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纠缠
好玩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尧窈想象不出来,她这十几年过得太闭塞,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便是前来大晟,与威名远扬的大晟皇帝有了瓜葛。
但见男人一副你只管放心,一切由我安排的笃定模样,小公主不免生出几许好奇,内心更隐隐有着自己不愿承认的期待。
困在宫中太久,再不到外面走走看看,她怕是要跟那枯萎的花儿一样,在寂寥苦闷中逐渐凋零。
离宫之前,尧窈去看望明姑。
明姑人是清醒了,但遭受的创伤过大,至今仍是郁郁不开怀的模样。
尧窈想让她开心,竭力带动气氛:“姑姑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给你带,听说京中好玩的东西不少,我瞧见了,觉得不错,就给姑姑买回来。”
明姑情绪不佳,人也不在状态,扯了唇虚弱一笑:“外头也没那么好,万一遇到什么事,我又不在殿下身边,可怎么是好。”
许是想到了曾使君,明姑眼眸黯淡,只觉心口如针扎般密密的疼,她嗫嚅着唇:“殿下还是不要出去了,留在宫中陪我不好吗?”
尧窈自然也想陪明姑,可皇帝抛的饵子实在让她心痒,不去外面瞧上一瞧,她这心里始终像是悬着事儿,纾解不得。
见小主子确实是在宫里关久了,想出去散散心,明姑也不忍强求。
十几岁的姑娘家家,本就是爱玩爱闹,对外面世界心生向往的年纪,总不能拘着她,把人拘得太紧,性子拘得沉闷了,也不是好事。
明姑笑着安抚尧窈:“那姑娘玩够了,不要留恋外头的热闹,可得早点回来。”
尧窈点头如捣蒜:“姑姑放心,我晓得的。”
皇帝这回出宫,为的私事,并不想大张旗鼓,是以,出发的时间,也选在了黄昏时分,外城门换岗之时。
他换了身不太打眼的绛紫色长袍,腰间系着不带添缀的银腰带,只挂一对双鱼玉佩在带上,一头墨发也是用银冠束了起来,脚踩黑色皂靴,乍一看去,在随便一个饭馆都能砸到一个七品官的京城并不见得多么奢侈华贵,但识货的人还是能认出这一身的做工有多精细不凡。
容渊自己拾掇好了,又将尧窈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皱了眉头。
这一身青葱鲜嫩,与她的年岁相配,但并不搭自己。
容渊叫秀琴把尧窈所有的夏衫摆出来,亲自给她选了条纯白的纱裙,浓密青丝高挽成髻,用玉簪别之。
这么一拾掇,女子眉眼之间的稚嫩气息淡了不少,更添了一丝与他相配的恬淡安然。
秀琴在一旁看了直呼稀罕。
普天之下,能得天子如此看重的,唯有这位小公主了。
尧窈从未做过这样的打扮,自己瞧着也很是新奇,立在铜镜前转了好几个圈,直到皇帝看不下去,把她揽到了身边。
容瑾已经备好了轿辇在外头候着,该走了。
二人先乘轿辇过内城门,再坐马车出外城门,往京城的朱雀街方向而去。
高福被留在了宫中,盯着宫中事务,一有异常,即刻传讯出来。
进到车内,容渊便开始闭目小憩,身为皇帝,肩挑万里江山,心怀家国天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要做的决断太多,难得有这样的时刻,把装得满满的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
头一回和皇帝共乘同游,尧窈还算自在,没多紧张,但也不像身旁男人那样身板笔挺地一动不动,她不时掀开帘子瞧瞧外头,眼珠子一转,就见肖瑾骑着大马缓缓伴在车旁。
她看了他好几眼,他却目不斜视,连个余光都未扫过来。
尧窈心中感慨,肖大人可真是个君子。
放下帘子,尧窈回转身,心口陡地一跳。
闭目小憩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精矍地锁住了她。
尧窈自觉问心无愧,挺起胸脯,眼神清明,一只手摸到了腰上,取下荷包,打开后,一股肉香味传了出来。
姑娘玉白细嫩的小手捏着肉脯,小口地嚼。
肉脯放久了,越来越硬,尧窈一口小白牙吃得有点费劲,但她就是好这口,慢吞吞地吃完一块,还舔了下手指。
这一舔,粉色的舌头伸了一点出来。
身旁的男人看见了,眼底愈发幽沉。
容渊从来不是个压抑自己的性子,尤其是男女之事上,这姑娘很对他的脾胃,他断没有隐忍的理由。
尧窈还想拿出一块继续吃,细瘦的手腕被男人一把捉住,整个人就像小鸡崽子般被男人拎过去抱在了怀里。
容渊声暗哑:“就这般美味?”
男人眼神一变,尧窈就有点慌:“好吃呢,皇上要不要尝尝,皇上松松手,我给皇上拿一块。”
小公主试图用美食转移男人投注到她身上的灼热注意力。
“不必。”容渊扣住姑娘后脑勺,低头就是一记深吻。
他自有他品尝的办法。
她像是在蜜糖里泡着长大的,就连肉脯到了她嘴里,都变成了让人迷恋的甜味。
皇帝尽兴了,尧窈却受不住。
她宁可他亲她别的地方,也不要亲嘴巴。
她不喜欢口水交缠的感觉,也不喜欢那种被他吻得头昏脑涨的窒息感。
再亲下去,这身衣裳就要废了,容渊尚且克制下来,将姑娘散开的衣襟重新合拢,抚过她散落到脸颊的几缕发丝,绕在了指尖卷了两下,便给她绕到了耳后。
这种细心为她打理的温情,反而更让尧窈受用。
但也仅是有一点受用,好感却是不可能增加的。
外头的肖瑾伴在马车旁,凝神留意周遭动静的同时,内心却忍不住地为车里的人波动。
身为淑妃的弟弟,他不该过分关注这位东瓯公主。
毕竟,自从这位公主得了圣宠,自己的姐姐便备受冷落,皇上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去过姐姐那里了。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旦起了念头,便控制不住地发酵,明知庸人自扰,可就是深陷其中,甩脱不掉。
耳边更是一遍遍地荡着女子软糯的唤。
“肖大人!”
一声又一声,如同魔咒箍着肖瑾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直到他意识到不对劲,猛地一个转过身,就见女子倚在窗边,眉眼儿弯弯,一袭胜雪白衣却敌不过她白里透粉更为动人的笑靥。
肖瑾薄唇翕动,一时口不能言。
尧窈似未察觉男人的异样,神色如常,明眸含笑道:“劳烦肖大人帮我带一份酸梨汤,我有些渴了。”
“好。”肖瑾听到自己这般应下。
缓过神的男人四下一望,看到路边树下的糖水摊,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
男人去得快,回得也快,提着两份酸梨汤,轻敲车窗,待帘子掀开,递了进去。
皇帝不见得喜欢喝这种东西,但他不能只买一份,说他心虚也好,说他圆滑也罢,他只是不想让皇帝多生猜忌。
尧窈吃多了肉脯,嘴里干干的,正馋这种酸酸甜甜的果汁,碗大的一份,很快进了她腹中。
喝完了自己的那份,尧窈一转头,眼巴巴地瞅着男人手里那份。
容渊不喜这种酸甜之物,拿在手里也未必会喝,只是瞧着女子那眼馋的模样,禁不住地就想逗逗她。
她越想要,他就越不给。
尧窈没能按捺住,先开了口:“皇上——”
“叫我老爷。”不知为何,容渊听着女子这么唤自己,总是不如她唤肖瑾一声肖大人顺耳。
细思过后,容渊看向姑娘的眼里多了丝冷意,直看得尧窈纳闷。
“老爷得老了才能叫,您可不像,”尧窈顿了下,又道,“不如,唤您少爷可好。”
原本绷着脸的天子被姑娘无厘头的话弄得挑了眉:“我是少爷,你又是什么?”
尧窈自然而然地道:“我是少爷的妹妹,陪兄长出门游玩。”
妹妹?她是真有这个脸。
容渊突然又来了兴致,凑近了姑娘,瞧着她澄澈的双眸,扯唇一笑:“兄长会在妹妹的房间彻夜逗留,妹妹会抱着兄长求饶,一遍遍说不要了?嗯?我的好妹妹!”
那一声嗯,当真是放荡到了极致。
字字句句更是让尧窈脸红到脖子下,身子往车窗靠,恨不能离男人远远的。
人前,他是正经威严的皇帝,人后,他像变了个人,坏得不得了。
“玩笑而已,躲什么,拿着去喝。”
容渊见好就收,把手里的酸梨汤塞给背对他不吭声的姑娘。
真惹恼了小公主,拒自己于千里之外,那就不好哄了。
被皇帝开黄腔调戏后,尧窈也没喝酸梨汤的兴致了,掀开帘子,往外面一递。
“肖大人,你随侍在外辛苦了,这是皇上赏你的,赶紧喝了吧,解解热气。”
肖瑾整个人愣住,不太敢接。
尧窈的手就那么伸在外面,夏日衣衫轻薄,袖子也不算长,露出一小截玉雪细滑的皓腕,肤若凝脂,指如削葱根。
暮色沉沉,街头巷尾挂起了灯笼,光线昏黄,使得这样纯粹的白更为醒目。
肖瑾目光落在那一片纯洁无暇的白上面,像被吸住了般再也挪不开了。
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子沛若是不喜,就随便找个人送了。”
“臣,属下谢主子赏。”
肖瑾再不敢分心,接过尧窈递出来的酸梨汤,一饮而尽。
车内,容渊若无所思地打量唇畔微扬,心情瞧着转好的小公主。
“你待子沛,倒是不错。”
对他,却没这么体贴。
尧窈愣了下,想了个稳妥的说辞:“肖大人是个好人。”
容渊又是一声冷笑:“合着唯独朕是坏人。”
尧窈反应并不迟钝,察觉到男人不满的情绪,腹诽男人小孩子心性,嘴上却道:“少爷其实——”
“喊我老爷。”于称呼上,容渊也有着大老爷们般异乎寻常的执念。
尧窈扭不动脾气上来的男人,也不想坏了自己游玩的兴致,从善如流地唤了声老爷。
一声不够,容渊又命尧窈唤了两声三声,才算满意。
可男人满意了,换尧窈有意见了。
“您是老爷,那我又是什么呢?”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地就当夫人。
容渊随口便道:“你是老爷身边最不乖的宠妾,不好好待在后院,成天想着出去玩,别的不会,只会惹老爷生气。”
只会惹老爷生气,老爷还宠个什么劲儿。
尧窈只觉眼前这个尊贵的男人没得意思,撇了唇:“那老爷可得放宽了心,可别气坏了身子。”
气坏了最好,省得在她眼前,招她烦。
容渊又是一声冷笑:“很快就不气了。”
尧窈不解:“为何?”
“老爷结交的一个贵客看上了这不安分的妾,爷这就送过去,谈成一桩大买卖,还能消气。”
闻言,尧窈俏脸一白,隐隐含恨道:“老爷敢送我,我就闹得你不得安宁。”
老爷哦了声,不以为意,只等着不乖的妾来闹。
尧窈当真就扑了上去,用自己弱小的身板压着男人,双目亮晶晶,唇凑到男人冷白的脖颈上,咬着小牙:“你卖我,我就咬你。”
这一下,弄得男人再次兴起,一只手绕到姑娘背后,将她托起不往后倒,脑袋则埋了下去,吻着散乱领口处露出的一抹白腻细滑肌肤。
吻里面带了吸吮的力道。
尧窈嘤咛一声,不觉扬起了细白修长的天鹅颈,使得男人更为顺畅地为所欲为。
尽管灯火不是那么明亮,肖瑾仍是看出了车厢轻微的晃动,不是因为路面颠簸,而是里头弄出来的动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能发出怎样的动静。
尤其是女子细细软软似在压抑的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
肖瑾的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桎梏,剧缩得快要窒息。
前头赶车的侍卫也有所觉,压着紊乱的心绪,放慢了速度,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夜色中,直至到了淮河岸边。
盛京四通八达,水运同陆运一样甚是便利,河道尤其多,其中以淮河最长最宽,七弯八拐地分了好几道。
淮河以北这段最为兴旺发达,修了水上栈道以后,成了达官显贵,高门大户夜间游玩的最佳场所。
风月之事,更是数不胜数。
河面上星罗密布的各式画舫,仿佛缀在暗布上的一盏盏明灯,将原本黑黢静谧的河道照得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肖瑾牵着马,长身直挺地立在岸边,遥看河上的一座座画舫,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更有男女之间的调笑,混在乐声中,飘飘缕缕地惹人烦躁。
终究是他的心不静,才会这般的躁动。
“准备一下,上船。”
终于,男人沉厚暗哑的声音从车里传来,不高不低地正巧落入肖瑾耳中。
这声音意味着什么,没有男人不知道。
肖瑾收敛快要失控的心神,疾步回到车边,在主子的允许下,掀开了车帘。
一件黑色大氅露了出来,女子被男人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除了那几缕散落下来的青丝,再也瞧不见别的。
肖瑾低垂着眉眼,也不敢去看。
经过肖瑾身侧时,容渊瞥了他一眼,又吩咐道:“再烧些水备着。”
肖瑾目光微闪,头垂得更低,一声应下。
上了船,容渊将沉睡的女子放到里头隔间。
尧窈累极,接触到松软的被褥,翻了个身,整个人深陷进去,继续睡得香甜。
容渊坐在床边,看着女子熟睡后显得格外软绵乖顺的睡容,逐渐失了神。
他少有失控的时候,更少有出格的行为,在马车上行荒唐事,是他从未想象过的。
唯有此女,屡屡打破他身上设下的壁垒,使他变得不像他了。
直到外头有人送来了热水,容渊才回过神,扯被子盖住衣衫不整的姑娘,叫人进来把水盆搁下就退下去。
容渊又何曾服侍过人,但他更不想假以人手,让姑娘被别人看了去。
男人捏着帕子打湿后拧干,掀开被子,慢腾腾地给姑娘擦拭。
做这事儿,也极为考验男人的自制力。
姑娘扭着腿儿,觉得不舒服,不让他碰。
谁料这么一夹,容渊呼吸一滞,欲念再次被勾了起来。
他强行抽回了手,扯被子往姑娘身上一盖,起身走向另一边坐下,稍稍开了窗,让风透进来。
初秋的风并没有多凉快,但聊胜于无,他需要冷静。
缓了好一阵,敲门声响起,容渊压着嗓子,叫外面的人等着。
他站起身,又走到床边,看了姑娘好半晌,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转身离开。
出了内室,容渊带上门,走到靠窗的榻边。
来人正要屈膝行大礼,被容渊抬手制止:“在外办事,一切从简,无需多礼。”
赵无庸一声诺,心知这位贵主没什么耐心,忙掏出了账本,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容渊接过账本,一页页地仔细翻看。
外头乐声伴着嬉笑怒骂各种声儿,不时飘进来,却丝毫影响不到定力强大的男人,他仍然专注地瞧着账目上一笔笔的进账,心中默默地盘算起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容渊将账本丢到矮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是我看错了,还是你算错了,经营了这久,却只有这些。”
数额不小,但离男人的预期还是差了不少。
赵无庸抹了把额上冷汗,惶惶道:“年初朝廷下了道召令,减免部分税收及息费,是以,按照新的息费来算,是要少了不少。”
又不能做高利贷,回报自然不那么丰。
自己打自己的脸,说的就是容渊。
容渊面上不显,倚在窗边榻上,拉开细珠帘,望向灯火熠熠的河面,久久不语。
赵无庸坐如针毡,主动找话,献言道:“前些日子,主子送出来的那些珍珠,颇受京中贵妇和小姐们喜爱,至今仍有人在问,甚至开出更高的价钱,只为买到同一种的珍珠。”
珍珠好看,寓意又好,用途也广,可以做成各种饰品,从头到脚都能搭配,且提升气质,显得更为雅致高华,是以贵圈里的人都爱添置,无论自用还是送人,都很得宜。
这边赵无庸夸得天花乱坠,唇舌都要说干了,窗边的男人却仍是一言不发,只把帘子放下,转头看向赵无庸。
“放多少息,也得看人,若是那种投机倒把的,多放些也无妨,只要能收回来。”
律法是做给大部分人看的,但对于可以钻空子的少部分人,并不适用。
容渊要的是这个度,赵无庸若是做不好,那么就换个人。
赵无庸听出主子话里的深意,忙伏下身子,不管有多难,此时也要给出态度。
“属下定当尽力,为主子分忧。”
容渊颔首,稍许,又道:“品质上等的珍珠不易得,且再等等。”
赵无庸诺诺应是,主子说什么,他照做便是,可不敢多问珍珠的由来。
步出屋子,到了甲板上,赵无庸才算了舒了一口气,但见肖瑾独坐在船头,那背影隐在月色中,略显萧索。
赵无庸移步过去笑言:“这里多的是翘首以待的姑娘家,不乏容色过人,身段旖旎的极品,大人在这独坐岂不可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呢。”
赵无庸也就在容渊面前拘谨,到了外头,那是什么荤话儿都能脱口而出。
肖瑾心事重重,兴致也不高,听着赵无庸轻浮的话语,不觉皱起了眉。
那些个以风月为生的女子,大多庸脂俗粉,俗不可耐,莫说春风一度,便是给他提靴都不配。
肖瑾冷眼以对:“赵管事有兴趣可以自去,拉皮条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还是少做为好。”
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了。
赵无庸摸摸鼻头:“一时失言,大人切莫当真。”
这些个名门出身的清贵公子哥,目下无尘,自视甚高,三五九等,泾渭分明。
可那又如何,要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还不是得找上他们。
真正论起来,又比他们这些下九流高贵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尧窈这一觉,睡得很沉,但又不是很长,掀开眼皮醒来时,外头仍是黑漆一片,唯有点点灯光透过纸窗照进来。
正是这点光,引着尧窈,想看看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她又身在何处。
尧窈手撑着床面,软软起了身,掀开窗扉一角往外看去,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船上。
外头还有不少精致漂亮的船只,错落有致地停在河面上,有的船上黑暗无光,有的船上亮着灯,就连窗户也是敞着的,水面上的微风拂过,吹开了窗纱,对面船里有些什么,从尧窈这里看过去,也能看到不少。
尧窈并非有意窥探他人的私讳,可对面船里头有个年轻女子,伏在榻上,双肩一抖一抖,看似是在哭泣,且很是伤心的模样。
小公主见不得伤心的姑娘,没能忍住,隐在窗后,好奇地看向对面。
那姑娘一直在哭,啜泣声丝丝缕缕地传过来,听得尧窈揪心。
她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哭得这么悲切。
就在这时,门开了,容渊走进来。
尧窈回过头,怔怔望着他。
容渊瞧了眼开了条缝的窗子,没说什么,只把仍在愣神的女子揽到了怀里,带着她躺下,和衣而眠。
“也才四更天,再陪我睡会。”说着,男人闭上眼。
此时的尧窈哪里来的睡意。
她躺在里侧,目光透过那条缝儿,隐隐约约仍是能瞧见对面船上的情况。
那姑娘还在哭,又有人进来了,是个男人,虎背熊腰的,胳膊鼓起来一块一块的,瞧着就可怕。
声音更是粗得吓人。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老子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用了,你看看别的船上,哪个不是千人骑万人压,唯独老子把你当千金小姐供着养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堪的话语源源不断传到尧窈耳中,她不想听,便是从未接触过,她也猜得到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你怎么有脸说得出来,你害我家破人亡,害我沦入贱籍,日日在深渊里苦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不配——”
话音戛然而止,尧窈心跳快到无以复加,脑海里闪过最不好的画面,容不得她多想,倏地翻身坐起,将窗子开大,对着那边船上高喊:“你这莽汉,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对面的男人失去了理智,正压着女子,双手箍着她的脖子,将女子掐得面目通红,几欲晕厥。
也好,贱命一条,终于可以解脱了。
陡然听到娇滴滴的女声,男人晃了神,松了力道,转头就朝窗外看去。
这一眼,更是失神。
女子瞧着面嫩,也面生得很,但异常貌美,他在这里玩乐许久,竟从未见过这般的美人儿。
男人顿时起了兴致,甩开了身下的女人,几个大步跨到了窗边,一个纵身,半个身子都要跃出来,似是要往尧窈这边跳,将少有的美人儿捉过来。
男人靠近了,那一身壮硕的样子,骇得尧窈往后退开,后背撞到身旁的人。
容渊掀开了眼皮,一整晚没怎么睡,脸色不是很好看,更有不安分的姑娘抱着他的手臂不住地摇晃。
“对面有个欺压女子的恶人,你快叫人去抓他。”
男人不正经的笑声仍在耳边回响,尧窈一想到那女子被男人掐脖子的惨样,心头就经不住地颤了又颤。
“那姑娘,好可怜的。”
容渊不为所动,神情冷漠地瞧着面色发白的小公主。
“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个个都要救,又如何救得过来。”
尧窈忍受不了男人冷漠的论调:“你是天下之主,为臣民主持公道,惩恶扬善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事,看不到的那些也就算了,可现在正有个恶人在你面前作乱,你为何不管。”
似应景般,那恶人猖狂的话语传了过来。
“小娘子,身边无人作陪,可是孤枕难眠,要不要哥哥给你暖一暖被子。”
话传到容渊耳中,他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将自己的外袍往尧窈身上一裹,男人沉着脸:“把门窗拴好,老实待着,有事就大声唤我。”
尧窈乖巧地连连点头,麻利地把窗子拴好,还往外推了下,没推动。
容渊边往外走边唤容瑾,叫他去查查对面船上男人的来历。
可不等肖瑾有所行动,一把沉甸甸的铁钩抛了过来,牢牢勾住船头甲板,带着船只往对面靠近。
更有男人不怕死的大喊。
“美人儿,哥哥来了。”
容渊面沉如水。
肖瑾亦是面色沉沉。
哪里来的宵小,赶在阎王爷面前叫嚣,不怕死得更快。
容渊不让尧窈出去,她就老老实实呆在舱内,窗也不敢开了,内心犹在郁结。
这就是皇帝说的好玩的地方。
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若能救下一个苦命的人,也算来得其所了。
忽而,伴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喊叫,只听得噗通一声,有人落水了,尧窈心提到嗓子眼。
再也坐立不住,尧窈拉开门就要出去看看,谁料,容渊站在门口正要进屋,四目相对,彼此打量着。
看着男人完好无缺,尧窈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抛开她和男人之前那些纠葛,这时候的她和男人是一条船上的,他不能有事,不然她也好不了。
容渊何等敏锐,哪里瞧不出小女人的心思,但也说不得什么,只能暗自憋闷。
正因着憋闷,男人不愿搭理亦步亦趋跟着他进来的小女人。
尧窈主动示好,倒了杯茶水递给男人。
“那恶人如何了,他落水后再上来,会不会为难那姑娘。”
一开口,便是不讨喜的话。
容渊才饮了一口茶便重重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尧窈:“你如此担心,不如过去看看。”
对着不相识的女人,都比对他上心。
偏偏他还着了魔般亲自动手,帮她教训那等不入流的玩意。
听到男人的话,尧窈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提了个建议:“不如我们好人做到底,把那姑娘接过来,带回宫中,你在宫里那么多女人,再养一个也没什么。”
再养一个也没什么?
她当他的后宫是收容所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塞进来。
见男人神色不明,只定定盯着她,尧窈陪笑道:“她已经没有家了,一个人孤苦无依,没个依仗,万一又碰到哪个恶霸,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尧氏阿窈,你听清楚了,”容渊看着不识好歹的姑娘,一字一字道,“宫中不养闲人,抱着吃白饭念头的,趁早滚蛋。”
尧窈觉得男人有点小气:“吃白饭有什么不对,我也喜欢吃白饭,你不如一道诏令,赶紧叫我滚回东瓯。”
“你不算。”容渊隐隐压抑着体内暴动的情绪。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他变得喜怒无常,长期压抑的本性快要暴露。
尧窈歪头:“为何不算?是因为我用珍珠和老爷做了交换?那这样好了,我继续和老爷交换,老爷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她可好?”
看出男人心情不好,尧窈也不提进宫的事了。
容渊仍是冷笑:“你就不怕她心生妄念,讹上你家老爷?”
闻言,尧窈眼露茫然:“会吗?”
不等男人开口,尧窈回到床上,拉开窗栓,用力推开,朝着对面船上喊:“那边的小姐姐,你要不要我帮你,要的话你就应一声。”
紫鸢从未想过,活得生不如死的她,竟有重获自由的一日。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她有些手足无措,被请到船上后,眼睛也不敢乱看,只望着对她喊话的美人,一度失神。
尧窈甜笑道:“小姐姐不怕,我家老爷不是白帮的,有个条件,小姐姐若能应下,我们自会保小姐姐后半生无忧。”
“什么条件?”紫鸢怯怯地问,余光瞥到坐到桌边的男子,生得异常俊美,可那黑脸的样子,也是阴鹜得生人勿近。
尧窈指了指黑脸的俊美男子,像模像样地叹了声:“我家老爷待我甚是体贴,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入府一年多了,也未给老爷留下一男半女。”
紫鸢心想这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不禁动容道:“夫人瞧着年岁尚小,想必缘分未到,不必太过担忧。”
尧窈摇头:“姐姐不知我家老爷是五代单传,独苗苗一个,即便老爷不急,家中长辈们都得急上火,孝字当头,我们也只能另想他法了。”
忽而一声茶杯落地,紫鸢惊得寻声望去,就见一言不发的老爷瞧着他家夫人,从喉头发出一声悠长的轻笑。
这对夫妇到底什么来历。
紫鸢隐隐猜到了这位面嫩夫人的意图,心有抗拒,壮着胆子道:“二位的恩情,紫鸢没齿不忘,当为奴为婢偿还,可若是别的,请老爷夫人见谅,紫鸢不能应下。”
尧窈再道:“我家老爷有模样有钱财,便是做妾你也不亏的。”
紫鸢仍是摇头,苦笑道:“万般皆是命,沦落至此,是我命途多舛,可但凡能够为自己做主,我绝不屈就。”
尧窈露出了一个实心实意的笑容,却是对着稳坐不动的男人道:“你瞧,我没看走眼,这位姐姐是个好姑娘。”
“你这眼睛,也就看别人时,准一点。”容渊嘲讽道。
尧窈不理阴阳怪气的男人,把已经僵在原地的女子拉到一边,笑盈盈道:“我们老爷在西街那边有个宅子,搁那里一直未曾住过,如今需要一名靠得住的管家帮我们守宅子,姐姐可愿意?”
紫鸢缓过神,感激涕零:“愿意的,便是从此大门不出,守到终老,也愿意的。”
送走了热泪盈眶的女子,尧窈再回到里间,见男人已经躺回了床上,阖着双目,显然不太想搭理她。
尧窈也不介意,此时心情颇佳,来到床边,瞧着男人。
“老爷说得对,这里是个好玩的地方。”
容渊缓缓睁开眼睛,与女子水汪汪的双目对上。
“可老爷觉得,这地方已经没那么好玩了。”
男人的脾气越来越怪了,比女人还别扭,尧窈看不懂,也不愿费时间哄,自己脱了鞋,绕过男人爬到床里侧。
正要闭眼睡下,忽然想到一件事,尧窈转头提醒身旁男人。
“老爷,妾的避子汤,明天可不能忘了。”
容渊忍无可无:“再不闭嘴,爷明日就让你怀上爷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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