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玄学文片场


    画皮鬼怒了。


    这个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它。


    现在还要抹黑它的皮!


    画皮鬼不用言语、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愤怒——它的面目扭曲,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自己原本的脸,头发暴涨, 漂浮在身后像蛇团一样扭动。


    季窈眨了一下眼睛, 视野中的画皮鬼突然变的重影。


    下一秒, 画皮鬼动了, 季窈才知道那不是重影, 而是画皮鬼的分身。


    它一下子分裂出了无数个自己, 从不同的方向向季窈攻来。


    谢迢站在季窈的身前,在画皮鬼鬼气暴涨的那一刻就祭出了符咒。


    谢迢不像画皮鬼可以分出无数个自己进行群攻,但十几张符咒环绕住他和季窈, 以五行八卦的方位团团旋转,将四面八方保护的滴水不漏。


    肉眼从外向内看, 就是无数张符咒在绕着他们飞旋。


    画皮鬼的影子飞蛾扑火一样往上撞, 撞上符咒的影子化成飞灰,下一个影子又紧跟上来, 密密麻麻宛如杀不尽的蝗虫。


    季窈躲在谢迢的背后都看的发怵, 不就是阻止了它换一张皮么, 多大仇多大怨?


    不过它就是再仇再怨,有谢迢在这里,它也伤害不了自己。


    季窈高枕无忧地站在谢迢的保护圈里。


    只是这时候圈外响起了贾思颖痛苦的呻-吟声。


    季窈心神一紧。


    是伤害共享!


    画皮鬼和贾思颖换了皮,画皮鬼受伤贾思颖也会受伤。


    画皮鬼嘻嘻笑了起来,“我损失几个分身没有关系,就看你们这个人类朋友能撑多久了。”


    季窈咬牙,暗骂画皮鬼卑鄙, 嘴上却说:“贾思颖受伤,她的皮也损了, 你不要她的皮了?”


    画皮鬼厉声反驳,“是你们先逼的我不想要的!”


    话音落,加大了对符咒圈的冲击。


    谢迢不动如山的站在原地,从他面色上,看不出应对画皮鬼攻击的吃力,若要反击也有余力,只是投鼠忌器,暂时只能呈守势罢了。


    画皮鬼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谢迢,如此消耗,是在赌他们要不要贾思颖的命。


    季窈在飞速思考破局之法,突然注意到谢迢并不是被动的招架画皮鬼的分身、等画皮鬼消耗自身。


    每隔一息时间,就有一张符咒悄悄飞出圈内,绕过一段隐蔽的轨迹悬停在房间一角。


    这个变动,只有季窈在圈内看的分明。


    他立刻明白谢迢的用意,眼睛在眶中转了一轮,就在符咒圈中对画皮鬼大喊,“画皮,你不是就要漂亮人皮吗?我给你一张完美的皮!”


    画皮鬼知道季窈递这句话肯定不怀好意,但它遇到皮相关的话题就忍不住接茬,冷笑道:“笑话,你才见过几个人,我见过的鬼都比你见过的人多,你说完美就是完美?”


    季窈有的放矢道:“我手下有一位笔仙,你可以问它,”他顿了一下,夹起嗓子给画皮鬼学道,“笔仙笔仙,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儿?”


    画皮鬼:“……”


    当它死的早没听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但是仔细想一想笔仙好像真的有魔镜的功能诶。


    这句话不由得就钻进了笔仙的心里,它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半晌,回过味来,恼羞成怒道:“你们这些天师惯会惺惺作态,说这句不过想让我停下攻击——我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难道会让我把那个人的皮拿走吗?”


    “不能直接拿走,”季窈悠悠然道,“但可以画皮啊。”


    画皮鬼立时张嘴,季窈打断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模一样画出的皮也长不成人家那个神韵,我不是说了么,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就是把人家原皮穿上也不顶用。但我能让你长的和人家一模一样。”


    听完这话,画皮鬼犹豫了。


    不得不说,季窈前面说的有道理。


    但他最后说能让自己和别人长得一模一样,画皮鬼还是有些不相信。


    “你怎么能做到?”


    “找个医生给你整容啊,”季窈在创造性思维上从来没有瓶颈,“人整容怕死,鬼整容还怕什么,你想怎么整,就给你怎么整。”


    画皮鬼一瞬睁大了眼睛,宛如一道闪电在它的脑海劈过,让它的鬼魂都变得清明了。


    对啊,它以前怎么没想到整容这一招?


    画皮鬼鬼生顿悟,觉得脑海里的灵光闪电又劈了一下。


    而后浑身一激灵,这道闪电是真的啊!


    谢迢阵法已成,十三道符咒于不同方位压制阵眼中的画皮鬼,它就像被巨力按住的飞虫,丧失了全部行动能力,但这巨力又巧妙到不会伤害到它。


    如此,也不会伤害到贾思颖。


    画皮鬼终于反应过来,季窈刚刚和它说的那段话都是为了转移它的注意力,给那个天师拖延时间!


    “你骗我!!!”画皮鬼已在阵内伏诛,但声音凄厉无比,比刚刚还要嘶哑。


    季窈叹了口气,从谢迢的身后走出,蹲在画皮鬼的面前,“没有骗你。”


    他看着画皮鬼的眼睛认真道:“我真的能找个鬼医生给你整容,我有那个能力。”


    画皮鬼凝视着季窈的眼睛,在那里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虚假,终于,它开口道:“条件是什么?”


    季窈就等它这句话,“你现在就把思颖的皮肤给换回去,我就让你成为我公司的一员。”


    “你公司的一员?”画皮鬼迟疑问。


    “是啊,”季窈说瞎话不眨眼,“整容是只有我们公司员工才能享受的福利。”


    编到兴起处,还没说福利,先开始安排画皮鬼今后的工作任务。


    “我看你那影分身挺好用的。”一个更比六个强。


    “就在公司里跑跑腿,送送文件传个话什么的。”


    正好公司里人员短缺,招一个画皮鬼,直接满员,还只用发一个鬼的工资。


    说完后还仔细想了想,再没有什么了,这才看向画皮鬼,问道:“怎么样?”


    画皮鬼只犹豫了一下,就道:“成交。”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季窈拿出符契,让画皮鬼和自己签约。


    画皮鬼利落的签完,嚷嚷道:“赶紧给我把这个阵撤掉。”


    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有求于季窈,不好再这么颐指气使,不然听起来谁是老板?


    又委婉道:“阵撤了我才能把她身上的死人皮换回来。”


    季窈点点头,站起身示意谢迢撤阵。


    谢迢抬手,召回四周的符咒。


    画皮鬼去与贾思颖换回皮,季窈在旁监督,谢迢没有过去,目光落在季窈的身上。


    他是天师,但解决玄学事件的方法总是与众不同。


    谢迢想,因为他还是演员、是歌手、是豪门里的少爷、是初创公司的老板。


    他的思路天马行空,他的行为不受拘束,他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那里,他解决问题可能用这种方法,用那种方法,他有一个鲜活的灵魂,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好奇他下次还会搞出什么花样。


    谢迢凝望着季窈的背影,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里包含着什么。


    他是他见过的,最别具一格的人。


    贾思颖被厉鬼缠身的问题已然解决,季窈回到公司就告诉了陈丹青。


    听到女神平安,又听到季窈为了救自己的女神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场面(当中有季窈添油加醋的成分),陈丹青感动的一塌糊涂,当时回去就连加了一周的班,将论坛进度推进一大半。


    季窈最近在三本书里都不用走剧情,就帮画皮鬼去医院找了一个鬼医生,也吸纳进了公司里。


    鬼医生和画皮鬼整天凑在一一块,不知在钻研什么,季窈也不去管它们。


    直到某一天,季窈在走廊上撞见了鬼医生,鬼医生身边跟着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自己。


    季窈:“???”


    季窈脑子一下都死机了,还是鬼医生它们主动走过来打招呼,季窈才重新开机。


    不用问,这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肯定是画皮鬼了。


    只是,“你怎么整容成我的脸了?”季窈崩溃。


    画皮鬼羞涩一笑,“我问过笔仙了,它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儿。”


    季窈:“……”


    季窈:“……你想不到这是因为我是老板鬼仙想拍我的马屁吗?”


    “老板你别谦虚,”画皮鬼不知从哪变出一面镜子,揽镜自照,“咱们这张脸当然是世界上最美的脸,嘻嘻嘻。”


    季窈:“。”


    季窈还能说什么呢?


    随它去吧!


    毕竟他的世界里,不只这一件烦心事。


    这不,没休息多久,剧情又找上门了。


    这次是豪门圈,在季窈和季畅的公司都到了花钱如流水这一阶段的情况下,季山以自己的人脉,专为两人组了一个局,至于两人能拉到多少投资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说是这么说,季窈知道这剧情自然是作者为季畅而设的。


    毕竟只有季畅才符合花钱如流水这一形容,就他那几千万几千万的砸法,早该没钱了,这时候来一个投资酒会那真是天降甘霖。


    所以酒会上自然是季畅拿到更大头的投资,季窈作为季畅的对照组,能拿到个三瓜两枣就不错了。


    更别说只按表面数据来看,季山的人脉都在房地产领域,季畅做的也是房地产,先天有领域优势。


    而季窈呢,子不语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子不语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一介绍一个不吱声,那些老板可能都听不懂他的公司是干什么的。


    不对,是真的听不懂——他的公司主营鬼怪业务这能介绍的出去才有鬼了啊啊啊!


    眼看真的要一败涂地,季窈想破头,最终明悟还是得田忌赛马。


    生意场上的人很多信命,越有钱越信。因为生意做到大,会发现人生就是时也,运也,命也。


    季窈的阴阳眼只能看到鬼不能看到命。


    但自然有会看命的人。


    季窈一个电话,央求来谢迢和他一起去参加酒会。


    第52章 豪门圈片场


    投资酒会开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天光大厦, 餐厅顶楼采用全落地窗设计,坐在席位上可以俯瞰整座车水马龙的城市。


    季山将位置选在这里,也是为初出茅庐的两个儿子打响头阵。


    人靠衣装, 季窈为这一次酒会, 西装选了走秀上最新的设计款。


    还将车库里落灰许久的迈凯轮开了出来, 亲自开到景峰上, 从玄云观里把谢迢接出来。


    谢迢坐在副驾驶上, 向季窈看了好多眼。


    季窈在后视镜里一笑, “怎么了,我今天太花枝招展了?”


    “没有,”谢迢立刻说, 顿了一下,又道, “很好看。”


    “好看啊?”季窈在后视镜里看了谢迢一眼, 笑着道,“那给你大大方方看。”


    谢迢将目光投向后视镜, 与季窈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季窈愣了一下, 骤然看向前方路况,咳了一声,正经道;“开车了。”


    谢迢扬起唇角。


    一路开到天光大厦地下停车场,季窈带着谢迢乘大厦外立面的观光电梯上楼。


    两人望着街道上的人群车流在视野中变的越来越小,季窈转头对谢迢说:“我以前想随遇而安,风把我吹哪里我就落哪里,但后来想通, 落点很重要,站的高, 看的风景更好。”


    谢迢安静望着季窈,不知他为什么突发感慨。


    但他什么都没问,只道:“我会帮你。”


    季窈对着谢迢扬起微笑。


    *


    餐厅入口,季山和季畅已经到了,正在那里交谈。


    季窈走过去,叫了季山一声,“爸。”


    季山从和季畅的谈话中抽出神,向季窈点点头,又自然的看向季窈身边的谢迢。


    季山久淫商场,目光老到,一眼看出谢迢身上的气质沉稳、眸光淡泊,并不像生意场上的人。


    季窈主动给季山介绍,“这是我朋友,谢迢,道教协会的暂代会长。”


    季山心上不禁一跳,道教!


    季窈什么时候和玄学圈扯上了关系?


    季山是从四季村出来的,他没有玄学的天赋,没有进入玄学圈的资格,但小时候在村子里也见识过几次,对这个圈子还算有一点了解。


    玄学圈自带排外属性,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就算机缘巧合认识某个玄学大师,也不会深交。


    这不是说玄学人士自视高贵看不起普通人,而是两者之间看见的世界都是不同的,你学怪力乱神他学牛顿马克思,自然泾渭分明。


    但看季窈能把人带来投资酒会给自己撑场面,很显然两人交情不浅。


    而且这人甚至是道教协会的会长,就算是暂代,也是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季窈怎么和他结识的?


    季措、柳惠他们不是没教他道术吗?


    季山心里疑惑重重,但面上一丝都没带出来,如常的和谢迢招呼握手。


    季畅在旁边自然的插了一嘴,“谢天师,我们又见面了。”


    两人之间确实有过交集,谢迢对季畅点点头,算作回应。


    季畅继续笑道:“上次见你你和大哥好像还没这么要好,”季畅的目光自然的移到季窈身上,开玩笑似的道,“普通的一个投资酒会都能把你请来。”


    季窈勾起唇角,他好像闻到酸味了。


    季窈在后面拉拉谢迢的袖子,没让他回应,自己主动接过季畅的话道:“这个投资酒会不普通啊,这可是爸特意为我们设的。”


    季畅:“……”


    季畅微笑着接过季窈的话,“是啊,爸主要还是为你,这类酒会他带着我参加过很多次了。”


    季畅说完,迅速转了话题,不让季窈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继续纠缠下去,“爸还要带着你我在门口待客,不然先让谢天师进去吧?”


    端的是一副为来客周全考虑的模样。


    季窈没立即回应,他知道季畅打的是什么算盘——季畅曾经自己就帮朋友请过谢迢两次,知道以谢迢的身份应该认识不少大老板,他担心谢迢站在自己身边,会影响来客的投资意向。


    季窈笑了,季畅担心的实在是……太准了。


    他带着谢迢来就是撬墙角的。


    不过也不会站在门口撬啊。


    应酬往来是个挺费心神的活,谢迢也是不喜这些的。


    季窈本来就没想让谢迢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季窈靠近谢迢,悄悄对他说:“里面点心已经上了,你先去里面坐下休息,我待会就进来找你。”


    谢迢没立刻走,以眼神询问他,季窈点点头表示自己一个人没问题,谢迢这才进去。


    下午五点,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


    因为是专为季窈、季畅两人准备的宴会,季山带着两个儿子,一个个招待来客,给季窈和季畅介绍。


    主要是给季窈介绍,他不在季家长大,来的宾客大部分都不认识。


    而季畅和这些人就熟识多了,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的亲密。


    应付了许多人,终于来了一个季窈认识的。


    钱见领着钱恩俊一进门,就向季山招手,“老季,我都听说了,为了培养儿子,大手笔啊。”


    季山笑着摆摆手,“都是做父亲的,彼此彼此。”


    钱见笑道:“我可不敢像你这样,说要培养儿子就直接扔出去让创业。”


    这年头不怕富二代啃老,就怕富二代创业,这得对自家孩子有信心、舍得投资。


    季山不客气笑道:“你把恩俊放公司里磨练不也用心良苦,身边还有人教他。”


    季山这句用心良苦说在钱见的心坎上了,不同性格的孩子,适合不同的培养法。


    可能是人到中年大都关注子女前程,两人互相交流一番育儿心得完毕,才分出空来看几个晚辈。


    “钱叔叔,”季畅在三个小辈中最先开口,“都好久没见您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嗨,还不就是城东那边,”钱见想起听到的季畅最近在搞的动静,道,“你这次创业不就是在城东那边买了块地吗?”


    “是,”季畅笑着道,“准备开发一个高档楼盘,钱叔叔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季畅把自己的项目推出的自然而然,如无意外,钱见接下来就会跟他去了解自己的项目,在季窈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的情况下。


    季畅脸上挂起愉悦的微笑,他心里对争取到钱见投资这件事还是十拿九稳的。


    钱见和他爸是老战友,算是看着他长大,他和钱恩俊,但自然会偏向他这边。


    然而钱见说出的下一句话让季畅的笑容僵在脸上。


    “好,待会叫我的助理跟你去看看。”


    钱见以这句话回应了季畅的请求。


    他觉得这就和季畅说完了,于是转头就去和季窈说话了。


    “小季啊,听说你这次开公司,伯伯一想你第一次创业,肯定要支持啊,说说,你开的什么公司,做什么的?”


    季窈扫了眼季畅僵硬的笑脸,忽视对方射在自己身上坚硬的目光,不被影响的回答钱见道:“公司名叫子不语,是一家信息科技公司。”


    “子不语……子不语怪力乱神,”钱见沉吟一番,抬头肯定道,“好名字啊,一听就前途无量,必须要押宝。”


    季窈微笑,钱见年初这句话,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公司主营什么范围了。


    于是也不用再详细介绍。


    两人自有默契的往下交谈,而对他们的渊源一无所知的季畅在一边站着,脸上勉强挂住的笑快要裂开了。


    好名字?


    一听就有前途?


    是他不懂开公司了吗?


    钱见已经在叫着自己的助理了,“你过去研究一下,出一个方案给我,看投资多少合适。”


    助理领命,季窈这边自有罗仪对接。


    两人正要下去,钱恩俊突然叫住了他们。


    “等等,我也要投资。”


    钱见看他一眼,“你投资什么?”


    “投资子不语啊,”钱恩俊理所当然道,“我也听子不语这名字好,未来肯定赚钱。”


    钱见笑骂道:“我不是已经投资了吗?”


    钱恩俊坦然道:“你是你我是我,你还一直嫌弃我没有投资眼光呢,这不证明给你看。”


    季山在一边听这两父子斗嘴都听乐了,他不无慈爱的对钱恩俊说:“这次投资可不能证明你眼光啊,可是你爸先投资的。”


    钱恩俊不服,“我爸只是抢先,没有我爸我也是要投资的。”


    眼看这两位要为自己的投资继续斗下去,季窈赶紧打断两人,“那就谢谢两位了,快别争了,你们可都是我司的座上宾。”


    一堆人顿时笑的其乐融融。


    只有假笑的季畅融不进去,他心内冷笑着看钱见父子俩和季窈聊的不亦乐乎。


    真不知道他们被季窈喂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二个上赶着投资,甚至连项目都没先了解过。


    季畅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钱见钱恩俊这次投资的结果,说不定全部打水漂。


    上次钱见不就发癫似的搞出一堆投资吗?最后不还是解约的解约、止损的止损。


    说不定这次也一样。


    季畅垂下眼。


    他的项目比起季窈的更有竞争力。


    季窈靠人情抢走钱氏父子又怎样,他也不缺这一个两个的投资人。


    钱见和季窈聊的正好,就没立刻进去。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了。


    是季氏的两个大股东,李董和王董。


    两人今天过来只是单纯参加酒会,并不会介入这次的投资。


    毕竟他们作为公司股东,只要投资了谁,就会被其他人认为是支持这个人继承季氏集团。


    这本是默认不宣的潜规则,没成想一上来就有人叫破。


    季窈笑眯眯的看着李董,友好打招呼道:“李董好,过来追加投资啊?”


    李董一听到投资这两个字从季窈嘴里出来,就出现心理阴影了,他立刻撇清,“追加个屁,我就是过来吃饭。”


    季窈也不在意,仍然笑着,“今天点的菜里有好几道应该都符合您的口味,您一定吃好喝好。”


    两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顺畅谈话,仿佛已很是熟识,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心里的想法可就多了。


    最意外的是王董。


    他没想到李董作为公司里的老人,竟然这么快就站了队,而且站的是季窈。


    不应该啊,难道李董掌握了什么自己不了解的情况?


    王董观察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季窈身上。


    这个大少爷,身上有什么他没看出来的潜力?


    季山想的则是自己这个亲儿子看着不务正业,一天到晚混娱乐圈,没想到还挺有能力,这么快就将他手下的一员大将揽入自己麾下了。


    不错,孺子可教也。


    季畅是所有人里面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


    上次在酒店,他知道李董要投资季窈时还没乱了阵脚。


    但没想到季窈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真有城府啊。


    季畅眸色幽深地看向正与李董交谈的季窈。


    不务正业混娱乐圈只是你的伪装,你果然是要回来和我抢家产的。


    第53章 豪门文片场


    后续来客逐渐增多, 季山便不再拘着季窈和季畅和他一起在门口迎客,让两人自行其是。


    季畅进了宴会厅,迎来送往、如鱼得水, 他本就适合这样的场合。


    一方面他和很多人都相识, 另一方面来客们也知道这酒会是季山专为了两个儿子组的, 意味不言自明。


    新找回来的大儿子名不见经传, 从小培养的小儿子却出类拔萃, 明眼人都知道在这两人中应该怎么选。


    因此季畅很快在身边围了一群人, 季窈给他造成的那一点点不快,早在接连拿下的投资中烟消云散。


    甚而季畅还在百忙之中向季窈投去了一瞥,见他身边寥落, 不禁放心,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半路出家的人, 拿什么和他争?


    季窈在人前接连碰了三次壁, 有些沮丧。


    他耷拉着脑袋,独自在角落饮完一小杯酒。


    此时去找谢迢帮忙也可以, 但他不可能完全靠谢迢的。


    如果他不能将公司的盈利模式推销出去, 即使在谢迢的牵线下, 对方投资了,也只是刷卡谢迢在对方那里积累的名气而已,总有尽头。


    打铁还需自身硬。


    他要想改变豪门圈里的剧情,必须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季窈卸掉心里的丧气,重振旗鼓再出发。


    这次没有去盲目交际,而是先观察。


    厅中的人大多都对季畅热络,但也有人对季畅的经过不咸不淡。


    季窈就把打算放在了这类人身上。


    他端起一杯酒, 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目标明确的走向一个面对墙壁独自赏画的人。


    这人身姿笔挺, 从背影来看体态年轻,但听到季窈的问候声转过身来时,季窈看到他眼角、唇角的细纹,判断出对方至少三十大几岁。


    根据这一扫之下的浅层信息,季窈调整了自己的沟通策略,“您喜欢这幅画?”


    季窈扬起一个在娱乐圈里练过无数次的笑容,这笑容并不会让人觉得曲意逢迎,只会觉得接下来的话出自真诚。


    “挂在这里的是复制品,您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把真品送给您。”


    杨宜却并不接茬,只是淡然道:“看看而已。”


    季窈笑笑,虽然上来搭话就受挫,但他嘴上没有滞涩的就挑起了下一个话题。


    送画只是切入口,他的目的还是和这个人彼此认识一下。


    杨宜待人接物得体,季窈与他交谈,话他都接了,只是反应一直有限。


    季窈一番谈话下来,也知道对方对于投资自己的项目是没有兴趣了。


    季窈在心内叹口气,看来又要碰第四次壁了。


    不过只要尽力去争取了,争取不到他也坦然接受。


    正好这个话题要尽了,季窈准备趁势结束这次交谈,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响起在近前。


    “我迟到了,你久等了吧?”


    这个地方只有季窈和杨宜两人,这句话很明显对杨宜说的。


    但听着熟悉的声音,说明自己认识,而对方和杨宜认识,季窈心下转了个弯,转头去看。


    一看之下一愣。


    对方容光熠熠的样子一时让季窈没法把他和一个月前躺在床上的憔悴样联系在一起。


    “林清?”季窈诧异会在这里遇到对方,想到上次的情况,关心道,“你是身体都好全了?”


    林清还没回答,一直沉默寡言的杨宜突然插话问道:“你身体之前怎么了吗?”


    语气里有明显的关怀。


    “没事啊,就是……”林清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闪过,他尽量平静的说:“之前我有点季节性咳嗽,他关心我好了没。”


    为了体现这份关心的真实,林清向杨宜介绍了季窈。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平时工作太忙我们都没时间见面,既然遇见了,我想和他说会话。”


    林清仰起头,撒娇似的望着男人。


    男人拍拍林清的肩膀,“嗯,去吧。”


    林清对他笑了一下,表现的和季窈关系不错的样子,挽着肩膀把他拉到一边。


    但不在杨宜面前后,林清立刻恢复自己和季窈相处时的原型。


    “喂,那是我新金主,你可别在他面前瞎说,”林清以凶巴巴的语气威胁道,“尤其是、尤其是我怀鬼胎的事情。”


    季窈有职业道德,自然不会泄漏别人的隐私,自动忽略后一句话,关心前一句道:“新金主?才过了一个多月,你就有新金主了?”


    季窈为林清的这个上位速度折服,怪不得人家当时能抢到第一名的出道位呢,就这个行动力,他不成功谁成功?


    又想起林清上次说的要报仇的事,忍不住八卦问:“那旧金主呢,已经送进去了?”


    说到这个事情林清眼角欲飞,眉飞色舞道:“还在所里羁押呢,要走完全部程序后才能进去,不过已经时板上钉钉的事了。”


    林清现在想起旧金主被抓走时看他的眼神还觉的解气。


    最重要的是对方知道这是他做的。


    报仇报到点子上了属实是。


    说这些话时林清目光亮亮的,看的出来生命能量很强,已经从之前的低谷中走出。


    季窈忍不住为他高兴,“可以啊你,不过你这次识人清些,别再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林清哼哼了一声,“你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把旧金主送进去?”


    季窈自然接话道:“因为你找的新金主帮你了?”


    看不出来啊,妲己体质,千亿霸总为你让他天凉王破。


    林清翻了个白眼,“是因为他是我旧金主的商业劲敌,我把我旧金主的弱点直接漏给对方了。”


    抓住时机,抓住矛盾,还能抓住新金主。


    季窈在心中赞叹,眼疾手快,强。


    季窈在心里想林清的时候,林清也在想季窈,他直来直去惯了,想什么都直接问出来了。


    “杨宜说他来参加这个酒会,是受生意合作伙伴之邀,对方为了两个儿子专门开了这个投资酒会,我隐约记得这两个太子和你一样,也姓季来着。”


    林清逸怀疑的目光看向季窈,“你不会是……”


    季窈面向林清,对于对方猜出自己的身份,没什么波动,林清是;书里的边缘配角,就算把他的三圈身份都要凑齐了,也不会影响主线剧情。


    于是季窈干脆准备承认了,就听林清道:


    “也找了个金主吧?”


    季窈:哈?


    林清说完,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有道理,不然季窈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小明星,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商业场合呢?


    说不定是知道自己当初抢走他第一名的真相,被刺激的开窍了,也准备走捷径直接飞升了。


    他兴奋的凑近季窈,“喂,你的金主是谁,给我说说,我看他实力强不强,要是不强,我还能给你介绍更强的。”


    林清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冒着光。


    可见,人在八卦时的表现是一模一样的。


    但季窈只能遗憾的告诉林清,“我没有被包养,没有金主、嗯,也算有吧,金主是我爹,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富二代,之一。”


    林清:“……”


    林清愣了好一会儿,季窈以为他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自己的身份,没想到林清开口第一句是,“那你有没有认识的实力更强的老板可以给我介绍介绍?”


    季窈:啊?


    这就是你行动力强的原因吗?


    你思维更快!


    但季窈只能第二次说没有,“我也想被介绍认识实力强的老板呢,这次投资酒会我眼看就要颗粒无收。”


    林清眼睛转了转,“所以你刚才和杨宜搭话就是想让他给你投资?”


    季窈点头。


    “他实力确实是挺强的,”林清瞥季窈一眼,“我可以帮你说项。”


    季窈大喜,感动之。


    林清傲娇的“哼”了一声,“就当还你上次救我的人情了。”


    托林清的福,季窈这次总算把自己的项目资料递出去了。


    虽然后续是否能拿到投资还有待商榷,但好歹是进了门槛的。


    有了杨宜这开门红一炮,季窈后续竟然又自己谈下了三笔投资。


    他对自己今晚的表现予以肯定,决定奖励自己休息一会。


    和季窈一样社交累了想休息的人还不少。


    西南角的休息区有一道花墙隔断,里面摆放了一套欧式沙发,华贵的风格配上中央的百合花束,是专门让客人放松的区域。


    季窈一转过花墙,就看到沙发上已经有人了。


    他正准备走,听到沙发上三人的谈论正关于自己。


    “我给了一个侍应生小费,让他帮忙留意咱季大少今晚的交际,你们猜大少今晚一共交谈了几个、成功了几个?”


    “几个?”旁听的人纷纷问。


    “十六个,谈成了四个!我要笑死了,这也太菜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白手起家呢,背靠着季氏集团、有季叔叔亲自为他凑局,还能搞成这样,哈哈哈!”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不是这块料啊。”


    ……


    季窈停在入口,不进去也不走。


    听着这些人的话,他倒不是生气,而是觉得好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为了烘托主角拉踩配角而存在的气氛组吗?


    也是让自己遇见了。


    季窈耸了耸肩,自己犯不上和他们计较,转身准备离开,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按住了季窈的肩膀。


    季窈顺着手腕向上看去,谢迢的脸绷的紧紧的。


    他没有看季窈,而是望着里面还在议论季窈的三个人,脸上没有表情,但周身散发的气息明显的说着他不高兴。


    “没事,他们也就只能在背后说说我了。”


    季窈伸手要去握谢迢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握住,谢迢撤手在空中迅速结了个手势,三张符咒飞出去,悄无声息地贴在了沙发上的三人身上,灵光一闪,化为粉末散掉。


    季窈惊讶的看着谢迢做这一手,他竟然也有做出这种行为的时候。


    但他更好奇谢迢打出去的符咒是什么作用,于是转头去看,或者用听更合适。


    因为最明显的变化,沙发上的那几人说不出声音来了。


    三张嘴张张合合,彼此互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三人顿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季窈看着这滑稽的场景,又觉出气又觉有趣的哈哈大笑,笑声自然引起了那三人的注意。


    他们纷纷转头看来,有冲动的一个直接从沙发上站起,看样子还想要打人,但在三人看清季窈的脸时,不约而同的都顿住了。


    站起的那个人,犹犹豫豫,窝囊的原坐回去了。


    正如季窈所说,他们也就只敢在背后说说了。


    但谢迢很显然不同意这个看法,在季窈拉他离开时,谢迢认真道:“背后也不能说。”


    季窈失笑,“背后不能说就是直接让变哑巴啊。”


    谢迢淡淡道:“禁言一小时而已。”


    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行为看起来太任性,又为自己解释道:“我们观里一直这样。”


    季窈向侧方转头看了一眼谢迢。


    他的心绪因为谢迢这一句话变得静谧起来,季窈在心里默默想。


    难怪你大部分时间话都很少,原来是这样的成长环境,养成了你慎言的性格。


    第54章 豪门文片场


    慎言的谢迢在这个晚上却没少言——他为季窈拉来了五个投资人。


    这五人都是谢迢曾经接委托结识的, 对于谢迢的能力他们都很信服,听谢迢说起投资的事时,具体了解了一下就都答应了。


    谢迢给季窈说这些过程的时候语气很平常, 季窈却知道就算这些人都认可谢迢, 谢迢说动他们给自己投资也要耗费不少口舌。


    季窈看着谢迢有些发干的嘴唇, 有些后知后觉的罪过。


    也就只有他会央着一个从小长在道观里的道士, 帮自己觥筹交错的酒宴上拉投资了。


    季窈啊季窈, 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偏偏谢迢也愿意跟着你来。


    季窈想着想着在心里笑出来, 只觉得心像被放进了一杯温水里泡着。


    谢迢带着季窈与这五个投资人一一接洽,把投资意向敲定。


    之后,季窈就拉着谢迢去一旁休息。


    本来他想着谢迢应酬了这么久肯定很累了, 都想着让他提前离开。


    谢迢却问他走不走。


    “我?我肯定要留到最后了。”季窈叹气,说不定最后还要被季山拿来和季畅比较一番。


    “我等你。”


    “那也行。”季窈惊喜的抬头, 并不与谢迢推来推去, 有他陪着肯定好啊。


    于是很干脆的转变思路,“那我送你到旁边休息一会儿, 不许拒绝, 你一直说话都没喝一口水。”


    季窈不容辩驳的拉着谢迢的手往休息区走。


    花墙隔断后面, 沙发上已经空了,那三个人被谢迢下禁言咒后又看见季窈,早就吓的跑了——没跑季窈也要把他们赶跑。


    他把谢迢在沙发上按坐下,先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去自助区装了一盘子的各式糕点回来。


    一个人拿不了多少,特意叫了一个侍应生帮忙,三叠精致的点心摆在谢迢面前。


    季窈把点心推到谢迢手边,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快吃快吃。”


    谢迢:“……这么多,我吃不完。”


    季窈后知后觉看了看茶几上的食物分量, 眨了眨眼,“啊,我拿的时候也没多拿,就……这个想让你尝尝,那个想让你尝尝,就拿多了。”


    谢迢对此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季窈,慢慢道:“不能浪费食物。”


    “这也是你们道观里培养小道士的规范吗?”


    谢迢点头,顺手把一盘点心推给季窈。


    这么多吃的吃不完又不能浪费要怎么办?


    自然是让季窈与他一起吃。


    季窈沉默的看着这盘被推给自己的高糖高油的甜点,戴上痛苦面具。


    投喂谢迢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什么看起来好吃拿什么,但他可是男明星,上称又要胖十斤!


    季窈嫉恶如仇地拿起一个小蛋糕送进口里,恶狠狠的咬下,然后,没有然后了,他被甜食治愈到了。


    虽然它们高糖高油,但是它们是真好吃啊。


    对长胖的怨气迅速被抛到九霄云外,季窈又伸手拿了一块小糕点。


    自己吃着时还不忘谢迢,用手势示意,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啊。


    谢迢垂下眼帘,他很想说季窈刚才鼓着腮帮子咀嚼、手里还拿一块糕点的模样很像一只仓鼠。


    谢迢遗憾地收回端详季窈吃相的目光,拈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


    很甜。


    吃东西最能消除人的精神疲惫,一盘点心下肚,感觉整个人都复活了。


    季窈吃的心满意足,吃相就懒散起来,失手将一块点心掉在了地上。


    他正要弯腰去捡,一只手先他一步捡起了落灰了的糕点。


    既然谢迢已经捡起来收拾了,季窈就收回手,就看到那块掉落的糕点还在原地,而后反应过来,那只手也不是谢迢的啊?


    季窈猛地抬头。


    此时谢迢的符咒已飞出在空中,蓄势待发。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空气里传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捡的是你们不要的。”


    季窈已经看见这是一个小男孩的鬼魂,年龄顶多不超过十岁,身上穿着一身老式的小学生校服,洗的发白。


    它手里紧紧握着那块从地上捡起的糕点,嘴角还粘着一些糕点屑。


    季窈连忙把谢迢的手按下去,“没事,是一只小孩鬼,没有恶意,应该是饿坏了,捡点东西吃。”


    食物被制作出来,摆放在餐桌上,是有主之物,孤魂野鬼是无法拿来吃的。


    只有人类专门把食物供奉给鬼神,它们才能吃到。


    或者就是捡人掉在地上的食物吃,食物掉在地上就变成了无主之物,这时候鬼也是可以吃到的。


    小男孩本来在忐忑会被打的灰飞烟灭,它听其它鬼说天师都很讨厌它们这些鬼,看见就会抓住超度。


    没想到这个漂亮小哥哥说了一句话后,那个天师就把符咒收回去了。


    小男孩愣了一下,立刻把糕点重新塞回嘴里,它刚才都尝到糕点的香气了,是害怕那个天师把自己打死,才不得不吐出来说话求饶。


    季窈眼看着小孩鬼吃的狼吞虎咽,想到它小小年纪就夭折了,看样子家中也无人祭祀,很是可怜。


    他推推谢迢的胳膊,“你吃饱了吗?”


    谢迢侧头,不用季窈继续说,已经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拿起一支没用过的餐叉,竖起来插在剩下的那一碟糕点中央,他看不见小孩鬼,只将餐碟推向罗盘指针指示的方向。


    季窈笑眯眯的看着谢迢的动作,等他做完,立刻向小男孩招招手,“来,过来吃,这叠点心都是你的。”


    小男孩嘴里的食物已经吃完了,对着这两个奇怪的大人,一个会使符咒、一个能看见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抵挡不住对食物的诱惑,跑过去抱着盘子大吃特吃。


    在休息时遇见鬼,对谢迢和季窈来说非常平常。


    两人一个是天师,一个有阴阳眼,见习惯了,没当回事,吃好喝好后,就又回到了席间。


    季窈继续与人结交,谢迢看面相悄悄告诉季窈哪一人性格比较固执,哪一个人容易被说动。


    季窈听的心里直乐,看相竟然还能用在这种地方,这可比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强太多了。


    两人就这样物色新的投资人,沟通良好。


    直到看到一个人的面相,谢迢顿了一下,说出的和前面的评判不同,“这个人欠了钱不还,要被讨债了。”


    季窈一听懂了,这是说这个人没钱投资他们。


    季窈脚步抬的干脆利落,下一个。


    没想到这个人主动向他走过来了。


    “季总,留步。”


    季窈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是来找自己借钱的吧。


    “鄙人孙忘,早就听说季总的名声,想结交一番。”


    季窈面上带笑,伸手与他握手,不动声色听他想要说什么。


    “听说季总自立门户搞了个公司?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孙某人也想投资一番。”


    季窈挑眉,他难得一见上来就要投资他的,这都是主角季畅的待遇。


    不过季窈没被冲昏头脑,谢迢刚还说这个人欠了钱不还都到了被追着讨债的地步。


    虽说生意场上哪个老板不欠点债,季畅也有向银行的贷款,但孙忘能被谢迢从面相上看出来欠债并要被讨债,说明这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命运走向。


    季窈不准备与之有牵涉,但也不能直接拒绝,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番的。


    “我开的是一家娱乐公司和一家信息科技公司,不知道孙老板对哪个领域有涉猎?”


    孙忘笑笑,“我主业是地产,对这两个领域都了解的不多,但想来季总年少有为,一定不会让我的投资亏本的。”


    季窈跟着他的话一琢磨,听起来是想着投资我盈利然后去还债?


    但怎么就慧眼识珠看出我是个赚钱的料了呢?


    “孙老板既然被请来了这里,肯定知道季畅也是做地产生意的,你们应该有更多话题,怎么想到来投资我了呢?”


    “商人逐利、逐更大的利,”孙忘说的很坦然,“季二少一路顺风顺水,簇拥他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季窈顺着他的话说:“我就不一样了是吧。”


    “季总是支潜力股。”孙忘笑着点头。


    季窈谢他吉言,但心里仍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推拒了。


    正与孙忘闲扯,余光中瞥见一个矮矮的身影走过来,扯住孙忘的裤子,“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给我还钱呢?”


    季窈听的一愣,低头,就见刚刚那只捡东西吃的小孩鬼正仰头望着孙忘,眼里包着一包泪。


    孙忘欠的债竟是阴阳债?


    季窈心里转了一个弯,难怪能被谢迢从面相上看出来,那看来自己之前的判断出错了,对方的资金链没有出问题,来投资自己还真的是想低价买入自己这只潜力股。


    孙忘还在谈给季窈的投资问题,季窈此时更关心孙忘到底欠了小孩鬼什么债。


    但当着孙忘的面季窈又不好直接问小孩鬼,当然更不好直接上去问孙忘,只能压着这个念头,继续与孙忘扯东扯西。


    小孩鬼站在孙忘和季窈的中间,仰头听他们开口闭口说的都是几百万的投资。


    它默默听了一会,松开了扯着孙忘裤子的手。


    孙忘看不见它,听不见它,不记得欠它的债,也不记得答应好它要还。


    一滴小水滴落在地面上,过了一会,小孩鬼自己失望而去。


    这边,季窈和孙忘终于聊完。


    小孩鬼已经不见了,但季窈心里牵挂着它垂下去的肩膀。


    唉,能怎么办呢?


    那么小的一只鬼,被他看见了听见了这事,肯定要管啊。


    季窈便把孙忘和小孩鬼之间的牵扯告诉了谢迢。


    谢迢刚才确实感应到了熟悉的鬼气,因为熟悉所以没管,没想到对方是因为孙忘来的。


    谢迢抬起手腕,表盘上的罗盘针微微转动,指示出小孩鬼的方向,“这边。”谢迢带路。


    他们一路来到女宾休息区,很多小孩在这里跑来跑去。


    季窈一眼看到了小孩鬼,它一只鬼站在一边,羡慕的看着那些小孩们追逐打闹。


    看了一会儿,它转身走到了一个打扮雍容的女士身边,把头埋在对方怀中,抱住了她的腰。


    缱绻依恋的样子,像是依赖自己的母亲。


    季窈觉得自己猜到真相了。


    小孩鬼是这个女士早夭的孩子,不知怎么回事,孙忘欠了小孩的债,却没来得及还,小孩死后这欠债便成了它的执念,一直在世间逡巡不去。


    有了头绪,这件事情就有解决办法了。


    既然这个女士是小孩鬼的母亲,那么由她出面向孙忘讨债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季窈立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谢迢。


    没想到谢迢听了,凝望着那位女士的脸,微微摇头,否定了季窈。


    “她还没有过孩子。”


    季窈一愣,“啊?我看着小孩鬼很依恋她啊?”


    这还能随便认妈吗?


    谢迢:“她与孙忘是夫妻相,而且……”


    季窈被钓住,继续追问:“而且什么?”


    谢迢:“她与孙忘马上就要有一个孩子了。”


    季窈:“……”


    季窈沉默。


    一个离谱的猜想浮上季窈的脑海。


    眼看小孩鬼已经把孙忘的老婆当自己妈,不会是小孩觉得做鬼的时候怎么都讨不到债,就投胎成孙忘的孩子去讨债吧?


    这还真应了那句,孩子生来就是讨债的。


    第55章 豪门圈片场


    投胎讨债听起来离谱, 但在逻辑上又是那么的合理。


    俗话都说孩子是生来讨债的,你不愿意还钱我只能投胎成你的孩子,让你主动为我花钱了。


    事情发展冥冥中自有其定数, 季窈本来是想帮小孩鬼讨债的, 但现在小孩鬼自己找到了讨债的方法, 季窈就在犹豫要不要干涉。


    总感觉投胎讨债还怪麻烦的, 不如他直接帮它讨了。


    季窈想了一会没做出选择, 干脆问谢迢:“你说这件事情我们要不要管?”


    他没用我, 用的是我们,默认这件事只要他管了,谢迢就要跟着一起管。


    谢迢微微露出笑容, 没有回答这句,转而问了季窈一个听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你是不是没读过《聊斋志异》全本?”


    季窈:“……”


    季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装傻, “我记得这也不是中小学生必读书目吧?”


    谢迢:“你拍过剧版《聊斋志异》。”


    “我在里面就是个路人甲啊。”季窈立刻为自己辩护,而且还是剧本里原创的角色, 补什么原著。


    没一会儿季窈回过味来, 狐疑问:“你怎么知道我拍过《聊斋志异》?”


    他在《聊斋志异》里只出场了三分钟, 在百度百科上都关联不到,他的粉丝也大多不知道,得是考古最深的老粉才能发掘的出。


    谢迢竟然知道?


    嗯?


    谢迢竟然知道!


    季窈饶有兴趣的看向谢迢。


    谢迢偏头,避开了季窈灼热的目光,微微不自在。


    他咳了一声,把话题拉回到讨债鬼上,“是因为书里就写过一个讨债鬼的故事。”


    讨债鬼投胎与正常的转生投胎是不同的, 讨债鬼不经过地府直接进入债主亲缘的胎里,其实是占用了正常投胎的位置。


    所以讨债鬼生出来后都不会长命, 当债主养育它的钱把这笔欠债抵消之后,它和债主之间的因果消弭,占来的生命也就到尽头了。


    季窈听的惊奇,立刻被转移注意力,追问详细,谢迢便把聊斋里写的那个故事告诉了他。


    “讨债鬼,四十千,恩仇同消了因缘。”


    季窈听完感叹了一声,恻隐之心生起,“来人间一趟不容易,也不知道那个孙忘欠小孩多少钱,要是欠的不多,刚生出来没多久,欠的债讨完了,马上就死,那岂不是太亏了?”


    更别说孙忘可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平日的消费水平定然不低,季窈真担心小孩鬼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因为特级产房和护理费刷爆了欠债值,直接无了。


    就算不考虑这个,新生的孩子不久去世,对孙忘和他的妻子也是一种打击,他们又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不知道这个孩子来世间的目的。


    季窈下定决心,“好,这件事情我一定管。”


    谢迢没有意外,或者说他就在等季窈这样说。


    他前面问季窈是不是没读过聊斋,就是知道,如果季窈了解了讨债鬼投胎讨债的因果,就一定会去管这件事。


    于是谢迢只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季窈笑,对谢迢扬起一张温暖的笑脸,“谢迢,你真好。”


    谢迢表情沉静的对季窈点了点头,看起来没多大反应,但其实,耳后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


    季窈能直接看到小孩鬼,与小孩沟通的职责便落在了他身上。


    小孩鬼一直凑在孙忘妻子的身边,孙忘妻子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季窈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就昧了谢迢的一根香,准备用烟气把小孩鬼吸引过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季窈在角落处点燃香。烟气轻缓的飘开,在室内散开,这个浓度身为人类是闻不到的,但鬼对这个味道非常敏感。


    小孩鬼本来百无聊赖,突然嗅到了什么,鼻头抽动,四处转头,没一会儿,就循着味找过来了。


    到了角落,一看是那个天师和漂亮小哥哥,愣了一下,第一反应这是钓鱼执法——他们是不是要抓我了!


    转身就要跑。


    季窈一探手,拎住小孩鬼的后领,把它提起来,与自己的视线齐平,“我白请你吃糕点了啊,一见面就跑,小没良心的。”


    小孩鬼被这样一说,立刻心虚,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面对季窈调侃的视线,它的手指绕了绕圈,看的出来非常的纠结。


    季窈看的好笑,还奇怪这小孩鬼在想什么,就听它说:“好吧,你想害谁,我都帮你。”


    季窈:“?”


    小孩鬼以为季窈就是从前鬼叔叔阿姨们给它科普的那种人,想利用小鬼害人。


    于是认真诉说自己的能力,“我会鬼压床,让他睡不好,我还会下诅咒,让他厄运缠身。”


    听到下诅咒,季窈生起了兴趣,没着急解释自己找它的目的,跟着小孩聊了下去,“你会下什么诅咒?”


    小孩鬼仔细想了想,“我能让他开车遇到的都是红灯,演唱会永远抢不到票,撕零食袋没有口,舔酸奶没有盖……”


    小孩鬼说诅咒时认真做出的狠辣表情与诅咒的威力形成强烈对比,季窈哈哈大笑,摸了摸小孩鬼的头,“那你还挺能干的。”


    小孩鬼挺起小胸脯,那是。


    季窈把手里的香递给小孩鬼,认真与它说:“我没有要害的人,找你不是这个原因,我是替孙忘来找你的。”


    小孩鬼听到孙忘的名字,缓缓抬头,一时没有说话,眼睛里却蒙上一层水光,“你是想让我不要向他讨债了吗?”


    声音委屈巴巴的,像是季窈要是说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季窈没有带小孩的经验,一看自己一句话就差点把人搞哭了,连忙蹲下身,与它平视,“不是不是,你别哭。”


    小孩鬼泪眼朦胧中看向季窈。


    季窈失笑,“我是想问他是怎么欠的你的债,让他给你还钱。”


    小孩鬼的眼睛缓缓亮起来,“真的吗?”


    季窈伸出三根手指,“童叟无欺。”


    *


    孙忘被侍应生请到休息区与季窈见面。


    孙忘还以为季窈回心转意,要接受他的入股了,脸上喜意外露。


    休息区里季窈和谢迢已经坐在了沙发的一侧,孙忘注意到这个人一直跟在季窈的身边,但看样子又不像是助理,不知道他与季窈是什么关系。


    但这个人以后可以慢慢打听,孙忘在季窈对面坐下,开口与他聊投资入股的事。


    季窈抬手,打断了孙忘。


    “孙老板,做生意讲究欠债还钱,不如您先把自己的欠债还清?”


    孙忘顿住,季窈一上来就是这话,可不像是要和他谈合作的样子啊。


    孙忘收回了笑,缓缓坐直,他也是有脾气的,就算再看好季窈,也不会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季总这是什么意思,我孙忘做生意诚心诚意,从没欠债不还。”


    小孩鬼的身体抖了抖,季窈伸手拍了下他,安抚。


    他转回头面向孙忘,“孙老板还记得一个叫孙吉的朋友吗?”


    孙忘在气头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冷笑,等大脑从记忆深处调出信息,孙忘不可置信的看向季窈,“你怎么会知道孙吉?他、他不是死了很多年了么?”


    季窈厉眼看向孙忘,“人死债消,孙老板一直没想着还钱也可以理解,但孙老板欠的债一直横亘着阴阳,我看还是还钱,消除了这因果。”


    孙忘周身一震,“这是什么意思?”


    时机已到,谢迢打出一张符咒,笼在小孩鬼的上方,符咒的灵光之下,在场的人都短暂的看到了小孩鬼的虚影。


    孙忘整个人愣在当场。


    尘封的记忆被故人的容貌呼唤着苏醒,以为早就远去的童年过往,再想起来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孙忘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穷到连书都要念不起的程度。


    但他学习很努力,一直想要靠读书出人头地。


    孙吉是他在班上唯一交到的朋友。


    孙吉的父母做小生意,家中生活水平小康,因此性格被养的很好,不嫌弃孙忘穷,一直和他做朋友,还经常拿自己的零花钱请孙忘吃东西。


    孙忘快升六年级时,家里穷的实在是供不起了,想要他小学毕业后就去打工。


    孙忘不想辍学,就想尽各种办法赚学费,他和老头老太们抢着捡塑料瓶,去建筑工地上敲废弃水泥板抽取钢筋……


    孙吉有一个小猪存钱罐,知道这些后,把存钱罐抱给了孙忘。


    孙忘的回忆到此结束,“那个存钱罐里有很多钱,我用这笔钱上了初中,考上高中,但……孙吉在我六年级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


    他不是不想给他还钱,而是不知道还给谁。


    季窈听完孙忘视角的过去,叹口气。


    他缓缓开口,为孙忘补全他没看到的故事。


    存钱罐里的那么多钱,并不是孙忘以为的孙吉从小攒到大的压岁钱。


    那里面有大钱,是孙吉的爸爸背着孙吉他妈藏的私房钱,知道孙吉很宝贵它的存钱罐,就藏在了那里面。


    那一段时间孙家生意下滑,一段时间拮据的甚至揭不开锅,孙吉爸爸就想把存钱罐里的私房钱找出来。


    没想到存钱罐已经没了。


    孙吉爸对孙吉发了好大一阵火,孙吉妈阻止孙吉爸,说他没本事冲孩子生什么气。


    两个人言语争锋,吵架升级,到最后直接互相打了起来。


    你扯住我的头发,我掐住你的耳朵,像是累世的仇人。


    因此谁也没注意孙吉,孙吉跑出去了。


    在小孩眼里,因为他把钱借出去了,家里没钱了,爸爸和妈妈才会吵起来,会打架,会要离婚,都是他的错,他要把那笔钱要回来。


    但其实那笔钱对他家的经济状况来说是杯水车薪,他爸只是被这个导火索点燃了,但小孩不知道。


    小孩哭着从家里跑出去,要找孙忘把钱还给他,跑的太急,没注意车流,被马路上的车辆撞飞,但魂魄还在跑,一直跑到孙忘家里,哭着站在孙忘面前,要他把钱还给自己。


    但孙忘不理他。


    孙忘不理他,把他的小猪存钱罐砸碎,里面的钱都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那是好多钱,如果孙忘还给他,爸爸拿到钱,一定不会给妈妈打架了。


    孙吉哭着在孙忘床边站了一夜。


    第二天,孙吉回到家,家里人去屋空,街坊四邻都说,这家人造孽,夫妻吵架不管小孩,小孩跑出去被车撞死,夫妻也要离婚了,都要从这里搬走。


    孙吉呆在原地。


    原来它已经死了。


    爸爸妈妈还是离婚了。


    它没有爸爸妈妈了。


    ……


    季窈讲完,孙忘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一直以为孙吉是意外去世,没想到他死前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死后也被这个痛苦笼罩着在世间逡巡不去。


    孙忘已经是而立之年了,经历那么多风雨变得强大,走过那么长的路,离当初弱小的自己那么远,再艰难的环境都能维持着自身的体面,但听到这个小小的故事,他的眼泪还是失态的流。


    想来即使再圆滑世故的商人,也会为年少时没有回应到的那颗真心落泪。


    这件事里的另一个当事人,孙吉,安静的看着孙忘一直哭。


    它的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时间过去的太久,久到把形成执念的铭心情绪忘记,只记得执念本身,“你现在能把钱还给我了吗?”


    季窈向孙忘转述了小孩鬼的话。


    孙忘闻言抬头,他吸了下鼻子,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但声音仍然哽咽,他面向孙吉所坐的方向,对着一团看不见的空气,语气认真。


    “还,我一定还,我答应好了会还。”


    孙吉看着孙忘,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它弯起眼睛,心满意足的说:“谢谢你。”


    谢谢你还我的钱。


    第56章 豪门文片场


    孙忘把欠孙吉的钱还了。


    讨债多年, 孙吉终于要回了小猪存钱罐里的钱,可惜钱拿在手里,已经没有要交给的人了。


    一点奇妙的变化出现在孙吉身上, 它周身升起淡淡的光点, 身形开始缓缓的消散。


    季窈看着这一幕, 知道孙吉放下执念, 黄泉路在它脚下展开, 要进入轮回了。


    孙忘看不见, 季窈便告诉他,孙吉已经去投胎了。


    孙忘看着虚空的方向,眼底通红, 牵起嘴角笑道:“也好,也好。”


    孙吉回望着孙忘, 对他扬起一个笑容, 它的头部最后消散,在空气中留下一句无声的“我不怪你了, 再见”。


    消逝了一个灵魂, 休息区里平静无风, 一如常时。


    良久,季窈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经过孙忘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记得把钱打到公司账上,补签个业务合同。”


    孙忘、孙吉阴阳相隔,还孙吉的钱是谢迢代付的, 代付的钱记在子不语公司帐上,成为它成立后的第一笔营业收入。


    孙忘点头, 季窈没再多说,给对方留下自己冷静的空间。


    他和谢迢回到席间,这时候宴会已经进行到尾声,宾客陆续离场,季畅正在门口送客。


    季窈面无表情,他这一晚上被抽成陀螺,躲到休息区也没真正休息到,眼看要结束了还在一直被卷。


    季窈垂下肩膀,有点不想过去了,他好累噢。


    想是这么想,脚步还是老老实实的走过去,在季山的各路人脉面前最后再刷一次脸。


    谢迢看着季窈略显疲惫的神色,但他仍努力端出周全的表现,显然是在强打精神。


    谢迢想了想,站在季窈身后,以指为笔,在他背上落下第一笔。


    季窈突然觉得背上有点痒——有人在他背上乱摸!


    季窈正在送别一位季家的族老,族老对他谆谆教诲,季窈笑着倾听,心神却都被背上游弋的那根手指攫去了。


    谢迢到底在干什么?


    ——是的,这个时候能在他背部乱画的就只有谢迢了。


    季窈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躲闪的欲-望,维持着客人面前得体的姿态,心里却一直在疑问。


    谢迢要干什么?


    和他玩你画我猜的游戏吗?


    这时候?在这里?


    季窈脑子里出现一片运行错误,解不开谢迢写下的字谜。


    就在他实在忍无可忍,想着即使怠慢族老,也要转过身去抓住谢迢作乱的手指的时候,谢迢的手指从他背上撤离了。


    与此同时,一股清气从谢迢留下的图形上升起,汇入季窈的脊梁,升上他的大脑。


    季窈的大脑一瞬间一片清明,之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族老刚好说完对季窈的劝话,抬眼一看,小后生从刚才的强撑疲态变得容光焕发,族老一顿,感动不止,自己的教诲他是真听进去了啊。


    族老欣慰的拉住季窈的手,“好,你很好,季山把你找回来是他的福气啊。”


    季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机械附和,“也是我的福气。”


    族老被送走了,季窈立刻转过身,看着谢迢,“你……”


    谢迢脸色关怀,“还累吗?”


    季窈一顿,倒是不累了,但是,“你怎么不直接贴一张符,要在我背上写写画画?”


    季窈说这句话时又想起谢迢的手指在自己背上游移时的触感,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竟然对他这样!


    季窈一瞬间觉得当时的那种困囧难为又升起来,自己没控制住失态被客人笑话怎么办!


    季窈的脖子上漫上一层绯红。


    谢迢正色道:“没带。”


    季窈没反应过来,“什么没带?”


    谢迢补全,“没带清心符。”


    今晚他陪季窈来参加酒会,也换了正装,不是很方便携带各式符咒,只贴身携带了几张驱邪的符咒。


    季窈磨磨牙,还想继续质问,谢迢先他开口问前又说:“我看你很累了,但还要强撑精神,所以在背上给你写了一道清心诀。”


    什么话都让谢迢说了,季窈没的说,看了他好一会,最后憋出来一句,“下次在人前不能这样了!”


    谢迢与他回视,隔了一会儿,谢迢缓缓道:“噢。”


    在人前不可以。


    季窈红着脖子转回身继续送客。


    宴席彻底结束后,季山果然留下了季窈和季畅。


    季窈把车钥匙递给谢迢,让他先去车里等他。


    同时也在间接暗示他亲爹季山,把他留下来和季畅对比着拉踩一会儿就行了,还有人等着他呢,他赶时间。


    餐厅里杯盘狼藉,工作人员正在收拾。


    季山扫了一眼,示意季窈和季畅和他走到落地窗边。


    三人向下望去,脚下城市川流不息,玻璃窗上映着阑珊灯火。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季山默然良久,开口:“这里曾经是一片麦田,城里人说起这都是农村,时代发展,它成了这座城的经济中心,上面长的不再是麦子,而是商务大楼。”


    “我曾经和这片土地一样,也是一个农村人,乘上时代发展的东风,像种麦子获得收成一样,在这里拥有一栋商务大楼。”


    季山转过身,面对着兄弟两人,“到了你们这一代,城市的发展已经到了平稳期,静水流深,我不求着你们能带着季氏更上一层楼,能安稳的走下去都是能力超群了。”


    “季氏是我的另一个孩子,就像你们俩都是我的孩子一样,我想让季氏延续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季窈心神一凛,蓦然领会到了季山说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季山的血缘孩子,而季畅和季氏一样,是季山用心培育、教养大的孩子,是精神层面上的孩子。


    所以季山不在乎是否亲生,只在乎谁能继承他的意志,带领着季氏一直走下去。


    “权力无法分割,你们谁在这场竞争中胜出,我就将季氏交给谁,至于另外一人,我也会给你留下一笔足够吃喝一生的资产。”


    季山话音落下,季窈季畅两个人都是心神一荡。


    这是季山第一次将季氏继承人的事情拿到台面上说,之前让两人各自创业只是有个苗头,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为两人这次的竞争定下输赢的赌注了。


    季畅听完这段话,胸臆激荡,他几乎是忍不住的,叫了季山一声,“爸。”


    季山点点头,知道季畅心中的想法,又看向季窈,“你呢,怎么想?”


    季窈抬眼看向季山,季畅听到季山这段剖白感动于他不拘泥血缘,仍然把自己当儿子,给继承公司的机会。


    而季窈作为季山的真血缘儿子,没有被他教养过的经历,没有他因血缘的偏爱,听到这段话能说什么呢?


    季窈垂下眼睫,自觉没什么好说的,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季山看了季窈一会,也觉得没意思,摆摆手,结束这场谈话,“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便道让季山也早点休息,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季山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季窈,“等等,你先留下,我有点事要问你。”


    季畅跟着一起停下脚步。


    季山看向季畅,“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季畅僵了下,他的目光滑向季窈,想要看出对方是为什么被留下。


    可惜季窈也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季山叫自己留下是做什么,季畅猜不出什么,作罢离开。


    季窈重新走回季山身边,问了声,“爸?”


    季山点点头,看向季窈,“那位谢天师现在在你车上等你?”


    “嗯,我先开车送他回玄云观,再开车回家。”


    嘴上这么说,季窈心里想的是,到了玄云观之后,夜都那么晚了,当然直接留宿啊,谁还再开车回家。


    不过这就不必对季山说。


    季山听后也不多询问,他这句话不过是个引子,“你和谢天师很熟,你们是怎么结识的?”


    季山的视线一瞬间锐利的射进季窈的眼瞳,让他几乎以为季山已经看出了什么。


    季窈与季山沉默的对视,半晌,先移开视线。


    他没回答那个问题,知道季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季窈便也干脆说:“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季山听到果然如此,心绪激荡了一瞬,肩膀又瞬间松垮下来,“唉、你。”


    季窈看他这样,也不忍心,虽然季山也没把他养大,但至少认回来之后对他还算不错,于是软了语气,“要是你接受不了,那……”


    季窈想了想自己愿不愿意为了季山放弃谢迢,答案是不愿意,“那你就努力克服一下。”


    季山睥睨着眼神看了季窈一眼,“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还努力克服,哼哼,你还小看我,我也是四季村长大的。”


    季窈听的稀里糊涂,他和谢迢的事,和四季村有什么关系?


    怎么,四季村盛产男同?


    怪不得自己喜欢谢迢呢。


    就听季山道:“你阴阳眼觉醒后,对生活有什么不方便吗?”


    季窈:“……”


    季窈:“!”


    季窈:“你怎么知道我有阴阳眼?”


    季山被季窈这一反应搞懵了,“我们刚不是就在说你的阴阳眼吗?”


    季窈后知后觉:“啊、你说的竟是阴阳眼。”


    “不然呢?”季山反问,“那谢迢是国家道教协会的副会长,要不是你有阴阳眼,你们怎么会相熟?”


    季窈一瞬间就想反驳,谢迢和他相熟才不是因为他有阴阳眼。


    但对上季山质询的眼神,季窈立刻道:“嗯啊是,你说的都对。”


    季山冷哼了一声,“看你这样子,估计时间到了,稀里糊涂的觉醒了阴阳眼,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季窈确实不知道,他立刻星星眼的看向季山。


    季山挺了挺胸腹,在这个叛逆的亲儿子面前终于找回了点为人父的面子,矜持开口道:“就由我来给你说。”


    “我们季家祖上是灵师,生而阴阳眼,在玄学界十分有名气,自成一脉聚村而居,是个大族,可惜一代代传承下来,灵师血缘越来越稀薄,觉醒阴阳眼成了概率事情,可能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但是……”


    季窈:“但是?”


    他注意到季山说完这个‘但是’情绪就低落了下去。


    季山顿了一会,才接着道:“但是每一个新出生的婴儿还是要送到宗族祠堂去检验有没有遗传到阴阳眼。”


    阴阳眼能看到阴阳两界,是天师解决玄学事件的极大助力。


    但对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说,看到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却极容易夭折。


    因此要第一时间送到祠堂里由长老查看,如果觉醒了阴阳眼,就暂时封闭,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开启。


    “你和小畅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弄混的。”季山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都是怅惘。


    邻近的时间段出生,一前一后被送进祠堂,检查的时候父母都不能进去,刚出生还没长开看不出模样的两个婴儿,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被弄混了。


    季山在心里感叹天意弄人,季窈却完全不这么想。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只作者设想的、写出的内容是远远不够填补一个世界的,因此在作者写出的剧情外,世界意识会自动补充其中的逻辑。


    按季山所说,自己应该是出生时就自带阴阳眼,只是被送进祠堂后阴阳眼就被封印了,长大后封印自动解开,成了他进入玄学文的契机。


    或者说,因为他进入了玄学文,世界意识自动为他补全了小时候阴阳眼被封的逻辑。


    这两者之间互为因果。


    从梦里听到的作者的心音推测,作者只设定了他和季畅小时候意外被换,更详细的她没有想过。


    但季山刚刚说的那么细致,很显然世界意识已经自动补全了他和季畅被换的逻辑。


    这段逻辑是什么呢?


    季窈直觉这很重要。


    要对抗剧情,后期势必会对抗作者的意志。


    而能与作者意志在同一层面抗衡的,唯有世界意识。


    只因为作者也无法完全把控她创造的世界,当剧情中出现根本的矛盾时,她要么写崩,要么弃坑,这就是季窈的可乘之机。


    第57章 玄学文片场


    将季窈季畅抱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业已发生,无可挽回。


    季山叹了一声,不再多想, 转而问季窈道:“你又有阴阳眼, 又和谢迢走的那么近, 你现在是不是也成为天师了?”


    季窈被季山的这个问题为难住了。


    最开始, 他的设想是尽量减少三个圈的交集, 避免主线剧情纠缠在一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知道他三个圈身份的人越来越多,现在连季山都知道了。


    但他要借助各个圈子的能力为自己谋求改变剧情的可能,这种情况就是无法避免的。


    季窈便坦然承认了, 只强调,“兼职。”


    “那你这兼职还挺多的, 又当天师, 又当演员,”季山哼了一声, “怪不得当初叫不动你回来上班呢。”


    季窈讪讪。


    季山看他这样, 便收起冷脸。


    当父亲的, 只是面上严厉,知道亲生儿子这么优秀,他内心其实是与有荣焉的。


    “你能遗传到阴阳眼,也是机缘。既然有这份天赋,就不要浪费。”


    季窈认可的点头。


    季山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内心几分欣慰。


    人对一个人的看法包含着变化,如果一开始就觉得好, 后面很难觉得更好,但如果一开始很差, 后面见他好了,就会觉得难能可贵。


    季山现在看季窈就是这样。


    最初这个亲儿子找回来时,与他对抗,不接受家里的安排,叛逆的要继续混娱乐圈。


    季山不理解,只觉得不是亲自养大的,果然不称心。


    但现在再看,季窈有自己的坚持,他不回来继承公司是因为不爱这个行业,但在他喜欢的领域里,他当明星有些小名气,还兼职当天师,和国家道教协会的副会长是朋友。


    自己要他创业,他也听了,在熟悉的领域开了两家公司,目前一片欣欣向荣。


    他不像季畅那种履历拿出去,不了解的人都能看得出的优秀,名校毕业、进入大公司、带领团队、做出项目。


    季窈是那种要从做的事上看出他能力的优秀,他没有季畅从小拥有的顶级资源,但他成长起来的样子一点不输季畅。


    这样一想,季窈果然是自己的亲儿子,都有着白手起家的心气。


    于是季山越看季窈越喜欢,说话的语气都慈爱了不少。


    季窈自是不知道潜移默化间,季山对他的接纳程度就提高了,不像最开始时像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季山又对季窈说了几句,就放他离开了。


    季窈转身走出餐厅的时候想,谢迢应该等久了。


    他乘最近的一辆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走到自己的车边。


    正要伸手去拉车门,车窗降下来,谢迢已经坐在驾驶座上。


    他侧头对季窈道:“你坐副驾驶,回去的路上我开车。”


    季窈意外的望向谢迢,“你还会开车?”


    谢迢:“……”


    谢迢无奈道:“我是道士,不是隐士。”


    季窈嘿嘿一笑。


    有人关心他疲累主动要开车,他自然乐的轻松。


    季窈绕到了副驾驶,给自己拉上安全带。


    谢迢见他坐好了,点火,车子平稳的滑出去,开车动作说不上非常的熟练,但是十分的稳。


    迈凯轮驶出停车场,汇入街道上的车流。


    已经是深夜了,街道上车仍然很多,外面不时响起喇叭声,反衬的车内空间更加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谢迢专注地望着前方马路,季窈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想着一些事情。


    半晌,季窈咳了声,主动挑起了话题,“谢迢,刚才我爸留下我聊天,问到我的阴阳眼了。”


    谢迢“嗯”了一声,等待季窈的下文。


    季窈望着前方的车流,话题开了一个口子,后续就好说了,“他说我的阴阳眼是刚出生时被送进祠堂里封闭的,我和季畅就是那时候被弄混的。”


    谢迢一时惊异,竟忘了自己在开车,转头去看季窈。


    马路两侧的霓虹灯打进来,经车窗的折射,在季窈的脸上留下流动的虚影,他的表情隐在彩色的光线下看不清。


    谢迢捏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他坐正身体,视线回到前方的车流,颊侧肌肉却绷的很紧,“你是长大后才被找回来的?”


    “嗯,”季窈苦笑了一声,“真假少爷,很恶俗的剧本吧。”


    谢迢却没有笑,他开着车,无法伸手去拥抱季窈——一直以来,季窈像是一只勇猛的小兽,此刻却对着他露出了柔软肚皮下的弱点。


    谢迢只能伸出一只右手,抓住季窈搭在膝头的手,回答他,“不恶俗,我只看见你,你成长的很好。”


    季窈感受到谢迢深沉的关怀,心里一片温暖。


    他回握了一下谢迢的手,“我没事,你专心开车。”


    人生错位的荒唐事被他遇上了,他在最初知道的时候无比痛苦,但在时间的洗刷下,现在说出来还能笑笑。


    他已经过了寻求解惑的时候,告诉谢迢这件事,是因为在季山面前,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不只是有好感,不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更是想和他一起面对,想将自己坦诚给他。


    自己身上藏着那么多秘密,最大的那个不能说,但不能全部都藏着掖着吧,那还谈什么恋爱。


    季窈在一点点的,把完整的自己展露给谢迢。


    谢迢见季窈的情绪确实还良好,这才收回了手。


    为了让气氛不继续沉下去,季窈用轻松的口吻道:“给你说这件事是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我养父母的情况。”


    季窈解释,“今晚听我爸说我和季畅是在祠堂被弄混的,我觉得不对劲,我养父母在我十三岁那年一起出意外去世了,也很不合理。”


    谢迢点头,“好,我会去调查,你放心。”


    季窈扬起微笑,整个人向后完全放松在座椅中。


    他今天累了一晚上,刚刚又有一番心绪上的剖白,此时身体被座椅包裹,被清心诀压下的疲意从四肢百骸里升起来,嘴里还想着和谢迢说话,眼睛却已经要眯不眯。


    谢迢听着季窈逐渐变成嘟囔的声音,转头从后视镜上看到他打瞌睡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


    正好驶到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谢迢停下车,探身将副驾驶的椅背缓缓放倒。


    季窈感受到谢迢的动作,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谢迢低头望着他,温声道:“睡吧,有我呢,到了叫你。”


    季窈眼一闭,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再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早晨。


    季窈:?


    断片的脑子反应不过来,他这是在哪?


    季窈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鼻间闻到淡淡的松木香气,眼前看到一张实木书桌摆宽大的窗户前,上面放着朱砂、黄纸等物。


    这个景象有点熟悉,而且观察的视角好像也都一样。


    谢迢推开门从外面走回来,带进来清晨的凉气。


    “醒了?”


    他走到书桌前,将打包回来的早餐在桌面上放下。


    季窈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似曾相识啊。


    “我怎么又睡在了你床上?”季窈反应过来了。


    “昨晚到观里后你睡的很熟,我叫你两声没有叫醒,就把你抱回来了。”


    季窈迷惑。


    他睡觉有那么死吗?


    但被谢迢抱来抱去的挪移也没有醒,可能昨晚太疲惫所以睡的沉,季窈从结果倒推原因。


    忽略这个问题,季窈缓缓问:“那你昨晚……也在这里睡的?”


    “在我师侄房间睡的,”谢迢看了季窈一眼,解释,“他在外面游历,房间空着。”


    季窈听完,翻面躺回床上。


    他问出那句话时是带着紧张的心思的,听到谢迢的回答后,却又没有松一口气,细细纠来,竟然还有一丝失望。


    季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累坏了吧。


    掀开被子起床。


    季窈坐在窗边吃早餐,初生的太阳光线还很温和,照在他身上,给整个人镀了层金边。


    谢迢只是在整理床铺时不经意向那边扫了一眼,不知不觉间就看着季窈吃饭,忘记了手中的动作。


    季窈察觉到谢迢的视线,转过头,对他道:“你放那别动,待会我自己叠。”


    总不能两次他在谢迢这借床睡,还两次都让谢迢叠被子。


    谢迢回过神,“不用。”用行动拒绝了季窈的提议。


    他从小独自长大,照顾惯了自己。


    叠被子、洗碗等家务,于他不过是随手做了的小事。


    他知道季窈又不一样,他习惯被人照顾。


    在剧组里住着,都是助理帮忙整理他的内务。


    那他住在他这里,他照顾他自然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谢迢整理完床铺,坐到季窈对面,“打听到了你养父母的信息了。”


    季窈正嗦着粉,闻言诧异道:“这么快?”


    谢迢点头,没细说自己是怎么打听的,只说打听到的结果,“你养父母都是天师——他们没一个遗传到阴阳眼,成为天师是靠家里的保家仙。”


    季窈口里的粉掉了,“他们竟然是天师。”


    季窈从小时候到养父母去世,就没听季措、柳惠提起过一句玄学相关的话题,他童年纯粹是作为一个普通小孩长大的。


    除此以外,季窈搜索小时候的记忆,“我家里不像是还供着家仙啊?”


    没有供台、没有敬香、没有祭品,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啊。


    “可能是因为家仙在你去到那个家之前就死了。”


    季窈睁大眼睛。


    谢迢缓缓道:“你的养父母在圈里最后一次出现是接了一个委托。”


    委托要求杀死一只作乱的狐妖,季措和柳惠在这次委托中受了重伤,回村修养好后,再有人请他们出山,他们也没有出来过了。


    后续圈子里的人就逐渐知道,季措和柳惠的保家仙死了,在那次委托中为救他们牺牲。


    季窈呆呆的,在脑海里消化了半天。


    这么一看,季措、柳惠也不像是背景板配角,他们身上会有什么隐藏剧情吗?


    是作者没说出口过的设定?


    还是世界意识自动补全的逻辑?


    第58章 玄学文片场


    谢迢所说的二十年前的故事里有一条线索。


    那只狐妖并没有死。


    季措、柳惠拼着失去保家仙的代价也只是将它重伤, 狐妖逃走后销声匿迹,后续十几年间又有三四次出来作乱,但都没有被抓住。


    “我会留意狐妖的出没, 拜托朋友打探它的踪迹。”


    谢迢让季窈放心, 迟早会找到线索的。


    季窈当下点头, 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


    但他没想到谢迢说的迟早竟然会应的这么快。


    半个月后, 昆山脚下传出有妖鬼作祟的流言, 据说当地接连有五名青壮年男子于梦中逝世, 脸上都挂着奇异的笑容。


    因为是梦中去世,不属于刑事案件的范畴,家属都没有报警, 只是悲痛的将死者埋葬。


    还是去吃席的人传言这五个人生前就神神叨叨的,没想到死一块去了, 被当地的天师发现不对劲。


    谢迢在电话中将这五件命案的细节说给季窈, “我朋友去死者家中看过,妖鬼好梦中杀人, 初步判断这个妖鬼的能力是幻境。”


    “除此之外, ”谢迢顿了下, 缓缓道,“他发现这五位死者家中都供奉白狐狸像。”


    季窈原本靠在沙发上接听,听到这句,他坐直身体,心里明白知道谢迢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了。


    白狐狸罕见,当年季措和柳惠接下的委托要杀的狐妖就是白狐狸,而且那只狐妖也擅长致幻。


    “他知道你在打听二十年前狐妖委托的事, ”电话里谢迢还在继续说,“还知道你有阴阳眼, 阴阳眼专克幻境,所以想请你接下这个委托。”


    电话里一时沉默。


    等了一会儿,谢迢疑惑问:“季窈?”


    季窈“嗯”了声,谢迢便问:“你要接这个委托吗?”


    “啊。”季窈发出一声短促的感叹,没什么含义,只是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现在心里一团乱麻,无法立刻回答谢迢。


    自从言槐在玄学聚会上把他有阴阳眼的事捅出去,季窈在玄学圈就声名在外。


    许多天师都想邀请季窈一起接委托,或者请他解决一些棘手的情况。


    但季窈都拒了。


    除了剧情推动不得不去的,季窈都不关注委托,也不锻炼提高自己的能力。


    他知道,对于自己来说去下副本非常的危险。


    不是副本本身的危险,而且他会触发剧情的体质。


    作者设定的将他的阴阳眼转给言槐,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他进入每一个副本时都有落下来的危险。


    谢迢听得季窈一直没出声,判断他不想接,便主动道:“你不接也没事,我会去解决这个事。”


    他和朋友不一样,朋友只想到阴阳眼专克幻境,季窈是最适合接这个委托的人。


    谢迢却知道季窈除了阴阳眼外,没有其他自保的能力,他接委托非常的危险。


    普通妖鬼杀一个人就会被定为凶,必须要被消灭,杀三个人会被定为厉,性质相当的恶劣,所有得知的天师都有义务去铲除这类妖鬼。


    而这个狐妖短短一段时间内连杀了五人。


    谢迢私心里是不想让季窈去的,即使他有阴阳眼。


    他本来打算自己直接过去解决,但最后他选择告诉季窈——因为这件事和季窈的养父母有关,他有知情权,应该要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如果季窈选择去,那他会陪他一起去。


    如果季窈选择不去,那他就自己接下委托。


    但让谢迢意外的,自己这么说了,季窈也没顺水推舟的说不去,只是对他道:“你让我再想想,我明天早上回复你。”


    谢迢“嗯”了一声,看着断掉通讯的页面,屏幕上倒影出自己担心的神情。


    涉及到过去的事,让他陷入了这样的为难吗?


    但季窈其实不是为难,之所以要第二天早上再回复谢迢,是因为他要先睡一觉,去梦里看看。


    作者这个女人,每天都在他的梦里赶稿。


    而且她还喜欢边赶稿边碎碎念。


    最开始季窈被作者折磨的晚上都睡不好,但后来习惯了,还能把她当个乐子听。


    而且听作者的碎碎念对季窈了解后续的剧情很有帮助,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预知未来的金手指了。


    不过最近三篇文都进入新的阶段,作者碎碎念的都是主角的事业线发展,季窈作为一个配角,出现的频率并不高。


    比如这一段时间季窈就没怎么听作者提起过自己。


    但今天听谢迢提起白狐狸妖鬼的委托时,季窈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巧?


    他才拜托谢迢帮忙打听,自己都没抱希望,这没过一个月就打听到了?


    别是作者的潜意识延伸,要趁他进这个副本把他的阴阳眼拿走吧?


    季窈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于是这就来听作者的墙角了。


    只要作者有一丁点这个想法,她这个大漏勺,一定忍不住。


    季窈于是在梦里集中精神专注的听。


    他听啊听,从作者写娱乐圈文念叨白月生的事业线下一阶段应该要达到什么程度,听到写季畅在地产圈搞楼盘开发不停的查资料,最后终于听她写到言槐。


    “主角已经通过前面三个委托有不小的名气了,接下来应该搞个大的。”


    “而对于此,我已经有了个绝妙的想法。”


    “南昌府白太子——无论是逼格还是设计都是顶尖啊,最适合衬托我的主角了,嘿嘿嘿。”


    “前期一定要写出副本的难度,然后……”


    季窈面无表情听了一夜言槐的龙傲天成长史。


    清晨,季窈睁开眼睛。


    昨晚作者也没提起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阴阳眼暂时还是会好好的待在他的眼眶里?


    季窈望着窗外的光线,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电话拨给谢迢,很快就被接通。


    季窈听着电话里传过来的谢迢的呼吸声,平静的说:“谢迢,你告诉你朋友,这个委托我接了。”


    谢迢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季窈刚说完他就立即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季窈的眼睛立即弯成了两只月牙。


    谢迢的话一出来,季窈就知道他是早就这么打算了。


    这么关心他啊。


    不过,季窈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


    “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人了。”


    对面谢迢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


    “谁?”


    声音很平淡,仿佛只是按部就班询问季窈和谁一起去,但就是太平静了,让季窈一耳朵就听出谢迢潜藏在冷静话语下的情绪。


    季窈抓着手机笑,本来在床上躺着,改为趴起来,明知故问道:“谁?我除了你还认识哪个厉害的,你猜不到啊?”


    谢迢抿了抿唇,沉默是他的回答。


    季窈觉得这样的谢迢无比好玩,在心里翻滚的笑了好几圈,终于不逗他了,正色道:“不叫你陪我一起去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算去——你放心,我都想好了,心里有数。”


    “而且,”季窈放低了声音,略微心虚道,“我还要靠你帮我把他约出来。”


    谢迢:“。”


    当天下午,玄云观后院的客房。


    “什么,你有阴阳眼你不去你让我去?”


    言槐的声音在古朴的禅房中高亢的响起,惊动了窗外的鸟雀。


    “这怎么了,”季窈以“你少见多怪”的眼神睨向言槐,“我去不了,外包还不行吗?”


    “外包?”言槐大声嚷嚷,“凭我们的情谊你竟然想转一手赚中介钱!”


    季窈不赞同的看向他,“你想什么呢,不是我赚你的钱,是你赚我的钱。”


    言槐不相信的看向他,还有这种好事?


    季窈伸出一根手指,“你帮我解决这个委托,我给你这个数。”


    言槐瞅一眼,“十万?”


    言槐看不上眼的道:“这只妖鬼可是连杀五人,属于‘厉’的级别了,你给十万打发鬼呢?怎么说也得五十——”


    “一百万,”季窈微笑,修正言槐对他出手数额的误会,“我说的是一百万。”


    “一百万?”


    言槐懒散的坐姿收起来,坐正了身体看着季窈的那根手指。


    言槐咽了口唾沫,“虽然说这次妖鬼确实难对付,但你完成这个委托都没多少钱,又一百万转手给我,图什么呢?”


    图你是主角,别人都不行。


    季窈伸出第二根手指,“两百万。”


    言槐目瞪口呆,“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这样你都不接?”季窈疑惑的看向言槐,试探的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那三百万?”


    言槐:“!”


    言槐:“如果我继续不松口,老板你是不是还能给我涨价到四百万!”


    季窈眨了眨眼,知道言槐已经被他拿捏了。


    唉,小伙子未知人间险恶啊。


    季窈弯下了半根手指,悠然开口:“二百五十万。”


    言槐:“……”


    我就多余问。


    言槐不回答,季窈挑了挑眉,把第三根手指完全弯下去,张嘴就要跟出‘二百万’的口型。


    言槐立马抢话道:“成交!”


    他伸出手握住季窈要落不落的三根手指,高声道:“二百五十万,成交!”


    季窈微微笑,一切尽在掌握。


    谁说他得到信息就只能靠自己去找了。


    既然他在玄学文里就是给主角做阴阳眼容器的命,抓鬼手段一般般,不知道哪个副本中就中招了,那他就不在玄学文里陪玩了。


    在另一本豪门文里,他可是真少爷,真少爷的钞能力难道不能直接雇佣言槐去替他抓鬼吗?


    就算这个副本没危险又怎么样,没失去阴阳眼的危险也有受伤的危险,他也不要去。


    不止这个不去,以后他遇到的每个副本都要外包给主角。


    反正比起玄学文的主角,他有的是钱!


    第59章 娱乐圈片场


    言槐接下季窈的委托后, 当天就动身去了昆山。


    除了这个委托危急以外,还有这二百五十万他实在拿的心慌,需要做出点成就来向季窈证明、同时也是向自己证明, 季窈这二百五十万花的很值!


    第二天言槐抵达昆山, 与当地的天师联系上, 对方诧异来的不是季窈竟然是他。


    言槐前一天和对方是同样的心理——术业有专攻, 狐妖幻境就要阴阳眼来破嘛。


    但此刻, 言槐坚决捍卫自己挣钱的合理性, “区区妖鬼而已,就算没有针对它的有效手段,我也能灭掉。”


    当地天师肃然起敬, 不愧是这两年在圈内风头无两的新秀。


    言槐的龙傲天名声在这次委托结束后,预计要再上一个台阶。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 季窈收到消息时, 言槐才和狐妖对上,进入了后者的幻境, 乐观估计一周左右的时间能破境出来。


    季窈倒不太担心, 玄学文主角嘛, 不论多困难的副本,都能逢凶化吉。


    趁着这一段空白时间,季窈回了乐官山的拍摄基地一趟。


    《长门恨》的主要演员已经陆续杀青,白月生作为男二只剩下最后一场戏。


    等他的戏结束后,电影的拍摄就全部结束,只等剪辑好,就在预定的春节档期上映。


    因此导演决定在明天举行整个剧组的庆功宴, 之前杀青的主要演员们也都收到了邀请。


    季窈下飞机的时候,是白月生的助理晓箩来接机。


    “白老师在拍戏, 抽不出时间,特意让我来接您。”


    晓箩是个热情的小姑娘,刚大学毕业,进入公司后就被分配给白月生当助理。


    白月生现在算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长门恨》有导演的名气打底,上映后就算反响一般,也能让饰演男二的白月生在大众面前留下基本印象,更别说票房要是大爆,白月生会获得怎样的飞升。


    公司自然不会亏待这种有前途的演员。


    晓箩把季窈的行李箱接过来自己拉着,边走边回答季窈询问的问题。


    季窈问的都是白月生在剧组的一些情况,诸如压力大不大、睡眠怎么样、吃的多不多此类。


    晓箩掩嘴笑,“季老师,你和白老师关系真好啊。”


    很少见朋友之间能关心到这么细致的地方呢。


    季窈一愣,他问这些纯粹是走剧情走习惯了,出口成章。


    晓箩这么一说,他才被点醒,他已经不用再伪装暗恋自己好兄弟的人设了。


    毕竟在娱乐圈文里,他在主角逆袭路上的作用也就是在前期送资源送人脉了,现在白月生已经开始顺风顺水,不再需要他的助力了。


    他现在应该做的,反而是从白月生的社交圈中抽身,逐渐淡化自己在他身边的存在感。


    季窈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熬了那么久,眼看就要一下子卸掉两个片场的工作量。


    晓箩把季窈送到预定的酒店房间,白月生的套房就在隔壁。


    “白老师说他拍完这场戏就来找你,”晓箩拿着手机问,“季老师你待会还出去吗?”


    季窈便道:“不出去了,我就在房间里等他。”


    晓箩轻松应道:“好的。”


    季窈决定待会见面就和白月生好好的聊一聊,鉴于他之前是暗恋,没有告白——虽然他觉得白月生只要不是块榆木疙瘩,就能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好不一般。


    但毕竟那层窗户纸没有捅开嘛,不能直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暗恋你了,不会再弯恋直给你带来困扰了。


    他只能隐晦的向对方透露,自己已经想开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决定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没想到他和白月生见面后,真的说起这件事时,白月生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是觉得我变了,所以才想着和我疏远吗?”


    白月生的一双眼瞳幽幽的望向季窈。


    季窈:“啊?”


    你在说啥?


    白月生以一种颇为认真的语气道:“季窈,我一直没忘记在我低谷时都是你向我伸出援手,这一点任我以后走红或是继续落魄都不会变。”


    季窈对上白月生凝视的目光,他叹口气,刨开作者对他和白月生关系的扭曲,他和白月生真的是一路走来的情谊。


    季窈嗓音温和道:“我知道,我之前帮助你就是想帮你,没想着让你回报我,你不用多想。”


    白月生没有接这茬,转而开口道:“我接到《我们恋爱吧!》的邀请了,他们请我去当第二季的常驻嘉宾。”


    季窈点点头,这个事情他知道,这个恋综还是他在背后投资,为白月生拿的内推名额,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听白月生道:“制作组说我可以选择一个人和我一起作为荧幕情侣参加,我向他们说了你。”


    季窈:“哈?”


    白月生难得露出一点轻松语气,“你不用太意外,以前都是你帮助我,现在我有能力了,自然也会回过头帮你。”


    季窈愣愣的看着白月生,我谢谢你啊。


    我好不容易想到的把你塞进恋综避免被和你炒CP,你又把我和你拉扯上关系!


    但季窈还不能直接对白月生破口大骂,因为他知道对方这么做全然是出于好意。


    季窈伸手抹了把脸,正色问白月生,“嘉宾名单已经确定了?”


    白月生盯着季窈的脸,突然问:“你不想去?”


    季窈面无表情,“我不想去。”


    白月生紧追着问:“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去呢?”


    季窈眨了眨眼,心内:这个问题和刚才有什么区别吗?


    外表上:“我不想去。”复读机。


    白月生轻“呵”了一声,笑声里有一点讽意。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是我一厢情愿了。”


    上一次梁姐让季窈和他炒CP,季窈拒绝了。


    他问起原因,季窈说是因为他一直不想让他这么做。


    所以他刚才问了第二遍,他想让他去参加这个综艺。


    他以为季窈一直介怀他曾经对待他的态度。


    一直以来,面对季窈时,他自知自己都怀着一种难以向外言说的、混杂着嫉妒与不甘的情绪。


    在同一部剧中出道,他戏里戏外都是对方大哥的形象,但他没有季窈混的好,甚至于他总需要接受对方的帮助。


    这种心态让他无法直面季窈的情感,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度走向僵化。


    终于他现在慢慢要起来了,拉下了周林,成为了《长门恨》的男二,比季窈的番外还要高。时下最火的恋综也给他递来了橄榄枝。


    他以为自己和季窈的关系终于能回到最初,他们重新站在平等的位置上,甚而自己比对方更高,可以像对方曾经居高临下给他提供帮助一样,反过来去帮对方。


    但白月生现在发现被这种成就落差困住的只有自己,季窈从头到尾都不在意。


    季窈望着白月生走出去。


    他觉得对方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但想到一旦叫住对方说不定会被问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恋综,这让自己怎么回答?


    干脆装没看见,让这件事不了了之,毕竟他以后都不打算伪装暗恋对方了,还是让白月生自己调节情绪为好。


    ——避嫌。


    季窈趴到沙发上,给谢迢打电话。


    虽然和白月生一起上恋综这件事没发生,但季窈莫名的觉得亏欠了谢迢。


    我自己逗逗他可以,但不能让别的什么人逗他啊——那不叫逗,那叫辜负。


    于是在白月生离开后,季窈立刻去安抚谢迢。


    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谢迢不需要安抚。


    电话接通,季窈先看了一眼挂钟的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还没睡?”季窈问。


    谢迢:“。”


    谢迢:“如果我已经睡了,你给我打电话?”


    “诶?没想那么多。”


    季窈笑,电话那边谢迢无奈的叹了一声。


    季窈翻了个身,换个躺着的姿势,没话找话问谢迢,“在做什么?”


    “画符。”谢迢答。


    季窈追着问:“什么符?”


    “一种新设计的符,用来镇定心境、震慑妖鬼。”


    “听起来像是针对妖鬼幻境的?”


    “是。”


    ……


    季窈顺着谢迢的回答散漫地往下去聊,没有想起他最开始打电话的目的,或者那只是个说给自己的借口。


    听着话筒里谢迢安静的回复,季窈逐渐有了困意,没注意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忘记了通话挂没挂断。


    第二天,季窈在天光大亮中睁开眼睛,脸颊下面压着手机,压了一夜,压出了红痕。


    昨晚竟然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季窈眯着眼想看谢迢有没有说什么,就看到消息上一片小红点。


    陈丹青在昨晚的半夜三更给他发了十二条消息轰炸,核心意思就一个:子不语论坛建成了!


    季窈的精神顿时振奋。


    他立马穿衣下床洗漱,想要直接飞回公司,好歹最后理智回归,想到自己在这里还有一场庆功晚宴要参加。


    不过人虽然过不去,但论坛作为网络工具,可以过来啊。


    季窈立刻让陈丹青给自己发一个链接,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点进去,进入网址。


    下一秒,一个淡雅的水墨丹青风的界面在屏幕上刷新了出来,封面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子不语’。


    还挺有陈丹青的个人风格的。


    季窈先在心里为自家员工的优秀审美点赞。


    而后他仔细去看子不语论坛的UI界面。


    他当初要求论坛一共要有三个板块,内区、外区,以及商品区。


    现在页面中显示的有两个,一个叫“举头三尺”,一个叫“猛鬼推磨”。


    “唔。”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会起名,你不要命啦。


    “猛鬼推磨”作为商品区,商品还没上架,现在里面自然还什么都没有。


    季窈退出来,重新点进“举头三尺”。


    这个应该是外区水区,进入后,里面是一些技术测试的帖子,没有实际意义。


    季窈手指抹上键盘,准备动手发布第一条帖子。


    因为想要看看如何通过外区进去内区,季窈仔细斟酌发贴的内容。


    发个什么才能通过王老头的审核被送进内区呢?


    第60章 娱乐圈片场


    季窈坐在酒店宽大的落地窗前, 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子不语论坛的页面。


    他现在想进入内层论坛看看,但要被审核推送到内层,发贴者身上必须沾染了鬼气。


    季窈向外望了一眼, 现在青天白日的, 也没有一只鬼。


    不知道曾经遇过的鬼算不算?


    手指点了点桌面, 季窈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抹开键盘, 发贴:


    【上次去观里大师说我冲撞了桃花煞, 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到现在都还没谈上恋爱?举头三尺,神明在上,想谈恋爱了, 我的姻缘什么时候来?】


    普通人抽签算命无外乎算财运、事业、姻缘,财运他有了, 事业正在搞, 姻缘尽在把握,但也想不到算别的了, 而且他还就是想算算姻缘。


    季窈美滋滋的点击发送, 期待的看着页面的反应。


    然而反应是没有反应。


    【举头三尺】版区里多了一条沉底帖子, 神秘的内区论坛并没有刷新出来。


    季窈:“……”


    过去遇到的鬼果然不算数。


    算了,季窈合上笔记本电脑,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等论坛正式上线再看使用效果吧,基数大了数据才准确。


    *


    子不语公司里。


    王老头正抱着茶缸喝养生茶呢,配给他的工作机突然一震,划拉开一看, 是系统自动推送到它手机终端的待审核的帖子。


    王老头纳闷,论坛不是才建好还没上线吗, 这工作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王老头瞪眼盯着待审核的帖子,转身拿着手机去找小陈。


    “小陈,你写的程序是不是又出问题了,怎么现在就有人在发帖子了?”


    “出问题?我写的程序怎么可能出问题,”陈丹青继续专注地敲代码,头也没抬道,“那帖子是老板发的吧,我刚把论坛入口发给他了。”


    王老头于是低头又看了一眼帖子内容,再抬头和陈丹青核对,“你说是小季发的?”


    “季老板发的,怎么了吗?”


    陈丹青听王老头的语气,以为真有什么问题——程序员嘴上说自己写的程序不会出错,心里不一定也这么坚信自己。


    他自己切进了论坛页面查看,看到上面飘的第一条帖子,前面的都忽略了,眼睛自动抓住最后最关键的两句:想谈恋爱了,我的姻缘什么时候来?


    “喔~”


    他懂王老头为什么要重复问一遍发贴人是不是季窈了。


    陈丹青也想知道,作为管理员,他直接黑箱操作,查看了发帖人IP。


    “哇哦。”真的是老板。


    陈丹青的眼睛立刻八卦的眯起——人在吃瓜时的热情总是共通的,专业员工也不能免俗。


    他转动滑轮椅到王老头身边,“王伯,你不是会算命吗,快给咱老板算算!”


    他这可不算刺探老板的隐私,是老板自己问的。


    王老头居高临下的瞥了坐着的陈丹青一眼,小伙子还是嫩啊,吃过的饭还没我吃过的盐多。


    “不用算了,你听我的,现在先创建一个天师账号,把账号的内区论坛权限打开。”


    陈丹青从善如流,三下五除二的弄好了,“然后呢?”


    “然后把账号和账号密码发给谢迢。”


    陈丹青“噢”一声,从联系人里找到谢迢,边操作边问:“发给他了,然后做什么呢?”


    王老头老神在在地道:“然后什么都不做,等着就行。”


    陈丹青:“嗯?”


    王老头看他一窍不通,忍不住解了题面:“他就是你季老板的姻缘啊。”


    “竟然是他!”陈丹青吃到完整的瓜心满意足。


    他佩服地看向王老头,“王伯,你的卦术是不是又进阶了,现在不用起卦就能算出来了!”


    王老头:“?”


    孺子不可教也!


    王老头嫌弃的离开陈丹青办公室,年轻人年纪轻轻的,比他这个老年人还迟钝。


    工作工傻了,又是猝死又是愚。


    *


    剧组的庆功酒宴选在乐官山脚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直接大方地在这里包了场。


    普通工作人员在大厅里会餐,自助选择喜欢吃的食物,导演、制片人、与几位主演则是在一个大的包厢里。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都在向导演和制片人敬酒。


    季窈不爱这样的场合,又不能太独,就找身边人说话。


    作为男二男三,他和白月生的座位挨着。


    他凑近白月生聊了几句,后者回应寥寥——因为昨晚的事情,白月生现在对他的态度有点冷淡。


    季窈摸摸鼻子,不再自找没趣,坐直了身体。


    白月生要这个样子他也没有办法,反正恋综他是不会去的。


    又坐了会儿,季窈实在无聊,借口去卫生间躲了出去透透气。


    但季窈其实是去了户外。


    酒店侧面是一片草毯与灌木的造景,到了秋天的尾巴,秋蚊子仍旧很毒,因此这里没什么人。


    季窈不怕蚊子,他自从觉醒了阴阳眼之后,可能是体质随之变阴了,反正再没有蚊子叮他了。


    如此,季窈可以一个人舒适又自在地享受晚间清凉的夜风。


    吹了一阵,季窈估摸着自己出来了有十分钟,该回去了。


    正要转身,看见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向酒店这边飘来,头上戴着高帽,手上拿着一条勾魂锁链。


    白无常?


    季窈本来要走的步子停下不动了,他的阴阳眼除看见鬼怪外,还经常看见鬼神,此时颇为镇定,只是好奇白无常是要往哪个地方去。


    毕竟白无常出现,要么勾魂,要么等一下再勾魂。


    然后他就看到白无常端端正正地朝着自己飘来,而后停在他面前不动了。


    季窈:“……”


    季窈向左转转头,向右转转头,又向后转转头,空无一人。


    “你、找我?”季窈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


    “你说呢?这里还有其他人吗?”白无常咬着嘴里的舌头道。


    “你这么说我放心了,”季窈松了口气道,“我还是人啊,吓死我了,以为我怎么就死了呢。”


    “你离死也不远了,”白无常冷笑,“怎么,还不跟着洒家走吗?”


    季窈:“?”


    季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是不是喝醉了,现在在做梦?


    他哪里有一点点将死的征兆!


    他在豪门文里还担任着和假少爷缠缠绵绵的真少爷一角、这么重要的职位呢!


    白无常见季窈左拖右延、一点不将它放在眼里,冷笑了一声,勾魂锁一抛,就要往季窈身上套。


    季窈哪敢让它套中了?立时一躲,同时大呼道:


    “你等等!就算是白无常勾魂也要走程序吧?你的生死簿呢?拿出来让我看,没有看到我名字,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就算看到了,能不走还是不走呢。


    白无常哪搭他这一话茬,见这人还会躲,伸出僵白的手上前就要抓住季窈,硬把勾魂锁往他身上套。


    季窈自是不从,硬着头皮反抗白无常的抓捕,推搡间,他手上一用劲,把白无常的酱红色长舌从它的嘴里面扯了出来。


    季窈:“……”


    白无常:“……”


    白无常恼羞成怒,一把从季窈的手中把舌头抢回,“你有没有礼貌?!有没有礼貌?!”


    都这个时候了,季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竟然敢假冒伪劣鬼神!”季窈怒极反笑。


    他也是当局者迷了,真的白无常要勾魂,他哪有扯皮的机会,更别说把白无常的舌头给扯出来!


    那分明就是一根道具舌头,拍戏片场用的那种!


    白无常闻言眉头都不皱一下,还在往回塞自己的装饰舌头,塞完,它插着腰理直气壮的道:“怎么是假冒了?怎么是假冒了?”


    “我从头到尾也没说我是白无常啊——是你自己要把我当成白无常的,人家不过普普通通一个白衣鬼罢了。”柔弱。


    季窈:“?”


    季窈:“你穿这个衣服不就是让人误会的吗?你没说又怎样,你是在擦边!”


    白衣鬼不服:“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死的时候正拍戏呢,就穿的是这一身服装,那我死的时候也不能换啊?”


    季窈一步不肯退:“我还喊破你是来勾我魂的呢?你否认了吗?”


    白衣鬼眼睛斜向上瞟,心虚。


    “我那不是顺水推舟——我死了一个鬼孤孤单单的,也没人一起说话,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你表现又那么好玩,我戏瘾来了又控制不住。”


    季窈:“……”


    同行遇到同行,我没看出来你是演的,真是败给你了!


    季窈不置一言,转身就走,憋屈。


    白衣鬼“诶”了一声,追上去,“你等等我啊,你不理了我吗,就让我一只鬼孤零零继续飘着?”


    季窈冷笑,“不然呢,你cosplay白无常不是很开心吗?”


    “那也得有观众看啊。”白衣鬼嘟囔。


    眼见季窈是真的对它所作所为气的很,连忙又飘上去,“对不起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就是有点戏瘾控制不住不然也不能演戏的时候猝死啊。”


    季窈听到它后半句话,终于停下脚步,在心里默念,看在同行的份上。


    季窈转头:“你现在是想怎样?”


    白衣鬼见季窈回心转意了,惊喜道:“我刚想了想,你能看见我,肯定是有点法力对吧?那能不能送我去投胎?”


    季窈还没说话,白衣鬼自己嘴快地接道:“啊,我忘了,你都没看出我是假装的白无常,肯定专业不对口呀。”


    季窈:“……”


    白衣鬼又道:“那也没关系,你肯定认识厉害的朋友,把我推给你朋友也行,只要最后投胎了就行。”


    白衣鬼郁闷的说:“不都说人死了后白无常来勾魂吗?怎么没白无常来勾我的魂?害我只能做孤魂野鬼。”


    季窈忍不住讥了一句,“可能人白无常来了,以为你是同事呢,就又走了。”


    白衣鬼:“……”


    可怜巴巴的看向季窈。


    季窈:“……”


    好吧,他就是太心软。


    “算了,不跟你计较,你跟我走吧,我真认识个厉害大师,可以送你投胎。”


    白衣鬼喜出望外,跟在季窈的身后,叽叽喳喳地一路跟回了酒店。


    人去地空,夜风吹过空荡寂静的草坪。


    片刻之后,一个隐藏的人影从修剪的圆胖的矮松树后绕出来。


    白月生本来是出来找季窈的,但他找出来时看到季窈在草坪上一个人手舞足蹈,状似癫狂,本能地就藏进了树后,没有现身。


    而后他就听到季窈在那边胡言乱语,好似在和人对话,但草地上除了他以外,明明没有任何人。


    白月生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想季窈胡说的话,他望向对方消失的方向,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过了很久,白月生还没回去,这时候,酒店旋转门里又跑出来一人,是剧组的摄影助理。


    他看到白月生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奇的问了一句,“白老师,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白月生回过神,语气自然地回答道:“里面太吵了,在这躲躲清静。”


    “噢,我说呢,”摄影助理笑笑,看白月生看他,主动说道,“我出来收摄影机,我师父见今晚的光线不错,让我拍一段空镜,拍到现在素材差不多够剪了。”


    白月生本来心不在焉,听到他后半句话,一下子抬起了眼睫。


    摄影助理被他这一个眼神看的心里一惊,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下,他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不过转眼,白月生眼里的那种情绪就不见了,摄影助理挠挠头,应当是天黑,各种树影映在对方眼里,让自己看错了吧。


    两人间一时无话,摄影助理正想走,白月生突然搭话问道:“你把摄影机架在哪了?”


    摄影助理给他指位置,白月生看了一眼,顺着镜头的方向望向它聚焦的景。


    那个角度,刚好能把草坪上的一切都摄进去。


    那季窈刚刚奇怪的言行举止也都被录进去了吗?


    摄影助理一定会看拍出来的东西,他看了也会觉得奇怪吧。


    如果他把拍到的视频流出去,一定对季窈不利吧?


    摄影助理越过了白月生,径直去收器材。


    等他返回路过白月生身边时,后者叫住了他。


    “我刚想起,我在那边和人说了些话,可能被拍到了,这涉及我的隐私,你能把底片交给我吗?”


    白月生的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是不容拒绝的姿态。


    摄影助理愣住了,白月生说的这么直白,摄影机拍下的内容一定涉及到了圈子里的龃龉。


    摄影助理想到娱乐圈里的那些恩怨情仇,可没哪点是他这个小助理能沾的。


    于是他二话不说的抽出摄影机中的储存卡,递给白月生。


    白月生接过,谢道:“你放心,我只是剪去有关我的那一部分,剩余的内容我会原封不动还回来的。”


    对方这样善解人意,摄影助理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他笑着给出打工人专属回应,“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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