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还没组织好语言, 气温调节器就又炸了。
……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广场的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喷泉在汹涌着冒泡。
雨下的太大了, 喷泉上方的雕像都像是在怒吼。
我撩开眼前有些扎眼睛的湿湿发,看到不远处的广告牌上仍然显示着:晴——帝国的天气全权由气温调节器控制,前一天便会将天气告知电视台,广告牌上的天气等于是告诉大家,今天的天气一定会是个大晴天。
真实天气与荧幕天气不一致就说明:
帝国的季节性气温调节器……
又, 炸, 了。
“姐姐,戴着这个吧。”斑比摘下了鸭舌帽,没有神采的眼神松松扫过我躲闪不及已经被雨水泼透了的脑袋,略一压手,便将要被雨淋的要炸毛的头顶送进了鸭舌帽里。
我抬起头,从前需要我低头才能看到的小男孩正垂着脑袋听我发落。
“你把帽子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歪了歪头,将帽子调整好,好奇道。
斑比掀起眼帘,仿佛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他双手用力,拉住一直叠在脖子后的卫衣帽, 便遮住了大半个脑袋,只有前面乱蓬蓬的黑发照顾不到,被卫衣帽子挤了出来。
做完这些后,他也没有松手, 空出了另一只手挡在我的发顶,处在变声期的嗓音沙哑, “这样,就好了。”
斑比很瘦,骨架很大,手腕骨关节在他的发力下,深深的凸起,雨滴便顺着他的掌侧蜿蜒向下。
他大概只穿了一件薄卫衣,骤然下雨,温度下降。
再看看天色,人工太阳大概也和气温调节器一起炸了。
荧幕的时间最准确。
显示时间为13:08.
现在应该是中午。
但天空已然暗了下来,雨雾在夜空中飘飘扬扬地洒在斑比的发丝上。
晶莹剔透的水珠颤颤巍巍。
我毫不意外地看到斑比打了个寒战。
……
帝国又克扣工人工资了?
调节器才刚刚修好,不可能这么快就坏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管调节器的工作人员不想干了,我的眉头跳了跳,帝国和联盟的管理方式不同,隔三岔五就会有工人罢工游行,也不晓得帝国收的税都到哪里去了,帝国的皇帝皇后好多年都没添珠宝首饰了,总不能是给裴因准备婚礼去了吧?
“咕咕。”
“咕噜噜。”
“咕咕。”
一连串的声音将我从[给裴因打电话][给叶秘书打电话][给皇帝打电话]还是[给技术人员打电话]的思绪中解放出来,斑比没有看我,我使劲抬头踮脚尖也看不到他的脸色,但这是[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出来的。
我不饿,那谁饿了呢?
我摸了摸鼻子,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叶秘书的车子停在了路边,他果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暗示,此时正看着手腕处的手表,撑着黑伞四处四处寻找我——我没忘记,我还要去拍卖会——长叹了口气,我把斑比推到了餐厅门口,“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我准备把人送进餐厅找个服务员就把人丢了。
谁也不能阻止我去拍卖会泡新的鱼!
忙中有序给裴因和叶秘书发消息:
to裴因:
我有些肉疼,[Lily:帮我请个人吃饭,他的饭钱我付! ]
[P:? ? ? ]
to叶秘书:
[Lily:等我一下,有事情要处理]
叶秘书回复地很快:
[叶:好的]
专业的秘书绝不会问为什么。
只处理上司安排的事情。
倒是我在琢磨要不要给叶秘书一个大概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手中的人推着推着突然不动了。
“……怎么了?”我的脑袋上冒出了好多小问号。
斑比转过身,低下头,看我。
离的很近。
狼牌洗衣液的香味。
他发梢上的水珠落了下来,滴在了我的脸上,眼皮上。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
被冻僵的唇轻轻地张开:“姐姐,你又要丢下t我吗?”
潮湿的卫衣帽布料贴着我的手腕,就连头发都不舍得用。
一下,两下,小心地蹭着,喉咙深处满足地呻/吟。
仿佛是一只雨夜纸箱中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狗,拒绝了所有领养人,在主人出现的那一刻,咬住了对方的裤脚,努力的,不舍的,小心翼翼的,主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甩开它,但它会再爬回来,咬住你的裤脚。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遍体鳞伤,直至再也爬不起来。
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而这只是一只小狗想给你的爱。
他全部的爱。
第18章
我以前对斑比并不是很好。
因为我对叔叔有一种病态的独占欲。
也可以说是依恋。
没错, 我的邻居……
叔叔。
***
【十二年前】
(1)
“ 1.”
“ 2.”
“ 3.”
……
“20——藏好了吗?”
眼前的树干粗粝,以我的身高只能看到一米二的高度,我偷偷从手指缝隙里偷看斑比的身影,他不会知道他的小伙伴已经看到他藏在哪里了,但我并不打算去找他。
前世的记忆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最开始只是朦朦胧胧的碎片,只有个位数年龄的我自然将这些记忆当成了梦,直到我分化完成,这些记忆才完全苏醒,此时的我三观并不如前世健全。
我拍了拍身上的小白裙,这不是我的喜好。
只是家中长辈们一厢情愿地将粉色和白色塞满我的衣柜。
我年纪小,没得挑。
将小白裙上的灰尘拍了下来,我慢悠悠地在树荫下坐下。
阳光正好, 谁要去找那个小鬼啊。
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
等到日落西斜,我才慢吞吞地从舒舒服服的树荫中站起身。
按照偷看到的路线,我找到了斑比的藏身之处,一个衣柜,很老套的藏法,差不多能猜到,听到衣柜里浅浅的呼吸声,应该是等太久了,睡着了,睡的很熟,经验让我明白,他不会轻易就醒。
我漫不经心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锁,打开衣柜,趁着他睡觉,用透明胶带粘住了他的嘴巴,在他的双手和双脚处缠绕了很多很多圈,又合上衣柜门,将铁锁牢牢地别在衣柜门把上,将锁合上,以防万一还开启了房间内的隔音装置。
然后拍拍屁股继续去树荫下睡觉。
这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对他做过分的事情了,还有一次更过分。
“我好喜欢阿黎啊!我以后要嫁给阿黎!”
矮蘑菇般的小人兴致满满,对着我说道。
他握着我的手,眼中尽是期待。
我的叔叔品着茶,兴趣盎然地看着我们互动。
就像是在养成一对小情侣。
而我,在与这双纯粹的眼睛对视后……
成功地吐了。
那时候我记忆未全,不知道这是上辈子带过来的后遗症。
只知道自己特别特别讨厌斑比。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单纯地对叔叔的占有欲才使我这么针对斑比的,是从这句话后,我才开始针对他的。
(2)
与今天一样的大雨。
我避开监控,沿途还毁掉了不少监控。
奔跑山路上。
联盟国注重科技也注重环境。
山不在少数。
手中的小人和我一样湿透了,背带裤裤带松松垮垮地掉下肩头,狼狈不堪,我也不逞多让,但仍是执着地向前,而他竟也不吵不闹,只努力迈开小短腿,想要跟上我的步伐。
本来还有一件外套,但那件外套被他硬是披在了我的头上。
起初他还会小声询问我:“阿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玩呀?”
后来见我不答,也就不再说话。
终于,我将人带到了山上。
“斑比乖,我们来玩个游戏,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人之初性本恶。
小孩子的善是最纯粹的。
恶也是如此。
三观还未完全建立的我,在这个世界受到的教育是扭曲的:
[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感受一定要在你之下]
[为他人考虑是愚蠢的]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想要抛弃他。
第19章
再次见面是在治安局。
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警力。
也低估了有钱人家的影响力。
此时我正扑在哥哥的怀里假情假意地哭泣,抽抽噎噎地演戏:“都是我的错,如果……嗝,哥哥,如果不是我,斑比也不会走丢……”
叔叔手足无措地安慰我:“这不是阿黎的错……”
等见到满头满脸都是泥泞的斑比时, 我整个人都僵了, 但那双纯粹的眼睛里, 仍然没有怨气, 只是抓紧了我的裙角, 一个劲地为我澄清:“这不是阿黎的错!”
后来的捉迷藏也是。
被找到的斑比满头满脸都是汗,也还是:“……对不起,我怕我忍不住叫出来,才把自己的嘴巴粘起来的。”
无法解释的手脚上的胶带, 他便抿紧唇,三缄其口。
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件事有蹊跷,但在当事人努力反驳下,只能不了了之。
……
回忆起上辈子记忆的我——
我真该死啊。
***
也许是他长大后和小时候差别太大了,我没法将他完全看成小时候的斑比,所以后遗症没有犯。
但他要是再敢说出口,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将他丢开。
……
将人怼到墙角,明明是充满了威胁意味的壁咚,但他却反抱住了我的脖子,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眼下的青黑原来不是阴影。
黑发凌乱,被一场雨淋的潦草。
苍白的脸上写着疲惫。
……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的信息可是加密级诶。
……
我深吸口气,雨后泥土芬芳混着狼牌洗衣液的味道进入我的鼻腔。
斑比应该是个beta。
“可以……打包吗?不可以的话,我就不饿了, 我可以三天不吃饭……唔,一个星期也可以,有水的话……一个月也可以。”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刚好能让我听见。
也许是小时候干的坏事真的太烂了,愧疚心竟隐隐有些作痛,我没有挣脱开他的手,任由他做我的脖子挂件。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
但哪怕只是这样……
“嘿嘿。”湿冷的眉眼舒展开,斑比痴痴地笑了,咧开的嘴角露出整齐细密的鲨鱼牙,“姐姐真好。”
他似乎就此满足。
就在我心软准备带他上叶秘书的车之前,他忽然话锋一转,“姐姐这么好……可不可以被我关起来呢……这样才是最好的姐姐啊……”
关……关什么?
……? !
我:“……”
麦嘞个[哔—— ] 。
我可算想明白为什么我老觉得他不对劲了,光脑被黑客入侵和斑比出现的时机如此之巧,他刚刚还被警卫围着——警卫呢警卫呢? !这里有个bt啊!
为什么修勾长大了会变异成bt啊!
喂!睁开你的眼睛!有黑眼圈还眯着眼睛真的很惊悚啊!
我有点害怕了——假的——路边的路灯随着夜幕降临亮起,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我看到斑比被卫衣帽下露出的下巴尖,他咬紧了唇,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斑比这款类型属实少见。
论阴郁,我哥做到了极致。
但论阴暗,斑比更加符合。
他就像我上辈子经常看的动漫中常常会出现的厌世感主角。
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喊:
我好讨厌这个世界。
唯独对我——他的这句话会加上一句转折:
我只喜欢你。
我的集邮册里还没有过他这一款。
如果他还是小时候软萌可爱的那款,我大概率会直接将人推开,现在嘛……
我欲擒故纵地后退了一步,喜得乐见斑比立刻跟了过来的动作。
备用光脑没有安装紧急呼救系统,我一边后退,一边冲着饭店内努力挥手——心里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咦,这好像有点刺激——于是,我就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还是假的——被面前的黑狗咬住了唇。
铁锈的腥味和雨水……
蛮搭的诶?
我还注意到,斑比的卫衣里其实不是没有穿衣服,他套了一件薄薄的渔网黑丝上衣……也许,可能是连体的?
再里面好像还有层绷带。
真会玩。
我略微移动了下脚步,往叶秘书可以看见,但裴因与方北寻看不见的地方挪了挪,可靠的叶秘书发现不对劲会把我和黑狗分开,裴因要是发现不对劲了,只会跟着一起咬我,想想就知道要靠哪边。
我的右手都准备好订今晚的酒店了,却听斑比的状态再次大变:“对……对不起,”他捂住了嘴,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敢的……”
我:? ? ?
什么鬼?双重人格?
第20章
我没能第一时间确认自己的结论。
但只看斑比的状态也能猜出个一二三四,斑比敢说出那么大胆的话吗……瞧瞧眼前这个小家伙,他几乎喘不上气了。
亲了我一口就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豆大的水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本来被饭店招牌遮住的干燥地也无法幸免于难。
他的左手甚至已经掐上了自己的脖子,我这才观察到,斑比的脖子上也缠着一圈绷带,只是很细,而且叠在了一起,所以我才没有一眼发现。
现在那层绷带被拉扯了下来,露出了一片青紫。
似是指痕。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无数次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不该这么做的,你杀了我吧姐姐……”“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但是,但是,可以死在姐姐手中的话……”
“……呜,求求阿黎, 杀了我……好痛苦,好难受……”
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只是恍惚了一下,他就要对我磕头,不,去掉“要”,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重重的磕在了我脚边,鲜血与雨花飞溅,落了几滴在我的脚尖,他伸手要擦,但沾满了雨水与泥泞的双手怎么可能擦的干我的皮鞋呢?
眼见着他要伸出舌头,本来只想看乐子的我终于看不下去,阻止了他:
“你再这样,我就要送你去医院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没什么反应,还要低头,我忍不了,我要做一件违背上辈子受过的教育的事情——
“啪——!”
我直接在他的脸上打了个巴掌,手掌瞬间酥麻,斑比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鲜红的巴掌印。
“清醒了吗?”我甩了甩手,手腕上的光脑开始震动,抬手自动播放:
[叶:小姐,苏星小姐发来消息,告知我们,再不去找她的话,拍卖会的票她就送给别人了……其他人知道了苏星小姐手中有亚当拍卖会的票,似乎蠢蠢欲动,正在窥觑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要快点去找苏星了。
幸运的是,我这一巴掌没白扇。
斑比终于不再试图要舔我的小皮鞋了,而我在送斑比去医院还是先去找苏星要拍卖会门票的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会儿。
亚当拍卖会的门票我并不是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获取,但无疑,从苏星手中获取,是最安全最可靠也是最佳的方案。
错过了苏星这一张,再去找第二张要浪费很多很多的时间与金钱。
这附近最近的医院离达芙妮空中餐厅可有段距离。
达芙妮空中餐厅并不是单纯的建在空中,整个帝星最高端的悬浮技术只被允许运用到联邦空岛上。
所以达芙妮餐厅的事实上还有一根承重柱连接着空中餐厅。
之间有电梯也有楼梯方便行动。
所以建立达芙妮餐厅需要很大的空地……这么大的空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上哪去给斑比找医院?
我咬了咬牙,将还在对我的皮鞋耿耿于怀的斑比抓上,一屁股坐上了叶秘书车的后座位,将人丢到一边:
“叶秘书,开车,去找苏星。”
在我心中,只有酒店开房可以排在拍卖会前面……毕竟我去拍卖会的目的也是为了开房嘛!
如果斑比没有中途出这意外,我应该会将拍卖会抛之脑后,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将人吃干抹尽再说别的,但斑比这状态……我还是个正常人,知道不能欺负老弱病残,送斑比去医院回来再送也OK的嘛,拍卖会附近就有一家医院,方便的很。
“元……元黎!他又是谁?裴因也就算了……你,你你你你到底有多少条鱼!!!”我没等来叶秘书的回应,副驾驶座先传来了熟悉的尖锐暴鸣——
翻车了,又一次。
但没完全翻。
我坐着没动,心中淡然佛系的能升天,只想问苍天一句:
怎么哪里都是裴因和艾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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