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朗西斯觉得胡安说得十分有道理。
毕竟她付了钱。
况且也的确没地方可去。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和胡安回到猎人酒馆暂住。
路上,胡安向她讲述了一些关于他哥哥和嫂子的事情。
“他们不太好相处。”胡安说,“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他们你付了钱。”
“他们不会发现吗?”法朗西斯问。
“我来付。我有一点积蓄。况且酒馆是父亲留给我们两个人的,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克里斯托弗在做主,钱也由他管。”说到这里,胡安叹了口气,“父亲离世时我年纪太小,所以酒馆一直以来都由哥哥打点。后来他娶了达娜娅,我就更难掺手到生意中去。但父亲在律师那里留了公证,虽然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效力,在小事上还可以吓唬吓唬他们。”
过了一会儿,胡安又说:“我想你需要一个名字。”
“我不记得了。”
“不如先想一个暂时来用。”胡安说,他思索了一下,“你认为玛格丽特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法朗西斯点点头,她笑了笑,为拥有新名字感到一些高兴,“以后我就叫玛格丽特。”
……
猎人酒馆面积不大,总共两层,此外还有一间更加狭小的阁楼,平日里主要提供杜松子酒、威士忌、龙舌兰和便宜的葡萄酒以及各种啤酒,同时也卖一些面包、煮土豆、香肠和熏肉之类的简餐,但并不提供住宿。
胡安谎称玛格丽特出了好价钱,所以克里斯托弗和他吝啬的妻子便高高兴兴接待了她。
达娜娅收拾出酒馆内唯一空着的房间。
从始至终,克里斯托弗夫妇都对胡安身上的伤口不闻不问。
玛格丽特有些担心。
“皮外伤而已。”胡安安慰道,“我屋子里有消炎药,不碍事。”说这话的时候他额头上的伤口正向外翻着,但他只是回房间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就出来开始准备晚餐。虽然食材简陋,但胡安的厨艺非常不错,总能把平凡的食物变得可口又美味。
克里斯托弗是负责分餐的人,他给自己和达娜娅分别盛了满满一盘子炖菜,还有厚厚的两片面包,玛格丽特作为付钱的客人,也得到了差不多的待遇。但胡安只分到一些菜汤和已经干掉的面包。
他脸色苍白,连这些东西也没有吃完。
晚饭后不久,他又开始招呼来喝酒的人。幸好生意不多,他能坐在椅子里歇口气。
“我认为你应该去看医生。”玛格丽特坐在吧台对面,“胡安,你看上去不太好。这里的医生很贵吗?”
“睡一觉就好。”胡安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我想哪里的医生也不便宜。”
然而到了半夜,胡安便发起高烧,并且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发现。
在玛格丽特的强烈要求和不停地大声嚷嚷下,克里斯托弗不得不请来医生。
医生检查了一番,告诉玛格丽特胡安伤得算不上轻,幸运的是大部分都是皮外伤,但肚子上挨的那几脚有些厉害,需要静养和服药。他建议吃一些止疼药和阿莫西林,最好还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
克里斯托弗一听见这些药物的价格便大叫着把医生赶了出去。
“骗子!黑心佬!见鬼去吧!”克里斯托弗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难道你不准备给胡安治疗吗?”玛格丽特质问道。
“小姐,劝你别多管闲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胡安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克里斯托弗恶声恶气地说。
“是呀。我看他精神的很呢。”达娜娅也说道,劣质香水让她闻上去像发酵的抹香鲸。
玛格丽特知道这对吝啬的夫妇是不会掏钱给胡安看病了,然而她自己同样也拿不出钱来。
胡安还在昏迷中,他自己虽然有一些积蓄,但昨天晚上他已经把其中一部分作为玛格丽特的房费付给克里斯托弗夫妇,剩下的部分玛格丽特也并不知道他把它们放在了哪里。
她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追了出去。
“先生,请等一等。”她一路小跑,总算追上上了年纪所以腿脚不算灵便的约翰医生。
“我想……”玛格丽特犹豫着说,“我可不可以向您赊一些药?请您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凑够钱就还给您。”
约翰医生笑了笑,神情有些无奈:“小姑娘,如果是前几年,我大可以赊给你一些药。但是现在不行啦,我自己都快过不下去了。非常抱歉,我不能帮你。”
“拜托您,拜托您救救胡安,我害怕他会死掉。”玛格丽特诚恳地说,内心忐忑不安,她把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是现在隐隐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也陷入过缺钱的窘境。
当时她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太抱歉了,小姑娘。”约翰医生叹了口气,“我不能帮你。”
“或许您认识什么人,可以让我去做工?”玛格丽特坚持不懈地问。
“现在女孩子要找一个正经工作非常难。”约翰医生摇摇头。
就在玛格丽特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说道:“啊——我想起来了,如果你愿意,或许可以赚些钱。”
“什么办法?”
“我认识一个收头发的人。”约翰医生说,他仔细瞧了瞧玛格丽特的长发,“像你这种应该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我愿意。”玛格丽特毫不犹豫地说。
“你确定吗,姑娘?”
“确定。”玛格丽特点点头,这是她眼下能最快挣到钱的办法了,“但为什么有人会买头发呢?”
“当然是为了给有钱人做假发或者假发髻了。”约翰医生解释。
约翰医生把玛格丽特带到一家理发店面前,和大多数店面一样,这里的生意也十分萧条,但老板看上去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泰尔,这个小姑娘想把头发卖掉。”约翰医生介绍说。
泰尔的眼睛一亮。
毫不隐埋的说,当玛格丽特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看上了这个姑娘的头发。
“你确定吗,小姐?”泰尔稀罕地摸了摸玛格丽特的发梢。
“这要看您出的价钱了。”
泰尔哈哈大笑:“我会给一个让你满意的价钱。”
他比划了几下,问玛格丽特从哪里开始剪。因为不同长度的头发价格也是不一样的。
约么花了十分钟时间,他们总算商量好价格,从脖子的地方开始剪,泰尔答应的价钱足够支付胡安的医药费。
“你瞧,小姐,这个世界是不是很荒唐。”泰尔一边替玛格丽特剪头发一边说,“穷人已经快要吃不上饭了,但还是有人愿意支付高昂的价格来做假发。我挣的是比大部分生意人多一些,但也只是够让家里人吃上些好饭菜,我们都不敢生很严重的病,因为这样就意味着要赔进去全部家当。”
玛格丽特金色的长发在泰尔的念叨声中慢慢落在他手中。
阳光般,金子似的长发,在泰尔手心里泛着绸缎的美丽光泽。
“多么可惜呀。”泰尔轻轻叹了口气。他从柜子里拿出一顶浅灰色的圆顶小帽,“喏,只剩下这个了,你拿去吧。”
在阿尔阿拉夫,女性几乎不会把头发剪短,只有极个别的情况,比如死囚,或者地位特别低贱的人——因为她们要干很多活计,长发并不方便。
为了避免走在路上太引人注意,玛格丽特戴上了小帽。
……
阿莫西林要比胡安抽屉里已经过期的不知名药片管用的多,玛格丽特在房间里守了一夜,生怕胡安半个夜忽然断气。
她想要再次见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德拉科的眼睛。
但德拉科究竟是谁?除了眼睛又长什么样子?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不记得,也想不起来。
大约是第二天中午,胡安终于睁开眼睛。他仍旧感到不适,但比前一天那种快要死掉的感觉要好得多。
“上帝显灵!”玛格丽特发出一声小小的雀跃,“我昨天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大约是地狱里最近不缺做工的人罢。”胡安笑笑,他忽然注意到玛格丽特的头发,“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我卖掉了。”玛格丽特用手指理理耳畔的碎发,“你的吝啬鬼哥哥不肯付医药费,我只有这个法子挣钱。”
胡安忽然不说话了。
他看着玛格丽特。
她还是很漂亮。齐耳的金色短发微微蜷曲,头顶有几根不老实的呆毛固执地立着,耳侧不断有碎发掉下来,所以她不得不总是用手去捋。
胡安想,过几天等他恢复到能出门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只漂亮的发卡。
……
胡安不得不在床上休养整整两个星期,这期间玛格丽特总是去街上闲逛,她试图找回一些记忆,或者找点零工干干,但每次都全无收获。
两周以后,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胡安还是坚持去码头上工。实际上,当他休养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继续干酒馆的活了。
“你不担心那几个船工又回来吗?”玛格丽特问。
“我打听到他们出远门了。”胡安说,他用上工的钱在集市里买了一枚发卡。
山茶花的样式和颜色,珐琅质地,金线掐丝,嵌有一粒很小的粉色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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