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1:四年前
云居莲花寺里面生活的孩子们……
全部都是……
被检察厅宣判有罪的无辜之人的孩子。
那些年里,背奈云墟一直都在以寺庙住持的身份照顾着那些人的孩子。
背奈云墟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当时的梅泽一见并不知道,所以他才会去主动找上门来希望和这位前任检察官后来辞职成为老师,最后又当起了一家寺庙的住持的人聊一聊以前的事情。
一直在调查检察厅事情的梅泽一见,忽然和曾经跟检察厅有关的人牵扯上了。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检察厅的人知道了,也有可能是检察厅的人一直都没有放松对背奈云墟的警惕,所以他们找来了。
梅泽一见的声音轻缓而又匀速,就像是在讲述自己中午吃了什么一样,诉说着自己四年前的调查。
“炸彈是被背奈云墟自己引爆的。”
云居久理听到了他的声音,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震耳欲聋。
早在云居久理去参加高考集训营之前,背奈云墟就给自己找好了坟墓。他也知道检察厅的那些人为什么而来,无非就是十年前想要从哈伊娜·乔恩手里拿走但是没有得到的东西,或许检察厅的人认为会在云居久理的身上得到也说不定。
所以。
他在给云居久理成人礼物的木盒里,放了一盒火柴。
烧掉哈伊娜·伊莎存在的痕迹。
带着爸爸和背奈云墟留下来的钱离开京都。
这应该就是背奈云墟想要告诉云居久理的事吧。
他的夙愿大概是想要让云居久理逃到山南海北任何一个小地方,因为他和哈伊娜·乔恩给云居久理留下了哪怕是一生不工作也花不完的钱,不管如何,她的生活都不会很差。
但是……云居久理似乎并没有按照背奈云墟当时的想法这样做。
她做了什么呢……她……
她拎着自己的背包,里面还装着自己的准考证,只拿着一张轻飘飘的银行卡来到了——东京。
检察厅总部。
“你现在的这个表情,很像那个人。”梅泽一见在微弱的光线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居久理,看着那个四年前在瓢泼大雨里穿着黑色的雨披,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他并没有看到那个时候被遮雨帽挡住了所有五官的人长什么样子,但梅泽一见想那个时候那个人的表情应该就是此时此刻的云居久理这个样子吧。
有些空。
也有点……发沉。
“那是一个,把我从地狱里唤醒的人。”梅泽一见微微侧过身来,正对面地看着云居久理。
他的眼神好像在期待着——快点,记起来吧。
“雨夜、黑色的雨衣、手机、还有心鬼侑。”
曾经小山医生在对云居久理的完全性记忆丧失症的治疗方案里面就有一项,要经常性有身边人来为云居久理回顾曾经发生的事情,最好是人生当中记忆比较深刻的事件,来进行记忆的追溯和触发。
梅泽一见接连说着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音节都落在云居久理的耳中,串联起来的时候好像在为云居久理编制着曾经非常重要的蓝图。
*
瓢泼雨夜。
夜空浓郁得就像是永远都不会有光芒照射进来一样的黑暗。
街头的小混混找到了乐子,并且狠揍了对方一顿。
前段时间这个人就曾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找事儿导致眼睛挨了一棍子,因为没有钱所以也没有去医院检查只是自己随便买了点消毒药品当作皮外伤处理。
而现在又让伤口再次破裂开来,鲜血被暴雨冲洗干净之后又流淌出来。
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疼痛毫无知觉。
好像……就这样死掉。
“想死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传来。
他看到有一个人站在狭窄胡同的墙壁上,雨水从宽大的黑色雨披上滑落,淅淅沥沥地溅在地面上的时候,震耳欲聋。
那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稚嫩,也有点低。
站在墙上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和夜幕融为一体,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你是谁。”梅泽一见的声音简直细弱蚊鸣,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那个年轻女人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想死吗?梅泽警官?”
他笑了。
他早就不是什么狗屁警察了。
他——讨厌警察。
“死之前,不想要让那些让你变成这样的人也付出代价吗?”那个年轻女人又问。
梅泽一见横躺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睁开眼睛的时候无数雨水往他的眼眶里灌,他根本看不清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很年轻、个头很小、可是站得那么高……
她扔下来一张卡片。
然后就从墙的另一边跳了下去消失不见了。
那张卡片是一张梅花A,背面写着一串手机号。
*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握着那张卡牌,就像是握住了自己未来的全部人生。”梅泽一见定定地看着云居久理,一字一句。“号码是心鬼侑的,她告诉我之后要做什么,但所有的计划都不是心鬼侑设计,她作为’小鬼‘也只是全程听命于另一个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oni。”
oni。
*
云居久理的心脏被刺了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梅泽一见要跟自己讲这件事,难道他认为自己就是……oni?
可是、可是……
“不,不是我!”云居久理几乎是下意识地进行反驳。
oni,是四花色召集人。
这个人有着非常强悍的信息储备,知道这些人对检察厅都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也明白这四个人的性格特点并对其进行了经济上的帮助和计划的铺垫。
这个计划铺垫了四年。
在这四年里面。
那个人让这他们四个在各自不同的领域经营,甚至还都发展得很不错。
小山医生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知名医院,中条青方成为了东京地方大佬,梅泽一见是地下拳场的老板掌握着很多黑色情报,红谷升在女人堆里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连电视台台长夫人等一系列社会高层人士都对他青睐有加。
这些松田阵平一直想要调查清楚的人……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居久理的大脑在运转的时候头疼剧烈。
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已经放弃了再站起来的男人,犹如蝼蚁般随时随地会死亡的前刑警。
她的内心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
这是她需要的伙伴。
“怎么了?你之前不是对我们四个人很感兴趣吗?”梅泽一见笑了笑,“现在我说给你听,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抗拒?不过你的这位男朋友一遇到你的事情真的傻得有点单纯,我说我会帮上忙,他就真的急急忙忙把我带过来了。”
云居久理胸口发疼,反驳:“住口!我的男朋友松田阵平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只是太担心我才……”
“如果他真的足够聪明,为什么还会被你骗到?”梅泽一见笑了。
她透过梅泽一见,看到了一面镜子。
这个镜子上面贴着一个人的照片,是松田阵平。
在照片的背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Target。
梅泽一见缓缓道:“四年前,心鬼侑的手臂是怎么烧伤的,你不记得了吗?”
*
“你干什么?”松田阵平在下去之前,发现吊着自己身体的绳子被人拉住了。
他回过头看的时候,看到景光站在边缘正看着自己,有些慌张:“你疯了吗?你怎么能……你不怕这里的人看到?不怕你的那个什么所谓组织的人看到吗?”
身为卧底公安,*怎么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警察队伍里面呢?
松田阵平并不知道,在半个小时之前,景光和安室透商量了一个如何应对组织要求他们两个人带回普拉米亚的对策。
“我会选择放弃这个任务,然后由他告知组织,是我背叛了组织强行让公安带走普拉米亚。”
景光的这句话让松田阵平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松田阵平这副表情,景光大方地笑笑:“怎么了?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还算不错吧。”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唔,一个人暴露总比两个人都暴露要好吧?那个地方的性格我太了解了,普拉米亚是公安非常重要的证人,绝对不能交给组织。我倒也没有损失什么,就是这两年的辛苦打水漂了而已。但也没有完全打水漂,至少zero还能继续……嘛嘛,先不说这些了,刚才普拉米亚在被公安带走之后,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等我找到她再说,别啰嗦了,快放我下去!”松田阵平骂了一句。
景光没有松手:“我要说的就是她的事情。”
松田阵平抬起了头,看着景光逆着光对自己说。
“你知道为什么害死了萩原的’传真炸弾犯‘消失了四年,才重新作案吗?就是因为普拉米亚说,四年前有两个女孩差点抓到了他。”
松田阵平的瞳孔微微扩张,难以置信。
景光想起在四年前,在那两个女孩并肩离开的时候,她们的简短对话。
——“插手吗?”
——“嗯。”
*
“我,克里斯蒂娜除了自己作案之外还会将自己研发的炸弾挂在暗网上进行售卖,你们日本一直在找的’传真炸弾犯‘大概率就是我的某位常客,因为他所采用的炸弾型号和我老师哈伊娜·乔恩所设计的一款很相似,而哈伊娜·乔恩的设计图大部分都在美军那边,除了我偷走的一部分之外绝无可能再有别人拥有。
四年前他原本在我这里定制了一批SY33型号的炸弾,定金都交了但告诉我要退掉,说是自己被两个年轻女孩找上了麻烦,并且让她们看到了自己的脸这段时间要安分一些不打算再做了。
又过了两天,他问我卖给他的炸弾是不是有问题了。我很奇怪,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那两个女孩质问他和一个听起来像美国人名字的家伙有什么关系。”
普拉米亚坐在公安的审问室内,低着头连说话的语气都有气无力。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除了知无不言,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而坐在自己对面的,就是她之前最讨厌的某个日本警察,安室透。
“还有呢?”他歪着头,睥睨普拉米亚的时候,挂在他耳边的蓝牙耳机把他们所有的通话记录都传达给了另一个人。
松田阵平的耳朵里也戴着一枚同样的接收耳机,闪烁着某种犹如星辰般明灭的蓝光。
普拉米亚深吸一口气,说道:“他说幸亏自己早有准备,用炸弾帮助自己逃脱而那两个年轻的女孩……”
“怎么样?”安室透挑眉。
“有一个被烧伤了手臂。”
松田阵平握着升降绳的指骨微微用力。
第152章 152:电击
“传真炸弾犯”使用的是哈伊娜·乔恩设计出来的。
身为他的女儿,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在曾经的云居莲花寺内。
和云居久理关系最好的就是心鬼侑。
她到了东京之后只有可能会去找心鬼侑。
“叔叔死了。”她见到心鬼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一个让心鬼侑浑身发颤的噩耗。
背奈云墟对寺庙里的所有孩子都很好,在监护人入狱后起到了照顾他们教育他们的身份。
对于心鬼侑来说,云居久理和背奈云墟的意义都非同寻常。
她会跟着云居久理一起称呼背奈云墟为“叔叔”,也会在晚上的时候黏着和云居久理一起听背奈云墟讲自己以前做律师的时候遇到的一些案子。
她的父亲也刚去世不久。
留下了一堆债务给她。
心鬼侑知道这是检察厅的算计。
爸爸身为黑社会的那些年虽然也赚了不少钱。
但是心鬼侑知道爸爸的这个黑社会到底一直都在为谁服务。
就像是四年后的普拉米亚一样,被一些人当成了棋子和工具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在不需要了的时候再一脚踹开然后卷走那批钱后把所有的苗头都转移到孤女的身上。
背负着上千万债务的可怜女孩,肯定会找一栋楼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检察厅的那些人八成就是这样想的。
而心鬼侑在那段被追债的日子里,也确实动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在她跳楼之前,她的姐姐来了。
“杀了他们,绝对,要杀了他们。检察厅的那些狗杂种,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姐姐,我们报复他们吧。”
“凭什么,凭什么在哭泣的只有我们?”
心鬼侑在大哭一场后,从支离破碎的眼泪中同样看到了满目仇恨的云居久理。
*
“那笔钱是你帮小鬼还上的,也是你带着小鬼前往’传真炸弾犯‘所作案的每一次现场。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四年前的你就展现出了非常强悍的推理能力和逻辑推理,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了’传真炸弾犯‘的位置,可能是因为你对你父亲的设计太过了解,所以顺着那些线索找到了正准备再一次作案的’传真炸弾犯‘。
但他毕竟也是多次在东京犯案的连环性罪犯,而且还因为自己的同伴在逃亡的过程当中出了车祸死亡,所以异常小心。原本你和心鬼侑通知了当地的派出所警察,可是那些警察因为懒惰和酗酒出警晚了半个小时,你们两个人选择亲自出面询问他为什么会有哈伊娜·乔恩的炸弾型号,而他也提前引爆了逃离路上的炸弾,炸弾炸伤了躲闪不及的心鬼侑。
你们差一点就抓到了’传真炸弾犯‘。”
云居久理得心脏狂跳,每一下都犹如重锤般击打在她的灵魂深处。
在梅泽一见的话语之中,她好像看到了……那震耳欲聋的轰炸和嗡鸣,以及倒在火焰里的心鬼侑。
“不、不……”云居久理的反驳有气无力。
她第一次开始抗拒自己的记忆。
可是那种曾经发生过的这些事情,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水流,拼了命地朝着她的脑袋里涌入。仿佛有一只手在拼命地摇晃着她的脑袋,然后告诉她。
想起来。
快点想起来!
因为他们两个人所在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窄,云居久理只能半蹲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可是梅泽一见的距离在逐渐靠近,好像要让她在这黑暗之中醒过来一样用语言拍打着她的灵魂。
这些信息简直撕垮了云居久理所有的坚持,硬生生地将她带到了松田阵平的对立面。
松田阵平一直在查的Poker组,一直想要知道这几个人走私的那些枪械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一直想要知道这伙人聚集在一起有什么样的目的,他们背后的老大究竟是谁。
可他如果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女朋友。
就是这伙人的头目。
他会怎么样?
云居久理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冷得发抖。
“久理——”
黑暗中,松田阵平的声音像是复燃的烛火。
那一点点温度,足够把云居久理从冰冷的黑暗中拖出来,却又是此时此刻云居久理最怕面对的人。
黑暗中,云居久理听到弹簧刀打开的声音。
她急急抓住梅泽一见的手,摸到了刀柄和锋利的刀刃。
“你想干什么?”云居久理怒道。“距离这么远,他不可能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的!”
梅泽一见低声:“普拉米亚被警察带走了,她既然知道你是谁对你一定做过调查。’方片‘在走私枪械的时候就和普拉米亚打过照面……”
云居久理不得不感慨。
梅泽一见不亏曾经干过警视厅刑警的高干精英,反侦查能力真是一绝。
她都没想到这件事,现在被梅泽一见提醒。
“那也不代表普拉米亚就知道你们的计划!而且就算你杀了他,外面都是警察你也跑不掉!他是来救我们的,我不想死在这里。反正先出去再说!”
云居久理把弹簧刀从梅泽一见手里抢走的时候,梅泽一见并没有挣扎什么,似乎对云居久理说的话十分顺从,但是云居久理在碰到他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裤腿很湿。
刚才空气中一直弥漫着的味道,云居久理一直以为是钢筋断裂的铁锈味,但是在靠近梅泽一见的时候突然发现好像不是的。
他的腿……
被一根钢筋压住了。
看情况应该很严重,可是他却一声不吭地在这里凿洞,让外面的氧气涌进来。
这些当警察的是不是都是铁人啊?
没有痛觉?
“你受伤了?”云居久理诧然地小声问。
梅泽一见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浮动,平静无比道:“想要爬出去,就得这样,我的腿被石块压住了。”
在云居久理昏迷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逃生的办法。
被压在地下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氧气,为了获得生存的氧气,他必须在寻找不会塌方位置的时候必须要忍受重石挤压大腿的疼痛。
“你等着急了吧,不要害怕,我已经……”
松田阵平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居久理伸手拽了一下梅泽一见的腿发现他的腿完全被废墟石块压住了,简直是纹丝不动。
“这样不行,这样的话你这条腿……”云居久理从梅泽一见的手里接过手电筒,照了一下石头缝隙希望能够给松田阵平一点的位置提供,让他快点想办法把自己和梅泽一见两个人救出去。
可是松田阵平没有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里面,云居久理听到了掰动石头的声音,以及扑扑掉落的灰尘顺着石块缝隙洒在云居久理身上的陈旧感。
在下来的时候松田阵平也让探测仪大概检查过这附近的构造。
因为桥塌了之后压着两个人,所以在调查附近还有没有别的炸弾上面费了一点时间。
所幸松田阵平知道这两个人大概率靠着炸过了的车皮当桥洞,所以找的话也很好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景光在他下来的时候会跟他说那种话,但是松田阵平知道,一直都知道云居久理有什么事情一直都在瞒着自己。
——“我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没有你们这些干卧底的那么命短,我会等她自己想起来的时候再让她自己告诉我。”
松田阵平在下来之前,对景光说道。
这么急脾气的家伙,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倒是让景光挺意外的。
他别的倒是不怎么担心,就是害怕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因为动了心而什么都不管不顾。
但看松田阵平这个样子,大概率是自己早有察觉了。
既然这样的话,景光递给了松田阵平一个东西:“那你小心一点。”
景光递给他的是工具箱,在这个时候刚好碰上了用场。
“你们……”松田阵平的声音忽然变了音色。“先别出来。”
云居久理的身体一僵,停住了正在拉扯梅泽一见的动作。
在云居久理和梅泽一见都看不到的地方,松田阵平在一处异常狭窄的甬道里看到了正在闪烁的蓝色光点。
这种频率和光芒,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炸弾。
居然还有炸弾。
没有被排除掉的,已经进入最后三分钟读秒的——炸弾。
00:02:59、00:02:58、00:02:57……
“怎么会这样……”松田阵平的声音,低弱的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云居久理的心脏提了起来:“是炸弾吗?”
松田阵平没有回答,回答云居久理的是梅泽一见。
“是,而且还是供电式改造过的TT39型号的反拆除型号炸弾,如果爆炸了的话我们三个都得死,因为这个炸弾的位置距离我们很近,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云居久理急了:“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梅泽一见伸手拍了拍他们头顶的石块,云居久理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距离她那么遥远的人。
从石缝里面渗出来的那一点点光,云居久理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抓不住了。
她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这种程度而已,阿仁可以解决……
他……可以得吧?
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苍白?
松田阵平的身型被石块堆积的地方挡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他的轮廓。
但是就在这种轮廓里面。
松田阵平和梅泽一见的双目对视上了。
他们的眼神在接触的时候,一个站在高处、一个站在地处。
被石块缝隙锁住了的人,看着外面自由的人是什么样的眼神?
松田阵平之前一直都挺能理解梅泽一见这个被警队开除了的人,为什么会对警视厅抱有那么深的愤恨和不满。
但是现在……松田阵平在他的眼睛里还看到了某种阴沉到极致的冷。
这种冷意就像是一种天敌之间互相挑衅的号角。
梅泽一见知道这个炸弾。
可以拆,但不能拆。
这是一种非常恶毒的供电式炸弾。
因为想要拆除这枚炸弹,就势必要碰触到炸弾的导流体。
而拆除者,在会拔出最后一根连接线的时候被炸弾的自保系统释放出来的电流贯彻全身。
置放这种炸弾的人实在是太恶毒了。
之前的所有炸弾其实都是为了这颗炸弾做铺垫而已,因为碎石压住了供电线,所以松田阵平根本没有时间在三分钟内搬走这里的石块。
高压电击会怎样呢?
被电击贯穿的人会瞬间休克死亡,然后皮肤整体呈现出焦状,变成一个炭化人。
他——松田阵平,会死的。
你会怎么选择呢?
在拆除炸弹牺牲自己……和转身离开之间选择什么?
松田阵平。
第153章 153:喜欢
“梅泽和她已经被压在那里十几分钟了,怎么办?”
远处废墟上的两个人并肩而站,中条青方回头看着旁边蓄势待发的小山医生,六神无主。
小山医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拍了拍口袋里的手机说:“警方已经向医院请求救援了,到时候我会以医生的身份过去查看他们的情况。你的人怎么说?”
“我的手下们都说附近没有人受伤,看样子是只有他们两个人遇难了。”中条青方回答道。“’红桃‘呢?”
“不知道,从刚才就联系不上人。”
“现在不是他到处泡妞的时候吧,快点给他打电话……”
两个人的身后蔓延过来一道影子,刚好夹在火烧眉毛的两个人之间。
“喂喂喂,谁说我到处泡妞了。本大爷我啊,可是去做正事儿了。”
二人同时回头,看到红谷升的手里拿着的一叠牛皮纸袋。
红谷升伸手聊了一下自己的额发,露出难得凌厉认真的神情。
“事情远比你们想象得还要糟糕一百倍。”
中条青方和小山黑智站直了。
*
梅泽一见知道这个炸弾的型号,就是因为红谷升提前跟他通了气儿。
作为“四花色”里面的智力担当,他绝对不是一时颐气跟着松田阵平来到这个地方救云居久理。
红谷升作为人脉最广的情报提供者,他的手里有很多渠道来提供信息,中条青方所持有的很多走私路线大部分都是靠红谷升牵线搭桥。
小山医生提前给云居久理准备了一个定位器,就是因为红谷升广阔的情报人员里面有一个是地检的亲友,在酒精和红谷升的某种甜言蜜语蛊惑下,红谷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那就是——检察厅要有大动作了。
——“日本的这些大人物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红谷升看着醉眼惺忪的女人,声音放软笑容甜美:“是什么?”
——“那就是……失去自己的权利。”
“失去……自己的权利?”中条青方怔住。
小山医生低下了头:“原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中条青方问。
“检察厅的总长喜多结一郎今年年底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你们也知道这种人物的退休和普通人的退休是不一样的。那些人在职的时候因为有权利可以保护他们、也有很多人需要他们的权利,所以他们做了很多事都会被抹除掉。但一但离开了这个位置,就很有可能会被后来者发现自己曾经做过哪些事情的痕迹。”红谷升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说了这件事,“所以那些到了退休年纪的人就会想着再往上爬,目标是——”
红谷升冲另外两个人挑挑眉,暗示了一下。
小山医生抬头瞄懂:“内阁?”
红谷升点头:“是的,我的小宝贝说检察厅最近要做一件大事,就是要开创第二个’检察厅之年‘。以清缴查贪的名义,对其他两厅再一次进行大力查处,然后用这件事作为自己的功绩来给他进入内阁做铺垫。”
两个人看完红谷升递过来的资料之后,脸色都变得非常凝重。
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中条青方第一个开口:“一个人为了隐藏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应该做什么?”
另外两个异口同声。
“毁灭一切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们三个人同时看向了警察聚集的废墟地,那些一条条摆放的警戒线,就像是一张张逐渐收敛的网,锁住了被困在那里的人们。
而三道目光全部都聚集在了最边角的一个位置。
那是一辆白色马自达,从很早之前就在那里了。
里面的人是谁?
看起来好像不是警察。
“之前云居律师身边就出现过公安,普拉米亚这个人——你们也应该挺感兴趣的吧?”
她的手里有很多公安想要的情报,这对他们来说也挺重要的。
在短暂的寂静之中。
三个人同时伸出拳头对碰了一下,然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位离开。
该行动了。
*
“可以处理,很轻松。”
松田阵平的声音异常笃定,好像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那样轻松。
这句话好像是说给云居久理听的,但实际上似乎在传达给另一个人。
作为曾经爆炸物处理班的班长。
松田阵平应该明确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东西。
梅泽一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距离自己没有多远的炸弾,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云居久理看不到松田阵平的表情,只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在黑暗中也接收到了来自松田阵平的目光。
“真的吗……”云居久理的声音偏弱。
“真的,你还不相信我吗?”松田阵平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轻松,像是平时闲聊的时候没事儿刮她鼻子的语气。
他的技术,云居久理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既然他说能拆,那就一定能拆……但是……
云居久理看着那一点点闪烁的微光,借着那一点点的光芒,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松田阵平的表情。
被光斑困住了的神情,犹如在那昏暗光影中挣扎的灰尘。
不!
不对!
“你骗人。”云居久理的声音在废墟里面发抖。“你的肩膀上有伤,在被普拉米亚关着的时候连抬都抬不起来,你现在怎么可能还可以处理好这个炸弾?”
她想要站起来,但是因为空间太过窄小导致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让身体站直,可是她还是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芒看到松田阵平缠着纱布的右手臂和不怎么熟练的拆卸炸弾的左手。
虽然拆弹需要左右手配合。
但是主导还是右手,他的左手只是作为辅助而已。
现在因为没有了主要负责拆卸的右手,云居久理看到他的举止在微弱的光源里面都变得缓慢和吃顿了很多。
明明就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却非要说自己可以。
他不会拿云居久理的性命开玩笑的,所以一定是有别的什么方法进行拆除,但是他又不说……松田阵平为什么不说……
“你们刚才说这个炸弾是放射性型号是吗?”云居久理的声音分贝提升。’我不是傻瓜,我的爸爸是谁你们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会对炸弾没有了解。快点跟我说实话!不要让我像个笨蛋一样!喂!你们两个!说话啊!’
云居久理拍打着自己面前的石块。
灰尘扑扑往下掉,有一些落进了云居久理的眼睛。
又痒又疼。
“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犟了,就相信我这次吧。”松田阵平有些无奈,语气跟着放软。“我现在没有力气跟你说话了,因为要哄你我都没有办法专心了。”
他长舒一口气,用绑着纱布还在发抖的右手接下拆除的外壳,然后放在旁边刚好挡住了云居久理能看到他表情的位置。
云居久理眼睛更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一开始掉落被埋再加上在这种环境造成的,一种无语泪流的感觉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种哽咽的感觉。
没错。
他就是在骗她。
为什么?
“今天普拉米亚只是想要利用我来威胁日本警方,让她安全离开日本而已。所以她根本也没有时间准备这些东西,在普拉米亚有可能逃亡的道路上埋放炸弾的人只有可能是检察厅对不对?所以你现在面对着的,也是检察厅在这里置放的……”
云居久理越说越心凉。
她甚至都能够明白检察厅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于那些人来说。
解决掉一切有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销毁掉一切。
而在销毁的过程当中,最有效而且又省时省力的就是利用杀伤力足够强悍的炸弾,在所有人都聚集的时候一并解决。
“普拉米亚说,检察厅的那位已经知道了公安在调查自己,所以他们才会和普拉米亚联手,希望能够通过普拉米亚解决掉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所以现在公安应该也在附近吧?这个炸弾的规模……”
云居久理的声音,穿过石缝——落在松田阵平的耳麦里,让地面上的人清晰可闻。
“……一定非常庞大。”
*
赤红色的夕阳落入地平线。
远处的人坐在窗边,看着遥不可及的地方浓烟滚滚。
而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轻抿一口后递给身后的助理,笑道:“天要黑了,该点‘灯’了。”
身后的几个人微微站直,点头道:“是,总长。”
*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松田阵平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但是在听到云居久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都在想,如果自己的这个女朋友没有那么聪明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没有负担地……剪断那根线。
“我想,这应该就是你这一生遇到最大的难题了吧。”梅泽一见微微依靠在身后的石块上,在这种时候还保持着一种看戏的笑意。“我亲爱的后辈。”
松田阵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透过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看过来的时候,也让自己的全部表情都被云居久理看到了。
是的。
他在害怕。
当眼前是一片混沌的时候,只有那一点光是照不亮人眼睛里的恐慌的。
“是啊,勉强算是吧。”松田阵平索性也不装了,他慢吞吞地一边拧螺丝一边笑着问。“在这紧要关头,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就当是怜悯一个将死之人,好歹对我这位后辈也说句实话如何?”
云居久理的心脏漏拍。
什么?!
将死……之人?
“你要干什么?!”云居久理想要抓住他的手,让他停止自己的举止,可是自己的手完全没有办法从缝隙中钻出去。
“说来听听,看我能否回答你。”梅泽一见语气轻松。
“四年前的那个时候,你后悔过吗?”松田阵平侧目看他。
梅泽一见的表情不变,瞳孔内波澜不起,冷漠而又平静道:“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凭自己一己之力去跟检察厅叫板,然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其他人一样对这种事情保持着冷漠观望状态,是不是自己的下场会好很多?
“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坚持那种愚蠢的正义。”梅泽一见抬头看他。
松田阵平笑道:“还真是很直接的回答啊。”
“听到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梅泽一见问。
“不太满意,因为我觉得你没有对我说实话,因为再重新来过你还会做这件事,只是会换一种方式不那么激进而已,就比如说你现在……不也是在做着和四年前一样的事情吗?‘梅花’先生。”松田阵平扯出炸弾里面的电缆,苦恼道。“唔,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大家伙’,前辈有口香糖吗?我需要集中精神。”
梅泽一见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递给他:“口香糖没有,只有这个。”
“这个也好,这种时候我最需要这个了。”松田阵平从石块缝隙里面接过这枚烟,咬在嘴里的时候用打火机啪嗒点燃。
火光照亮了一瞬他的表情。
云居久理的眼睛、耳朵在这黑暗里面捕捉着他一切的踪迹,却在最后变成了那星光般遥不可及的微弱光源。
“阿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要做什么……”云居久理哀求道。“不要做疯狂的事情啊。”
“根据我刚才观察的这个炸弹体态,这附近地面上的所有人都逃不掉。”梅泽一见说。
“那你还不赶紧爬出去,疏散外面的人?”云居久理高声道。
“不用那么麻烦,我说了,这是非常简单的类型。只要拆掉就好了,没有这个必要让上面的人被疏散。”松田阵平咬着烟,轻抿一口。
梅泽一见语气轻快:“是啊,确实很好拆,只是很多人看到之后都不愿意拆而已。”
“你疯了吗!”云居久理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奋力敲打自己头顶的碎砖。“你还不赶紧走?你……”
和她的声音相比,松田阵平的音调明显平静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梅泽一见把他没有说出来的事情说出来,导致他现在面对云居久理的问话反而可以放松了。
“久理,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状况和那个时候还挺像的?”
云居久理没有工夫跟他这样嬉皮笑脸,可松田阵平也完全不理会她的态度,自顾自道:“虽然你都不记得了,但是在摩天轮上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但后来在知道那把羊角刀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之后,我就大概明白了……”
“……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第154章 154:死亡
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
梅泽一见对云居久理所表现出来的关心,绝对不是普通的因为云居久理曾经处理过自己的案子。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她在失忆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或许那是他没有触碰的领域。
只是他希望,在今天之后一切的事情都能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梅泽一见笑笑:“看样子你知道的还不少嘛。”
“啊,当然了。如果连这点推理能力都没有的话,不是会被你们看轻吗?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很奇怪,检察厅从心鬼侑车行里面找到的炸弾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在检察厅的审讯里面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但是现在我大概率知道是做什么的了,总不可能是放烟花庆祝新年吧?”
他还有这个时间说笑,真是让云居久理很无奈。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云居久理伸手想要扯一扯梅泽一见。
作为那四个人里面的智力担当,又是曾经的刑警出身。
刚才在这里坐了半天应该就是在想办法吧?
松田阵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用捏着烟丝的手背擦了一下汗,对云居久理说:“我记得我的车上好像有塑胶手套,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万一关键时候能保我一命呢?你去帮我拿一下吧。就在后车厢左边的柜子里,上次帮你装书的时候我塞进去的,你应该知道吧?”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是目前为止好像也只能这样做了。
云居久理忙不迭地点头:“好,我去拿。”
因为整个地面下陷,他们脚踩的地方也非常不稳,感觉就像是被无数块碎石堆积起来的短暂通道。所以云居久理只能用爬行的姿势往回走,这样一来她的膝盖和手臂和尖锐的石块摩擦着,所带来的疼痛感要远比自己刚才坠落的时候还要疼痛很多。
松田阵平的那辆车早就已经破烂不堪,被石块压成了扁平状。
云居久理钻进去的时候非常吃力,更别说是打开后车厢了。
云居久理握着几乎相当于快要没电*了的手电筒,一点点地把后车厢的东西挪出来。
整个车都被石块压得扁平,光是伸手就已经很困难了,更别提在里面找东西。
云居久理一边翻找,一边忍受着灰尘钻进肺腔和呼吸道的疼痛感。
“咳咳……”她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云居久理也不知道。
但是她只知道,这一分一秒的更迭都让死亡距离她更近了一点。
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云居久理几乎把整个后车厢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挪了出来,并没有松田阵平所说的手套。
云居久理的脑袋像是被谁用棍棒重击了似的,疼痛不已。
她好像被骗了……
她是被松田阵平故意叫走的。
*
“你知道大自然里面最喜欢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动物是什么吗?”梅泽一见瘫坐在缝隙里面,借着微光看着双手动作已经逐渐慢下来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回答道:“老虎,就像我现在面对的这个型号的炸弾一样,它在你们圈子里也有一个外号叫‘tiger’不是吗?它拥有着非常精密的自我保护系统,一但引爆线受到破坏后就会立刻对碰触到的人释放电流。即使穿着绝缘服,也会因为在加热和高压等影响下,出现“击穿”现象。”
梅泽一见微微蹙眉。
松田阵平语气轻快,好像已经找到了那根最重要的线,坐在旁边开始慢慢地品尝烟草的味道。
他面前的炸弾倒数的数字,已经开始进入了最后两分钟的计数。
“你不害怕吗?”梅泽一见问。
“像我们这样的人,经常性地和炸弾打交道,早就已经习惯了。本来想着等到找到了‘传真炸弾犯’给那家伙报仇之后,再回到机动部队,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不行了。”松田阵平揉了揉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疲倦,但是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有精神了。
梅泽一见知道因为刚才云居久理在,所以松田阵平其实一直都在忍,但现在他不需要忍了。
松田阵平连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咬着那根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烟草,右手紧握着剪刀好像在等着最后一刻。
在这种时候他都没有选择离开。
其实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和我真的挺像的。”
这是梅泽一见对他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样子,做出来的评价。
如果四年前他没有辞职的话,现在作为松田阵平的上级应该会很疼爱这个后辈吧。
“你真的很喜欢她?”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出了这句话,便跟着笑笑:“被一个男人这样问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是很喜欢她这没什么可否认的。”
“即使你不知道她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我这个人交朋友和谈恋爱从来都不管对方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就比如说你。”松田阵平抬眸看他。
在这短暂的两分钟内。
松田阵平忽然想起已经快要被自己忘记了的,刚开始和云居久理认识时候的样子了,
那个时候他也没有觉得自己会跟一个在地铁站里认识的女孩,有那么多的交集。
对于松田阵平来说,那只是对于他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下午,偶然遇到了一个案子然后随手处理掉了而已。
虽然后来,他对屡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人也没有太多的印象,就因为这个还被白鸟任三郎调侃说是直男。但松田阵平那个时候一门心思都在帮萩原研二报仇上,根本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去照顾自己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发生变化。
似乎都是在摩天轮上……
“我也挺欣赏你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仔细听听你的故事,老前辈。”松田阵平长长舒了口气。“不过你利用我的职位,跑到这种地方来,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吧?”
梅泽一见被他最后一句话调侃道发出了一声哼笑。
他在黑暗里面仔细掂量着自己的这位后辈。
确实还挺聪明的。
在这种时候,梅泽一见索性也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的伙伴们对普拉米亚也很感兴趣,但是棘手的敌人太多了,除了警视厅的人之外还有日本公安,所以我必须要”
“你们的情报还挺准确的,知道普拉米亚和检察厅决裂之后势必会想办法离开日本,而公安不会纵容普拉米亚这么轻易地从日本走掉,所以你才要参与到这件事里。”
“是的,上次我在神奈川被公安带走问话的时候不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吗?公安早就开始觉得检察厅里面有猫腻了,所以才会把我这个曾经和检察厅‘做对’的人带走问话。”梅泽一见也跟着捏着一根烟,咬在嘴里。
两个人透过狭窄的石缝,传递着一只轻薄的打火机。
在火苗被点亮的瞬间。
松田阵平看到了他的表情。
这个饱经沧桑的男人在微弱的火光中犹如特写镜头一般,清晰而又缓慢地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
就像是被熄灭的烛火。
随着火焰的消失而跟着消失。
梅泽一见没有说的是。
所以他的伙伴现在应该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让我猜一猜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松田阵平语气轻快。“现在普拉米亚在公安的手里,首先检察厅肯定不会让这么大的一个祸害落入自己的政敌手中,所以检察厅那边的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才会引爆这附近的炸彈打算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一网打尽。然而你们绝对不能让检察厅如愿,所以第一个出场的是你。
你知道我不会看着她落险而坐视不理,所以才故意驾车带我来到了这里。因为我可以拆除炸彈,也只有我有这样的能力可以保证炸彈被拆除。而你的伙伴就要……”
梅泽一见抬抬眉毛:“就要?”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
*
地面上燥乱成团。
警视厅的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群地痞流氓当街闹事,给原本就拥堵的地带又增加了更多难题。
那些人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就不像是正常人。
景光站在远处看着这些人的时候,抱着手臂面色凝重。
安室透和普拉米亚都因为在车辆爆炸的时候距离爆炸点太近,而导致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所以被送去最近的医院治疗。
但景光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当他看到那些凭空出现的一行人后,他才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这里是高危事发区。
到处都被警戒线围起来了。
那些看起来好像喝醉了的“醉鬼”们,为什么能够在这里闹事?
是想要给谁打掩护?
急救车行驶过来的时候,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那个人身穿白大褂,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尤其是口罩完全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在展示自己医生证的时候还特地把自己名字下面的所属医院遮住。
那个人的身上穿着的是北部医院所属大衣,但急救车的车牌号却是千代田的标识。
但是又因为现场太过混乱,没有人确认过这位医生的身份,所以就让他带着人把担架上昏迷的普拉米亚带走。
景光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跟了上去。
难道是检察厅的人……
*
“……就要由小山黑智作为医生出面,对被炸彈波及的伤患进行治疗出现在普拉米亚的身边是最合适不过的。而红谷升一直都没有出现,想必是潜伏在检察厅附近调查检察厅的动向,所以小山黑智才会给予久理定位器,因为红谷升猜到检察厅会让普拉米亚对久理下手。
至于唯一一个以黑社会身份出现的中条青方,手里面什么都不多暴徒们最多。随便制造一点混乱,吸引警方们的注意,然后让小山黑智把普拉米亚带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我说得对吗?”
梅泽一见捏着烟的手顿了顿,用沉默认可了松田阵平的这个推理。
没有错。
在地下的人不知道的陆上,小山黑智已经把普拉米亚运走了。
这些人不相信警察。
所以也不会相信公安的能力。
对于梅泽他们来说,公安和检察厅只是刚好政治立场不同而已。
谁知道什么时候又铿锵一气,当作无事发生的开始称兄道弟了呢?
梅泽一见当年的事情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梅泽一见不懂:“既然你猜到了我们的行为,为什么不阻止呢?”
“普通人想要看到真相,真的太难了。”松田阵平说。“而你们一直在做的事,不就是想要把当年发生的真相,告知给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吗?”
梅泽一见心中微动,看着那个比自己年轻但是却在某种程度上意见相符的后辈,忽然达到了一致。
绿色的炸彈读秒微光倒影在松田阵平的眼底,忽闪明灭,他的脸侧也被这种微光勾勒出额外的认真。
“你是一个好警察,不应该死在这里。”梅泽一见说。
松田阵平捏着烟的手微微一顿。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他忽然有些时空错乱的懵懂感。
松田阵平轻笑一声:“她也这么说过呢。”
“她也没有那么好骗呢。”梅泽一见听到了从云居久理位置过来的声音,就知道松田阵平的计划没有奏效。“你想要牺牲自己,拆除这个炸弾,又怕自己被她看到所以才会告诉她你的车上有绝缘手套。但她也没有那么傻,瞧,这不就来了?”
云居久理并没有听清楚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
因为在她找不到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路被一根钢筋堵住了。
大概率是桥梁某个地方的支撑,刚才一直被另一块石头挡住所以能支撑起来有一个三角形的位置可以让云居久理爬行进出。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个地方被挡住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动了这里的构造。
而那个人只有可能是距离钢梁位置最近的梅泽一见。
云居久理所有出去的路都被这根钢筋挡住,能够行动的位置非常窄小。
“怎么回事?!”云居久理看了一下只够自己一条胳膊伸出去的缝隙,然后又看了一眼同时嵌在黑暗里面的梅泽一见。“是你做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读秒进入最后倒计时。
59秒、58秒、57秒……
“就像你所说的,人想要看到真相真的太难了。所以,我应该把能让人们看到真相的警察留下来才对,不是吗?”梅泽一见侧目看着云居久理,笑道。“你的这个男朋友,还不赖。”
“你干了什么?!”云居久理哑着嗓子,怒问。
梅泽一见缓缓闭眼。
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曾经无数次我动摇过死亡的念头,是那个人把我从深渊里面拉出去。那个人对我说,该痛苦的不应该是我。所以我就因为这句话义无反顾地跟着ta到现在。曾经我也迷茫过,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到了事情结束的时候这一切还有意义吗?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要让人们看到那毫无意义的‘真相’。”
梅泽一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眶犹如充血般疲倦不堪。
他看到了松田阵平的手里,那只被紧紧握住的剪刀。
在这种时候都没有选择离开。
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留在这里的吧。
“现在的警察好像真的和以前的不一样了。”梅泽一见对云居久理说。
这条被警队抛弃了的弃犬。
或许在最关键的时候,能够反扑回去也说不定。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们在干什么啊!”云居久理不知道在自己短暂离开的两分钟里,这两个男人说了什么。
但他们……为什么都露出了那种,让人看着好像下一秒他们就会死掉的表情?
距离爆炸还有38秒……
松田阵平轻哼道:“嘛,在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把耍帅的机会留给你呢?你的腿为什么会被压住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一点你可瞒不过我,毕竟我才是专家啊。”
“……”梅泽一见。
“你在久理昏迷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颗炸彈的位置。在我来到之前,你就简单地进行过粗略的拆卸,但是你发现这枚炸弹拆不掉就决定换了一条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为了改变引爆线的位置才导致自己的腿卡在石缝之中,越压越紧然后出不来了吧。”
“什么……”云居久理瞠目。
松田阵平晃了晃手里的剪刀:“我刚才把久理叫走的时候,你没有阻止我,也是打算看一看我究竟会不会为了救人而牺牲自己。我暂且把这当成某种来自于前辈的考验吧,我想这个考验我应该算是通过了吧?”
梅泽一见脸色骤变。
在这个时候云居久理好像明白了。
梅泽一见用横梁挡住了云居久理靠近自己的距离,就是怕云居久理接触到自己的时候被高压波及。
“既然你能改变,我也能改回来。”松田阵平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那根弦,笑道。“你紧紧攥着的那根不是,这根才是,所以你也不要握着打火机了。”
狭窄的空间里,关着三个人。
三个灵魂,相隔并不远,却在短暂的十秒后分隔两间。
“你为什么骗我……”云居久理声音哽咽。“为什么骗我说后车厢里有绝缘手套,你故意的是不是?”
“啊,是啊。”松田阵平耸肩。“毕竟被电击死亡真的太丑了,听说整个人都会炭化,我——不想让你看见。”
“混蛋!混蛋!住手!”云居久理大叫着,用能够说出的最讨厌的语言来骂他。
可骂着骂着,云居久理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抖。
这种感觉……为什么这种感觉那么熟悉?
对了。
十年前,她目睹着爸爸被炸死在玻璃屋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久理,久理,久理……”
他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云居久理控制不住的哭声根本压不住他的声音,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她只想要听松田阵平说自己不会死。
“你听我说啊。”
“虽然你忘记了我们一生中看到过的那次烟火,但你抱着我尖叫、发抖、哭啼。你紧紧地抱着我然后晕倒在我的怀里,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刺激。在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迫切地想要了解你的曾经。因为那个时候的你……看起来真的太可怜了。
我知道,你在所谓的‘追求’我的过程中有一些目的性,但我不介意。”
倒计时:00:00:01。
咔哒。
他剪断了那根线。
在云居久理大脑深处的恐惧,犹如深海般涌入,她的眼前发红像是被血液灌注。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时候颠覆,她看到了犹如地狱般颠覆的火焰,把松田阵平变得支离破碎。
吞掉了她视线之内所有的一切。
也吞掉了……她自己。
她听到死亡前,松田阵平的最后一句。
“因为我对你从来不是假的。”
第155章 155:记忆
她的身体很沉。
四周也很热。
周遭的温度在不停的上升中,她就像是被一团烈火包裹在其中,稍微一动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都像是被碾碎了一样痛苦。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放在炽火上面灼烧。
云居久理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遏制住她清醒。
那是一种逃避和恐慌。
在昏迷之前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十三年前在自己眼前爆炸的玻璃屋,也看到了四年前变成了废墟的云居莲花寺,还有……在地下剪短了引爆线的松田阵平。
为什么围绕着她的都是死亡?
在这个世界上,对云居久理来说最重要的三个男人,都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那些人。
那些明明站在很高的位置,却根本看不到下面人痛苦的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只是被囚困在棋盘上的棋子。
每一步都被执棋者掌控。
——“因为有的人告诉我,做事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就变成了这样。”
是叔叔的声音。
叔叔?
叔叔?!
云居久理张开嘴叫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忘记吧,忘记这一切,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从今天之后,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是我的女儿,知道吗?”
视线模糊的地方,云居久理看到了爸爸模糊的背影,在面朝着她逐渐后退,然后消失在一片紫色的火海之中。
但是那些紫色的火焰仿佛对她完全起不到伤害似的。
就算她朝着紫色火焰之中奔跑,也不会被炽热的温度灼伤。
而另一个人的出现,却把她从火焰中带离。
云居久理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脸上戴着眼罩的背奈云墟,他伸出手臂环住了自己,然后忍着哭声安慰着她。
——“久理,别怕,不要怕,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生活了。”
云居久理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而背奈云墟则站在门口和女医生交流。
门没有关上,露出了一条缝隙,刚好能够让云居久理听到背奈云墟和医生的交流。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高烧之后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事发的时候,这个孩子距离爆炸点太过接近的缘故,我给她做了清创之后,发现受创位置都在头部,造成短暂性失忆是很正常的。”
——“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前天,只记得自己跟着爸爸来日本旅游,对于昨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昨天的日子对她来说,就是残缺的一块拼图。不过这样也好,记不得玻璃屋的事情,也就记不得她的爸爸已经……那她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会恢复呢?”
——“这个说不好,她的情况有点特殊。伤口情况虽然有些严重,但不至于失忆地这么针对,有可能是她神经系统里某种潜意识的遗忘在保护她的大脑。有可能,她遗忘的事情对她来说刺激性太过强烈,所以我个人建议正常治疗、正常吃药,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再对她进行强刺激。之后我会给她开一些谷维素的药物,稳定她的精神状态……”
——“好,那麻烦你了,小山新美医生。这个是你的儿子吗?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
——“我叫小山黑智。”
到达日本的第2天所有的记忆,从云居久理的大脑中消失。
背奈云墟告诉云居久理,她的爸爸暂时回了美国,因为爸爸工作的特殊性所以要把云居久理暂时放在日本一段时间,作为云居久理的叔叔则会担当这段时间的监护人任务。
“是吗,爸爸回美国了啊。”云居久理乖巧的坐在背奈云墟对面,端着牛奶一口口抿着。
这个乖巧的孩子,让背奈云墟心疼又可怜,好几次话到嘴边但说不出口。
头上绑着纱布的孩子放下手里的玻璃杯,不哭不闹的抬头看着背奈云墟,声音轻软:“那他还会接我回去吗?”
背奈云墟如遭重击,木在原地挤出一丝苦笑:“当然了,久理是他最宝贝的孩子啊。”
“好。”云居久理低下了头,继续喝牛奶。
她一边喝,一边流眼泪。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哭,但就是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这么难过?
为什么呢?
云居莲花寺铸建完成,除了云居久理之外,这个偏远而又孤零零的寺庙里逐渐开始有了别的孩子。
但她要求自己的床位一定要面朝正西方,那里是美国的位置,也是寺庙的入口。
每天早上睁开眼,她都会隔着数百万理,看着那个遥远的天空。
日晨昏定。
她一日日的等,等到身上的衣服小了一件又一件。
昏黄的夕阳、通往学校的麦田街道,穿过溪流小巷。
她在寺庙和学校之间重复着一日复一日的生活。
背奈云墟每天都想着各种方法,让她开心。对于云居久理来说,她的所有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年后,云居莲花寺内来了一个酷似男孩的女孩。
这个孩子叫心鬼侑。
她的爸爸是日本最大黑帮的头目,因为身处在那种环境下所以这个孩子一来到的时候张口闭口都是“俺”,其他孩子都不愿意和她做朋友,她也懒得跟那些小屁孩交流。
但她却非常喜欢云居久理,每天都要跟在云居久理的屁股后面,不管做什么都要和云居久理在一起。
云居久理也默许了她拉来一张床,和自己的床铺拼在一起,二人头挨着头睡了三年。
有好几次,心鬼侑在晚上醒来的时候看到云居久理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黑夜发呆。
她问:“你在看什么啊?”
“美国。”云居久理说。
“那里很远耶,你看得到吗?”心鬼侑不懂。
“看不到,所以才想看。”云居久理说。
“嗨呀,背奈叔叔这么疼你,你直接跟他说一声不得了?让他放假的时候带你去呗。不然等我那老不死的爹出来,我问他要点钱,我们一起去也可以。”心鬼侑打着哈欠,躺了回去。
云居久理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背奈云墟不会带自己去的。
她转过头来,看着半睡半醒的心鬼侑,轻声问:“你爸爸还在世吗?你不是孤儿?”
“不是啊,我还有几个亲戚在横滨,不过他们都不愿意接我过去。算了,我也懒得去呢。”
心鬼侑不是孤儿,在云居莲花寺的其他孩子们也都不是孤儿。
云居久理知道这里并不是收养所、孤儿院。
而更像是……某种因为特别原因而聚集在一起的孩子们。
那她呢……
她是吗?
这个问题在云居久理心里存在了很久。
时间越久,越让云居久理感觉到害怕。
爸爸一直没来,只有可能有两个原因。
一,她被抛弃了。
二,爸爸出事了。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云居久理没有办法承受的事情。
她的担心一直持续到18岁那年。
在那片废墟里面,她愣了很久。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剥离一样,既痛又犹如被烈火焚烧。
那是一种叫做恨意的东西,是在那些岁月里面日日夜夜被滋养出来的仇恨。
保持着这样仇恨心态的,除了云居久理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因为云居莲花寺的案子被并入到了“传真炸弾犯”的事件里面,所以她们两个人对这件事也格外关注。
在云居久理租住的出租屋内,布满了有关于“传真炸弾犯”的案件报道。
“这样不行啊,我们得到的信息全部都是经过新闻处理过的,根本就不详细也不真实。”心鬼侑看烦了,把手里一摞报纸全部都堆到了地上。
但云居久理并没有她那么没有耐心。
在长达三天的仔细翻阅和研究之后,云居久理还是发现了“传真炸弾犯”的作案规律,基本上就和之后松田阵平分析的差不多。
“下一个地点,有可能……是这里。”云居久理所指的地方,就是萩原研二殉职的所在地。
那个时候,她们距离的位置并不远。
但还是被爆炸的声音吸引。
云居久理整个人好像都被那种声音拉扯进去,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浑身上下的血液逆流涌入思绪,恍惚间唤醒了云居久理灵魂深处的某个片段。
好像也是这样。
被炸毁的房屋、破碎的玻璃、路人的尖叫。
心鬼侑不在,她被云居久理安排去附近勘察可疑人员,因为云居久理猜测“传真炸弾犯”有可能会在附近围观自己的“战利品”,而心鬼侑确实发现了一些“传真炸弾犯”的踪迹。
等心鬼侑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云居久理在跟一个大概率是警务人员的男人说话,而云居久理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心鬼侑过去截胡了两个人的交流。
在离开的时候。
云居久理对心鬼侑说:“找到真正的‘传真炸弾犯’,才能知道云居莲花寺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心鬼侑有些不明白:“姐姐,你不是说从作案手法来看,大概率不是‘传真炸弾犯’做的吗?”
“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具体是不是那个家伙干的,还是要找到那个人再说。如果不是他的话,总得知道是谁才对。”云居久理说着,抬头看向了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
虽然这里发生了恶性的爆炸事件,但是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
姐妹两个人听到了路边行人们的窃窃私语。
“喂喂喂,听说了吗?死了个警察耶!”
“听说了,新闻不是还报道了吗?死亡一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三十人。都是拆弹部队的人耶,太可怜了。”
“没办法啊,这个炸弾犯太狡猾了。之前在别的城市也犯下过罪行,但是到现在好像都没有什么眉目。”
“唉,这段时间,我们大家都小心一点吧。”……
死了个……警察吗?
云居久理站住了脚,回头看着那一片蓝色制服之中。
源源不断的担架被抬出来的时候,在人群里面站着一个人。
云居久理看不清楚那个人的五官,只是大致看到了他身型轮廓,就站在那些担架前,犹如行尸走肉。
在那一瞬间。
云居久理感觉好像看到了自己。
那个每天晚上都灵魂空空般地坐在窗户前看着远方的自己。
“怎么了?姐姐?”见云居久理不走,心鬼侑伸手扯了扯她。“对了,你刚才跟那个警察说什么了呀?你不舒服吗?还是你十岁那年的记忆短接症后遗症吗?”
“没事,走吧。”云居久理摇摇头,朝着约定好的位置前行。
她们确实找到了“传真炸弾犯”的位置。
因为心鬼侑的老爸曾经是东京第一黑帮的老大,虽然入狱后死亡但是还有很多摆不上台面的手段和渠道,她又懂一点暗网交易的门道,很轻松就查到了一些警察差不多的黑暗线索。
顺着这条路,她们两个人也只是试探性的前往调查。
摸到了“传真炸弾犯”活动范围之后,又经过了几天的埋伏和试探,确定了“传真炸弾犯”的位置。
原本云居久理和心鬼侑事先通知了附近的警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警方迟迟不来,后来她们两个人才知道接通了电话的警方根本就没有把她们的报警电话当一回事。
原本“传真炸弾犯”是两个人。
但是因为前不久作案的时候,同伴被车撞死,导致剩下的那个人非常警惕,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警醒。他也没有打算在日本东京这里逗留太久,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
为了知道云居莲花寺被炸的事实真相,云居久理和心鬼侑只能提前动手。
但是没想到“传真炸弾犯”居然还有存货。
在被云居久理和心鬼侑两面夹击的时候,“传真炸弾犯”坚决否认自己炸毁了云居莲花寺。
“我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好不好,什么云居莲花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抱着自己的钱袋,一边往逃离的地方挪动,一边对云居久理说。“那种地方,人烟稀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是我做的,我有什么企图啊?”
这倒也是。
云居久理也了解了“传真炸弾犯”的行径,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事无非都是想要勒索国家钱财而已,确实也如他所说,炸毁云居莲花寺能威胁到谁呢?
可如果不是“传真炸弾犯”……
“传真炸弾犯”也没打算继续跟着两个小姑娘多说什么。
虽然她们说自己不是警察,但也算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为了逃跑,“传真炸弾犯”引爆了自己埋伏在回去路上的炸弾。
炸弾炸伤了心鬼侑的手臂。
云居久理坐在心鬼侑的病床前。
两个年轻的女孩面对面看着彼此,对不久前发生的事件都有些心有余悸。
良久,心鬼侑看着自己已经被烧得没有一点皮肉的右手臂,说道:“明天如果有警察来问我情况,我会说是因为我行驶摩托车的时候不小心导致摩托车发生了爆炸。”
“嗯。”云居久理的声音很闷。
心鬼侑知道云居久理在想什么,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云居久理,就像云居久理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姐姐,光凭靠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
“嗯。”云居久理第二次的出声要比上一次有力很多。
她们不再相信警察。
决定寻找自己的同伴。
而心鬼侑的主治医生,就是云居久理的第一个目标。
“他叫小山黑智,母亲曾是知名外科、精神科双专业博士,我在叔叔的手册里看到过他母亲的案*子。叔叔当时怀疑,他母亲所犯下的案子背后可能也是检察厅指使,就像你的父亲一样被当成了一颗棋子。”云居久理一字一句道。
最重要的是。
云居久理觉得小山黑智这个名字很熟悉,这个人的妈妈也很熟悉。
儿时自己高烧之后,就是他的妈妈给云居久理进行了治疗。
原本云居久理是想找到小山黑智的妈妈,询问一下自己十岁那年高烧的病情,但是却看到了小山黑智妈妈因为非法实验而被缉捕的信息,以及逃跑路上坠崖死亡的新闻报道。
云居久理觉得很奇怪。
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高烧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但这些年来,虽然背奈云墟没有说,云居久理也能猜到爸爸大概率已经不在了。
爸爸刚来到日本的时候,见到的是检察官。
背奈云墟死亡前也和检察官有交集。
一切好像都指向了那个地方。
包括曾经生活在云居莲花寺内的孩子们,都是被检察厅判刑过的罪犯的孩子。
为什么背奈云墟要替那些罪犯养孩子?
为什么检察厅来找背奈云墟之后,背奈云墟就死亡了。
云居久理仔细观察过云居莲花寺炸毁现场的照片,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萦绕上她的心绪。
难道……云居莲花寺的炸毁,是背奈云墟自己引爆的?
可是……为什么呢?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需要一把钥匙。
而这把钥匙,就被云居久理握在手里。
“好的。”心鬼侑点了点头,“对了,我还认识一个经济犯,这段时间应该就刑满出来了,叫中条青方曾经跟我爸爸有点关系。据我所知,他所犯下的经济案也有问题,等他出来后我会去联系他。但是我们上次在雨夜里碰到的那个警察呢?他还没有联系我,作为警察我总是不太放心呢,那本来就是个死脑筋的硬骨头,会愿意跟我们一起……”
“会的,他会联系你的,今天晚上就会。”云居久理笃定道,然后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人的照片,立在心鬼侑的面前。“还有这个人,我很感兴趣。”
心鬼侑从云居久理的手里接过那个人的照片,看到上面写着照片里男人的名字——红谷升。
一颗颗憎恨的心脏聚集在一起,在不为人知的黑暗里面埋下了种子。
生根、发芽。
就像隐藏在暗处的猎鹰,忍耐着每一个夜晚,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
他们的敌人不是普通人。
是三厅之一,是警察。
“他们不能成为罪犯。”云居久理对心鬼侑说。“虽然我们不信任警察,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报复,冤有头债有主,该报复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无辜的人一个都不能动,听到没有。”
“是。”心鬼侑点头。“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云居久理站在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缓缓落下的夕阳。
余晖在她的瞳孔里绽放出一团火,她看着检察厅的位置,打开了背奈云墟送给她的那个木盒,然后捏着那枚已经变形了的银色天平葵花章,嘴角微弯。
“律师吗?就这样吧,我会让你们看看,一个让你们走投无路的、颜面扫地的、把你们的昏庸无能和愚蠢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律师。”
心鬼侑有些担心:“可是这样的话,你不是会和叔叔一样成为检察厅的眼中钉吗?这太危险了……”
“我已经找好了。”云居久理朝着桌子上的杂志努嘴,上面的女人是她即将要去拜访的老师妃英理。“身为律政界的女王,虽然她不怎么接手刑事案件但如果我动用点手段想办法让她接的话,是绝对可以的。
聪明的老师和不怎么聪明的弟子,任谁也不会怀疑到那个毛手毛脚、一挨骂就会哭的修习律师身上。我不会让检察厅注意到我的,放心。”
心鬼侑笑了:“天底下再没有比姐姐更聪明的人了。”
*
是她……是她。
梅泽一见说的没错。
就是她。
云居久理的耳边好像能听到声音了,有人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而且那个声音很熟悉。
像是松田阵平的声音。
是他吗?
他不是死了吗?
云居久理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是却睁不开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从黑暗变得透明,最后凝聚成了一面镜子。
这个镜子里面倒映着她自己的脸。
还有一张贴在玻璃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身上穿着笔挺的防爆服,鼻梁上戴着的墨镜滑到了鼻尖露出清秀俊朗的眉眼,以及眼底里被烈日灼烧的不悦和严肃。
他的身前身后跟着几个同事,却犹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他。
“姐姐,他叫松田阵平。”心鬼侑的声音出现在旁边,“他是东京爆炸物处理班的班长,拆弹部队的精英领袖,根据‘红桃’的调查,他最近将要调职到警视厅搜查一课。这个人我们见过,四年前在爆炸楼门口,这个人一副死了家人的痛苦表情,你当时还看了他好久呢。”
“是么,没印象了。”云居久理瞥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继续低头洗手。
心鬼侑笑道:“他一直都在调查‘传真炸弾犯’的事情,而且又是个警察,手里的情报肯定要比我们更加详细。如果能取得他的信任,我们做事情的话也会更方便。姐姐你上次也说了,‘方片’说现在黑道的路越来越难走了,似乎有要逐渐削弱黑手党势力的意思,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绿色通道’,你让我找的人我找到了,这个家伙最合适啦。”
云居久理漫不经心地听着,看着水流在自己手背上流淌的样子,耳边听着心鬼侑的喋喋不休。
“如果是个丑八怪,真是太委屈姐姐你了,所以我特地给你选了一个最帅的!怎么样?姐姐?应该还符合你的审美吧?”
云居久理伸手,关掉了水龙头:“长的帅不帅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不好骗,我不想要把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哄男人上面。”
“放心啦,日本的警察啊,都是笨蛋!都会被姐姐当成玩具,很好摆弄的。”心鬼侑嬉皮笑脸道。
云居久理抬起了头,重新让自己的视线落在了照片上的这个人。
莫名地,她好像想起了四年前在爆炸大楼的那一瞬。
那个站在废墟前驻足的背影。
“行动轨迹呢?”云居久理把照片从玻璃上摘了下来,记住了里面的人的长相。
“这个人的生活还挺枯燥的,‘红桃’跟踪了他一周,发现他就只会在公司和宿舍之间奔波,就算出现场也是立刻解决完之后就回警视厅。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个人爱好,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睡觉了。不过他明天好像要去西边地检送材料,刚好和姐姐要去领天平葵花章的是同一班地铁。”
云居久理捏着照片的边角,指尖微微用力的时候,照片跟着出现了细微折痕。
她说:“好,就是他了。”
折痕越来越大,犹如一条条碎玻璃将照片上的人包裹住。
随后,所有的折纹也变成了跳动的火焰,一点点吞掉了她手里的照片。
火苗窜到了她的指腹,又痛又麻。
这种疼痛,让云居久理在昏睡中醒来。
云居久理躺在病床上。
睁开了眼睛。
云居久理的瞳孔发胀,夕阳掠过她的眼帘,让她的眼前视线变得模糊而又发白。
恍惚间她看到床边有一个男人,头发被抓得有些微乱,在她醒来之前一直趴在她的床边。
她的手被那个人握着,低头的时候云居久理看到自己手腕处绑着一根非常熟悉的草绳。
这根草绳,牢牢的拴在她和那个人的双手手腕处。
对方在瞧见自己睁开眼睛之后跟着笑了起来。
“你醒了,久理。”
这是……松田阵平的声音。
他……没死?
第156章 156:清醒
就在松田阵平剪断那根引爆线的时候,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无事发生。
甚至有一瞬间,松田阵平以为自己的灵魂一定是进入了死亡状态,所看到的景象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但就在地面上第三次发生爆炸,导致低限石块砸在他的身上所带来的疼痛感之后——松田阵平才确定。
他没死。
他居然没有死?
怎么会这样?
因为刚才在处理炸弾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检查过了整个炸弾的构造,在知道炸弾爆炸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才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他知道梅泽一见早就已经改变了线路,如果自己剪断引爆线反而会让梅泽一见被电流击穿,所以松田阵平才在梅泽一见没有发现的时候就把引爆线改了回来。
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息屏的炸弾液晶显示屏,怔愣在地。就连梅泽一见可能都没有想到,为什么松田阵平在剪断了引爆线之后居然还能活着。
松田阵平觉得路面上的波震可能和自己剪断引爆线没有关系,因为整个炸弾盒就像是被谁切断了电源一样,整个儿变成了一个铁疙瘩。再加上松田阵平已经把炸弾的所有排线全部都提前清理掉了,倒数计时结束之后,炸弾也不会被引动。
他们……
都活下来了。
却又没有完全地安全。
当时的情况也没有办法让他们过多地喜悦。
云居久理的状况很差。
因为地面上似乎有余震发生,再或者也有可能是路面发生了什么大规模的移动事件,所以地下原本摇摇欲坠的“桥梁”再一次被晃动。
他们三个人就像是在摇摇椅里一样身位再一次发生下沉的迹象,但最糟糕的不是他们有可能迎来第二次掉落,而是头顶那些本来就碎成块状的石头会砸在他们的身上,对他们进行“活埋”。
或许是因为太过劳累和疲倦,在碎石掉落的时候,云居久理半个身体都被厚重的灰尘和碎石砸中。
“久理!久理!”松田阵平搬开了放置刚才云居久理靠近自己的石头,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发现云居久理已经意识昏迷、浑身高热。
“她怎么了?!”梅泽一见也很着急,他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腿从石头里面挪出来,但是却纹丝不动,甚至——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这条腿的存在了。
这种状况非常糟糕。
因为长时间导致被重物压迫腿部,造成了这样典型的神经坏死。
时间久了,就算他不被活埋,也会因为这样长时间地被压迫神经,而导致这条腿化脓需要截肢。
松田阵平伸手摸了一下云居久理的额头,摸到了一块潮湿。
“天,她的头一直都在流血……”
这个女孩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刚才因为掉落的时候导致自己的脑袋发生破损,可能也是因为在地下昏迷太久,伤口暂时愈合可是又因为刚才剧烈的晃动和碰撞导致了伤口再次破开出血。
又一次余波出现。
松田阵平整个人趴在云居久理的身上,只是少少的帮助她挡了一点碎石的掉落,但也明白他们现在在这儿的危险性有多高。
必须要尽快离开!
松田阵平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攀岩绳,又回头看了一眼腿被压住的梅泽一见,心里发慌。
事情很复杂,他可以带一个人上去,但是另一个人的话……
刚才梅泽一见就有想要自我牺牲的念头。
现在肯定不会让松田阵平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的身上。
但好在……
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局面。
刚才的振动是中条青方所带来的。
他让自己的手下伪装成醉汉,在地面上造成混乱,然后趁机在梅泽一见给予的讯号内顺着另一条路开凿出了离开的路线。
好在机动部队的人也清理掉了一些救援的障碍,中条青方他们来的时候非常轻松就把地下三个人带了出去。
虽然……在中条青方来到的时候看到了松田阵平有些错愕。
但他也来不及把多余的时间浪费在“为什么这个警察在这里”上面,用小山医生留下来的医疗药物撬开了压着他们的石块。
为什么引爆线没有释放大量电流?
这个问题不仅梅泽一见疑惑,就连松田阵平也非常诧异。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可是,在剪掉的瞬间自己却安然无恙。
反而是云居久理因为长时间高压紧迫、再加上掉落的时候磕破了脑袋。
云居久理因为高热被送去了医院。
松田阵平在病床前看守了她一晚上,在第二天的时候才等到云居久理醒来……
大梦方醒所带来的眩晕感,让云居久理坐在病床上愣了很久。
久到松田阵平伸手在云居久理的面前晃了晃,然后歪着头看着云居久理笑:“怎么了?看到我,你不高兴吗?”
云居久理接收到了他的目光,被他抚摸着手背的时候感觉到了他炽热的温度。
这是真实的。
他没有死。
“你……”没事了?
夕阳的余晖扫在他脸廓之侧,赤红融融的暖光照亮了他温热的笑眸,那种调侃的语气和在枫叶山上没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吧?我这么命大?好像自从和你认识了之后,我就经常能够化险为夷呢,这真是……哎?你、你哭了?”
松田阵平的嬉皮笑脸凝固在脸上,变成了某种手足无措的慌张。
他想要拿纸巾给云居久理擦眼泪,但是却拍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发现没有纸巾,只能朝着云居久理的眼底伸手。
云居久理伸手抄过一只枕头,砸在松田阵平的身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哈?你觉得这样很帅气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云居久理一边打一边掩盖自己止不住流下来的眼泪,本来打算让自己看起来更愤怒一点的,可是越说越委屈,哭腔也就越来越明显。
松田阵平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发脾气。
上次自己没有提前跟她打招呼,就和梅泽一见打了一架的时候,她就很愤怒好几天没有理自己。
等她这次醒来肯定会比上次更生气。
就在松田阵平准备好好的跟自己的这个女朋友解释一下,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行为的时候,她突然停止了用枕头对自己的拍打,而是一头扎进了松田阵平的怀里,双手臂环住他把他抱住。
女人瘦弱的身体埋在他胸前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手臂也轻轻抱住了云居久理,然后听着她使劲憋住的哭腔,柔声安慰。
“对不起啦,让你担心了。其实我是有做过准备才会这样的!我……”松田阵平自己编到最后也编不下去了,只能选择不停的说抱歉。“对不起啦,我也有伤,哎呀好痛!”
云居久理停止了对他的捶打,然后躺回床上开始生气。
松田阵平揉着自己肩膀上被重新包扎的伤口,冲着云居久理眨了下眼,小声说:“你不帮我看一下吗?刚才好像又裂开了,好痛。哎?你也出血了,过来,让我看一下。”
云居久理的脑袋上缠着一块纱布,出血的位置在额角。
之前被埋在地下的时候,她就有点脑袋疼痛的感觉,但是没有太在意。
现在看大概率是有了伤口。
松田阵平把纱布从云居久理头上揭掉的时候,云居久理看着他面朝自己的神情,总觉得有一条尾巴在晃来晃去。
凉飕飕的药水在云居久理的额角擦拭。
她闻到了一股略清凉的味道。
然后额头的伤口让她的神知也逐渐清晰。
恍惚间,云居久理好像回到了梦境里面,面前松田阵平的五官和手里握着的照片重叠。
呼——
云居久理猛然一颤。
再看着面前的松田阵平,云居久理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是真的。
梦里面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梅泽一见说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是她,在从京都离开之后,前往了东京然后和心鬼侑密谋了这一切。
在最一开始,云居久理先认出了给心鬼侑做治疗的小山黑智,然后成功的让心鬼侑说服了小山黑智加入她们。
了解到红谷升的事情是在意料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
云居久理之前在背奈云墟的档案里面看到过有关于红谷升父亲案子的事件,所以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酒吧里看到了驻唱的红谷升,并让心鬼侑给她递出了橄榄枝。
但是在确定要拉拢这四个人的时候,心鬼侑向云居久理提出了一个异议。
“姐姐,他们四个人虽然都是被检察厅构陷才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但我们不能确定他们对检察厅的仇恨能够和我们一样深,万一他们要是中途叛变……”
云居久理当时也想过这件事,并且做了一个筹划,那就是“鬼魂计划”。
心鬼侑不懂:“姐姐,什么叫鬼魂计划?”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会拿鬼怪的事情吓唬小孩子吗?因为这是源自于人心中未知的恐惧,因为不了解所以害怕,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恐慌。只有塑造一个不被他们知道的人,犹如鬼怪一般在暗处呆着,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心鬼侑懂了:“我明白了姐姐,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你来充当这个oni吧。我实在是不会撒谎和隐藏,绝对会早早暴露的。反正你也要隐藏在妃英理律师的身边,然后又要去跟那个警察谈恋爱,反正就一条路走到底。我会告诉他们,我们的上面还有一个oni,我代替你传达一切指令,如果我们之后‘走火’被那边的人查到什么,你也是我们五个人最后的保障。”
所以……
因为怕“四花色”有谁中途叛变,再加上要给五个人留一个后路,所以云居久理一直都没有真正出现在“四花色”的眼前。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心鬼侑是他们的首脑。
但实际上,所有的所有,都是云居久理在告知他们。
她用背奈云墟和哈伊娜·乔恩留下来的钱给心鬼侑还完了债款,资助小山黑智开自己的医院、让梅泽一见创办地下赌场、又把红谷升变成了歌舞伎町的头牌,最后还有中条青方也借着其他几个人的帮衬,逐渐在东京拓展自己的黑色势力。
云居久理就坐在了这里。
面前坐着的,是她曾经当作了解警视厅更多情报的——目标。
接近他,伪装自己喜欢他,用笨蛋一样的方式去追求他。
怪不得普拉米亚上次会质疑云居久理对松田阵平的情感,或许她们在这件事上都是一样的,她利用了村中努,而云居久理……
松田阵平撕开胶布,贴在云居久理的额头处,然后顺便头碰头检查了一下她是否还在发烧。
云居久理看着他贴着自己,在极近的距离里她甚至能够看到松田阵平浓密的睫毛和瞳孔的纹路,在略红色的光线里,对她笑。
“好了,不烧了。”
是的。
这是她的——
目标。
第157章 157:大难不死
云居久理没有什么特别的伤势,就是因为坠落的时候磕破了额角再加上被埋在地下的时候发了烧,输液完之后精神力基本上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反而是当时在地下的另外两个人情况更严重一点。
梅泽一见的腿被压迫神经太久,虽然还没有严重到要截肢的地步,但损伤到了骨头需要坐一段时间的轮椅。
而松田阵平情况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但实际上伤口因为多次拉扯破裂而发炎和化脓,导致需要多次来医院清创。
这都不重要。
云居久理坐在病床上,端着松田阵平给她带来的病号饭,用筷子搅了搅面前的清水面之后,漫不经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剪断了引爆线后,并没有被电流击穿?是你那两个同学做的吗?”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我去问过了,并不是公安那边做的。”
那就奇怪了。
根据松田阵平的描述,这颗炸弾链接的供电位置是在很深很深的地下,而且极有可能还跟国家总电局有关,听说当时他们出事儿的时候那一片所有的位置都停电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大面积的停电,所以导致了供电式炸弾失去了供电源,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首先这个人对这颗炸弾的引爆构造一定非常了解,所以才会知道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帮助拆除炸弾的人,避免死亡。”松田阵平分析道。“但是我问过了警视厅的人,因为当时所有的警力全部都在处理事发位置的事情,所以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做这种事,大概率也不是警视厅的人。而供电局那边说,他们也是因为临时故障,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恰恰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临时故障’,反而救了我一命呢。”
松田阵平笑着说的语气听起来很调侃,但实际上只有当时在现场的人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么的凶险。
云居久理没有说话。
她的内心非常复杂。
如果不是警视厅、不是公安……那还能是谁呢?
松田阵平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云居久理心里面也清楚大概率会是谁。
是红谷升他们……吗?
应该是了吧。
听梅泽一见的那个意思,那四个人好像为了这件事也早早做了很多的准备,作为他们几个人里面拥有强大情报储备的红谷升一直都没有出现,想必也没有闲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
云居久理慢吞吞地抬头,说道:“你运气真好。”
她没有明确把苗头指向梅泽一见他们,而是把一切都归功于“运气”。
松田阵平当然也知道肯定不是运气,在决定要剪断引爆线的时候,他对云居久理说的那句“我知道,你在所谓的‘追求’我的过程中有一些目的性,但我不介意”就已经说明了,松田阵平可能也猜到云居久理在失忆前后性格变动的问题,也联想到了云居久理和心鬼侑之间的关系。
所以……
云居久理没有什么多余的胃口把面吃完,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松田阵平,询问道:“你不需要回警视厅工作吗?”
松田阵平冲着她晃了晃自己的肩膀:“我现在可是伤员啊,被领导放了病假。”
云居久理觉得这应该也是某种托词。
就松田阵平这种工作至上的人,估计是以为内外面的情况基本上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他去忙的事情,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在这里跟她聊天。
“你准备休息多久?”云居久理又问。
松田阵平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这个啊,也不好说。我的情况随时都可以上岗,但是我的同事们都已经开始去处理后续事情了,目暮警官说暂时不需要我。”
云居久理“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她醒过来之后,虽然脑袋因为高烧后遗症还有点昏沉沉的,但基本上自由行走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云居久理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纱布,然后又让自己的手指向后挪动,触摸着头骨后面一些已经完全快要消失掉的伤疤。
这些伤疤,她之前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因为时隔实在是太久,再加上失忆之后也没有特别关注过,所以现在云居久理才摸到了那一点点零散的老疤。
这是十岁那年,因为距离玻璃屋太近被爆炸波及而落下来的伤口。
云居久理终于知道为什么失忆后去找小山医生看病的时候,小山医生会说自己应该之前也出现过记忆方面的问题。
那个时候说的应该就是她10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了吧。
虽然那个时候是爸爸自己带着炸弾进入了玻璃屋内,可是引爆了炸弾的却是自己。
从云居久理的记忆里来看,在她遇到松田阵平失忆之前,都没有想起来是自己当年按下了引爆器,甚至还在找为什么爸爸会突然“失踪”。
在法学院进修的那段时间。
云居久理以学生的身份,了解了很多被公知在外面的案子,但是那些案子和云居久理在叔叔手里卷宗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其中有一个就是心鬼侑父亲的案子。
从新闻媒体上面报道出来的结果来看,就是在东京边缘郊区有一条街,因为被鬼心组当时列入了发展计划,所以鬼心组一直在那附近用各种奇奇怪怪的骚扰手段来逼迫那条街上的人离开。
在那个年代,虽然这种强制迁徙手段随处可见。但是那些黑社会多少也会在意一下警方们的存在,不敢闹得太大。但是在最后一次的时候,鬼心组的人玩过火了闹出了人命,所以警方就逮捕了当时涉足这件事的一干人等,量刑最重的就是鬼心组的老大。
但是就这件事,心鬼侑对云居久理说的版本却完全不是这样。
——“姐姐,你知道吗?虽然我爸爸出事的时候我的年纪也很小,但那个时候我也经常爬到他们谈事的地方偷听,那个时候就有一些穿着很正式的人过来找爸爸。只要那些人一来,爸爸就会让所有人离开然后自己单独跟那些人沟通。而那些人里面有一个,腿脚好像不是很方便的样子……”
——“还有,就我爸爸当年那件事我直到现在都觉得很奇怪。说白了,那只不过是一条街而已。就算我爸当时想要把那条街盘下来,做下一个娱乐设施的发展地,但也不是完全非那条街不可。政府又有政策,规定的拆迁价格是不可能让我们这种黑社会动摇的。我爸也不是什么死脑筋的家伙,一直纠缠于那条街的拆迁,我反而觉得他只是一个炮灰而已。”
云居久理当时听完心鬼侑分析的这些,也做出了一个判断:“由黑社会出面,对那些居民们进行各种骚扰,然后在那些居民心力交瘁的时候用极低的拆迁款,钻法律的漏洞送走那些居民。这才是幕后黑手最终的目的吧?”
但是那个时候的心鬼侑不明白:“如果我爸一直都在为检察厅做事,这一切都是检察厅的人指使那么为什么最后还会有人死亡呢……”
为什么会有人死亡?
这个答案在聊到这里的时候,好像已经呼之欲出了。
当然是有人需要顺道把这几个黑社会也给处理掉啊。
云居久理说:“那只能说明,有的人要过河拆桥了。根据我的调查,当年你们鬼心组一直想要得到的那条街现在变成了经济开发区,那里全部都是公家开设的各种商业街。所以由此可见,这件事到最后是谁占了大便宜。”
就从检察厅这次对普拉米亚的态度来看就能知道,那边的人一但出了什么问题,就会立刻选择放弃掉自己手里的这枚棋子。
所以当年鬼心组的那些人,在犯案地点对居民们做的那些事情,做得越过分就代表着如果被人知道哪些黑社会是受到了检察厅的指派,那样的结果是检察厅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云居久理站起来,看着脸色仓皇的心鬼侑。“你的爸爸可能也是被当成了这个炮灰。有一群人,想要得到那条街的经营权,但是走正规渠道的话需要支付高昂拆迁费用,所以就找了一群黑手党对那些居民们进行各种骚扰,并且我猜测那个时候检察厅的人一定是这个对你爸爸说的‘放心,不管最后出了什么事,都有我们检察厅帮你们兜底’。
所以那个时候你爸爸才会带着人,那么肆无忌惮。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居然闹出了人命。这件事一但出了人命,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所以那个时候检察厅肯定第一时间放弃你爸爸,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你爸爸的身上。”
心鬼侑点头:“没有错,就是这样,所以爸爸才会入狱。”
“据我所知,像日本的这些黑手党一旦出事的话,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由组织里面的某一个小弟出面担当这件事的责任。因为日本法律的一些问题,很少的情况下会出现死刑的场面,所以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判刑的时间长短而已。
而这个帮派则会代替这个入狱的小弟,帮他照顾家里的家眷,这也就是很多组织里面都常见的托妻献子。
而一个帮派的首脑则代表这个组织最大的支梁柱,如果一个组织的老大入狱则代表这个组织的分崩瓦解,但是你的父亲虽然入狱了可是鬼心组当时却没有解散,这就说明了其中的问题。”
对于云居久理所说的这些,心鬼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问题啊?姐姐?”
“这就代表着,你的爸爸当时可能和某个势力组织达成了一致。由你的爸爸完全承担这件事,而你爸爸当时提出的条件,大概率也是要让那拨*人帮他守住鬼心组。所以才把你送到了背奈叔叔那里,在你爸爸出狱之后才将你接走。至于为什么几年之后,你爸爸又一次入狱,这件事就有聊头了。”
对于云居久理分析的这些事,心鬼侑非常重视。
所有的谜题都在他们等到中条青方出狱之后,得到了解释。
中条青方之前是跟在心鬼侑爸爸身边的一个会计,主要负责鬼心组对外的各种支出和纳入,但是根据他当时做的那些事情,是不会被关那么长时间的。
这里面,肯定也少不了检察厅人的助力。
中条青方的意思是,当年心鬼侑的爸爸在替检察厅顶了罪之后,在监狱里的那两年里检察厅的人疯狂调查有关于心鬼侑爸爸所做的所有事情,然而这些都是心鬼侑爸爸不知情的。
所以在心鬼侑爸爸出来之后,他还打算继续运营鬼心组的时候,却被检察厅一封调查函又一次送进了监狱。
并且这一次检察厅是有备而来,所调查的全部内容可以让心鬼侑爸爸这辈子都出不来。
所以在那个时候,心鬼侑的爸爸才知道自己受骗了,检察厅决定要釜底抽薪,直接让知道当年罪恶的他彻底消失。
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中条青方还告诉心鬼侑一个非常恐怖的事情。
——“‘小鬼’,当年你爸爸虽然是受到了检察厅的暗示,对那条街的居民们进行骚扰。但是他下手是有数的,从来没有说出于伤害谁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还告诉当时涉足这件事的所有人只允许恐吓不允许出事,而当时对于放火这件事你爸爸也并不知情。”
心鬼侑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呆傻在地,跑到云居久理的面前问:“姐姐,中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云居久理微微垂首,说道:“他的这句话意思,你可以理解为——你爸爸当年压根没有参与到放火烧人这件事,他只是想要完成检察厅给他的任务而已。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觉得你爸爸做事效率太差,所以助了一把‘火’。”
然后。
这把火不仅烧死了一个人,还让心鬼侑的爸爸代替那个人入狱。
而那个人又为了隐藏自己的犯罪事实。
在心鬼侑爸爸入狱期间搜集了很多或真或假的事情,在心鬼侑爸爸出狱之后再一次将他送进去,并让心鬼侑爸爸死在了监狱里。
只要人死了,当年做的所有事情全部都烟消云散。
这就是检察厅的如意算盘吧。
就上次在神奈川的时候,从检察厅对梅泽一见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那边的人是一个非常记仇且极端性提防他人的存在,所以这次诬陷心鬼侑是“传真炸弾犯”也是担心心鬼侑知道当年的某些事情吧。
“喂喂喂,你在发什么呆啊?”松田阵平朝着云居久理的面前挥了挥手,询问道。“在想什么?”
云居久理收了收神,让自己看起来表情足够正常:“没什么,在想普拉米亚的事情。”
“说到普拉米亚——”松田阵平语音微转,目光漫不经心的看向了云居久理。“我听说,普拉米亚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失踪了。”
在说到“失踪”两个字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语气都有了略明显的变化。
云居久理的眉心微动,不着痕迹地“唔”了一声:“怎么会这样?是检察厅的人做的吗?”
“这个啊……”松田阵平左手伸了个懒腰,坐在云居久理的床边横躺在她的膝盖上。“我也不知道,公安他们已经去处理了,等结果吧。”
他毛茸茸的脑袋隔着薄薄的病号服,瘙痒着云居久理的膝盖,随着他乱动的动作而逗得云居久理有些发笑。
“干嘛啊?”云居久理伸手挪了一下他的脑袋,却被他摁住手导致姿势变成了捧着他的脸。
松田阵平躺在云居久理的膝盖上,歪头看着云居久理眨眼:“怎么样?大难不死之后,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云居久理。
说……什么?
要说自己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吗?
第158章 158:男友
云居久理的手被他握住,掌心贴在他的脸侧。
松田阵平这个人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穿衣服的时候甚至连纽扣都懒得全部系上,但是却并不邋遢。
他的下颚打理得很干净,完全没有任何扎手的胡须感。
云居久理的手指缓慢抚摸着他平整的下颚,拇指托着他靠近喉结的位置,尾指能够蹭到他的耳垂。他略微卷的发尾,扫着云居久理的指侧,连带着还有他看向云居久理时那眨巴的眼睛。
他瞳孔的纹路很黑,像是乌色颜料在里面流淌。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云居久理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为什么……在地下的时候要做出那样的行为呢?
其实那个时候他做出来的选择和当初在摩天轮上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谢。”云居久理小声说。
松田阵平挑挑眉:“就这样?”
云居久理一噎。
虽然那颗炸弹的供电渠道被不知名的人士垄断了,但是当时松田阵平是不知情的。
他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剪断了那根线。
而此时此刻那根线变成了一根草绳。
紧紧地捆在了他们两个人的手腕上。
松田阵平的手从握住了她的手背变成了和她十指相扣,他看着云居久理,长长的叹了口气:“除了谢谢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除了谢谢之外……当然还有。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在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想起来自己在云居莲花寺内生活过的每一天。
也记得背奈叔叔在把自己的天平葵花章和银行卡给自己的时候,对她说的那些话。
还有……在云居久理看到了云居莲花寺废墟之后,从里面找到的几份可以证明死者身份是检察官的证件,然后用木盒里面的火柴点燃了整个寺庙,把所有的一切变成了灰烬。
她就站在烈火的边缘,忍住了走进去的冲动,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那个时候开始,云居久理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的亲人了。
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不完全是她一个人。
在其他四个人不知道oni是谁的那四年里。
云居久理一直潜伏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只有心鬼侑能够联系到她,而且也只会在特定的时间点来联系她。
她完全剥离开了和“四花色”之间的联系,认真的学习、认真的考取相关证件、收集每一封有关于检察厅的报纸。
当初决定让那四个人加入的时候,心鬼侑和云居久理都不知道他们的忠诚度,但云居久理却挥金阔绰。
“四花色”都不知道,云居久理当时已经把哈伊娜·乔恩留下来的钱全部都分成四份,交给了他们。
就连心鬼侑都很震惊,不知道为什么云居久理会做到这个地步:“姐姐,你不留一点吗?如果他们……”
云居久理没有多余的思考,在心鬼侑把钱挪到国外账户“清洗”结束后,直接确定了汇款:“只有汇款的速度越快,他们才会以为oni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人,金钱所带来的底气也能够让他们放手去做所有的事情。这笔钱是背奈叔叔留下来让我生活的,可对我来说生活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让曾经把灾难带给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这笔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可姐姐,如果他们拿了钱不做事怎么办?”
“他们不敢。”云居久理说。“这就是鬼魂效应,一个神出鬼没的、没有任何线索的oni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制约,就算他们最后生了叛逃的念头,也会忌惮oni会不会出来对他们做什么。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把这笔钱交给他们,你在中间也起到了一个中介作用,如果发现能力有问题也可以及时止损。”
所幸。
这四个人还都挺争气的。
不到三年就收支平衡,在云居久理临近毕业的那年,那四个人所各自发展的事业还会额外给云居久理提供一笔钱。
不过那笔钱并没有直接汇入到云居久理的账户里面,这也是防止云居久理的身份被发现的缘故。
心鬼侑代收之后,会按照云居久理的需求,用一些黑社会经常使用的洗钱方式,避开银行监管局的大额数额变动监督,从国外账户汇入到云居久理的卡内。
对那四个男人来说,oni是绝对不能触碰的领域。
在这四年里面,他们心照不宣地互相扶持、彼此胡同消息、慢慢发展。也从来没有去探究过oni这个人到底是谁,更从来没有去调查过这个把自己组织起来的神秘人目的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自己本来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掉的人。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此了,还能怎么样呢?
就云居久理失忆之后,接触到这四个人的状态来看,确实一直在很严谨的按照oni要求的事情在做。
所以……
云居久理垂了垂眉眼低着头,上身微低轻轻亲了亲松田阵平的嘴角:“还有这个。”
在轻轻的碰触之后,云居久理感觉到自己脸颊连带着开始升温。
而他的脸颊也因为被濯染了夕阳的余晖,变得颜色有些发红。
“这是对你笨蛋一样的勇气给予的奖励。”
谢谢你。
松田警官。
在生命的抉择里面,选择了保护她。
就像是……曾经也做过同样笨蛋事情的另外两个男人一样。
那两个对云居久理而言,也非常重要的亲人。
云居久理的手指轻轻捏着他耳畔的卷发,然后微微揉搓的时候,听到了手指和头发碰撞在一起而发生的沙沙声。
“仔细想想,我们的命运好像在摩天轮上彻底交织在了一起,你好像是被爸爸选中的那个人哎。”云居久理笑道。
她的笑容很放松,虽然带有一点玩笑的意味,却让松田阵平的心情也跟着平静。
羊角弯刀最开始是妈妈的遗物,所以一直被爸爸带在身边最后又跟着到了她的身上。
云居久理在记忆里面看到,爸爸在前往玻璃屋赴约的时候,除了给她一部手机之外,还把那把羊角弯刀塞在了她的手里。
在这之前,云居久理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爸爸要把妈妈的遗物带过来,因为本身来日本也没打算长住。
但现在云居久理大概率明白了。
“设计图,爸爸给我了。”云居久理说。“就在那把羊角弯刀里。”
是芯片。
哈伊娜·乔恩把他的所有研发思路都带了过来。
为了过安检,所以才放在了羊角弯刀。
“我想那个时候爸爸应该也很挣扎吧。”云居久理轻轻叹气。“毕竟他移民到了美国,一直都在为美国那边的人工作,但是日本这里却需要他的东西,他要顶着背叛自己老东家的骂名给自己的国家带来情报。虽然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还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带来了一些原稿,可还没有来得及递交就发现检察厅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所以他就没有把东西交出去。”
松田阵平眉心微动,抬眸看着云居久理的时候,看到她平静的眉眼。
她现在……已经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件事了吗?
“普拉米亚说的是真的,她曾经是爸爸的学生,对爸爸很了解。她知道爸爸一定会把东西交给我,普拉米亚是对的,爸爸确实把东西留给了我但是却谁也没说。”
因为十岁那年的第一次失忆。
所以云居久理自己也忘记了这件事。
“检察厅想要的东西,就在那把羊角弯刀里。”云居久理伸手捧着松田阵平的脸。
他也从床边坐了起来,和云居久理面对面的看着彼此。
云居久理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颚到喉结,抚摸着他在薄薄肌肤下面微微隆起的血管,感受着这个人鲜明的生命,然后嘴角上扬。
“可能爸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那把刀留给我在多年之后居然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救了我。”
松田阵平明白了云居久理说这些话的意思,他思量半天后,缓缓吐出一个可惜的音节:“啊,这岂不是代表着这个国家丧失了很重要的技术?真是罪过,阿门。”
他做了一个略滑稽的祷告手势,然后听到云居久理的一声轻笑,便抬头看着云居久理:“你笑什么?”
云居久理把捧着他脸的手变成了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在笑,我爸爸对我还不错。”
“嗯?”松田阵平不解。
云居久理笑而不语。
在摩天轮上发生的事情,她也都想起来了。
包括……自己在和松田阵平地铁相遇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时候云居久理其实并没有想太多,按照她和心鬼侑一开始说好的计划,无非就是找一个公职人员然后借着彼此较为亲近的关系,探听一些想要的线索。
她确实是带有目的性的接近松田阵平。
在被心鬼侑称之为“攻略”的过程当中,做了一些蠢事,也不过是为了掩饰云居久理的本性。
所有的伪装,都是为了能够让云居久理延续一个笨蛋的形象而不被检察厅发现。所以松田阵平到底对她感觉如何也不重要,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云居久理“巧妙”融入到那个圈子里而已。
包括云居久理跟着妃英理所做的第一个案子,有关于中条青方的高利贷事件,因为知道中条青方是自己人所以云居久理故作莽撞的还想要给妃英理添点乱。
那个时候的她……
充满了仇恨。
没有多余得任何心态去照顾别人的感受,
但是现在……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从摩天轮上发生了变化。
云居久理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把羊角刀拿出来了,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芯片就在刀内,她只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警察如果死掉的话——很可惜。
只是有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就切断了爸爸和自己唯一的一个联系。
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的这个行为真的很正确。
命运啊,真的很奇妙。
云居久理低头看着系在自己手腕上的草绳,笑了笑。
“看样子,你是我爸爸选定的——那个人。”
松田阵平愣了愣:“啊?”
“他连最后的遗物,都给我换来了一个男朋友。”
云居久理笑着说完的时候,一点点看到松田阵平的脸颊开始融入夕阳夜色之中。
他们的视线在夕阳中交汇,就像在神奈川大晦日晚上桥边看到的烟火,明亮而又炽热。
这种气氛一直维持到松田阵平的手机响起。
任务不会放过每一个公职人员。
在接通电话之后,云居久理看到松田阵平的表情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在说了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他就背对着云居久理看向了窗外。
整个通话的过程,松田阵平都只有“嗯,好,嗯,明白”的响应。
云居久理一直等他挂断电话,却没有看到他拎着外套冲出去,而是缓慢地犹如慢电影般朝着云居久理的位置转过来。
“普拉米亚失踪了。”
*
普拉米亚失踪了。
这件事在云居久理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她猜到了那三个人一定会把知道很多检察厅秘密的普拉米亚带走,但意料之外的是那三个人居然能从公安的手里把人带走。
看样子他们四个人在这几年里已经配合得非常默契了。
但云居久理不知道的是,在她和松田阵平还被压在地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刚才的电话确实是公安那边打过来的,但景光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特别详细,而是简短意赅地描述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安室透和普拉米亚因为距离爆炸点太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其实安室透的伤势要更严重一点,但普拉米亚却被小山医生偷偷注射了药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在被小山医生乔装带走的时候,景光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偷偷跟在了后面。
跟了没多久,景光就发现这个医生有些与众不同。
他具有非常灵敏的反侦察意识,在运输的过程当中甚至还能够偷梁换柱,把普拉米亚换成另一个病人运走。
而和小山医生接应的人,景光也觉得很眼熟。
他之前伪装在中条青方的身边的时候,就见过这些人的面孔。
为什么——小山医生要转移普拉米亚?
在小山医生把普拉米亚转移给中条青方的几个下属之后,景光才有机会做事,这几个小喽啰明显没有小山医生那么警惕,所以景光拿出手机给松田阵平打了一通电话。
现在有四方人想要带走普拉米亚。
一个是组织、一个是检察厅、一个是公安,还有中条青方这几个不知道做什么的家伙们。
景光觉得普拉米亚现在至少是安全的,景光知道小山医生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掉普拉米亚,再加上自己隐藏在中条青方的身边,可以随时随地知道普拉米亚被他们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这件事他总觉得好像和自己的“妹妹”有关,所以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安室透。
如果安室透知道了,一定会立刻让公安过来查抄小山医生的医院。
这不是景光想要看到的。
因为他知道,组织那边也在等着安室透回信息。
所以就算最后被组织的人知道了普拉米亚是被中条青方他们几个人带走的,对于自己和安室透来说,都会比较安全。
但是在离开之前,景光还是给松田阵平打了一通电话。
并且隐瞒了一些事情,只是说普拉米亚失踪而已。
因为景光也很奇怪——是谁关掉了引爆线的电流击穿。
*
在安顿好普拉米亚之后,小山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普拉米亚身上的伤势,确定没有性命危险之后才给红谷升打了一通电话。
“我这边已经解决了,这个俄罗斯女人被我安置在我的医院分院特护区。入住的姓名也是中条之前给准备好的,所以警察暂时不会查到这里。对了,我刚才看到新闻上面说事故发生地地方没有人员伤亡,是你做的吗?做得好。”
小山医生一边给普拉米亚输液,一边用蓝牙耳机和红谷升沟通。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红谷升居然说了一句——
——“不,不是我。”
按照最开始他们四个人的计划。
梅泽一见去把松田阵平引到了事发现场救云居久理,再由中条青方制造动乱趁机让小山医生抢走普拉米亚,而红谷升有几个客人是检察厅编外人员,所以借着她们的关系利用提前制造的**刷卡窃入,寻找垄断炸彈的渠道救人。
红谷升也确实按照约定好的,以和几位女检察官喝下午茶为由,把她们约出来之后了解到了一些情报。
红谷升在电话里面压低了声音:“是这样的,我潜入进来的时候发现整个检察厅忙成一团,基本上所有办公区都是空的状态。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有炸彈犯作案是警察厅和警视厅要忙的工作,检察厅为什么还要派人过去追人。
然后我就去调查了一下,发现检察总长因病住院不在岗。这样的话,情况就很奇怪了。参与到警视厅的工作内容里,这是属于跨岗行为,没有上级点头那些人是不敢擅自行动的。
所以我猜测,可能检察总长装病在背地里指挥。到时候就算出了事,他也可以全身而退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下面的人,这样的手段他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到时候就算有人发现这场暴乱跟检察厅有关,但是检察总长住院期间不管事情,所以再怎么样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于是我就去了一趟喜多结一郎所在的医院……”
小山医生坐在普拉米亚旁边,看了一眼旁边心电图的频率,询问:“然后呢?”
“然后我在医院见到了一个人。”
“是谁?”
“一个叫速水悠実的检察官,梅泽的老对头。”
“他看到你了?”
“应该没有我当时穿着清洁工的衣服,没有被他看到正脸。但我也没有进入喜多结一郎的病房,因为怕被他发现,所以我就赶紧离开了。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喜多结一郎绝对在自己的病房内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在我想办法怎么潜入到他病房内的时候。喜多结一郎所在的那个楼层突然停电了,然后我又收到了‘方片’的电话,说已经找到了‘梅花’和小云居,我就直接离开了。”
听红谷升这么说完之后,小山医生思考片刻:“那就奇怪了,听梅泽说当时的情况非常凶险。如果不是安置炸彈方自己取消了供电设备,松田阵平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难道……”
“难道什么?”红谷升撇撇嘴。“难不成你以为是检察官里面的谁在帮忙吗?怎么可能啊?那边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而且让医院停电,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故啊。万一有病人因为停电而导致仪器无法供给死亡,这就是刑事案件了。
虽然喜多结一郎所在的那栋楼层只有他一个人,但应该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小山医生被红谷升的这句话说服了:“也是,看样子真是松田阵平命大了。好了,克里斯蒂娜已经被我安置好了,我们去和‘梅花’碰面吧。”
*
“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下午14点33分的时候,你会出现在这里吗?”
速水悠実站在长官的面前,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监控截图照片。
上面刚好显示着喜多结一郎所说的那个时间点里,自己从医院供电室出来的画面。
而显示的时间,也恰好是高桥事故区爆发的时间点。
喜多结一郎站在桌前,旁边的病床叠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很久没有人趟过了,而他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很板正的正装并没有穿病号服,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生病的样子,面色阴冷的看着速水悠実。
速水悠実微微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想要证明一件事。”
喜多结一郎嘴角弯起,但眼睛阴沉:“是吗?你得到答案了吗?”
速水悠実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认为是恩师的长官,坚定道:“得到了。”
红谷升觉得奇怪的事情,身为检察官的他自然也觉得很有问题。
怀疑的种子在土壤里面发了芽,就不会轻易地死掉。
对于总务监视课行动的这件事,速水悠実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
所以他去找了松田阵平没有用之后,就转道来了医院,然后——非常刚好地碰到了一个奇怪的清洁工。
那个清洁工虽然穿着医院职工的制服,但是却露出了一小簇粉色的头发。
这种发色,非常奇怪。
“什么人?”速水悠実低声喝斥。
那个清洁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调头朝着楼梯口走,然后在速水悠実追过去的时候消失不见。
公安有动作在调查检察厅这件事,速水悠実也知道。
难道是公安?
速水悠実狐疑地走到那位清洁工所在的地方,发现是喜多结一郎的病房所在地。
越来越多的疑问催使着速水悠実觉得奇怪,他在旁边等待的时候看到那个清洁工清理出来的医疗垃圾,就上去翻了一下并在里面翻到了几个被撕碎的纸片。
有几个让速水悠実眼熟的纸片,刚好能够拼凑出来一条列号。
速水悠実让同事去查了一下这个号码,刚好对应的是一枚供电式自毁炸彈。
虽然速水悠実对炸彈不是很了解,但是因为最近要接手心鬼侑的案子,也做了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知道这种炸彈是没有办法用人工拆除的。
所以,他就铤而走险——
喜多结一郎笑了,他背朝着阳光,表情没入阴影之中:“得到了什么样的答案呢?”
速水悠実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长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59章 159:oni
速水悠実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直接。
但这确实是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自从当初成为检察官,一直跟在喜多结一郎的身边,这是让速水悠実倍感荣幸的事情。
不仅仅是因为喜多结一郎之前跟爷爷是共事了很长时间,而且也是速水悠実非常尊重的长辈,更是整个检察厅最大领导。
能够待在这样的人物身边,自然也能够学到很多的东西。
可是这段时间的接触看来,速水悠実觉得好像那里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很早之前速水悠実就感觉到了,但是他心里面并没有太深入地思考,直到那一次在神奈川和那位女律师对峙法庭的时候,被她的那一句“人民不需要信任检察厅啊”这句话彻底唤醒。
速水悠実一直都在思考。
到底什么样的检察官才是爷爷临终前说的“好的检察官”。
他一直以为,成为检察官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并引以为傲。
但现在速水悠実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做的都是检察厅需要的检察官,并不是人民需要的检察官。
“长官,请您回答我。”速水悠実的语气跟着焦急了起来。
他希望听到老师告诉自己,到底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公安们来调查的事情都是真的,所以检察厅真的和一个国际性犯罪分子有瓜葛,所以检察厅真的会为了隐藏一些对检察厅形象不好的事情,而纵容罪犯吗?
速水悠実以为长官会非常生气,会勃然大怒的把自己面前所有的东西都砸倒在地,但是喜多结一郎都没有,而是从阴影里面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他,笑道。
“你和你爷爷还真是像啊,当年他也是这样怒不可遏地站在我的面前质问我,但后来他就理解了我的行为。
傻孩子,从你刚进入检察厅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做这一行的不仅要跟罪犯斗还要跟律师斗。你以为我所说的律师,仅仅只是代表这个行业吗?
不是的,这个律师代表的是另外一波势力,这些势力虎视眈眈地盯着检察厅。因为检察厅代表的就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法律,所有的出发点都意味着这个国家的法律是否能够制约罪犯、让人民感觉到安心。
你以为我想要守住的是检察厅的脸皮吗?
不。
你错了。
我要守护的。
是这个国家的法律。”
*
云居久理站在病床前,看着外面逐渐下沉的夕阳。
夜色已经蔓延上来了,赤红色的天空逐渐被黑暗取代。
松田阵平十分钟前被警视厅叫走写备案,就剩下她一个人坐在这儿看着窗外的风景。
而外面所对应的位置,刚好是检察厅的大楼。
距离有点远,只能看到一点点检察厅的轮廓而已。
那个地方,从她知道背奈云墟的死和检察厅有关之后,她就会时不时的看着那里发呆。
她很想知道,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人到底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他们会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
但现在,云居久理知道了。
“看样子,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身后凭空多了一个声音,云居久理回头看的时候看到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的梅泽一见。
云居久理没有说话,她放空的目光在收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倒映在玻璃上自己的表情。
浓郁的黑沉遮住了她的表情,让她的目光也跟着发暗和变深。
犹如一滴墨水渗进海洋里面,虽然不起眼但是却对整片水质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让人觉得冷淡。
见她没有说话,梅泽一见跟着说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三个人你的身份,你还可以继续隐藏在松田阵平的身边。在地下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他真的非常喜欢你、信任你。你可以通过他获得更多,我们想要的东西。”
是吗。
是这样吗。
云居久理在心里面问自己。
一开始接近松田阵平的时候,云居久理并没有想那么多。
因为本身就没打算和这个警察发展到什么程度,所以云居久理只是扮演了一个笨蛋新人律师的形象,希望能够取得松田阵平信任的同时还能让他在未来不对自己产生怀疑。
但是现在看来,松田阵平似乎并不吃自己伪装的那一套。
如果不是恰好在摩天轮上失忆,她和松田阵平可能也不会*有后续这么多的事情。
命运这种东西真有趣。
好像循环到头的时候,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本来的位置。
“在很早之前我一直很迷惑,检察官和律师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同,为什么叔叔要辞掉检察官的工作改行开律所。”云居久理从窗边走到门口,看着拄着拐杖倚靠在门边的梅泽一见。“我以为是叔叔发现了检察厅的黑幕,想要辞职做律师揭发那些被检察官构陷的好人,但现在我才明白,不是这样的。”
梅泽一见笑笑:“是吗?那是什么样的?”
‘你觉得检察厅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他们维护的到底是什么?是他们自己的面子和口碑吗?不。’
云居久理斩钉截铁道。
“他们想要维护的是这个国家的面子和口碑,想要让世界都知道日本法律严谨而又神圣不可撼动,所以就需要一些秩序的‘骑士’来维护这样的法律条令。但这个国家的法律确实也存在很大问题,这不仅仅是日本一个国家,其他国家也是如此。
如果真的有一个非常完善严谨、人人称赞的法律,为什么全球都没有统一化呢?
正是因为需要不断的改进,才能让一个国家的法律等到完善。
叔叔希望,身为律师能够让这个国家看到法律的漏洞并修缮,希望能唤醒那些沉浸在‘完美法律’中的执行者们。”
在背朝这黄昏的光线里面。
梅泽一见看到她的身影在被光线无限虚化,但她的表情却又如此清晰。
他被她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吸引,鬼使神差的点首说道。
“一切都遵从您的命令,oni。”
*
——我要守护的。
——是这个国家的法律。
在喜多结一郎对速水悠実说完这句话之后,速水悠実的表情让喜多结一郎觉得非常有趣,就像是同时两种不同的信念在他的脑海中碰撞,争夺着他的认可导致他的意念产生了分裂。
喜多结一郎知道此时此刻的速水悠実还不能明白自己说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也没有说太多就让速水悠実离开。
在速水悠実离开之后没多久,病房内又进来一个人。
总务课课长走到喜多结一郎的面前,卑躬屈膝道:“长官,既然我们做的事情被速水检察官知道了,您为什么不直接处理掉他?我看这小子并不是我们同路的人,如果他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说你啊,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浮躁。”喜多结一郎瞥了他一眼。“没有证据的事情,他如果说出去就是诽谤,他不会拿自己的职业开玩笑的。
不过速水他这一点确实跟他爷爷挺像的,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呢。为了那些什么所谓的检察官的尊严、公平的审判,跟我大吵一架。
但又能怎么样呢?最后他爷爷当年不也跟我一起做了那件事?”
总务课课长有些不放心:“长官,您觉得速水检察官会和速水老检察官一样吗?如果他最后……怎么办?”
喜多结一郎笑了:“你以为背奈云墟这样的人遍地都是吗?别的不说,我还是很钦佩背奈云墟的胆气和勇气,居然敢辞掉检察官的工作自己去开律所。这样的人啊,百年来都出不了一个,速水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没有这样的定力和信念。
速水的爷爷从小到大就给他灌输未来一定要成为检察官的信念,成为检察官已经变成了他人生当中唯一的事情。说到底,他内心还是渴望检察官这份工作的,不然刚才他就不会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离开。
他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是一根筋,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会被轻易改变。这样的人也是一把双刃剑,调教好了会是我最忠心的剑刃。”
看着喜多结一郎这幅信手拈来自信满满的样子,总务课课长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总觉得……速水悠実这个人居然能怀疑到检察厅总长的头上,并且主动破坏检察总长的计划,不就说明了速水悠実已经表明了要跟喜多结一郎对着干了吗?
反正……事情好像并没有喜多结一郎想的这么乐观。
但总务课课长刚刚放跑了克里斯蒂娜,没有完成喜多结一郎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他也就不说这种触霉头的话了。
反正再过半个月,就是票选新议员的时候。
喜多结一郎的中选率非常高,到时候他就可以进入内阁,成为内阁官员中的一位,手里面掌握的权力也会更多。曾经检察厅里面一些不得让人知晓的事情,也能够被很好地隐藏下去,像他这样跟在喜多结一郎身后做了很多脏事儿的人,才能安然无忧。
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能出任何事儿啊。
只不过是半个月。
两周。
十五天而已。
千万千万……
*
心鬼侑的关押期限也到了。
因为警视厅这边证实了所有案子都是普拉米亚所做,但因为心鬼侑私藏违法爆炸物,所以中条青方就支付了一笔高昂的保释金。
“憋死俺了。”心鬼侑一走出来,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
小山黑智走过去,给心鬼侑递了一串摩托车钥匙:“自从去年十一月份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好像就没逃过这种地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你的车我给你开过来了。”
心鬼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钥匙,胯上自己的摩托车后把头盔摘下来套在头上:“谢了,这段时间大家都还好吧?听说‘梅花’腿受伤了,怎么回事?”
小山黑智大概把梅泽一见和云居久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之后,心鬼侑竖起眉毛:“那个律师没事吧?”
小山黑智摇头:“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加上有点发烧,现在应该已经出院了。”
“喔。”心鬼侑拧了拧摩托车把,车头的照明灯亮了亮后,她听到小山黑智饶有兴致的询问。
“梅泽的右腿都快截肢了,结果你居然只关心那个女律师,你们俩真的只是曾经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三年的关系吗?”
心鬼侑斜眼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就算你不说,我的心里也有数。半年前你莫名其妙和警察发生冲突,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们,但我现在大概明白了。都是为了你的那个——‘姐姐’对吧?”
大鬼。
小鬼。
就像是Poker里面的两张王牌。
只有在最后才会出现的那张oni,他已经找到了。
心鬼侑当时确实是冲动了,因为本来只是和姐姐说好了获得松田阵平的好感和信任就可以了。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姐姐居然会做到那个地步,就是跑到有炸弾的地方,要跟那个警察“共生死”。
她很害怕。
这四年里面。
姐姐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虽然明面上“四花色”都是听命于心鬼侑,但实际上他们所有的一切计划部署都是云居久理在暗箱操作。
如果没有了云居久理。
心鬼侑绝对没有办法支撑起来这些人、这些产业。
心鬼侑的眼睛在头盔里面微微眯起,略带危险:“嗯哼?”
小山黑智摊摊手:“放心,我谁都没说。不过我猜‘梅花’这么聪明,之前又是做刑警的这点洞察力还是有的,而且还跑到那个女律师的身边差点一起被活埋就说明八成也猜到了。‘方片’和‘红桃’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小没良心的优点太不信任自己了。
“四年前,我帮你揭下了你伤疤上的烂肉,成为了你的主治医生,一点点看着你的疤痕复苏。然后又通过你,成为了你们当中的一员,我就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团队。”小山黑智微微颔首,眼睑微微低垂的时候,让自己的视线被镜片稍稍挡住。
这四年里面,他们五个人风雨同舟、互相扶持,早就已经连为一体。
包括“方片”和“红桃”,他也可以打包票。
可是心鬼侑还不愿意跟他们放下最后一层戒心……
但是这层戒心在心鬼侑和小山黑智抵达克里斯蒂娜的病房内后,彻底被揭开。
心鬼侑看着抱着手臂端坐在正对门的女人后,瞳孔逐渐开始扩大,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和少许慌乱。
“姐、姐姐,你……”
怎么在这里。
梅泽一见拄着拐杖站在云居久理的身边,房内同样还有两个呆若木鸡的中条青方和红谷升在看着彼此。
而小山黑智了然于心,嘴角微微上扬的主动和云居久理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是‘黑桃’。”
云居久理站直身体,从灯光中缓缓抬头。
光线犹如慢动作般在她的脸上缓慢扩散,让她的五官逐渐清晰。
“初次见面。”
“我是你们一直想知道的——”
“oni。”
第160章 160:生日
云居久理出现在这里,是心鬼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这和她们一开始商量的并不一样,作为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身份,云居久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对所有人说她就是oni,已经完全打破她们最开始制定计划了。
为什么姐姐要这样做呢?
云居久理站起来,看着躺在旁边病床上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克里斯蒂娜,然后又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五个人说道。
“一直以来辛苦你们了,之后的话我会完全参与到所有事情里面。”
“姐姐,你……”心鬼侑急了,她走到云居久理的旁边,但是被云居久理举手的手势打断了的话。
云居久理朝着克里斯蒂娜的位置示意了一下:“这个人跟警察厅有很多瓜葛和牵扯,之前还帮警察厅做了很多事,手里肯定也有那边人的一些把柄。只要能够拿捏住克里斯蒂娜,我想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很快就能大白于天下了。”
虽然梅泽一见和小山黑智早就已经猜到了。
但是中条青方和红谷升倒是好好地消化了一番,才反应过来自己眼前这位曾经打过很多次交道的女律师到底是谁。
“所以你真的是……”中条青方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太确信的看着云居久理。
但是瞧其他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想必也早就猜到了的样子,便哑口无言的差点直接朝着云居久理行礼。
之前只是觉得云居久理给人的感觉和oni平日里用简讯跟他们沟通的时候很像,但中条青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没想到居然……
红谷升敲了敲自己的头,嬉皮笑脸道:“原来如此,我之前还想着怎么从那个警察的手里把你抢过来,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啊。”
好像很多之前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已经被说通了。
中条青方和红谷升把这一切都当成了来自“oni”的考验,因为克里斯蒂娜落入了他们的手里,所以他们就有了拿捏检察厅的“王牌”,所以云居久理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
事情说完了。
云居久理也和所有人都坦诚相见了。
这也是心鬼侑没有想到的。
在其他人都相继离开之后,心鬼侑站在云居久理的旁边欲言又止。
云居久理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这件事不是我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这四年以来,他们的行为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而且在你进去之后、我失忆的这段时间所观察到的都是他们对这个团队的凝聚力,所以我觉得,我们也不需要什么‘鬼魂计划’了。”
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伙伴的关系。
心鬼侑对云居久理所说的这些话有些懵懵懂懂,但也大概明白了云居久理的意思,对于自己在检察厅呆了这小一个月的事情,心鬼侑也清楚自己可能是被检察厅怀疑了所以才会这么针对性地被带走。
虽然那枚炸彈确实是她私藏的。
只不过不是她买的。
而是四年前,她和云居久理在抓捕“传真炸彈犯”的时候,从“传真炸彈犯”那里拿到的一颗废弃炸彈,所以型号才会跟“传真炸彈犯”一致。
因为云居久理的身份比较阳光,所以这颗炸彈才一致被藏在心鬼侑的车行里。
心鬼侑挠了挠头:“看样子在我被关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很多事,那么姐姐,你跟那个警察……”
那个警察。
这几个字让云居久理原本平静的心跳微微加速。
心鬼侑想问的是“你们发展的如何了”,但是在看到姐姐不作声的这个状态,忽然就想到了在来的路上小山黑智告诉自己的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同时被埋在地下的事情。
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和一开始说得并不太一样。
“姐姐,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跟着他上摩天轮啊?就算你要博得他的好感,但也没有必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天底下长得好看的警察又不是只有那家伙一个人。一个目标死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心鬼侑说的很轻松,也很奇怪。
当时事发的时候,她就藏在人群之中,看着云居久理不管不顾地扒开那些警察爬上已经启动的摩天轮后,她也跟着慌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云居久理自己也快忘了,当时为什么那么拼命的跟着松田阵平爬上了观光厢。
这是“传真炸彈犯”距离四年前作案的又一次。
她总觉得机会难得,可以更多地知道有关于“传真炸彈犯”的线索。
不。
不仅仅是这样。
假装自己喜欢上松田阵平的那段时间对于云居久理来说,犹如恍如隔世般遥远。
或许是因为记忆断层了太久,云居久理总觉得那段时间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遥远的梦。
——“松田警官,我、我叫云居久理,上次在地铁真的很感谢你帮我找到我的钱包和天平葵花章,这个是送给你的……”
她捧着从餐馆里拷贝出来的便当,在递到松田阵平面前的时候,这个男人鼻梁上戴着一架墨镜完全遮挡住了他的眼神,云居久理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就手握着手机径直掠过她朝着外面的警车而去。
云居久理看着他钻进警车后,扬长而去的尘土,抱着便当盒没有离开。
这种又拽又难接近的性格。
感觉并不像是什么好攻略的对象。
但是没关系,越不好攻略的对象越省事儿。
万一之后真的喜欢上她了,到时候甩不掉更难办。
她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这个男人的爱,而是……别的。
看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抱着便当盒站在警视厅门口可怜兮兮的样子,其他路过的警察纷纷过来打圆场和安慰。
尤其是和松田阵平同课室的白鸟任三郎,还走过来安慰道:“不要在意啦,那家伙就是这样,遇到事情之后眼睛里面就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最近警视厅事情也很多,尤其是一周之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所以不要太在意啦,他对别人也是这样的。”
云居久理挤了挤鼻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楚楚可怜:“是,我没关系的。”
“这个是给他的吧?我帮你转送,谢啦。”白鸟任三郎从云居久理的手里接过便当,然后跟着追上了松田阵平的那辆车。
云居久理忙不迭的说谢谢,在送走白鸟任三郎之后才收了收表情。
很好。
在他身边人刷够存在感之后,让警视厅的警察们对自己放下戒心就好。
但云居久理没有想到的是,她晚上路过警视厅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松田阵平穿着防爆服风尘仆仆地回来。
鼻梁上的镜片也被他斜搭在耳边,手里握着一份全麦面包,一边吃一边朝着云居久理的位置来。
“咦?你是白天的那个?”他走到云居久理的面前,眯着眼打量云居久理。“这么久?你还没走吗?”
云居久理当然走了,来到这里只是路过而已,但她肯定不能这么说便挤了挤眼泪,可怜兮兮道:“嗯。”
松田阵平把装着面包的废纸扔掉,指尖撵去嘴角的残渣说道:“那份手握金丝饼是你做的吗?很好吃,不过我跟你好像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上次地铁站?噢,我都忘记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
云居久理深吸一口气,站在松田阵平的面前,眼角余光看着警视厅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人流量最密集的时候大声说。
“因为我喜欢你呀,我在追求你,松田警官。”
*
直到现在,云居久理都记得当时他瞪大了眼睛的可爱样子。
虽然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觉得很可爱,可是现在想想简直就像是在眼睛里写满了“什么?我?你喜欢我?”的疑问卷毛猫。
“姐姐,你为什么笑?”
心鬼侑的这句话让云居久理收了收神。
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在想到松田阵平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笑。
自从云居莲花寺被炸毁之后,云居久理就从来没有笑过了。
但是在失忆之后,和松田阵平共处的每一天,她都是开心的。
她忘记了父亲和叔叔死亡的愤怒和仇恨,也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只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律师,只是为了生存而接下一个又一个的案子。
“那些案子原本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就是因为误打误撞的失忆才会让我接触那些人、那些事,知道原来这个国家的法律有这么多漏洞的地方。”云居久理转过身去,看着外面的夜景,喃喃道。“我们都是被这些漏洞伤害的人,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检察厅而已。”
心鬼侑有些不太明白,但是知道姐姐说的肯定都是对的,所以便跟过去并肩和她站在一起:“姐姐,你要我们怎么做?”
要怎么做?
云居久理忽然有些迷茫。
一开始她的想法非常简单,只是想要知道爸爸当年死亡的真相以及害死了叔叔的人是谁,并且让这个人付出代价而已。
而她聚集了的这些人,都和她拥有同样的理念。
就是不想要让自己一个人沉沦在痛苦的深渊里。
刚从京都离开的她万念俱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但是现在……
云居久理低头,看着自己扑通扑通在跳动的心脏位置。
为什么……
这里……
这么满呢?
被完全地……填满了。
“等克里斯蒂娜醒过来,第一时间告知我。”云居久理对心鬼侑说。“另外,克里斯蒂娜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只允许让小山黑智一个人过来。”
“好。”
*
松田阵平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了端坐在餐桌前的云居久理,正手搭着下颚浅笑着看着自己。
“怎么了?气氛为什么这样?”松田阵平笑着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在鞋柜上,然后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肩膀,然后在不小心扯到伤口的时候长吸一口气。
他打量了一下这光线温馨的环境,暖黄色的灯光里面,云居久理的表情也发生了较微妙的变化,就像是一团被揉开了的小花儿,笑容灿烂。
“劫后余生的庆祝,总是要的吧?”云居久理站起来,走向松田阵平。
他的身上还有着风尘的气息。
虽然只是去警视厅交资料,但看样子应该又是跟着去出现场了。
这样的笨蛋。
看起来每天对任何事都懒散不在意,但却格外较真。
嗯,对她也是。
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笑道:“这样啊,那——有什么特别的吗?”
云居久理的小拇指勾住了他的食指,然后拉着他朝桌边走。
他就这么乖乖地跟着她,坐在了她安排好的位置,然后在抬头看着她的时候,视线被忽然挡住然后嘴唇落下微凉的亲吻。
这种亲吻虽然蜻蜓点水,但是却在他的心尖炸开一团炽热的火焰。
她今天……有点热情呢。
云居久理看着他,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好像要把他的模样刻画在心里般。
“阿仁,今天是我们交往一百三十四天的纪念日,也是——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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