告了两天假。”
“怎么不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汤圆提溜起来,试图猫爪夺毽。
尤今今想到谢之骁刚刚的目光,知道他是什么小心思,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在谢之骁看起来轻飘飘软绵绵的,没什杀伤力,反而像柄小钩子在他心上挠啊挠的。
他眸色黑黑,一看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尤今今转身就往屋里走,谢之骁将肥猫放下,捏着毽子也大步跟了过去,气得汤圆只能“嗯嗯”叫着咬他的靴子。
长吉和蒹葭面面相觑,相视一笑,便也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见他也跟着进来,还将屋门栓上后,坐在软榻上的尤今今警觉地瞅他,“现在可是白天呢。”
谢之骁耳根烫归烫,但如今在她面前脸皮可是厚了许多。那双眸色漆黑,亮着蠢蠢欲动的光。
“我想看你踢毽子。”
此话一出,尤今今脖颈脸蛋一阵热潮,忍不住将手边软枕朝谢之骁丢了过去。
他哪是想看她踢毽子,他明明就是想看她那……!
尤今今羞恼,胸口愈发起伏连连了。
谢之骁被枕头砸了个正着,人也半点不恼,接过小枕头就往女郎这边靠。
一张张小小的榻,中间搁着一张小案几,一人坐一头正好,可他却偏偏往尤今今身边挤。
本就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故意挤她,尤今今忍不住推他,“好挤,你去那边坐。”
“不要,我就坐这儿。”他挑眉,一副无赖模样。
尤今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我去那头坐。”
可女郎刚起身还没走半步,就被他一把勾住腰往后一拽,直接横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好了,这下不挤了吧。”谢之骁在她耳边低笑,紧紧箍着她的腰,劲瘦的小臂横亘在她的小腹上,一阵阵的热意透过布料传到了肌肤上,烫的她发热。
“……”尤今今耳根微红,一时无言了,忍不住抬头瞪他,伸手去推他肩膀,“就不能好好说会儿话吗?”
谢之骁按住女郎那白玉似的小手,黑眸盯她,有些吊儿郎当的,“这样也能好好说话啊。”
“现下还是白天呢!”小女郎嚷完就拍掉了他那只不老实的手。
谢之骁抱着尤今今,埋在她的肩上咬她耳朵,压着嗓子委屈似的,“好多天了呀,你就不能可怜一下我。”
感受到他那蓬勃旺盛的精力,尤今今觉得自己才可怜呢。
她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谢之骁每天在校场训练那么久,回来却还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可折腾呢。
不像梁珩也,一个月来她院里三五次都算多了,且每次不到半刻钟都t会累得气喘吁吁。
哪像谢之骁,若不是前段日子太忙,早出夜归的,他真的恨不得每天都缠着她做那事,若是他像梁珩也那样半刻钟不到尤今今也就忍了,可谢之骁就跟饿极了的狼犬见到肉骨头似的,最少也得一个时辰。
虽然个中滋味她也挺舒适,可是这么频繁折腾也是不利于养生之道的吧。
尤其是现在才是晌午,还没到歇息的时辰呢。
可女郎不知道的是,十八九的少年郎最是生龙活虎时候,尤其还是谢之骁这种从小练武,在刀剑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生猛郎君,哪里是梁珩也那种先天不足,后天又放纵的所谓文人能比的。
……
晌午也没法,最后女郎还是应下。
仅着时辰允他一次,又闹到了许久。
馥郁的木犀桂香和那清冽的积雪松木香纠缠着盈满屋内,但遮不住那新鲜的石楠花气息。
院外的日光透光米黄色的窗纸洒入了榻上,照得她粉颊融融,愈发像剥了壳的荔枝一般,白嫩而又娇艳。
“好了没,想去盥室了。”尤今今推他肩膀,语气娇而懒散,只觉汗意潮潮。
谢之骁捏她柔软小手,犬牙微露,有些不满。
“我方才问你,你明明说很快——”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漆黑瞳孔微缩,指尖甜腻香气充斥在鼻尖,耳根瞬时微微发烫。
“不许说!”尤今今面红耳赤地捂着谢之骁的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方才那可是…那可是随便答的,岂能作数。
见女郎羞恼的脸颊红红,谢之骁也莫名有些脸热,可他又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捏着她的手移开,看向她的漆墨色眸子晶晶亮。
“这有什么,快活就是快活。”谢之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就觉得很快活。”
见他这般厚脸皮,尤今今只能气得拧他的腰。
可惜他肌肉硬邦邦的,她那点儿力气对他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
最后实在怕女郎恼了不理他,谢之骁才抱着她一同进了盥室。
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尤今今瘫在那张宽敞的拔步床上,已经不想和他说一句话了。
是的,先前二人屋里的架子床已经换成了一张更大的拔步床。而床幔样式颜色皆是依照尤今今的喜好而来。
而换榻的原因有两个。
一来是尤今今曾说过那榻太硬,二来谢之骁嫌那榻太小,所以便换了一张更大雕花梨木的拔步床。
嫌硬是因为女郎那身子娇,而嫌小则是某人觉得夜里施展不开了。
所以此事被虞氏知晓后,私下闲聊的时,尤今今还被她给取笑了,直闹了个大红脸方才罢休。
此时尤今今软在被褥上,谢之骁背对着她,在榻前赤着上身用巾子大剌剌地擦着胸膛的水珠。
看着他劲健背上的好几道红痕,女郎脸皮微烫,小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这要擦药吧。”
谢之骁正擦完上身,将那巾子往架子上随手一甩,没太听明白她的话,朝榻边走来。
“擦什么?”
见他一脸懵,尤今今脸蛋更红了,有些羞恼地冲他嚷,“我是说你的后背!”
要不是是她抓的,她才不管呢。
但罪魁祸首还是他,谁叫他蛮牛似的乱用力气。
尤今今气闷,反正都是怪他!
谢之骁这下听懂了,笑得肆意,“又不疼,擦什么药啊。”
被她抓那么多次了,小猫挠人似的,哪回擦过药。
他大刀金马地坐到小女郎的身边,见她头发还半湿着便将人捞了起来,“头发湿着就睡,回头又说头疼。”
谢之骁这么个糙人,头发湿了也就湿了,可她可不一样,上次偷懒不擦头发,第二天吹了冷风就说头痛。
这次见尤今今还不改,谢之骁便将人捞起来替她用干巾子绞头发。
见他愿意帮忙,尤今今自然乐得享受。
二人也确实好久没闲下来说过话,才回来就只知折腾了。
“我看街上新开了间甜汤铺子,听说味道不错,这两天我正好告假,你要不要和我出府?”谢之骁一边替她擦着头发,一边提议。
尤今今本就喜欢甜汤,自然一口答应,而后又问谢之骁那铺子里都有些什么样式的,听他说得齐全,又听冀州的百姓连夜排队都要去买,小女郎不由得食指大动,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买。
见她一脸期待之色,谢之骁也高兴,扬声道:“那我先找人买回府里来,你尝尝看,若是好吃,我直接将那厨子雇回来了,天天给你做。”
尤今今闻言连忙摇头,“可不能如此。”
“为何?”谢之骁眉头微拧,有些不解。
既是喜欢,那雇回来不是更方便。
尤今今心想,若是到时候那厨子不愿意,谢之骁连逼带吓的将人给雇回来了,一来对他名声不好,二来对她名声更不好啊。
若是让那些百姓知晓,谢之骁是为了她强权压欺压百姓的话。
到时候她成什么了,真叫红颜祸水了。
“好东西大家都喜欢,若是独占岂不是太自私。”尤今今抬眸看他,嗓音轻轻,“既然这家铺子的生意这般好,那便表示百姓们都喜欢吃,郎君若只因为我一人爱吃便把人雇来独享,未免太过贪心了。”
若是以前有人谢之骁说这番话,他定然是不屑一顾的,阶层就是阶层,他们谢家庇护冀州百姓多年,作为掌权者当然得用最好的。
可现如今说这话的是尤今今,他倒是全听进去了。
“那若你爱吃,我们就经常过去好了。”
尤今今这才点头。
替她绞干头发后也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二人正在屋中用膳的时候,那厢东屋便来了人。
来的是萧夫人身边的郑媪,还带了封请柬过来。
尤今今接过请柬后便细细看了。
原是前乔州牧的夫人要办赏花宴,邀了谢府的所有女眷前去。
这些贵妇人和贵族女郎的宴会,尤今今不陌生。毕竟前世潘兰儿也曾在府中办了不少。但让尤今今诧异的是,她如今不过一小小妾室,这位前州牧夫人竟还邀上了她。
回想前世,她们这些妾可是无赴宴资格的。
见她神色懵然,谢之骁便开口道:
“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直接替你回了。”
尤今今闻言摇头。
不论想去与否,贸然拒绝这位州牧夫人也实在不好,且到时候她过去也是跟在萧夫人和虞氏的身边,应当没什么不妥之处。
第64章 梳头
谢之骁告假这两日,除了陪尤今今到街市溜了一圈陪她东买买,西吃吃,要不就待在北屋黏着女郎哪也不去,死乞白赖地哄着她研究了小半本秘戏图。
当初大哥给的那本被火烧的差不多了后,谢之骁找到那东西的来路后便私下偷偷买了一堆。
未圆房前可是连夜恶补了一堆知识,如今次数多了,脸皮厚了,便求着女郎同他一起看了。
尤今今虽嫌谢之骁缠人,可与他确实比前世同梁珩也要舒慰多了,且毕竟她前世也不过活到了十八,也正是好奇之龄。
正是蓬勃年纪的少年少女契合之极,二人皆是快乐无比。
不过他实在精力旺盛,尤今今不过一个娇柔女郎,那里能及得上他的百般体力,后面只能任他揉圆搓扁了,如何撒娇埋怨也不管用。
其中香艳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来两天假结束,谢之骁还有些恋恋不舍,但尤今今则是庆幸,庆幸他只告假两日。
二月底三月初,正是初春花开之季,尤其中间还有个花朝节。
此时办赏花宴再合适不过。
赏花宴定在二月廿五,这日也正是冀州的花朝节。
如今谢成自立,虽还称乔用为一声州牧,但乔用手上的实权早已交付。
乔用如今年近七十,膝下本有一女,年十七时,乔用为其择婿。女婿虽是寒门,但文采斐然,品行高洁,乔女与夫婿恩爱三年,却因病早逝,女婿一时受不了打击,一年之后也随妻而去,只给这对老夫妻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子。
而如今孙子乔程也年将二十,虽院里已有了两个通房,但还未有正头夫人,现下快要及冠,乔老夫人便生了几分为其娶正妻的心思。
所以此番借着赏花宴,乔老夫人便想提前相看相看这些世家女郎,若是相中合适的,便早些为自己这孙子定下婚事。
尤其是她还听闻关东二姝之首的虞婉儿近日来了冀州,知其才貌双全,便动了些心思。
若是t自家孙子能娶到这虞氏女,那可真是一桩美事了。
花朝节,又称花神节,自前朝就有。
不过南边北边花朝节的日子也略有不同。尤今今幼时在扬州,在晋安时,花朝节都是二月初二,而冀州这边却是二月廿五。
不过日子虽不同,习俗倒是差不多。
女子在花朝节这日要祭花神、赏红、扑蝶、挑菜、踏青,为新一年的自己祈求好运。
所以花朝节同乞巧节一般也为女子之节。
二月廿五这日,谢之骁告假结束,又得早起去校场操练。
不过这天尤今今要随萧夫人早起祭完花神再去赴赏花宴,所以也比平日起的早。
醒来时,谢之骁已穿好衣裳,在铜镜前替自己束发,黑而长的马尾,用红绳绑之,动作格外熟练。
梳得还怪好的。
尤今今好奇地盯了一会儿,心里也是觉得有些稀奇。
想当初她在青州,梁珩也可是穿衣梳发沐浴都要婢女伺候的,哪像谢之骁这般,竟是事事都是自己来。
似是觉察到女郎的目光,他偏头瞧过来,见她醒了,那双漆黑眸子顿时一亮。
“还有半刻钟才到时辰呢,你怎么醒的这般早,是不是我动静太大了?”谢之骁以为自己今日动作太沉吵醒了他。
尤今今摇头,一头青丝散乱,看向他已经束好的头发,有些好奇。
“郎君的头发一直都是自己束的吗?”
见她目光灿灿,谢之骁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又偏过头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罢便想岔开话头,开始说什么早膳备了她喜欢的玫瑰香露。
尤今今偏不搭话,依旧看他头发,“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好像旁的郎君都是婢女伺候梳洗更衣,怎么北屋这边好像没什么婢女一样。”
谢之骁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拧,“什么旁的郎君?”
尤今今被他问的一噎,抿唇嘟囔,“我只是听闻过而已……”
谢之骁霎时心中一阵酸溜溜,想到了阮裕。
“梳洗更衣这种小事还让人伺候的男人定是靠不住的!”说罢他又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看她,意有所指似的,“只有那些酸唧唧的文人还有酒囊饭袋的废物才会如此。”
谢之骁幼时跟着外祖父,稍大一些又跟着谢父在军队里混,日子也就粗糙着过,再加上平日里又不喜人近身,所以在尤今今来府里前,院里根本就没有婢女伺候。
至于梳头束发什么的,谢之骁耳根一红。
自从七岁的时候外祖母教会他后,他便再也没让旁人替他梳过头了。
所以谢之骁还挺瞧不上那些院里一堆仆役跟着伺候,恨不得吃饭都要别人嚼碎喂的世家子弟们。
一个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个废物似的。
但谢之骁又怕尤今今嫌他太过得太糙,所以此话一出又有些惴惴,便看向她,眸子黑而亮。
“你觉得呢?”见她不搭话,谢之骁更紧张了,生怕她会对他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
谢之骁这话虽粗糙了些,但尤今今听着还是颇为赞同的。
毕竟前呼后拥让婢女伺候的梁珩也确实是个酒囊饭袋,且还是个好色之徒,于是轻轻点头。
“我觉得郎君说的有理。”尤今今说罢,目光在又他的发上微微停留,杏眼弯弯,“不过郎君倒是颇会束发。”
见女郎点头又不吝啬夸他,小郎君自然也高兴了,暗暗觉得自己又赢过了阮裕一局。
如今和谢之骁也相处一些时日,尤今今渐渐摸出了他的一点脾性。
天不怕,地不怕的,确实嚣张,确实霸道,也确实狠心。
从她才来谢府,他拿她作赌,射穿流民首的脑袋,又说砍就砍那李申一臂的事情就可以看出,谢之骁此人是绝对的杀伐果断,又心狠利落。
而她先前也的确当他同梁珩也那些世家贵族一般,皆是不可一世,把世人看作蝼蚁。
可时日相处久了,却发现他日子过得极糙,既不骄奢淫逸,也不苛待下人,人也似乎没那么坏。
见尤今今思绪飘飘,谢之骁以为她还在想着什么人,顿时嫉妒横生,走到跟前,俯身捏着女郎的脸硬是蛮横亲了几口。
“我要去校场了,今天记得想着我。”
他眸子熠熠,带着几分期待。
尤今今被他吻得两腮绯红,忍不住抬眸瞪他,瞥见他微微发干的薄唇,顿时娥眉一蹙,伸手将床头装着香膏小瓷罐的拿了过来。
揭开盖子指腹捻了一坨香膏后,便朝谢之骁的唇上抹,惊得他立马直起了身去躲。
“这是什么!”谢之骁红着脸羞恼看向她,“我又不是女郎,我才不涂胭脂!”
“这才不是胭脂。”尤今今嗔他,漂亮眼睛一扬,“郎君的嘴唇干了,都快要起皮了,涂上这个会好些的。”
女郎手上拿的是润唇露,平日夜里她都会涂上一层保养唇瓣,所以嘴唇从不起皮干裂。
如今正值换季,最是容易唇裂时,他就这么大剌剌的吹风,回来定要裂皮的。
但谢之骁听罢,立刻摇头,“男子汉大丈夫,不就起了点皮吗,有什么要紧。”
尤今今见谢之骁依旧一副果断拒绝模样,心中暗骂他是犟种。
最后还是得小女郎埋怨说他若是不涂往后就不许亲她这种话,谢之骁才肯乖乖低头任她抹。
她仰头,水汪汪的眼睛底色认真,给他涂唇的样子恬静温柔,谢之骁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最后抱着她黏糊了一小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去了校场。
而尤今今这边用完早膳后,便换了件新裙裳,坐在铜镜前,由着蒹葭替她上妆挽发。
今日要去祭花神,穿着打扮自然不能太随意,不过女郎样貌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蒹葭手巧,给尤今今挽了个垂云髻,簪着一枝海棠钗,嫣色裙裳,衬得女郎分外娇艳。
既不逾矩,又不小气。
待尤今今去了东屋和萧夫人请完安后,那厢虞氏便和虞婉儿也来了。
听婢女通传,坐在窗边的尤今今忍不住抬眸望去。
只见虞氏身旁一身材清瘦的窈窕女郎正款步而来。
碧色襦裙,青丝半挽,妆容清淡,狭长的眉眼,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似是仙气又似是鬼气,却叫人欲罢不能。
尤今今也是看入了迷,一时未回神,多盯了几眼,那厢女郎似有察觉,抬眸便朝她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虞婉儿便知自己实在轻敌。
她未曾想这小妾竟是生的这般貌美。
发髻轻便,妆容素净,却依旧雪肤花貌,青眉粉黛,艳艳夺目。
尤其是那鬓边海棠,竟是都不敌她半分娇艳。
两厢对视,各自都心中惊叹,一个羡她,一个羡她。
不过虞婉儿惊艳归惊艳,心里也依旧是自得的。
一个妾室再美又能如何?
出身低微,空有美貌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萧夫人这几日也在庄子上忙,自虞婉儿来谢府后,这也是她第一次见。
于是在虞氏的招呼下,虞婉儿便向萧夫人恭敬行了个礼,嗓音轻轻柔柔。
“婉儿见过夫人。”
虞婉儿是下了决心要嫁进谢家的,她想着既然当初萧夫人有同她家结亲的心思,那必然是觉得她的身份才是和谢之骁最相配的。
若是她这些时日再在萧夫人面前表一表态,想必这婚事自然就成了。
可虞婉儿没想到,萧夫人如今的想法早就变了。
昔日虞氏嫁到自家,温婉可人,与大郎也恩爱有加,和和睦睦。
于是萧夫人便想着虞氏那堂妹,定然也是个不错女郎,而年纪又与自家二郎相配,所以未见面时,便想着能不能给自家二郎也促成一桩姻缘。
可谁知,只去年去了一回虞婉儿的及笄宴,萧夫人此等念头再也无了。
第65章 坦白
去年虞婉儿及笄宴,萧夫人因着虞氏的面子也去了兖州一趟。
初见虞家这小女儿时,果如传闻所言。
容貌姣好,姿容出尘。
见她年纪又与自家二郎差不了几岁,于是宴上便和虞夫人随意提了一嘴,可谁知那虞夫人还未表态,这厢小女郎便冷了脸。
“俗语道,宁嫁高郎,不嫁高房。但婉儿并不这般认为,婚姻于女子而言乃大事一桩,高郎高房缺一不可,就是不知谢家二郎算是高郎,还是冀州谢家算是高房呢?”虞婉儿这话说的那是半点情面也未留。
虞婉儿当时一心往上攀,有了太子刘衡这根高木,哪里还能瞧得上一个小小的冀州刺史之子。
更何况她也曾听闻了谢之骁小霸王的t名声,心中便觉是其个粗俗武夫,且听闻文墨音律也是不通,何处能及上刘衡半分。
所以虞婉儿再听到萧夫人的话后立刻甩了脸子,丝毫未将其放在眼中。虽虞夫人颇为窘迫,出来打着圆场,说什么自家小女年纪小不懂事,但言辞之间也并无责怪虞婉儿之意。
萧夫人心里当然不快,再有什么结亲的心思也消逝的一干二净。
后来几月后听闻虞婉儿和刘氏太子议亲,心下这才了然。
原是攀上了皇室,怪不得看不上他们家了。
不过萧夫人也没将这事真放在心上。毕竟女郎千千万,她家二郎难道还非他虞家不可了吗。
萧夫人当时也不过是见虞氏温婉可人,便自觉姐妹二人都是如此,既然妹妹心高气傲,另有高枝而栖,她自然也就不中意了。
再后来替二郎纳了今今为妾,江南女郎,娇艳无比又温柔善良,萧夫人更是满意得不得了,早就将什么虞家抛到脑后了。
虽闻前些日子虞家与刘氏解了婚约,萧夫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见虞婉儿再小意温柔,贤淑可人,萧夫人心中更是不起丝毫波澜。不过虞家投诚了自家夫君,她自然不能去计较过往的那些小事了。
于是这会子虞婉儿向她请安,她大方笑笑,冲几人热切招呼。
“你们都坐下吧,待会儿吃点点心,便一同去祭坛祭花神。”
三人闻言,相继落座。
在郑媪的吩咐下,小厨房上了花瓣形状的点心和花茶。
“今儿,你来尝尝,这冀州的花糕和你昔日在晋安吃的味道是不是有所不同。”萧夫人笑容慈爱。
尤今今闻言便捻了一块桃花点心,糕点松软细腻,嚼在口中只觉口齿生香,舌尖甘甜。
比之晋安的花糕,冀州的花糕似乎更甘甜一些,但却甜而不腻,正是她喜欢的口感。
于是尤今今便笑着看向萧夫人,“今儿喜欢这里的花糕,甘甜却半点不腻,吃起来香香的,好似真的吃到了花瓣一般。”
萧夫人顿时笑了,“还是你会吃,这花糕的甜是用果实自然的甜,未掺入半点糖浆。就像你吃的这个桃花糕,用的就是桃肉的甜,香则是桃花瓣的香。”
尤今今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可如今才是二月,哪里来的桃子呢?”
虞氏闻言笑眼弯弯地看向就尤今今,“每年秋日府中都会腌一批脆桃存在了冰窖中,为的就是来年做花糕。”
尤今今霎时了然,心道怪不得这桃花糕吃起来带着点点桃肉香。
而一旁的虞婉儿见三人说说笑笑,有来有往的融洽模样,顿时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她抬眸见对面女郎,率先起了话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尤今今。
“想必这位就是尤小夫人了?”
尤今今微愣,有些诧异虞婉儿竟会找她主动搭话,便轻轻点头,抿唇浅笑地看向了她,嗓音轻婉,“虞二姑娘。”
“原来尤小夫人是江南人士,怪不得生的如此娇艳水灵,让婉儿瞧着便自愧不如。”虞婉儿夸的毫不吝啬,笑意也是格外亲和。
尤今今颇有些受宠若惊,立刻回道:“虞二姑娘才叫人自愧不如,昔日就听闻虞二姑娘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真是仙姿佚貌,如天上的九天仙女一般,那是我这等凡人能比的呢。”
“尤小夫人可真会说话。”虞婉儿抿唇笑,只是笑意轻浅,不达眼底。
萧夫人见状则是笑着开口,“婉儿啊,你叫今儿嫂子就行,你既是嬏儿的妹妹,那便也是大郎二郎的妹妹,叫今儿一声嫂子也不为过,小夫人叫起来生疏的很。”
萧夫人此话一出,虞婉儿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一句句尤小夫人,不过是在提醒尤今今她自己妾室的身份。
萧夫人却让她直接叫尤今今嫂子,这不明摆着在替这个妾室立威吗?
尤氏,一个出身如此之低的妾室,有何资格让她一个贵族女郎称为嫂子。
见虞氏笑意微僵,尤今今心中了然,知道她是瞧不上自己的身份。虽方才不知怎的虞婉儿会突然找她寒暄,但现下看来想必也不是诚心。
虞氏听了萧夫人的话后则是心中暗笑。
婆母这番话算是明着表示二郎日后的正妻会是今今了。
她这个好妹妹,心里的算计怕是要落空了。
坐到辰时,谢府上下一众女眷便坐着马车出府赶往花神庙。
花朝节,为百花之节。
而祭花神的主祭人则是要由当地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担任。
一州的主祭人自然是州牧夫人。
但乔夫人年迈,三年前就将祭花神的主祭人让给了萧夫人。如今冀州幽州自立,谢成又成了两州君侯,萧夫人作为君侯夫人,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主祭人。
待一行人到了花神庙,庙中已有谢府的人在布置了。
萧夫人一身雍容广袖交领襦裙,领着虞氏等人在花神庙中操持。
待到了时辰,庙外已经来了许多等候的冀州女眷。
平民女子,贵族女郎,皆着盛装,等着祭拜花神。
萧夫人在祭坛之上如往年一样,将花神祭文献读一番。
而后她便点燃香烛,向花神娘娘的塑像行三拜九叩之礼。
待萧夫人这个主祭人礼毕后,众女眷便依次上香祭拜,祈求花神娘娘保佑冀州花多繁茂,果实丰收,日子幸福美满。
人群中的尤今今,望着那美丽的花神娘娘像,也合掌闭眼也诚心祈福,只愿岁岁平安。
待祭完花神,乔老夫人便招呼着各位贵夫人,女郎一同前去赏花宴了。
赏花宴自然要赏百花。
所以乔老夫人将赏花宴就定在了花神庙附近的桃林之中。
这桃林算是乔家的产业了,林中修有庭院,常用来设宴待客。
待尤今今跟着萧夫人等人到了桃林庭院后,便被那粉灿灿的桃花给惊艳到了。
如今正值初春,正是桃花盛开之始。偌大的桃花林,四处皆是粉嫣,微风轻拂,点点花瓣招摇落下,落在庭院前的青石板上,又是一副好风景。
而除了满林的桃花,庭院中还种了无数姹紫嫣红,远远望去,犹如花海。
宴席的小桌皆是置于庭院的桃花树下,桌案上出了花糕点心和葡萄佳酿以外,都搁置了几盆艳艳牡丹。
赏花宴,自然要赏花。
可赏花之余,不免又会将目光落在那些人比花娇的女郎身上。
尤今今一袭粉色裙裳,乌发如云,此刻立于桃花树下看着那满树桃花,微风吹落时,便伸手去接那飘落而下花瓣,广袖顺势下滑,露出了一截雪白腕子。
而落在众人眼里,那雪肤花貌的粉衣女郎就如同落入凡境的桃花妖一般,不似寻常的娇艳夺目。
乔老夫人自然也看见了,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女郎定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关东二姝之首了,当下便上前亲热搭话。
“虞二姑娘在冀州这几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乔老夫人笑意盈盈,眼含期待。
让正专心赏花的尤今今懵了一瞬,转头看向乔老夫人,依旧温柔地叫着她“虞二姑娘”。
尤今今立刻反应过来这位乔老夫人认错了人,正要开口解释,一旁的萧夫人便走过来笑着开口道。
“乔老夫人,这是我的小儿媳妇今儿。”
尤今今在萧夫人说完后立刻朝乔老夫人行了一礼,轻轻唤了一声乔老夫人。
乔老夫人一听这娇美女郎竟是谢家二郎的人,顿时眼底露着些许失望。
她还以为这姑娘就是虞婉儿呢。
不过这萧清雁的眼光着实不错,竟是能找到这样出众的女郎给自家二郎做妾。
但美貌是美貌,只怕是家世太低,做正妻远是不够的。
乔老夫人笑言,“瞧我真是年纪大了,这眼神也不好使了,竟是认错了人。”说罢拉着尤今今的手朝小夫人亲切夸道,“真是水灵灵的姑娘,与你家二郎正相配呢!”
乔老夫人之前也听闻萧夫人疼爱这个妾室,所以此番赏花宴便也一同邀上了她,今日一见,确实温婉貌美,是个可人儿。
尤今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垂睫犹豫着说些什么的时候。
便听那乔老夫人抬着眼儿,又朝萧夫人问,“你家二郎也快及冠了吧,如今也有了房里人教人事,何时再娶正妻啊?”
前头才夸尤今今与谢二郎相配,后头便又问谢之骁何时再娶正妻,乔老夫人这话问的还尤其自然。
毕竟在她心里,妾室就是妾室,就算再好,那也不能妨碍到娶正头夫人的。
就像她孙子院里的也有两个通房一般,那些只是伺候人的玩意儿,教郎君晓事罢t了,如何能耽误娶正妻。
尤今今垂睫,心里有种说不来的感觉。
她知晓她身份低,且如今还是用了国公府管事老媪干女儿的身份才能成为谢之骁的妾室,若是被人知晓她原是出身晋安女闾,她可能连这个妾室都做不成了,哪里还能奢望什么正头夫人。
所以乔老夫人的话是既刺耳却又是实话,想要辩驳都无从辩驳去。
萧夫人似是看出了小女郎的默然,便拍了拍她的手轻轻安慰,再看向乔老夫人笑道,“乔老夫人惯会说笑,咱们二郎有了今今便可了。”
尤今今懵然,有些不太懂萧夫人的意思。
谢之骁有了她便可了?可她只是个小小妾室啊,难道谢之骁往后便不会再娶了吗?
乔老夫人也显然不解,疑惑看向萧夫人。
萧夫人知她想问什么,却但笑不语。
她的想法自然简单,尤今今家世虽不高,但也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如今两个孩子感情好,怎舍得分离,等他日尤今今有了二郎的孩子,扶为正头夫人自然顺理成章了。
但这番话就不必同观念全然不同的乔老夫人所说了,免得还要引起一番争论。
不过乔老夫人也确实不在意这个,她现在可是一心扑在自家孙子上,只想找到合适的女郎给孙子做正妻。
想到今日正事,乔老夫人便问萧夫人,“听闻大郎媳妇的妹妹这几日也来冀州了,她今日可来了?”
“婉儿啊,自然是来了,和她姐姐在那头赏花呢。”
乔老夫人顺着萧夫人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那碧色襦裙女郎风中而立。
老夫人眼睛霎时亮了亮,往前走去。
萧夫人见状便知晓了乔老夫人存的什么心思了,抿唇笑笑,拉着尤今今的手便去别处赏花了。
虞婉儿正想要去萧夫人那里殷勤一番,可刚转身便见一名老妇人朝自己过来,笑眼弯弯,慈眉善目的模样。
虞氏自然认得乔老夫人,便对乔老夫人介绍道,“乔老夫人,这是我叔父家的女儿婉儿。”
虞婉儿听虞氏唤这位老夫人乔老夫人,便知晓她应当是那位冀州前州牧的夫人,于是朝其微微福身算是行礼。
“真不愧是关东二姝,姐妹两个一个比一个好看。”乔老夫人笑着上前去拉虞婉儿的手,“别客气,不用行礼,婉儿是吗?生的真是一副好模样啊。”
乔老夫人眼睛转着,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郎。
虽不如谢二郎的妾室尤氏水灵,但也是一副一等一的好模样了。
更何况家世好,又有那等好名声,十个尤氏也是及不上的。
“多谢老夫人夸奖。”虞婉儿默默抽开那被乔老夫人握着的手,面上一脸温和笑意,眼底却是淡淡的嫌恶。
前州牧夫人,虚架子罢了,讨好也无用。
乔老夫人倒是半点没看出虞婉儿的不耐,而是殷切地问着可有婚配,生辰何时。
一旁的虞氏这才回过味来,她道是这乔老夫人今日怎的了呢,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她那孙子如今在公爹麾下做事,和二郎年纪差不多,为人倒是老实本分。
只是她这个堂妹,必然是瞧不上的。
虞婉儿一听这乔老夫人问她婚配,顿时眉头一拧,但如今她初来冀州,必然不能同人随意撕破脸,只好敷衍着回,而后便找个借口去了别处。
乔老夫人在听知晓虞婉儿还未婚配后更是高兴过了头,便拉着萧夫人和虞氏去内室商量。
虞婉儿看了一圈庭院,再看到桃花树下的粉裳淑女后,提裙便朝其走去。
“尤小夫人很喜欢桃花吗。”
尤今今闲着无事,正将桃花树枝杈上的花瓣装入香囊中,想着回去还能晒干做香包,还没捻上几瓣,便听身后一道轻轻柔柔的声线。
她回头,便见虞婉儿袅袅娜娜地站在她身后。
面上带着温柔笑意,依旧是称呼她尤小夫人。
别人主动搭话,又不能不理。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尤今今只能看向她。
“桃花娇艳美丽,谁不喜欢呢。”
“桃花虽好,但也随处可见,并不稀奇。”虞婉儿捻起了一瓣桃花,语气轻柔,“虽风而落,命运漂泊,再美丽也无用。”
“我可不喜欢桃花。”虞婉儿笑着,那双狭长美目看向尤今今。
尤今今微怔,觉得虞婉儿意有所指,她轻笑一声继续道。
“若非要论起喜欢的花,那便唯有牡丹了,雍容华贵,花中之王。”
“而做女子也如做花,要做就做至尊至贵。”
至尊至贵。
尤今今垂睫不语,若是能选择出身,谁不愿意做至尊至贵呢。
桃花她喜欢,牡丹她也喜欢,但做桃花,还是做牡丹,这可不是她这个身份能想的。
见尤今今不搭话,虞婉儿只能再上前,眉眼依旧带笑。
“听闻尤小夫人如今很得谢家二郎宠爱。”
尤今今娥眉轻蹙,终于抬眸看向虞婉儿,“虞二姑娘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再三试探。”
“好,尤小夫人果然爽快,既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虞婉儿看向尤今今,眼底全然的志在必得,“我要当谢二郎的正妻。”
尤今今愣住。
她未曾想虞婉儿竟会如此直接。
可莫名又觉得有些奇怪,前世虞婉儿可是先嫁给刘氏太子刘衡的,所以后面才会有了谢之骁南下讨伐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
怎么如今她还未嫁入东宫,便直接要成为谢之骁的正妻了。
难道前世就是这般,他们二人本就恩爱有佳,然后被刘衡强行拆散,所以谢之骁才会那般南下讨伐吗?
可这一世,谢之骁和虞婉儿似乎都并无接触,虞婉儿怎么会想成为他的夫人呢?
尤今今霎时脑中一团乱麻。
看女郎神色纠结,虞婉儿轻笑一声,“尤小夫人是怕我夺你所爱?”
“那你大可放心,我要的只是夫人的位置,至于谢二郎,我不会有半分觊觎。”
她只想做最尊贵的女人。
无论是前世的刘衡,还是这一世的谢之骁。
她都无所谓,她只要那个最尊贵的身份。
至于宠爱,虞婉儿轻蔑地扫了一眼尤今今,她才不在乎那谢二郎和这个妾室如何缠绵恩爱。
听到这番话后的尤今今更不解了,虞婉儿她既然都不喜欢谢之骁,那为何又要这个正头夫人的位置。
似乎是看出了尤今今的懵然,虞婉儿看着她轻轻柔柔地笑。
“你忘了吗?做女子如做花,我只做牡丹,花中之王,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那便只有……
尤今今惊诧,顿时看向虞婉儿,“你怎知他就能让你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因为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以前世嫁给太子刘衡,而谢之骁南下讨伐,东魏覆灭,她未做成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这一世,虞婉儿直接不嫁太子,而是直接选择了谢之骁。
想到这里,尤今今心中骇然肆起。
难道,虞婉儿她也重生了?
虞婉儿自然是猜不到尤今今在想什么,她以为尤今今只是被她的话所吓道,便开口解释道。
“如今已是乱世,这世家权贵互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后总要角逐出一个胜家来,我相信,谢家一定是这个胜家。”
谢家是胜家,尤今今当然知晓。
可虞婉儿或许也是重生一事,这对她也确实是个巨大的冲击。
见尤今今神情恍惚,虞婉儿只当她一时不能接受,继续娓娓劝说。
“谢二郎这种身份,日后的正妻之位必然会是门当户对的贵族女郎,与其让那些同你争宠夺爱的女子来当,倒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正妻。”
“一来我不会争夺谢二郎对你的宠爱,二来我也不会用那些正妻的手段去磋磨你,你的日子依旧如同现在这般逍遥,不会生出半点变化。”
尤今今神色微动,想要说些什么,而那厢萧夫人和虞氏已经从内室出来。
“今儿,婉儿,快过来,马上要开宴了。”虞氏冲着二人扬声道。
虞婉儿闻言转身,只对尤今今轻声轻语地丢下了一句话,“尤小夫人可要好好考虑考虑我今日的这番话。”
这一餐饭众人可皆是心不在焉。
乔老夫人想着趁早找人去虞家提亲,将虞婉儿与自家孙子的婚事定下,而虞婉儿想的则是与其对付尤今今,倒不如将其拉成一派,反正她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妾室,不成威胁。
而最困扰之人唯有尤今今了。
她当初还想,老天让她重生,定是怜惜她,所以才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来冀州的这些日子,虽有苦恼,却大多是甜,时t日一长,尤今今便以为这定是老天爷对她的馈赠。
可今日她发现虞婉儿竟也是重生,那老天爷对她的这份馈赠还能继续多少时日呢?
就如同她看的那些话本子一般,难道时至今日,她才是来这世上作配的吗?
第66章 吵架
坐马车回府的路上,尤今今一直心绪不宁。
虞婉儿说的那番话看似很有道理,但实则真会如她所说那般简单吗?
她做一个受夫君疼爱,逍遥自在的妾室,而虞婉儿做一个不管不问,只要地位的正妻夫人。
虞婉儿口上说不争宠夺爱,只要谢之骁正妻的位置。可若是真做了正妻,那必然不会容忍妾室僭越。
届时妾室生了子嗣又当如何呢?
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正妻自然也要去生下自己的嫡子,那既然要孩子,那便需要同男人有实质的夫妻关系。
纵然尤今今相信虞婉儿不需情爱,逢场作戏,可她敢信谢之骁吗?
男人,不过都是喜新厌旧,贪图美色的东西。
拥有了如此家世相当,又容貌出尘的正妻,他难道会不动心吗?
届时与正妻有了嫡子,有了牵绊,还能做到心无旁骛吗?
尤今今不敢深想。
虽如今谢之骁对她颇为喜爱,可这份喜爱又能维持多久?
且她不可否认的是,谢之骁如今对她的喜欢只怕是因为她姣好的容貌。
若是经年以后,她已年老色衰,又无家世支撑,谢之骁还会喜欢她吗?
她能靠的唯有这身尚可的皮囊,可虞婉儿不同,她的皮囊之下还有兖州虞家。
作为正妻,虞婉儿能与谢之骁并肩而立,为其助力,而她作为妾室却只能为其附庸,仰仗二人的施舍而活。
且她所生的孩子,也要低人一头,仰人鼻息。
这就是为人妾室的命运。
虞婉儿说做女子如做花,要做便做至尊至贵之牡丹。
那是因为她有底气,有家世,才能生出这番傲骨。
可尤今今如何能选择。
她的命运从被生父卖给了人贩子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自行抉择的机会。
来冀州的这些时日,尤今今恍然如梦。
可如今虞婉儿的到来却打破了她的梦境,将美好的表象一一剥开,露出了赤裸裸的现实。
就如虞婉儿所说,她纵然不做谢之骁的正妻,也会有其他贵族女郎做他的正妻。
她为妾一日,便要惶惶一日。年轻貌美时还能得男人一丝怜惜,一旦年老,便色衰而爱驰。
尤今今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谢之骁从校场回北院时,已是巳时。
夜色漆黑,茫茫夜空中,勾月高挂。
屋内的烛火已经灭了,想着尤今今应当已经在歇息了,谢之骁进屋后便轻手轻脚地进了盥室,飞快地冲了个澡后,便熟练地摸黑上了榻。
伸手过去,刚想像平时一样将小女郎搂到怀里,就被人推开了手。
“你、你醒了?被我吵醒了吗?”谢之骁见尤今今身子动了,有些惊喜,以为自己动静太大把人给惹不高兴了,便又立刻贴了上去,语气巴巴的。
见小女郎依旧不说话,谢之骁有些不好意思,撑着胳膊去看她,小声发誓,“我下回绝对动静小点,我去后山洗澡去,绝不吵到你。”
谢之骁说的自然又顺畅,似乎觉得自己真的错了一般。
而他这般模样让尤今今心中更难受了。
此时的疼爱到底算什么呢?能一辈子都如此真心吗?能在有了门当户对,美貌无比的正妻后还能对她如此体贴疼惜吗?
“郎君难道不生气吗?”
小女郎冷不丁地这么一问,让谢之骁愣了愣。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谢之骁漆黑眸子懵懵然。
他为啥要生气?
他只想让她别生气了。
“若只是因为吵醒妾身,便连夜里回来洗澡的自由都没有,还要绕路去后山去洗,郎君的心里当真没有半分不快吗?”
尤今今不信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对一个妾室没脾气至此。
当然,喜爱时,这些小事都算不了什么。
可不爱时,这些所谓小事都会成为日后倍生嫌恶的证据。
“这有什么好气的?”谢之骁不懂女郎的细腻心思,咧嘴直乐呵,“不就是多走两步路的事,后山场子大,洗的还更痛快呢!”
说罢便握着女郎的小手捏来捏去,死乞白赖地又抱上来,非要贴着她睡才罢休。
他埋在她的颈项,热切而又细密地吻她。
清冽的积雪松木香迎面袭来,沉沉地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
尤今今心里莫名的难受,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这种难受,即使现下的谢之骁对她再好也无用。
因为谢之骁对她越好,她便越觉得,他对她不过是一时肉’欲沉迷,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姿容更甚的女郎,他会不会也是如此。
女郎的沉默,让谢之骁终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掰过她侧对着他的身子,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果然碰到了点点濡湿痕迹。
少年郎君顿时就慌了,立刻捧着女郎的脸去擦眼泪。
“你、你怎么哭了啊?”
“我下回再也不吵醒你了!我发誓!”
谢之骁到现在都还以为尤今今就是今日被他吵醒了才会如此,急得立刻冲她举手发誓。
可小女郎的眼泪却流的愈发汹涌了,源源不断的泪珠打湿了他的指腹,擦都擦不干。
尤今今本不想哭的,她不想将这种姿态在谢之骁面前显露。
她应当是温婉知情趣的,应当是乖巧懂事的。
她作为一个孤苦无依,命运飘零的妾室,在谢之骁想要她的时候,就应当捧着他,迎着他,小心小意地讨好他才是。
谢之骁是她今后的倚仗,她万万不该这样的。
可此时此刻她的眼泪却不听使唤一般,在谢之骁出声哄她,替她擦着眼泪的时候流的愈发多了。
谢之骁真的不知道尤今今怎么了,见怎么哄也哄不好,便拽着小女郎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眼底全是着急。
“你别哭了啊,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出气吧,狠狠打,打到你不生气为止!”
眼看着他就要捉着她的手给自己甩上几耳刮子,小女郎立刻抽抽噎噎地要拽回手。
“我、我没有生郎君的气。”
绵软哽咽的语调在漆黑的屋里响起,带着藏不住的哭腔。
听到尤今今的话谢之骁更是想不明白了,伸手去抹她的泪,语气有些愣。
“那你怎么哭了?”
还哭得这般厉害。
随即便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他眉头一拧,黑漆漆的眼底浮现了一丝错愕裂痕。
“你讨厌我亲你是不是?”
他刚刚亲她,她才哭得那般厉害……难道就是因为他亲她,她才哭的。
见尤今今不说话,谢之骁的心更是碎成了一瓣瓣的。
难道是这段时间已经让她觉得腻了,开始嫌他烦了?还是觉得他太粗鲁,一点也不温润如玉?
所以还是阮裕那样的温柔君子,更得她心是吗?
谢之骁呼吸急促,他握着她的手腕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生怕女郎的下一句话便是让他走。
屋内寂静,一时无声。
良久,女郎温软的声线才轻轻响起。
“妾身不是讨厌郎君。”尤今今垂睫,似是叹了一口气。
而谢之骁听到“妾身”两个字,见她又开始言辞生疏,心里一急:
“我说了不要说妾身,你——”
罕见的他的话未说完就被那向来温柔体贴的女郎给打断。
“可妾身就是一个妾室,不论叫不叫妾身,妾身都只是一个妾室。”尤今今掀眸看着夜色中他的轮廓,眼睫上还挂着点点泪珠。
“郎君真的喜欢妾身吗?若是妾身没有这幅容貌,郎君还会喜欢吗?”
“若是今日睡在这里的是另外一个貌美女郎,郎君怕是也会喜欢的不得了吧?”
女郎的话不免有些咄咄逼人了。
尤今今也知道自己不该这般逼问,可她此刻就是忍不住将一切怨言倾泻而出。
她恨这个世道,恨这个该死的阶级,恨自己身份低微只能作一个任人拿捏的妾室。
空气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而尤今今也能感觉到在她那番话说完后,眼前人那瞬时冷下去的气息。
“尤今今,你就是这样想我是吧。”谢之骁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胸膛剧烈的起伏。
心脏也是,如同被钝刀子割一般,刺刺的痛。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和蒋云霁那种人一t样,一个看到女人就控制不住的畜生?”
谢之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他呼吸急促,眼眶气得几乎泛红。
他不明白,为何尤今今总是这般质疑他的感情。
为何总觉得把她换成旁人,他也还会这般巴巴地贴着,天天上赶着。
在她眼里,他谢之骁就这么贱吗!
“郎君难道不是吗?”
女郎语调轻轻,说出话的却犹如刀子似的,狠狠割人心肺。
谢之骁觉得自己心脏似乎停了一瞬,漆黑的瞳孔骤然缩了缩。
尤今今知道谢之骁生气了,可她却并不认为自己说的有错。
男人不都是这般吗?
爱的时候,海枯石烂,天崩地裂。
不爱的时候,百般嫌弃,弃如敝履。
而爱与不爱的界限,便是那张娇艳皮囊。纵然不是她,换成旁的美人,结果依旧一样。
谢之骁或许是个纯情种,可那又如何,时日一长,有了旁人,自会对她百般嫌弃。
淡淡的月光照在小女郎那张瓷白的脸颊上,她杏眼微垂,犹带泪痕,神色却是淡漠异常。
谢之骁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哗啦”一下全碎了。
原来他在她心中就是那样不堪的人。
那还何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他谢之骁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谢之骁心脏气得生疼,他扯唇冲着她冷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尤今今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说完那句话后她便有些后悔了。
似是说太重了些,谢之骁倒没有蒋云霁那般不堪。
她就是今日被虞婉儿一说,心中实在慌乱担忧,忍不住便将气全都撒到了谢之骁的身上。
现下好了,人真的被她赶走了。
尤今今眼眶泛酸,侧卧在榻上,任眼泪流着。
…
翌日一早,长吉抱了一床褥子送到校场后。
接下来的几日,谢之骁便一直都没回过北院。
偶尔几次都去东屋用膳,两人即使撞上了也互不搭话,氛围古怪的自然也叫萧夫人瞧出不对劲来。
所以在这日尤今今过来请安后,萧夫人便将小女郎留了下来。
上了点心和茶水后,萧夫人便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拉着尤今今的手神色关切。
“今儿,这几日可是阿骁那臭小子欺负了你?你尽管同娘亲说,娘亲自会替你出气!”
尤今今闻言立刻摇头,“郎君并未欺负我。”
“那你们二人是怎么了?听周媪说,阿骁已经七天没回院子里歇息了。”萧夫人温声问,眼底全是担忧。
尤今今自然不敢说真话,便轻声道:
“许是郎君近日公务繁忙,觉得在校场歇息方便些。”
萧夫人笑着摇头,指尖轻轻点了点女郎的额头,“你就别瞒我了,前头那日子他忙的脚不沾地也要日日回来见你,怎么这阵子不忙了反而不回来了。”
女郎闻言默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何解释。
萧夫人见状叹了口气,“骁儿前几日还跑来问我和你大嫂,说赏花宴上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看他那着急上火的样子,生怕你受了半点委屈。”
听到萧夫人的话后,尤今今眼底微晃,有些怔愣。
她未曾想谢之骁竟然还会这般……
似是看出了少女的触动,萧夫人接着劝,“今儿啊,阿骁那小子平日里脾气虽霸道了些,但我能看出来,他对你定然是真心的。”
“是妾身的不是,惹郎君生气了。”尤今今垂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乖孩子,哪里是你的不是。”萧夫人抚她手背,眼底慈爱,“这几日你可是在为那乔老夫人的话伤怀?”
萧夫人在谢之骁问赏花宴的时候,便大致猜到了小夫妻二人是因何别扭了,如今二人感情正好,那乔老夫人还在小女郎的面前提娶正妻的事情,这叫谁能不介怀呢。
而尤今今听完一愣,想到了那日赏花宴上乔老夫人寻问萧夫人何时为谢之骁娶正妻的事。
而这确实是她那不安情绪的由头。
乔老夫人的质疑,虞婉儿的旁敲侧击,皆是那日引她烦忧的原因。
萧夫人看出女郎的心思,抿唇笑,“原都是我的不是,也是我没叫你安心。”
说罢她便起身进了内室,没半晌,便端了一只檀木盒出来,将那盒子打开后,萧夫人便笑意盈盈冲着尤今今亲切招手。
“今儿,快过来。”
第67章 哄好
待女郎走到跟前,萧夫人便将那盒子里的翡翠镯子取了出来。
那根翡翠镯子质地温润细腻,色泽浓郁均匀,圆润饱满,毫无瑕疵,此时在日光的映衬下透着幽幽的绿。
一看便价值不菲。
萧夫人拿着镯子笑意盈盈地冲她笑:“这镯子还是当年我出嫁时打的一对,其中一只给了你嫂子,剩下的这只便是留给二郎媳妇的。”
说着萧夫人便拉起尤今今的手,还未等她反应,便将那镯子套到了她的腕上。
女郎肌肤雪白,衬得那翠绿的镯子愈发通透。
就是镯子圈口大了些,戴在女郎的腕子上有些松了。
萧夫人身为关东女子,身材高挑,雍容华贵,身板个子比之尤今今自然要壮一些,所以戴在她手上正好的镯子,如今套在尤今今的手腕上便显得有些大了。
“大了些,不要紧,回头找点绸带绑上,也是好看的紧。”
萧夫人点点头,左看右看都满意的很。
水灵灵的人儿,就该配这等翠绿剔透的镯子。
尤今今神色怔忪,看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心思微微浮动,却也不敢随意猜测萧夫人的意思。
“今儿,你是个好姑娘,当初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心生欢喜,我也知晓二郎他认识你后定会喜欢你。”
萧夫人笑容慈爱,拉着尤今今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阿骁那小子,从小到大都不轻易喜欢什么东西,可一旦喜欢上了,那就是下了决心的,谁也拗不过他。”
萧夫人说到这里,似是想是了什么,眼底划过了一点淡淡愁绪,不过转瞬即逝。
见尤今今那副懵懂模样,她轻轻地拍了拍女郎的手,面上满是温柔笑意。
“你说二郎这般喜欢你,又怎会愿意再娶旁人使你伤心呢?他这正妻之位自然是非你不可的。”
“当初纳你进府的时候,我便早打算好了。待日后你与二郎情投意合,生了孩子,便择个良辰吉日抬你为夫人,到时候也顺理成章些,纵然是族中那些长辈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就是委屈了你这个好孩子,切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夫人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半分不搀假意。
而尤今今哪里还觉得委屈,她看着腕子上的那玉镯,眼眶一阵热潮,泫然欲泣。
她从未奢想过,她这般的身份能做成正头夫人。
更不敢想,萧夫人竟然一开始便想着将谢之骁正妻的位置给她。
前世,这一世,何曾有过这般疼爱她的长辈。
女郎抬头看向萧夫人,眼圈泛红,语气有些哽咽。
“母亲一点都不介意今今的出身吗?”
萧夫人闻言笑了笑,揉了揉小女郎的头发,“家世低又如何,我萧家还是商贾之家,按那士农工商排,岂不是排在最下等,家世又非人品,今今温柔善良,做事聪慧,如何不能做正妻?”
“家世不论高低,只要身家清白,都是好人家。”萧夫人笑着看向女郎,眼底尽是慈爱之色。
可听到身家清白几个字后,尤今今的心又顿时沉了下去。
萧夫人至今还不知她的真实出身,若届时知晓了她其实不是镇国公府管事老媪的干女儿,而是出身女闾,还会这般疼爱信任她吗?
一个女闾出身的女郎,是无论如何也轮不上“身家清白”这几个字吧。
于是方才听完萧夫人的话后心中雀跃的女郎,此刻又开始心中惴惴。
一来是尤今今心中生愧,萧夫人对她这般好,可她却这样那样瞒着她,不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二来尤今今心中也实在害怕,虽然如今不会有人提及她曾经过往,可万一日后被萧夫人知晓了她的真实出身,届时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风波。
带着这份惶惶不安,尤今今心不在焉地回了院子。
看着手上那翠绿的玉镯,女郎娥眉轻拧。
萧夫人这般信任疼爱她,她却隐瞒欺骗她至今,这样当真好吗?
小两口数日冷战,谢之骁夜宿校场不回,有那爱嚼舌根的下人都说尤小夫人失了宠。
虽t只是闲散零碎的几句风言风语,但若是有心打听,自然也能知晓个一二。
而这厢虞婉儿自那日赏花宴回来后,便一直盯北院盯得紧。所以这些消息自然也就落进了虞婉儿的耳里。
她一直想着那日宴上那番话后,尤今今必然会坐不住。果不其然,自回去之后,那二人便生了嫌隙。
虞婉儿顿时心中百般得意。
她还以为这谢家二郎有多宠爱这妾室呢,原不过也是一时的贪图新鲜罢了。
妾便是妾,再受宠也改不了身为妾要低人一等的事实。
所以虞婉儿才会无所顾忌地对尤今今说那番话。
她想着,这尤氏如今正受宠,与那谢家二郎浓情蜜意,定是一时接受不了谢之骁还要娶正妻之事,所以便故意对她百般刺激。
而她要的就是那尤氏受打击。
因为一旦受了打击,人便想要去辩驳去证明。尤今如今正得宠爱,怕是早已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什么身份。那日受了她的刺激,回去定是要仗着谢之骁的疼宠对他说些什么不甘为人妾室等不自量力的话。
且指不定自己还打着正妻位置的主意。
虞婉儿认为,尤今今这般恃宠而骄定会惹得谢之骁不快。
毕竟他如此地位,怎会让一个家世低微的女郎做正妻呢?
毫无助力也就罢了,竟还这般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眼看着这谢家二郎接连几日不回,站在窗边的虞婉儿抿唇轻笑,伸手轻轻拨弄着面前的兰花,眼底一派怡然自得。
这样的手段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二人情意正浓时,她自然不会傻傻地去争抢。
使一方对另一方逐渐生厌,那才叫高明。
就如前世她在东宫时,太子刘衡也有一名极为宠爱的姬妾。
一个月的时辰,怕是有半个月都要歇在那美人处。
虞婉儿身边的婢女都替她着急,可她自己却半分不骄不躁。
对那美人,刘衡有多宠爱,她便有多捧着。
直到后来那姬妾被捧的恃宠而骄,目无尊卑,犯下了大错,这才被刘衡废了位分,赐了毒酒。
而她便不费一兵一卒,顺其自然地斗倒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尤今今这种不见世面,柔柔弱弱的妾室,虞婉儿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待她日后做了谢府的二少夫人,再用一番捧杀手段,让这尤氏得意忘形,蠢事做尽,谢之骁自然会厌弃了她去。
如今一番冷战,怕是这谢二郎对这个尤氏,已是心中嫌恶了吧。
…
那厢小女郎还在北屋对着镯子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是好,这厢校场里的男君也是接连几日彻夜难眠。
白天倒是能在操练里发泄精力,夜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能心中闷闷。
他七日未归,那狠心的小女郎竟是也七日都不找人来叫他。
所以她是恨不得他夜夜不归了是吗?反正她也不会有半点在乎。
谢之骁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将怀里那枚绣着桂花的艾草荷包拿了出来。
他轻轻摩梭着布面,忍不住心中难受。
这几日好几次在东屋吃饭,他见到尤今今,都恨不得拉下脸面去求她。
甚至想着尤今今若是主动找他说一句话,只一句话,他就会立马从校场收拾东西屁颠屁颠跑回去。
可她就是淡着一张小脸,半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想到那夜她刀子似的那些话,谢之骁心里便觉的委屈又难受。
他难道就非她不可吗?
他离了她难道还不成了吗?
一个毫无真心,只会哄骗的虚伪女郎罢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少年郎君这般自虐似的想着,可那荷包的桂花绣面却被他这几日摸得都有些起毛了。
眼看天色又要将凉,谢之骁只能将那摸了一夜的荷包放回怀中准备起身。
而这日早晨刚在校场操练完,谢之骁这边便收到了乔府今日夜宴的消息。
乔用虽已半退,不行州牧之责,但乔家昔日在冀州的势力依旧盘根错节。如今谢成自立,背后自然少不了乔成的拥护。
所以纵然谢成已为冀幽两地君侯,对乔用也依旧尊敬。
而乔成此番在府中设宴,一时有向众人宣告,如今乔家为谢家所用之意,二则是为了便宜自家孙子相看那关东而姝之首的事。
那日赏花宴后,乔老夫人便将看中虞婉儿的事同乔用说了一番,便催着乔用设宴,以谢家为中间人,早日将自己孙子的事定下来。
乔用虽未曾见过虞婉儿,但却见过虞氏,知其温婉大方,想着既是姐妹,那必然都是差不多的,当下便应下了。
届时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若是彼此满意,他便再书信一封去兖州虞家商量婚事。
尤今今这厢自然也收到了请柬,本以为又是那日的赏花宴一般的女眷之宴,谁知梳妆打扮后正要出门时,竟是在院子里碰上了几日未归的谢之骁。
黑衣黑眸,眼底漆沉,见到女郎时心跳似乎乱了乱。
两相对视,竟是一时无言。
尤今今也有些心乱。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霎时都愣了愣。
尤今今垂睫,开口的勇气又失了一半,红唇轻咬,水润眼底有些慌乱。
最后还是谢之骁率先开了口,他看着梳好妆,粉黛娥眉的娇艳女郎,语气带着微微讨好。
“你要去乔府是不是?”
尤今今抬眸,虽不知谢之骁为何会知晓,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不是之前那般淡漠模样,谢之骁心下一喜,立刻扬声:
“那我同你一道。”
说罢便生怕小女郎拒绝似的,谢之骁小心翼翼地瞅她脸色,见她眼中并无嫌恶,便高兴地牵着她手往院外走。
第68章 赌
尤今今被他握着手牢牢牵着,看着谢之骁微微扬起的嘴角,心神有些晃动。
谢之骁难道已经不生气了吗?
明明前几日在东屋用膳时,他可是半句话都不曾和她说呢。
怎么今日又突然这般了。
跟着谢之骁走到院外,尤今今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停住了脚步,抬眸看向他。
“你要骑马去吗。”
听到女郎娇柔声线,谢之骁脚下一停,低头看她,“怎么了?”
难道她不愿和他骑一匹马吗?
她如今就这般嫌恶他吗?
漆黑眼底划过一丝难堪,谢之骁觉得心口又开始闷闷的了。
“骑马吹风,会弄乱头发的,我才刚梳好了发髻呢。”小女郎黛眉轻皱,她可不想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去赴宴,到时候多丢人啊。
听了尤今今的话后,谢之骁犹如活过来一般,霎时眼睛一亮,看着她挽好的发髻,方才还难受委屈的心里顿时美滋滋了。
还好不是嫌弃他。
“那我们就坐马车!”他说完便立刻让长吉去套马车。
尤今今也不知道谢之祈在高兴个什么劲儿,直到将她扶上马车,他也跟着挤进来后,小女郎才觉得有些怪怪的。
“郎君今日自己也不骑马吗?”
他往日出门不是最喜欢骑他的大壮吗,以前从来不坐马车的。
谢之骁闻言耳根一烫,下意识便觉得小女郎是在赶人。可他真的不想走,都七天没同她单独说会儿话了,此刻当然不想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我、我当然也不想弄乱头发了。”
听谢之骁干巴巴的解释,尤今今疑惑地扫了一眼他束好的马尾,他这头发有什么好怕乱的?
小女郎才不信他这个拙劣的借口。
与庭院比较,马车毕竟空间逼仄,谢之骁又生的高大,此刻大刀金马地坐她对面,那双长腿都抵到她跟前了。
尤今今只能斜斜坐着,尽量不让腿碰到他,可他却是得寸进尺似的,膝盖都贴上她的大腿了,那双漆黑眸子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要将她盯出两个窟窿似的。
尤今今受不了这灼灼目光,只能扭头去看窗外景色,不想去看他。
毕竟是冷战了七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其实还有些别扭着的。
可她还未别扭多久,下一瞬便被那人握住了手,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
“理理我。”
耳边传来那人低低的语调,好似受了什么莫大委屈似的。
尤今今耳尖一红,心口微跳。
她自知上次是自己说话说的太重,才会那般让彼此不快。此刻听谢之骁这般卑微讨好似的话,心里也微微有些不自然,只能转过头去看他。
对上谢之骁的眼时,便见他漆黑的眼底火烧火燎的,似要将人看t穿似的。
尤今今被他这样看的难受,只好别扭开口。
“郎君…干嘛这般看着我?”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谢之骁心里酸酸涩涩的,看着她依旧这幅淡淡的模样,早就难受的要死。
都七日不曾好好见面了,她难道都半点不想他的吗?
“不是……”尤今今一时语塞,想到了那夜的话,不禁有些默然。
起初因为前世之事她实在惧怕谢之骁,再加上初入谢府时谢之骁对她又那般可恶凶狠,当时对他,尤今今心中只有恐惧。
可后来时日一长,二人朝夕相对,亲密相处,谢之骁虽然缠人了些,但却对她格外好。
她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变得有些娇纵肆意,颇为大胆了。
她喜欢谢之骁吗?尤今今自己也不知道。
可若是说讨厌,似乎又谈不上。
毕竟后面那些时日,谢之骁疼宠着她,也未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而那些与他的亲密依偎,旖旎情事,尤今今也不觉讨厌。
后来许是习惯了那般受谢之骁疼惜的日子,她日渐生出了堕性,想着同他这样将日子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所以一时之间碰到了虞婉儿那种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尤今今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会突然断了。
归根结底,还是对男人的不信任罢了。
她相信谢之骁现在待他好,可又不敢去信他会永远待她好。
但说到底,她自己是否有些恃宠而骄了呢。
前世梁珩也再宠她,尤今今也不会,更不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质问他喜新厌旧,频繁纳美妾的事。
她甚至都不在乎,梁珩也每日夜里又宿在何人的院子里了。
或许是与谢之骁这段时日的相处,他的一番热忱与直接,让尤今今真的生出点奢望来。
期盼着谢之骁是真的喜欢她,一辈子只会有她。
尤今今不可否认的是,如今她对谢之骁纵然还谈不上喜欢与否,但定然心中对他是有占有欲的。
所以才会在乔老夫人和虞婉儿对她说那些话后,她想到他也会赤诚真心去对待另一个女郎时那般崩溃。
而她那般咄咄逼人地质问,谢之骁竟都没有冲她撒气,反而去找萧夫人和虞氏问她有没有被欺负,这倒是让尤今今那颗不敢相信男人的心微微触动了。
七日不归,府里风言风语,都说她失了宠,就连尤今今自己也这般认为。
她这般不识好歹,谢之骁定是厌弃她了,她甚至想着既然萧夫人都答应她让她日后去做谢之骁的正头夫人,她是不是该向谢之骁讨好一番,毕竟他才是她今后的倚仗不是吗?
可现下她还未曾示好,谢之骁便主动来找她。
这倒让尤今今有些手足无措了。
眼看着女郎懵懵然的模样,谢之骁又朝她贴近了几分。
“既不讨厌我,那为何总不理我?”少年眉头紧拧,眼底有些哀怨委屈,“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可从那日赏花宴回来你就对我那样冷淡。我问我娘她们是不是有人在宴上欺负了你,她们虽说没有,可我总觉得定是那日发生了什么才叫你那般的。”
“所以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你和我说,我一定找他算账!”说到这里,谢之骁忍不住愤恨咬牙,若是让他揪出来那个罪魁祸首,看他不把那个小人的皮给扒了。
见他神色狠厉,女郎心头微触,但只能无奈叹气。
“并未有人欺负我,不过是我……”尤今今顿住,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来。
见小女郎又要沉默,谢之骁立刻捧住了她的小脸,眉头拧着,语气有些急切。
“只是什么?有什么你都要和我说,你总不同我说,我又要一个人着急。”
尤今今看着他这幅焦急模样,心里那种莫名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她应当是可以说出来的吧。
可若是说出来,谢之骁觉得她太过多事怎么办?
她不过一个女闾出身的女郎,自己的真心不愿交付,难道还想要问别人讨要真心吗?
可看着他黑漆漆眼底的热忱,尤今今还是动容了。
“我只是…只是害怕郎君会厌弃我罢了。”
少女温软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谢之骁怔了怔,瞳孔微缩,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他怎么会厌弃她呢?他怎么可能厌弃她呢!
尤今今垂眸,浓密的眼睫在脸颊上映下了两道阴影,嗓音轻轻的。
“我无家世傍身,也给不了郎君任何助力,如今年轻尚有美貌,郎君会觉得我一嗔一笑皆是喜欢,可若是以后我年老色衰了,再无这样的容颜了,郎君还会喜欢我吗?届时若是嫌恶了我,我又该如何呢?”
将所有的顾虑说出来后,没有畏惧,尤今今反而如释重负了。
她觉得再这样继续别扭下去也没意思。
你猜我,我猜你,何必呢。
她已没有什么可输的了,如今不过是放手一搏。
谢之骁听着她淡淡的那番话,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可又有些生气,气她如此看轻自己,又偏偏还这般瞧扁了他去。
“你若是以后年老色衰,那我算什么啊,地里的烂白菜?”谢之骁揉她的脸,漆黑眼底尽是认真之色,“等你老了,那我也老了,我还怕你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呢!”
“而且你就算老了,也是最好看的老太太,我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我头发全秃了,牙都掉光了,还天天不洗澡,那你可不得嫌弃死我啊!”
听他说完,尤今今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
见小女郎终于露了笑颜,谢之骁也才扯唇露出了两颗尖尖犬牙。
“还有什么家世不家世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倚仗女子的家世算什么。”
说罢少年低头认真看着她,墨色的瞳孔认真,“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哄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谢之骁许下的诺言,一定说到做到。”
“你还记得除夕那天,我们一起去放孔明灯,你当时许的愿吗?”
那天……女郎杏眸一怔,眼睫颤了颤。
她许的是岁岁平安。
谢之骁握住了她的手,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可是说了,只要有我在,你一定岁岁平安,岁岁开心,岁岁常欢愉,我谢之骁决不会食言。”
耳边是他清冽又坚定的嗓音,眼前是他漆黑认真的眸子,而手下的那颗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
一阵阵的,将那滚烫的热意传到了手心。
尤今今眼眶有些发酸。
她该信他吗?她也不知道。
“哎,你别哭啊,你怎么又哭了。”
眼看着尤今今又开始落泪,谢之骁连忙伸手去替她擦。
粗糙的指腹刮得她的脸颊刺刺的,尤今今更委屈了,又落了几滴泪。
见那眼泪止不住,谢之骁着急了,便故意吓她,“再哭下去,你这妆可都要花了。”
此话一出,尤今今顿时不敢再哭了,抽噎了几声,便抬头睁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看他。
“哪里花了,你快帮我瞧瞧?”
见小女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娇气活力,谢之骁终于安心了。
“你凑过来一点我帮你瞧。”他挑眉,冲女郎勾勾手。
尤今今一心想着妆可不能花,便毫无防备地将小脸朝他凑过去。
下巴被他轻轻一捏,娇艳的小脸被迫朝他仰抬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就这么从她的额头扫向了唇瓣。
看他目光灼灼,小女郎忍不住催促:“瞧好了吗?花了——唔!”
霎时所有的嘟囔都被他吞没,清冽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尤今今杏眼瞠大,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肆意泛笑的眼底,粉腮迅速飞上了两抹红霞。
狗东西!又骗她!
第69章 报复
好几日都没说上几句话,这会子好不容易能够与自己喜欢的小女郎多亲一会儿,谢之骁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硬是缠着尤今今一直亲近到了乔府,直到马车停下,谢之骁才在女郎的抗议之下,将人给松开。
尤今今都快埋怨死他了,涂好的口脂全被他给吃了,现下唇瓣上还有麻麻的痛,就和在马车里偷吃了红辣椒似的。
下了马车,两人都脸颊红红,唇色红红。谢之骁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那双漆黑的眸子继续晶晶亮地瞅着她。尤今今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看到他这幅样子,觉得自己肯定也t没好到哪里去,便拽着人在在马车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散了脸颊上的热意后,才敢进去。
那厢虞婉儿也跟着虞氏一行人也在前脚到了乔府。
自那日赏花宴后她回谢府后,虞氏便同她说了乔老夫人有心同他们家结亲的事,
虞婉儿一听,自然百般不情愿。
乔用不过一个前州牧,如今还要仰仗着谢成谋生。唯一的孙子在军中也无什么建树,说的好听叫什么老实可靠,难听些便叫蠢钝窝囊。
她虞婉儿可是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他乔家算个什么东西,乔程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她跟前提。
但这些话虞婉儿自是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只同虞氏婉言拒绝。
虞氏当然知道虞婉儿心里想的是什么。
虽她不知为何自己这个堂妹如今一心想着嫁给二郎,毕竟他们二人昔日也未曾有过什么接触。
再者二郎又不是她昔日喜欢的那些温润君子,怎么就突然非嫁不可了呢。
但虞氏还是起初那个想法,她也不愿虞婉儿嫁到谢家来。
想她这个堂妹往日那般心高气傲要嫁太子,如今却跟换了人似的,说要过上同她一样的安稳日子,怎么想都觉得实在可疑。
可见虞婉儿如今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虞氏都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她当真改了不成。
改未改不得而知,倒是虞婉儿在进了乔府,进了席间,见到那后脚出现在门口的一双人后,顿时美目一怔。
青年身姿挺拔,一袭黑衣,马尾高束,那双凌厉狭长的眸子上挑,冷冽肆意的嚣张模样,而那双黑沉沉的眼在看着身旁身量只及他肩膀的粉裙女郎时,便晶亮一片,扯唇笑得意气风发。
身旁的女郎更是粉腮桃面,娇艳夺目。
发髻垂挽,额前几缕青丝虽风微拂,着粉色宽袖交领襦裙,愈发显得雪肤花貌。
赏心悦目的郎君女郎,瞧着便是一对璧人。
虞婉儿见状美目微扬,眼底划过一丝惊诧。
她此前虽听闻过谢之骁在关东的名声,什么混迹赌场,嚣张霸道,冀州百姓人人都畏惧他。
她当时听闻便以为这谢家二郎定是如那些粗俗武夫一般,蛮横无理的很。
没想到今日一见他竟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君,那身姿容貌比之刘衡可是强了百倍。
想到他最后南下讨伐,灭了东魏,成了炙手可热的一代枭雄后,虞婉儿便十足懊悔自己当初在萧夫人提议两家结亲时那般冷脸拒绝了。
若是她当时点头同意,今时今日站在谢之骁身旁的人可就是她了。
怎么会让尤氏这个小门小户的卑微女郎捷足先登呢。
此刻,虞婉儿看着如胶似漆的二人,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又微微疑惑。
那些婆子不是说这几日谢之骁与尤氏关系冷淡,接连几日都夜宿校场不归家吗,怎么今日又好上了。
那眼神,可不像嫌恶尤氏的模样。
虞氏正和一旁的贵妇人们交际,回头看到尤今今和谢之骁一并来了后,也笑着往席间走去。
她就知道,这两人好着呢。
小夫妻小俩口不都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院中其他宾客看到谢之骁和尤今今二人也顿时左右窃窃私语。其中无非就是谢二郎的小夫人貌美,谢二郎竟如此宠爱他这个妾室云云。
谢之骁抬着眼皮懒散扫了一圈,直接牵着尤今今的手坐在了虞氏和谢之祈右侧的小案旁。
女郎坐下后,他还细心地替她理了理裙子。
尤今今耳根红红地推开了他的手,叫了声大哥大嫂。
一旁的谢之祈点头,而虞氏则是弯着眼睛冲着她笑,“你来了就好,总算有人陪我说说话了,不像我旁边这个老古板,说什么都无趣。”
谢之祈听到这话,似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却被虞氏轻剜了一眼。
尤今今见状掩唇轻笑,那宽袖便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雪白皓腕。
而那腕上的系着绿色绸带的翡翠玉镯立刻吸引了虞氏的目光。
“这是……”虞氏一愣,继而眼底划过一丝惊诧,开口问道,“这是母亲给你的?”
尤今今点头。
见女郎点头,虞氏眼眸微敛,眼底划过一丝深意。
她当然知晓这玉镯代表了什么东西。
当初她嫁给谢之祈,新婚第二日给婆母奉茶时,婆母便给了她这样一只镯子。
并同她说这个镯子是一对的,一只给她,而另一只则是日后要给二郎媳妇的。
如今婆母将另一只镯子给了尤今今,那其中意思便显而易见了。
婆母是定要抬今儿做二郎的正妻。
“好,真好,日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妯娌了!”虞氏拉着尤今今笑道,眉眼弯弯,面上全是笑意。
虞氏自然开心。
就如之前所说,一来她与尤今今投缘,相处甚是和谐融洽;二来尤今今家世不高,日后也不会压她一头;三来则是尤今今这等女郎温柔可人,善良娇憨,能做二郎的妻子,那也是二郎的福分了。
且她那个堂妹嫁进谢家之心一日不死,虞氏便觉得自己一日不得安生。
如今好了,婆母既是这般态度,那虞婉儿再怎么打主意也是无用了。
尤今今心里也微微触动,她未曾想虞氏也会这般高兴。毕竟虞婉儿是虞氏的亲堂妹,从亲疏远近来看,也是虞婉儿同她更亲。
所以尤今今先前自然顺理成章的认为虞氏会更加支持虞婉儿去做谢之骁的正妻。
殊不知,虞氏竟然会真心为她高兴。
方才在马车上只顾着同小女郎黏糊的谢之骁这时才瞧见尤今今手上的镯子,顿时黑眸一亮,低头压着声音冲她咬耳朵。
“你看,我娘可喜欢你了,你就别总是担心这个那个了,全是瞎操心。”
尤今今小脸一红,扬起眸子剜了他一眼。
谢之骁捏了捏她的手,挑眉冲她露着尖利犬牙笑的肆意妄为。
而女郎自以为的恶狠狠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郎情妾意,好不甜蜜了。
这一切都落入了对面虞婉儿的眼底,她俏脸微沉,心中难捱。
而她这般盯着尤今今二人时,殊不知自己也落在了旁人眼中。
此刻坐在男宾席中的乔程目光灼灼地看着不远处的女郎,心中汹涌澎湃。
他前几日就听祖母说了这位虞家女郎的事。在关东谁人不知这虞家二姝的名声,当初谢家大郎娶了其中一姝,他还颇为艳羡来着,如今祖母让他来相看另外一姝,他自然是百般高兴。
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全然的清丽佳人,窈窕淑女。
此刻静坐在席间,同那些贵族女郎相比,遗世而独立,气质极为出尘。
宴席一开,丝竹声渐起。
乔用举杯朝众人举杯后,便下了位子朝位居左上的谢成敬酒。
“如今冀幽二州,皆在君侯庇护之下,刘氏昏庸无能,不配为中原之主,我乔用愿誓死追随君侯,一统天下。”
乔用这话一出,众人也纷纷举杯附和。
“臣等也愿誓死追随君侯,一统天下!”
谢成大为所动,举杯饮尽,扣着被杯子朝众人高声:
“今日诸位助我,他日我入主中原,诸位皆是我谢某之亲!”
这其实算是谢成自立后的第一次在宴上立誓,他在冀州声名本就极好,如今自立称雄,自然众人附和。
“今日幸得君侯赏脸,我们乔府也蓬荜生辉了,今日各位吃好喝好,无须客气。”说罢乔老夫人便对身旁的老媪点头示意,那老媪顿时拍了拍手。
霎时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翩翩而出,随着丝竹管弦之乐声轻盈扬起水袖起舞。
美人起舞,立刻吸引了众人视线。
霎时,赏舞听曲品酒,众宾客斗自得其乐。
乔程在收到乔老夫人的示意后,立刻端着酒杯朝女眷席走去。
此时虞婉儿一门心思还在想着如何朝萧夫人表露自己如今已经愿做谢之骁正妻的事,那厢便见一名身着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相貌端正的青年朝她迎面走来。
她娥眉微蹙,便听那人朗声开口。
“虞姑娘也爱赏舞吗?”
“你是……”虞婉儿敛眸,语气迟疑。
乔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冲她笑道,“我是乔程,赏花宴后我祖母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虞古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听他自称乔程,虞婉儿眼底立刻划过一丝嫌恶。
这乔家还真是痴心妄想的厉害,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着同她们虞家结亲。
若不是t从虞氏那里得知今日谢之骁也回来赴宴,她才不愿意来这乔府,和这等不入流的男人说话。
冲乔程敷衍一笑,虞婉儿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乔程见佳人冷脸,顿时有些讪讪,可又不愿这般放弃,继续搭话道。
“听闻虞姑娘最擅舞,今日这些舞姬怕是连虞姑娘的千分之一都及不上,就是不知何时有幸能见到虞姑娘跳舞呢,若是能见虞姑娘一舞,乔某此生怕是无憾了。”
“乔公子真会说笑,婉儿可是愧不敢当。”虞婉儿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冷笑。
她是擅舞又如何?
可他乔家的孙子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她来跳舞。
见女郎神色冷淡,乔程悻悻,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座位。
乔老夫人看着直叹气,只恨自己这个孙子怎么半点不争气。
对面的虞氏和尤今今自然也注意到了,虞氏虽觉得这乔程也不算良配,但自家堂妹拜高踩低都模样还是如当年一般,一点未变。
虽不知她为何放弃了做刘氏太子妃,选择了谢家,但依虞氏自己看来,想必虞婉儿也不是什么真心。
而尤今今自然也知晓虞婉儿的心思,所以此时见她对那乔家郎君神色冷淡也不意外。
只是……小女郎偏头看向身侧的谢之骁,他正低头给盘子里的枇杷剥皮,全然未注意到亭台里那群翩翩起舞的舞姬。
尤今今咬唇,故意伸手戳了戳他。
“别急,还差最后两颗。”谢之骁以为尤今今是着急要吃。便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那双向来握刀握枪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地给枇杷剥皮,脸上神色格外认真。
直到剥完最后一颗,谢之骁的眼底才划过一丝大功告成的笑意。
将那白玉碗往小女郎面前一推,在铜盆中净完手后,便撑着脑袋眸子晶晶亮的看着她,“好了,吃吧。”
剥了皮的枇杷黄澄澄的,盛在玉碗中,格外诱人。
而尤今今吃了一颗后,身旁那人便立刻将小碟子殷勤端到她跟前任她吐籽。
看到这一幕的众宾客都惊诧无比。
“若是我没记错,谢二郎身旁的那位只是他的妾室吧?”一人小声问着。
“听说是妾室,这简直宠的无法无天啊。”
“这与传闻不符啊,不是说这小霸王横的厉害吗?怎么如今还伺候起女人来了?”说话的男人近日才投奔来冀州,昔日便听闻过这关东小霸王的名声,知他人狠心狠,飞扬跋扈,可今日一见,那席间对着自己妾室笑的一脸不值钱的郎君竟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关东小霸王!
“你就小点声吧,若是得罪了他你就完了!那王泙的首级可就是这谢家二郎取回来的,他杀过的人可是比你走的路还多。”有人听到立刻压低嗓音冲那男人道。
男人闻言瞬时噤声,吓得两股战战。
似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尤今今耳根微红,有些不适应,便轻轻推开了谢之骁那只举着碟子的手。
“我还是自己来拿吧。”
说着她便要伸手自己去接,却被谢之骁避开,眉头一挑,有些奇怪,“怎么了?”
“别人都看着我们呢。”尤今今轻声,杏眼水汪汪地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谢之骁闻言,半抬着眼皮,冷冷睨了一圈后,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好了,现在没人看了。”他又侧头看她,弯着眼睛,继续替她端着碟子,“放心吃吧,没人敢看。”
哪有这样子的啊。
尤今今剜他,伸手要去掐他腿,却被谢之骁按住了手包在掌心捏了捏,低头冲她笑的一脸肆意嚣张。
见他这般脸皮厚,尤今今顿时就不想这么服输了,四下扫了一圈后,见无人看过来后,便用那只没被他握住的手偷偷往下一探。
娇软柔荑就轻轻一抚,那布料之下的儿臂便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谢之骁的脸皮“腾”地一下就着了火。
似是没想到小女郎会这般大胆,他霎时面红耳赤,耳根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你…你……”少年漆黑瞳孔微缩,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脸皮涨红,小女郎得逞般地弯了弯眼睫。
“郎君,放心吧,没人敢看的。”
将谢之骁方才的话如数奉还后,果见他的耳根更红了几分。
看他还敢那般厚脸皮!
让人得了教训后,尤今今一脸得意地就要收手,谁知还未来得及将手抽开,便被他一把按住。
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按着女郎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朝他那里下压。
尤今今只觉掌下滚烫无比,热度惊人。
“你——”女郎抬眸看他,却被他眼底燃起来的小火苗给吓到。
他、他那什么怎么也不看场合啊!
小女郎也红了脸颊,立刻就要抽开手去,可哪里能敌得过谢之骁的力气,没挣扎几下就被他牢牢按住。
“这可是在外面……”尤今今低声,脸颊绯红一片。
谢之骁咬牙,低头贴在她耳边,清冽滚烫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也知道在外面啊,现在知道怕了,刚刚胆子不还挺大吗。”
“他是你弄起来的,你必须得负责。”
他虽红着耳根,可是一点没耽误他说那些虎狼之词,羞得尤今今都不敢听了。
她真是犯傻了,去惹这个小疯狗。
“这里不行!”女郎瞪他,水漾漾的杏眼含着几分羞恼。
“我不管,你就得负责。”谢之骁不放手,看向她的漆黑眸子尽是不讲理。
尤今今真是怕了他了,见他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只能小声同他商量。
“回去……回去我负责还不行吗?”
谢之骁看着小女郎一双水润剪瞳,见她一脸讨饶,这才堪堪有松手的迹象。
“这可是你说的。”他压着嗓子,漆黑瞳孔熠熠,“不许反悔。”
尤今今耳根滚烫,只能无奈点头。
她还是太天真了,竟然低估了这狗子的厚脸皮。
见她点头,谢之骁才完全松了禁锢。
他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乱来,只是小女郎胆子太大了,必要的时候他可不能让着她。
没让谢之骁吃瘪,反而自己丢了脸,尤今今可真是后悔。
小女郎愤愤想,既然他不嫌丢人,那她就多使唤他好了。
于是接下来宴上的吃食,但凡需要剥皮剔骨的,谢之骁通通包揽了。
吃的心满意足后,尤今今的委屈才勉强消了些。
看着谢家二郎如此疼爱那妾室的样子,乔老夫人不由得冲萧夫人打趣。
“原先都说你家二郎行事霸道,定是个不会心疼人的,如今看来也不见得。”
萧夫人闻言笑道:“心疼自个媳妇自然天经地义了,今儿这孩子温柔善良,谁见她都喜欢。”
“听你这意思,这是真不打算给你家二郎找个门当户对的夫人了?”乔老夫人抬眸看向萧夫人,神色微微诧异。
如今世家最讲究门当户对,况且谢家如今更是不同往日了,竟还能不看门第娶妻纳妾,反正乔老夫人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萧夫人轻笑,有些不以为意,“只要他们小俩口情投意合,日子过得好,何必一定要什么门当户对呢。”
而离二人坐席不远的虞氏听到萧夫人这话后,顿觉慌张惊骇。
难道萧夫人愿意让那尤氏做谢二郎的正妻?
第70章 惩罚
那尤氏听闻不过是国公府一个管事老媪的女儿,说的难听些,那便是奴婢的女儿。
这等身份做个贵族妾已是勉强,萧夫人竟还想让她做正头夫人?
这怕不是疯了吧。
虞婉儿怀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着萧夫人朝那个乔老夫人不停夸赞尤今今的模样,不似作伪,她的心瞬间就沉入了谷底。
而让虞婉儿更愤然的是。
乔老夫人在听完萧夫人那番话后,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你家二郎是个有福气的,就是不知我家阿程可有这个福气了。”乔老夫人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了,一边说着还一边向一旁的萧夫人看去。
萧夫人听罢嘴角噙笑,也似有若无地看向了虞婉儿,似是打趣笑道。
“婉儿啊,你母亲前几日来信,说是你如今也无婚配,便让我在冀州替你多相看相看,依我看啊,这阿程倒是不错。”
虞婉儿一听这话,那张俏脸不禁白了白,神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这些日子,那般殷切讨好这个萧夫人,就是想消除昔日与她之间的芥蒂。可未曾想萧夫人如今非但不再想与她家t结亲,而且竟然还想将她那乔程撮合到一起,虞婉儿当下就觉得备受屈辱。
想她堂堂关东二姝之首,前世好歹也是嫁给刘氏太子做太子妃的。
今生纵然不再想行差踏错,成为亡国皇后,可她又怎会屈就一个如此蠢钝窝囊的男人呢。
但虞婉儿又不敢再和萧夫人撕破脸,毕竟她还想着能做谢家二郎的正室,只好佯装笑道,“伯母有心了,只是如今父母年纪渐长,膝下唯有小女,婉儿这几年便还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陪他们,尽一尽孝道。”
“婉儿果真蕙质兰心,不仅样貌生的好,还是有个善心的好孩子。”萧夫人夸赞,只是眼底笑意轻浅。
乔老夫人听着却是更满意了。
一场宴席,吃的是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后坐上虞氏的马车,虞婉儿心中委屈翻涌,坐在虞氏跟前都忍不住愤愤揪着手中的帕子。
“堂姐,婉儿当真不明白,为何萧夫人变了,她昔日不是有同我们家接亲的心思吗?”
听虞婉儿这番发问,虞氏只觉无奈,挑眉看向她道:“往日可是你亲口拒绝的,难道旁人还要厚着脸皮一直等你不成?”
虞婉儿咬唇,有些委屈,“以前不过是年轻气盛不懂事才那般心高气傲,可我…可我如今已知晓错了呀,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个妾室吗?”
虞氏见她心气依旧高的很,心中更是觉得可笑,忍不住开口。
“今儿出身虽不高,可品行容貌也是出类拔萃的,如今婆母将传给儿媳妇的手镯都给了她,想必不日便会抬她做二郎的夫人了,我看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
虞婉儿一听果然怔愣,她见过虞氏的那枚手镯,碧幽翠绿,晶莹剔透,是萧夫人特意送给儿媳的手镯。
她此刻听虞氏一说,一颗心直接跌入谷底。
萧夫人怕是认定了尤氏这个人了。
若是尤氏知晓自己日后能做谢之骁的正妻,那她先前在赏花宴上同她说那些敲打她的话还有什么用呢。
既然都能做正妻了,何必害怕会有什么同她争宠的旁人。
虞婉儿思来想去,觉得事已至此,讨好萧夫人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而萧夫人这条路行不通,那便只能从哪谢二郎身上着手了。
毕竟男人,说到底都是一个样。
她就不信,谢之骁当真喜欢那妾室喜欢的不得了吗?
…
不知被人猜忌了都谢之骁此刻正在屋子里缠着小女郎要负责。
自己惹得祸,自然自己要负责。
尤今今没法子,沐浴过后就被那人死乞白赖地拉上了榻。
此刻榻上帐幔微垂,遮住了那雕花拔步床,摇曳的烛光下,隐隐绰绰人影晃动。
帐内馥郁的桂花和积雪松木香暧‘昧纠缠,空气都比之别处热烈了几分。
尤今今脸颊红红,坐在谢之骁身侧废手废力。
谢之骁往后撑着胳膊,半仰着身子,脸皮发烫,耳根更是鲜艳欲滴。
漆黑的眸子有些迷茫懵懂,忍不住低低地喘。
那儿臂般的物件好似愈发可怖。
尤今今眼睫微颤,心里想着这般恐怖的东西平日里又是如何进出……她胸口砰砰,迅速移开目光,不敢再深想,只是手上不由得施了几分力气,圆润的指甲不小心刮蹭了他一下。
谢之骁“嘶”了一声,阖了阖眼,眼睫猛地颤了一下,似是到了关键之处。
霎时那蓬勃旺盛的石楠花气息便在帐内涌动而出了。
尤今今如释负重,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抬着手,嗫嚅着:“好了……”
谢之骁睁开眼,耳根泛红,羞恼死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委屈盯着她,仿佛小女郎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般。
尤今今心虚避开他的目光。
她方才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多用了几分力气,谁让他、谁让他自己不争气呢。
而且都差不多两刻钟了,她的手都酸了。
谢之骁不情愿了,如若不是她、她突然刮了那一下,他才不会那么快呢。
于是在尤今今想要下榻去盥室洗手时,谢之骁扯住了她的手腕,眸色漆黑似是含着墨。
“不行,刚刚不算,再来一次。”
听他这般耍赖,小女郎当然不依,立刻娇声嚷嚷,“怎么不算了,我明明都帮你了,你不许耍赖!”
她明明都帮了他两刻钟了,这人竟然还想这般赖账,真真是讨厌死了。
谢之骁知道自己理亏,可偏偏又不太甘心。
只能红着耳根,继续扯她的手,那双眸子巴巴望着她,状似哀求:“求求你了,帮帮我。”
尤今今无言。
看着那又瞬间精神抖擞的小谢,她当真是无奈了。
往日在楼中便听闻那些经验丰富的女郎在一起一脸暧昧地说着什么男人年纪大了便无用了,愈是十八九的少年郎君才愈发生龙活虎。
她当时还懵懵懂懂,不解其中之意,如今可真算是亲身体会了。
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可看谢之骁那可怜巴巴小狗似的眼神,尤今今又有些心软了。
算了算了,刚刚也却是是她不小心刮到的,她一向心善,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帮他一次算了。
可好心没好报。
尤今今这一次帮谢之骁的结果就是他太尽兴了,尽兴到她还未反应过来便猝不及防地被洒了一脸的石楠花。
小女郎霎时就呆住了。
谢之骁也怔住了,看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后,立刻抬手就要替她去擦,却见女郎小脸一偏,浓密眼睫一颤,唇瓣一抿,就要委屈地哭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她明明好心帮他的。
“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别哭,别哭啊……”谢之骁急死了,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给她解气,他当真不是故意的啊!
方才只是太快乐,他想抽身的,谁叫她故意捏他……
可小女郎此刻哪里能听得进去解释,只觉得自己好生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就流了下来,伸手想去擦眼泪,可在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有什么东西后,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谢之骁衣裳都没穿好,便飞奔下榻跑去盥室,热水沾湿一条巾子拧干后,便又立刻跑了回来。
“你别哭,我来帮你擦干净!”谢之骁将热巾子凑到女郎跟前,见她未再躲开后便抬着她小巧的下巴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那些痕迹。
全是他的……谢之骁红着耳根,黑凌凌的眼有些羞涩,又有些新奇。
这样看,好像眼前的小女郎彻彻底底属于他了一般。
他心口砰砰,擦的更仔细了。
直到那张娇艳小脸恢复白嫩如初,尤今今心情才平复了些,不过依旧不想搭理那个罪魁祸首。
谢之骁丢开那黏糊的巾子,坐到她跟前去巴巴地拉她的手,那张向来嚣张肆意的脸上带着微微涩然。
“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尤今今没好气地去推他的胳膊,却被他牢牢握住捏了捏。
“你报复我,报复回来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谢之骁低头看她,生怕她一时恼怒又不理人了。
尤今今一怔,有些没懂谢之骁嘴里的“报复”,而下一秒他便俯身低头身体力行了。
小女郎愣住,反应过来后立刻涨红着小脸去推他的头,“你、你想干嘛啊?”
谢之骁认定了的事那便没有做不成的,既然尤今今因为被他弄到了脸上的事情生气,那他也让她弄到脸上好了,这样就公平了。
所以不顾尤今今的推拒,俯身就将脸埋了下去。
霎时绯红帐幔里一团旖旎。
不到一刻钟,馥郁的木犀桂花香便弥漫开来,谢之骁抬头,那张凌厉俊秀的脸上,殷红薄唇上都挂着一层亮晶晶的水渍。
尤今今只将小脸埋进软枕内,不想直面那仿佛飘忽到云端的快乐。
那是一种陌生的,羞涩的,难以言喻的快乐。
谢之骁耳根通红,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花蜜似的甜香,不禁有些食髓知味。
他方才只想着让小女郎报复回来,谁知这报复不像报复的,倒像是给他的赏赐似的。
且他见尤今今似是也很快乐的模样,心里更觉满足了,她快乐,比方才他那般快乐还要让他心中愉悦。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女郎丢过来的帕子砸中了脸。
“快去洗脸!”
尤今今羞愤欲死,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谢之骁说话了t。
人为什么能亲密至此呢?
她明明是用手,可他竟然用嘴……实在是太过分了。
谢之骁接过那个帕子胡乱擦了擦,又死乞白赖地缠了过来,抱着女郎在她耳边心满意足地笑。
“不用洗,干净着呢,不仅干净还——”
尤今今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虎狼之词来。
谢之骁看着她的漆黑瞳孔熠熠生辉,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仅干净,还香,还甜,他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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