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安静,法朗西斯注视着白色墓碑上邓布利多的名字,好看的花体字书写了邓布利多的全名,外加一段简短但精炼的生平,原来即使再伟大的巫师在死后也可以变成这样小小一块土地。
对于死亡,法朗西斯从不陌生。
她亲手抚摸过德米特的尸体,把《圣经》从他的棺材中抽出,换上一本他喜爱的《荒原》。
她亲手结束玛利亚的生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萎缩、灭亡,玛利亚瘦小的尸体在大雨的冲刷之下显现出苍白的颜色,在泥泞的土地里滚来滚去。
法朗西斯曾经以为,死亡总是脆弱的。像易折的花枝零落在土地中。她以为死亡是无助、凋零。
但邓布利多不同。
这位伟大的巫师,策划了自己的死亡,失踪、消失和死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没有人可以打败邓布利多。
他强大、正直和慈悲。
秋日的阳光柔和而均匀地铺撒在邓布利多的坟墓上,给盛开的花草镀上一层金光。
“我现在反而不觉得邓布利多教授已经去世了。”赫敏说,“我相信他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他在我们大家心中。”
哈利略微惊讶地看了赫敏两眼,自从在国王十字车站和邓布利多对话以后,他也一直有这种感觉。
过了一会儿,罗恩却先哽咽了一声。
“可是我们再也不能见到他了。”罗恩的眼睛红了,“这是不一样的。”
“罗恩。”哈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心中。”法朗西斯喃喃自语,她把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轻轻向下压了两下,问赫敏,“是这里吗?邓布利多活在这里吗?”
“他从未离我们而去。”哈利轻声说。
法朗西斯的手仍按在心脏的位置。她感受到自己强健有力的心跳,太阳悄悄变化了位置,光线令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迷蒙之间,法朗西斯仿佛看见邓布利多站在不远处向他们微笑。
邓布利多仍旧戴着一幅金丝边的眼睛,拖在地上的巫师长袍沾着几颗草籽。
法朗西斯不禁向前走了几步,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他在我们大家心中。”她重复了一遍赫敏刚刚的话,慢慢把手放下来,与此同时,邓布利多的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他暗红色的长袍和系着蝴蝶结的长胡子逐渐和澄澄秋色融在一起,消散在温暖柔和的风中。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哈利率先打破略微压抑的气氛。
“我在准备一些考试。”赫敏说。
哈利和罗恩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撇撇嘴。
“你呢,罗恩?”
“我想和乔治还有弗雷德一起经营笑话商店。我们已经想好了,要在霍格莫德也开一家这样的店铺。但妈妈希望我可以去面试傲罗,珀西说虽然我没有毕业,但魔法部也愿意破格进行面试,但我觉得这没什么意思。”
“这周我会很忙,但是下个周六可以和你们一起去霍格莫德逛逛,我想笑话商店应该开在最热闹的地方,你们觉得呢?”赫敏说。
“我还以为你会和妈妈一样希望我当傲罗呢。”罗恩惊讶的说。
“你对我总是有一些刻板印象。”赫敏抗议道。
“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罗恩说道,但是十分高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如果妈妈知道你也支持我去经营笑话商店,她一定也会支持我的。”
“法茜,你呢?”哈利问。
“我有一些产业的事还要继续处理,这可能就要花将近两年的时间。然后……”法朗西斯却露出迷茫的神色,“后面我还不知道。”
她以前从没有想过未来的事。
因为所有人都说她活不过十七岁。
“可能会去魔法部面试,也可能去打魁地奇,或者也去霍格莫德开个什么店,你们觉得酒馆怎么样?”
“魁地奇?”哈利非常惊讶,“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骑扫帚呢。”
“以前不喜欢而已。”法朗西斯搪塞了一句。
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能够。她现在想去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
下课了,校园里迎来短暂的喧闹,紧接着清脆的铃声又催着学生们赶往下一间教室。
“梅林!这节课是变形术。”赫敏略显惊慌地尖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做出决定:翘掉这节课,晚饭前再去向麦格教授承认错误。
接着哈利提议去看望海格,于是他们又向围场走去。
德拉科远远站在一棵巨大的柳树背后,粗壮的杆木和下垂的柳条足矣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伫立在那儿,将自己隐藏在树冠的阴影里,等到法朗西斯、哈利、赫敏和罗恩的身影都消失在校园尽头以后,才慢慢走出来。
他慢慢移动到邓布利多的墓碑面前,眼神还是有些躲闪,但最终镇定下来。
毫无疑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憎恶邓布利多的。
但这憎恶究竟从何而来,他并不知道。
卢修斯告诉他,邓布利多是马尔福的敌人,当邓布利多成为霍格沃茨的校长以后,他甚至认为霍格沃茨也在变得愚钝不堪。
然而他仍旧把儿子送到这里来,督促德拉科在霍格沃茨取得完美的成绩,并且为全家都就读于斯莱特林而骄傲。
德拉科有些时候既看不懂父亲,也看不懂自己。
其实曾经有过那么几次,他认为父亲似乎是做错了,但又很快就否认了这种想法。
也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度打心里对邓布利多厌恶至极。
这是因为法朗西斯。
法朗西斯不愿意他说邓布利多和格兰芬多的坏话,这令德拉科感到恼火不已。
那是他唯一一次真真正正知道自己为何讨厌邓布利多。
但对邓布利多出现改观的那一次,也是因为法朗西斯。
他相信邓布利多是唯一能够救下法兰奇的巫师。他想只要邓布利多肯施以援手,他可以去阿兹卡班,或者其他惩罚,不论邓布利多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然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打破他的计划。
德拉科慢慢单膝蹲下来,这座坟墓里埋葬的是他的敌人、他的老师和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
德拉科抽出魔杖——仍旧是法朗西斯的那一根,他们始终没有把魔杖互换回来,榛木和山楂木,都用着十分顺手。
榛木魔杖轻轻在空中抖了两下,柔和的淡光自顶端冒出,一只小巧而精致花环出现在邓布利多的墓碑面前。
送给故去之人的花环似乎应该用些素雅的颜色,更何况对方是一位受人尊重的长者。但德拉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邓布利多未必会喜欢那些颜色。
他用了浅紫色的鸢尾和风信子,几朵淡粉风铃,以及白色的满天星和各色香雪兰,看上去热热闹闹。
德拉科觉得邓布利多或许更喜欢这些。
……
探望过邓布利多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德拉科都在等待法朗西斯来找自己问话。
他害怕这一天,也期待这一天,就像行刑的犯人一样每日都在恐惧中等待解脱。
法朗西斯会怎样开口呢?
他又应该如何应对。
德拉科想不出解释的法子。
他最害怕的还是当法朗西斯想起所有的事情以后离开他。
马尔福,难道这不应该是你活该吗?心底有一个声音对他说。
德拉科闭了闭眼,心脏又抽搐着疼痛起来。
他有些时候卑劣的希望法朗西斯索性不要想起以前的任何事情。
他们重新开始。
但倘若她想起来怎么办?
他不能再囚/禁她第二次了。
然而放手吗?他也做不到。
法朗西斯像一把悬在他头上的铡刀,总有日会落下来。
“你这些天好像都不怎么和我说话。”圣诞节来临,法朗西斯换上白色的高领毛衣,长发盘成一个极其好看发髻。马尔福庄园内十分温暖,因此她腿上只穿了薄薄的格子短裙。
难道一定要在圣诞节这天吗。德拉科的心抖了一下。
“你之前总是给我讲过去的一些事,想让我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但是最近你都不说了。”法朗西斯继续说道,并没有露出不悦或者其他的负面神情。
但德拉科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你是不是害怕我想起什么?或者知道什么?”
德拉科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缩紧。
“其实我最近想起来很多事。”法朗西斯慢慢说道,“我想起阿尔阿拉夫的王宫,想起陋居,还想起在布斯巴顿念书的日子。”
德拉科的脸色又变得十分苍白。他比在阿尔阿拉夫的时候更瘦了一些。
“我也想起马尔福庄园和食死徒。”法朗西斯继续说,“我记得从你卧室窗子向下望的时候可以看见一片枯萎的玫瑰。”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德拉科绝望地想。
“你还恨我吗?”德拉科声音颤抖。
法朗西斯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我记得四年级那年的圣诞节,所有人都去礼堂跳舞,只有我被留在医疗翼。但是你却过来找我,我们一起跳了《春之声》。”
“德拉科,我为什么会恨你?”她忽然问道,侧身骑到德拉科腿上。
“我…”突入而来的亲近令德拉科猝不及防,他的呼吸滞了滞,“你不恨我吗?我——我是一个食死徒。”
“如果我那时候可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没有被抓回阿尔阿拉夫,或许会加入凤凰社。”法朗西斯轻声说道,“食死徒杀死我们的朋友、亲人、师长,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德拉科,倘若你当初真的杀了邓布利多或者哈利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我肯定会亲手杀了你。”
“但是我仍旧会爱你。”
“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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