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安在楼下等她, 他也刚开完会，车里给她备了洞洞鞋，温杭脱下高跟鞋换上。
“顺利吗？”他问。
“当然。”
温杭高兴, 是因为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进步与成长, 是沉甸的；她不再恐惧去回顾失意过往, 那些低谷或是闪光, 不过是场修行。
无论有没有成为理想中的大人，当下的她, 抛去光鲜的头衔, 响亮的名声, 懂得甄别与取舍，对自己的人生掌握绝对话语权。
看她失神，许柏安手指曲起来敲她一下，“又在心里嘚瑟什么？”
温杭没否认，身上为数不多的狡黠复现，“马上涨工资，还有项目奖金, 我要发达了。”
许柏安：“精气神还挺足的, 开了那么久的发布会就不饿？”
快到十二点了, 温杭点头，“我们去吃饭吧。”
又看过去, 眉眼弯弯，“我请你啊。”
“……我用你请？”他闲闲，对上她视线，又忍不住被她的笑感染, 伸手给她扣安全带：“想吃什么？”
温杭看了车窗，还是熟悉热闹的街景, 轻声说：“好久没回来了，我们在公司附近找一家好不好，淘一下怀旧小店。”
许柏安：“好。”
于是，许柏安把车停在广场上，两个人下车走路闲逛。
拐进一条街，温杭一眼看见那家啫啫煲，擦得发亮的招牌显眼。
她盯着看了会，说：“就吃啫啫煲吧。”
许柏安拉着她的手走过去，温杭迟疑着问：“你记得吗？我们之前来吃过。”
怕他想不起来，温杭补充：“没在一起前。”
她好记性，许柏安也不差，低头看她：“忘不了，老铺十载。”
“错，”温杭白皙指尖指向店门悬挂的介绍语，提醒他：“现在是老铺十七载了。”
许柏安扯了下唇，“可真快。”
是啊。
温杭点头，追溯往事，又开始翻旧账：“我记得当时吃完回去，你就凶我了。”
“我那也叫凶吗？”他眉眼一下锐利。
温杭变得大胆，踮脚伸手去戳他板正的脸，“怎么就不算？”
许柏安觉得有必要解释，清了清嗓：“那是在教你做事。”
“你也可以温柔一点的。”温杭颇有微词。
许柏安稍抬下颌，有理有据：“我一上来就对你温柔，你该报警了吧。”
“……”好像也对，何况他就不是那种性格。
温杭仰面看他，在思考，当初那些不动声色的提点，他又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来的呢。
她看得出神，眼瞳里有灿光，嫣红的两片唇瓣轻抿，在日光下鲜亮生动的。
许柏安没忍住，低下头来吻她。
不是浅尝辄止的那种，他捧着她的脸，舌尖缠得很深，温杭躲了下，又被捏起下巴吮吸，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热烈。
等分开，她喘着气，左右环视，确定没人了才瞪他。
“你注意点。”
这里离公司不远，她怕遇见来吃饭的同事。
许柏安：“巷口没有人。”
“还有，”他理直气壮，故意曲解她，“不是你先看我的？”
温杭就差跺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摸了摸唇，沾了点她的口红：“我就是想亲。”
“……”
进了店，今天店里的生意依旧火热，温杭巡视一圈，找到门边最后一个位置，拉许柏安坐下。
今天是周年庆，依旧有活动，第二份半价，还送汤。
温杭拿起菜单给他看：“活动也一样。”
点了单吃饭。
依旧是两份招牌啫啫煲，依旧是沙姜鸡，温杭吃到一半抬眼，对面坐的，依旧是许柏安。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可当她呛了一下，对面递来一碗汤。
“慢点，你这习惯不好。”
温杭喝了口汤，缓了缓舒服多了，“我知道习惯不好，我会改，你能不说我吗？”
许柏安看她，笑着问：“喜欢温柔一点的，是吧？”
“不用刻意。”温杭并不希望他用力改变什么，喜欢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是会有摩擦，但可以克服。
她眼底有真挚的光，跟他提建议，“只要你有时候愿意听我的就行了。”
许柏安漫不经心地说：“我什么时候不愿意了？”
温杭问：“所以呢？”
他抽一张纸帮她擦擦嘴角的微小饭粒，认真说：“以后都听你的话，真的。”
他很少说这种话，温杭有些讷，小锅里的大片热雾缭绕到眼前，反常的没跟他辩论真假。
她笑了下，低声威胁：“你最好是。”-
易速宝上线后，除了跟进培训，温杭空出一点时间休假，什么事也没干，她赖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许柏安回来，进屋看没人，给她打电话，电话没接通，但温杭开了门进来。
许柏安看她怀里抱叠资料：“去哪了？”
温杭：“去盯摆摊现场了。”
为了政策响应号召，百航也走摆摊推广，活动册子临时做出来的，今天第一天出摊，她不太放心，哪怕休假中还是跟过去看了看。
看她挺翘的鼻尖上有细汗，许柏安伸手去接她的册子：“你是闲不住吗？”
温杭摇摇头：“出摊又不是没付我工资。”
“……”
她看眼时间，赶紧跑回卧室换衣服，晚上说好要去许靖安家里吃饭的。
后备箱搁满买的礼物，大部分是她和许柏安出去挑的，买的时候许柏安同样寄一份给沈云萍，温杭知道他意思，她以前也是这样做的，只还那些物质上该还的。
他的叔叔婶婶温杭都见过，到的时候门口停了冯聪的车，许靖安也在家。
家里还在做饭，冯聪在泡茶，许靖安在旁边看电视。
林君从厨房里出来，笑着温杭打招呼，看眼带过来的礼物，摇头：“都是一家人，以后人来就好，不用那么客气的。”
温杭有点紧张，摇头说：“不麻烦的。”
许钧下来，大家围在一块喝茶聊天，林君要回厨房，温杭过去问，用不用帮忙。
林君笑着说：“让柏安来吧，他不是特地去农庄找厨师学了，现在手艺比我还好。”
许柏安被叫走了，许靖安过来跟温杭贴贴。
“还是嫂子你厉害，我阿哥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都训出点人夫感了，你都可以开课了！”
这称呼温杭听着还是不习惯，有点懵，又想说自己没训过他，但想想他那身厨艺，真可能是为了她学的，只是他不肯承认。
等饭做好，大家上桌。
许靖安家里的氛围比温杭想象中还要好，许靖安是家里的宠儿，撒娇讨喜，冯聪有点宠妻的意思，许靖安说什么都盯着她看，情绪价值拉满。
温杭很多年没感受过这种氛围了，听他们说笑，好像开始明白有关家庭的含义。
吃过饭，许靖安去厨房切水果，温杭百无聊赖，跟着进厨房帮手。
林君也在，主动问她家里的情况，许柏安妈妈在北京，管不到他，他们做叔叔婶婶的，想替他妈去温杭家里提亲。
温杭一愣，解释自己也是离异家庭，母亲再婚，不用走这些传统的繁琐流程。
许靖安在一旁口无遮拦，“你爸爸过世，妈妈再婚，那跟我哥差不多，你们这，同病相怜啊。”
她话还没说完，被林君狠狠瞪了一下。
许靖安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太登对了，简直天生一对啊。”
温杭被她逗笑了，点头说：“没事，我们确实挺像的。”
吃过水果，他们没呆太久，跟大家道了别回去。
车开到小区楼下，晚饭吃得太饱，他们把车停在外面，牵着手慢悠悠散步。
房子买了那么久，温杭从没认真欣赏过小区里的景观，第一次踩着映在地面上路灯，静下来去感受。
一排排浓绿高大的树，粉色风铃木在黑夜中开得漂亮，连拂面的风也舒服。
许柏安低头看她，温杭脸上有淡淡樱粉，跟前面的风铃木同个色系，像被酒醺出来的。
“靖安灌你酒了？”
晚饭餐桌上没摆酒，但在他们出来前，许靖安拆礼物拆到瓶红酒，新鲜劲一上来就开了。
温杭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只喝了一杯。”
快到走那片粉色风铃木下，她松开许柏安的手，小跑过去用头顶了顶花，掉下来几瓣粉色，簌簌落到她肩头上。
许柏安盯着她，情绪寡淡的脸上难得轻晃了晃，有波澜涌动。
“20岁喜欢这样，30岁也这样？”
好像听懂他说的什么，温杭回头。
想到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聚散离合，冥冥之中有种航线偏离，最终却殊途同归的恍然，谁说他们之间没有缘分？
她站在花树下回头问：“不可以吗？”
许柏安走上来，指尖穿过她的手，牢牢扣紧：“你想一辈子这样也可以。”
被他带着往前走，温杭学他，轻轻捏他的手：“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不是所有的行为都需要强烈动机的，对爱模糊的人，很多举动都只是凭借一瞬间的感觉。
许柏安诚实说：“我不知道。”
温杭起了兴致，开始研究他的心路历程。
“你那时候可能没那么喜欢我，但觉得我挺有趣的，然后我拒绝了，你也没什么所谓。”
她认真地想，也难过地想，“后来在北京遇见我，那股兴趣又回来了，或者看我这种职场新人不忍心，所以发发善心，顺手帮我。”
“再后来……”
温杭顿了顿，积攒勇气，继续说：“再后来，你发现真的有点喜欢我了，所以就来招惹我，但喜欢没有那么多，远没有你愿意改变人生模式的地步。”
她停下来，心口被酸涩哽住，那时候他们的爱，总是不同步。
许柏安低头凝视她，有一瞬抽疼：“还有呢？”
“我们分开了，”她吸了吸鼻子，“分开了你才发现你爱我。”
眼眶潮热，永远不服输的人要扳回一城，温杭仰面看他，嚣张又倔强说：“看吧，无论怎么样，你还是会被我吸引。”
“这句才是真的。”
他折下腰抵住她的额，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温杭，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温杭眼眶里的泪兜不住，他低头吻她眼角淌下来的泪，比以为任何时刻都要温柔。
“很早就是了，比想象中还早。”他说。
温黄路灯下，圈起一双影，他们牵着手往前走，在回想、复盘那些曲折过往。
二十岁的温杭，跟他别扭牵手，完成所谓摆拍。
三十岁的温杭，跟他十指紧扣，要携手白头。
从前的他们，固执利已，从不肯说爱；以后的他们，热烈柔软，会慢慢学会爱。
——正文完——
雨后红袍
202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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