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嗤笑一声,正要出言讥讽,楚郁望了他一眼,他闭了嘴,撇过脑袋。
楚郁似乎在做斟酌。
片刻后他轻言细语道:“既如此,奚公子身份可是良籍?”
陇朝有律文条例规定,非良籍之人,不得参加科举。
所谓良籍,就是拥有土地资产,身份非下九流之列的平民户籍,凡是出身不正的人,其人包括后世子孙不得参与科举,只有良籍才有报考科举的资格。
嵇临奚当然不是良籍了。
他是一个流民,无父无母,自然也没有户籍田产,只是相比于其它流民,他凭借自己的坑蒙拐骗的实力混得好一些,但也仅止于此,他到底还是下九流之人。
“小人不是,小人乃一无籍贱民。”
楚郁垂目思肘,嵇临奚就趁这个时候,看心上美人那雪白的肤,乌黑的发,粉嫩的唇,琥珀色的瞳眸,微微上翘的眼角,目光灼热无比。
正在他绮念如潮水翻涌时,楚郁抬头,嵇临奚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耳边传来碎玉仙音:“奚公子,我赐你良籍,但赐你良籍之后你也还是冷籍,不能直接参与科举,便将你送去县学那里,予你一千两银子,之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你看如何?”
嵇临奚狂喜。
他跪在地上,就往楚郁的面前狂爬,楚郁刚一看他动作,就皱眉打算从椅子上起身,只手刚搭在扶手上,嵇临奚就揽住了他一双腿。
而燕淮,因为刚才侧着脑袋反应不及时,就这样让他钻了空子。
“小人拜谢公子!公子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呐!小人此生都不会忘记公子的恩情!小人都不知道如何回报公子才好。”嵇临奚揽着心上美人的腿,一张脸贴了上去,在那衣料上磨蹭,“若有朝一日小人高中,定当全身全意回报公子对小人的恩情,为公子肝脑涂地。”
埋在其中的脸,神情都陶醉沉迷了起来。
“你……!”
楚郁又看了一眼燕淮,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而后闭眼,缓慢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弯腰伸手,隔着衣物将嵇临奚扶起,温和道:“此事本就应当,奚公子万莫念我恩情。”
“要念,要念,公子恩情不可忘,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嵇临奚立刻道。
他本就倾慕佳人,现下佳人还给了他如此天机,便整颗心都恨不得挂在佳人身上,更恨不得以身相许,才觉能报答佳人此番天大的知遇之恩。
只是嵇临奚心中也疑惑。
一个没有官职在身的太傅之子,竟也能给人赐良籍吗?
但他接触的这方面知识实在是少,若是以后的他,定是能从那些细微的旁枝末节里轻而易举揣测着美人的真正身份,只他现在就是个钻研旁门左道的混混,哪怕心中有疑虑,却也能坐井观天说服自己。
有权力的人他们的子嗣肯定也有是有权力的,再者说,美人公子的身份摆在这里,跟管理邕城县的官员说一句,对方还能拒绝不成?
有权力真好啊。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权力在手,不敢想有多快活。
什么报效朝廷,为朝廷社稷献力,那都是骗人的谎话。
若他真做了臣子,便要做一个奸臣贪官大肆享受,清官忠臣谁爱当当去,他要骄奢淫逸,薅来大笔钱财迎娶美人公子,然后两人坐躺在金子堆里,他要用数不清的南海珍珠点缀美人公子的衣料,为美人公子寻来传说中的鲛人纱,让美人公子过得比现在还快活,依恋喊他丈夫夫君,然后两人过着日日销魂的神仙日子。
至于死后的骂名,人都死了,谁还管那玩意。
好不容易做官,可是用来享受不是用来吃苦的。
他如此想着,心里美得冒泡。
楚郁不知他心里所想,将他扶起后便松手,将茶杯拿起,揭开盖子浅抿一口。
“将你们都安排好,我也放下心,可以与押送王老爷一家的军队启程离开邕城了。”
说完,楚郁往旁边放下茶杯,起身理袖,对着嵇临奚三人礼道:“我们有缘再见。”
常席和赵韵知道自己与这京城贵公子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只怕日后永远都见不了了,赵韵最后一眼深深望着面前这将她救于水火身份尊贵的贵人,压住眼底万般情绪,轻声与常席一起道:“公子,有缘再见。”
这就要走了?
嵇临奚刚才还美得冒泡的心一下落了下去,仿佛才刚入云端,就被打入谷底。
这么快?
“公子,您还没吃早饭吧?”他忙从怀中将那还沾着自己体温的肉包拿了出来,送到楚郁眼前,“这是我在街上买的肉包,还是热的,先吃点填填肚子吧。”
和梦境里的美人动容相反。
面前的美人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后,轻轻一笑,连用手推拒的动作都没做,只语气温和轻描淡写说了句:“谢谢奚公子的好意,我已经吃了朝食。”
“改籍入学之事,会有人着手办理,奖赏的银钱也会很快送到,奚公子只需等待几日便好。”
“我们日后再见。”
说完,便朝外面走去。
嵇临奚想跟着追去送一程,却被燕淮出手拦住。
燕淮皮笑肉不笑:“奚公子就请在这里留步吧,不用送了。”
嵇临奚咬住牙齿,目光沉沉盯住他,片刻,他退后一步,也露出一个笑脸:“燕世子慢走。”
燕淮收了手,一转身快步跟上去了。
什么日后再见。
依他所看,这人胸无点墨,人品低劣又妄想一飞冲天,想必连县试都通不过,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得见殿下一面了。
……
目视着燕淮的背影消失,嵇临奚一甩袖子,踹了旁边的椅子一脚,手里的肉包还拿着,他打开油纸恨恨咬了一大口。
“觉得自己会些武功很了不起吗?”竟然阻拦他与美人公子最后的温情相处。
赵韵惊诧看着他这般模样,“楚公子?”
常席:“不用理会,他本性本就如此。”
嵇临奚咀嚼着将包子肉吞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又朝着燕淮离去的位置呸了一口,吃完两个肉包,他拍了拍手,捏着油纸大摇大摆就往外面走,刚到门口,府衙的师爷带着人过来,说让他们留步,给他们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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