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
黎寂顿了顿,微微蹙了蹙眉头,嗓音低沉却又直截了当道,“我不会。”
盛昭微微弯起眸子,嗓音也带着轻快,“你可是我的superstar,公司的演技课上的很好吧,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
她近乎是不容置疑的快速定下了行程,笑眯眯的说,“拍摄在一周后,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熟悉台词吧。”
她对于黎寂的事情素来雷厉风行,带着完全不容别人支配的命令。
但是黎寂对此没有任何微词,他甚至有些享受被支配的感觉——本来就是一摊烂泥,这样的支配甚至有些让他恍惚沉溺。
黎寂看着盛昭的眉眼,嗤笑一声,似乎在笑自己。
这是个古偶言情剧,黎寂的角色是个炮灰,但也算得上有些许戏份,出场两集给坚韧白花男主添个堵便能顺利下线。
角色的身份是个嚣张跋扈的祸国妖君,因为过于嚣张挑衅拉满了仇恨,最后被男主反击一杯毒酒了结了生命。
“这个角色你一定能演好。”
盛昭愉悦的眯起眸子,似乎看到了他演好之后备受好评的样子。
黎寂看了眼台本大概,不置可否的挑了一下眉,低声呢喃着,“嚣张跋扈吗……”
“我不知道我演不演得出来——”黎寂停顿了片刻,抬眸看向盛昭,“毕竟我的人生可没有嚣张跋扈这四个字。”
小红毛在一旁跳出来,语气不善的怼了他一下,看着气鼓鼓的,“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我盛姐姐精挑细选出来的,她的时间多宝贵你不知道吗?”
“……”黎寂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靠在椅背上,面上似笑非笑,视线移到盛昭面上。
盛昭心领神会,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刚刚愉悦轻快的样子,面不改色的敲了一下小红毛的头。
“啊,好痛!盛姐姐——”
他大抵是有些委屈,捂着头抿着唇生闷气,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埋怨地看向黎寂,心理暗骂了一句,狐狸精。
就是狐狸精!都怪他盛姐姐才会这么对他。
黎寂无视了段景瑞埋怨的视线,抿了抿唇看向盛昭,还是轻声开口,“……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一如既往会做到最好。
黎寂比之前更努力了,每次上完课回来都是一脸疲倦的样子,练舞磨练演技声乐一个不落,本来回家看到盛昭的脸会缓和一下疲倦。
但是一看到吵吵闹闹的小红毛,黎寂便能面无表情,额角微微爆出青筋。
段景瑞像极了小说或是电视剧里的无脑男配,一言一行都是给人添堵。
盛昭有时候都管不住他的嘴。
叭叭叭的排挤着黎寂。
然后每次被盛昭凶了之后再巴巴捂着脑袋,眼眶含泪,闷闷说一句,“……讨厌你。”
……真蠢。
黎寂的耐心快被他磨没了,却看在盛昭的面子上维持着稳定。
这小红毛倒是学会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盛昭面前装的可怜乖巧,他们二人私下时却嘟嘟囔囔骂着他“狐狸精”。
比这难听的话黎寂都听过,段景瑞的敌意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总归是烦人又幼稚。
盛昭似乎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异样,尤其是黎寂,这几天的气压都不怎么好,在黎寂做饭的时候,一边帮他洗碗一边问,“段景瑞是不是私下对你说了些什么?比如……他有些敌意?”
盛昭的嗓音几分疑问,看着黎寂认真做饭的俊美侧脸。
他似乎有点因此影响工作了。
黎寂的表情没有些许的波澜,继续认真切着手上的菜,修长的指尖带着水珠,嗓音沙哑平淡,“比如……他私下里骂我狐狸精?”
盛昭顿住。
黎寂倒是嗤笑一声,似乎是有些好笑,“比这难听的我都听过,无所谓,对我没有影响。”
“……可是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
“——讨回公道吗?”黎寂猛然开口补充,嗓音低沉,他语气微微嘲讽,抬眸直视盛昭,眸底带着惊心动魄的冷意与平静,“贱人,表子,贱货……这些话我听多了,也不见得有人替我讨回公道。”
他的嗓音冷峻,看着盛昭担忧的眸子,顿了顿,敛下眸子与情绪,“抱歉……我出去抽根烟。”
黎寂深吸一口气,顾不上有些濡湿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拿出一根烟便要出去。
盛昭猛然拉住黎寂的手,抬眸看着他,眼底像是星辰一样璀璨又温和,嗓音一字一顿,“我以后会替你讨回公道,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相信我。”
黎寂抿住唇,低头碎发遮盖住眉眼,掩下神情,嗓音微微颤抖沙哑,喉结上下滑动半天,才道,“……我讨厌他。”
只道了这一句。
他不知不觉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似乎为刚刚盛昭的坚定恍惚,又像是无依无靠的孩子找到了可靠的大人一般哑声委屈地告状。
黎寂能看出段景瑞的吵吵闹闹是有依仗的资本,他看着是个家庭美满的人,母父宠溺甚至性格都无法无天,就连会训斥他的盛昭也会宠溺地摸着他的头。
……真是碍眼。
他没有吵闹的资本,也没有修理段景瑞的底气。
盛昭没有说别的,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轻声说了一句,“好。”
黎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简单的说出一声好,恍惚地对上她的眸子,看到她谋底的安抚与温和,似乎能让人沉溺进去。
小红毛简简单单的被盛昭赶出去了。
他又哭又闹的还是搬着行李哭唧唧的走了,走之前还狠狠瞪了黎寂一眼,又巴巴地看着盛昭,可怜兮兮的。
但是盛昭丝毫没有理会他的眼神。
倒是黎寂伸着修长的腿懒散地倚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段景瑞对他埋怨的眼神,几分得意地嗤笑。
但是当盛昭看向他时,面上的得意褪去几分,反而莫名其妙胸口酸涩起来,他敛下神情,遮掩般轻笑了一声问,“你怎么让他甘心离开的?”
生活费、舌钉这些都威胁不了段景瑞,他只巴巴的说要跟着盛姐姐,所以盛昭微微用了些许别的手段。
她顿了顿,眸子微微暗了暗,随后温和的勾起唇角,“……秘密。”
只是清浅地告诉段景瑞母父,如果还是管不了孩子就撤资罢了。
黎寂的这个角色简单,留在了最后拍,他的戏份拍完,整个剧组就可以正式杀青。
正式开拍的那一天黎寂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一直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的动作便能显示出他的紧张。
等他换上古风的妆造,显然让人眼前一亮,导演一直夸人选得好,拍着手说这就是她心目中的祸国妖君。
黎寂墨发及腰,妆容也精致华丽,只是华丽的红衣上身松散,腰封却紧紧裹着劲瘦的腰腹,胸膛微微露着胸肌的沟壑,令他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适。
导演的视线依旧死死盯在他身上,黎寂对这视线熟悉,轻不可闻的蹙了蹙眉,随后像察觉不到一样无视了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企图摸他手的动作。
黎寂的钻研似乎有了成效,演技虽然没有特别出彩,倒也没有多么不堪,配上他的妆造和五官,倒是能轻易忽略他演技的僵硬。
最后一场戏的剧情是他被深爱的皇帝,赐毒酒自尽,而男主恰好在此时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妖君慢条斯理地饮下毒酒,抬眸冷冷看着前来送他最后一程的男主,哪怕被毒酒灼得五脏六腑皆是痛感他也只是微微颤抖着,脊背却挺直,面容一如既往的不屑与嚣张。
在男主居高临下的审判之下,他只嗤笑着唇角流出一道血迹,随后眼神讽刺,直到最后失去意识的一刻还是曾经骄傲的男子。
随着一声“卡”,黎寂的戏份正式结束,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盛昭已然小跑过来给他递水,她眸子璀璨轻快,“演得特别好,你真的很有天赋,喝点水吧。”
黎寂不置可否,拿着手上递过来的水,微微顿了顿,然后看着盛昭,缓缓吐出了舌尖,微微露出被血浆染红了的尖利犬牙。
他的舌尖还带着血浆,湿润又柔软,面上没有几分波澜,在告诉盛昭——
笨蛋,我的嘴里都是血浆,喝不了水。
可是盛昭一开始倒是没有看懂他的动作,只愣神看着他柔软湿润的舌头,猛然想到了段景瑞的舌钉。
如果黎寂打舌钉的话……说不定会很好看。
盛昭刚反应过来,导演便走到他们身边,她笑着夸奖黎寂,眼神死死盯着黎寂的脸,饱含占有和好感,“小黎啊,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演员。”
……这是见过第几个了?怕是每个长得好看的都这么说吧。
黎寂听惯了这样的话术,内心翻了个白眼,掩下烦躁与不耐,却还是谦逊摇了摇头。
“盛……小姐,小黎,晚上的庆功宴你们一定要来啊。”
导演的嗓音顿了顿,眼神还是不舍地从黎寂身上移开。
这部古偶剧正式杀青,晚上便是庆功宴,这部剧的投资不少,导演也是大导演,庆功宴便定在了豪华的酒店。
一踏进去的时间着实让黎寂有些晃眼。
盛昭倒是平常,甚至还熟门熟路给黎寂带着路,黎寂顿了顿,直接问她,“你对这里很熟吗?”
盛昭面上的笑容僵了僵,笑着说我,“毕竟我也是经纪人呀,事先了解了一下这里。”
黎寂掩下眸中的情绪,没有多说什么,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牌子,但穿在他身上总归是贴身又好看,不输大牌,男主是当红的小花,长着一张清俊乖巧的脸,他和黎寂演过不少对手戏,却莫名不喜欢他。
大抵是黎寂的长相极具攻击性与侵略性,带着一种艳压的艳丽,怕播出有他们二人的片段时抢了他的风头。
他看着黎寂身上没有丝毫牌子的衣服,眸子里闪过一丝嫌弃,这般穷酸是如何混进剧组的?
又看导演三言两语总是绕到黎寂身上,心下了然,原来是被导演包养了,心中嗤笑愈发鄙夷。
他着实瞧不上这般靠身体上位的男人,连带着看他身旁的盛昭都不顺眼。
导演依旧舍不得把视线从黎寂身上移开,她喝着酒,借着酒气笑道大声说,“小黎啊,我下一步剧你有没有兴趣?!你适合演男二号!”
男主的面上挂不住了,他微微蹙起眉头,心中不悦。
黎寂只演了这一部便能一步登天演男二吗?骚狐狸精真会勾引人。
白幸幸还是给导演敬了酒,忍不住开口,“李导,小黎这才演第一部戏呢,这便下一部戏都定下了?你可真喜欢他,小黎还真是天大的福分,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黎寂面色一瞬间冷凝。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黎寂靠身体上位的鄙夷,阻止不了他演男二也要膈应一下黎寂,剧组的人都心照不宣,明白是什么意思。
面色带着潮红一脸醉意的导演笑着刚要顺着说些什么,眸子看到黎寂旁边笑眯眯眸子却幽深的盛昭,猛地一激灵。
“什么话什么话?是小黎演技好,我欣赏他!瞎说些什么?!”
她厉声训斥着。
白幸幸面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低下头喝酒掩饰着情绪,心里暗骂。
老色东西。
导演说完,依依不舍收回自己对黎寂贪婪又渴望的视线,几分讨好的看向盛昭,然后又举起酒杯,大声说,“要不是盛……小姐,我还见不到小黎这样出色的新人呢,让我们敬盛小姐一杯!”
盛昭顿了顿,笑着举杯然后一饮而下。
随后——就断片了。
……没错,她就是一杯倒。
黎寂感觉盛昭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一晃眼便看到刚刚还清醒非常的盛昭面色通红,晕晕乎乎的揉着脑袋,笑着说,“黎寂,我有点晕,不过你怎么有三个脑袋……”
黎寂:……
他并不喜欢这里喧闹又觥筹交错的场景,揽着盛昭便向导演告辞准备离开这里。
盛昭晕乎乎的靠在他身上,导演急忙起身,不舍的握住黎寂的手,一身酒气极为油腻,让黎寂不由得蹙眉,“小黎小黎,别急着走,我让人把盛小姐带到楼上睡一觉,你在这陪我们喝一会儿。”
她的手摸索着黎寂的手,黎寂面无表情一阵恶寒把手抽出去,“不必了。”
搀扶着盛昭便离开了。
导演看着黎寂离去的背影,面色阴沉下来,小声骂道,“臭表子,卖给盛总了还这么清高,卖给我不也是卖吗……”
……
盛昭一直晕晕乎乎的,像是在汹涌的海里飘荡,身上却软乎乎的,她迷迷糊糊似乎感到了一阵冷风,蜷缩了一下便睁开眼——
她看到男人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和长裤,坐在窗台上,窗户开着风吹在他身上,朦胧的月色照在男人俊美又平静的脸上。
他指尖捏着烟,翘着腿,一身的平静与松散,眸子在月华下带着惊心动魄的剔透。
大抵是抽了烟嗓音有些哑,他低声呢喃着,“为什么你会有这套别墅呢。”
“为什么会熟门熟路找到酒店包厢呢。”
他的眸子波澜不惊,甚至唇角都带着一抹微微的弧度。
“为什么那个导演的眼神想把我扒干净,在看到你的一瞬间却异常恭敬呢。”
“为什么大名鼎鼎的导演会给一个经纪人敬酒呢。”
黎寂难得没有回避着盛昭抽烟,反而吐出一口烟圈,指尖袅袅腾起的烟雾朦胧氤氲了他月色下的俊脸。
他眉眼淡漠,似乎在呢喃,又似乎在问盛昭,嗓音低低哑哑的,“为什么呢……盛小姐。”
他没有一句话是疑问,只是清浅的陈述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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