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姜酝成?功获得了一次“转账失败”经?历，她盯着屏幕里的?转账退回，陷入了沉思。
她刚刚给方时转了今天在甜品店的?一半花销， 方时没有收，把?钱退给她了。
姜酝第一次谈恋爱， 对此?毫无经?验，这些相关问题的?解答只能从?网上获取， 情侣之间到底该不该AA，网友们各抒己见，她看得眼花缭乱， 最终也没得出什?么合适的?答案。
要是谈恋爱能像做题一样简单就好了，有固定公式和例题， 姜酝惆怅地?想?着。
发糕突然从?外?面客厅里冲进?来，跳上姜酝的?床， 姜酝把?它抱起来，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陈樾。
要不要问问陈樾？她可是寝室里第一个脱单的?人。
姜酝把?下巴搁在发糕的?脑袋上，听到发糕在她怀里撒娇， 她捏了捏发糕的?耳朵。
那要怎么说呢？问陈樾有没有和袁思源AA？
又要以什?么理由呢？难道?直接就和陈樾说， 她和方时在一起了吗？
两个军师在一起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姜酝就下意?识否决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这也太直接了！
进?度这么快，陈樾她们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的?！
姜酝胡思乱想?着， 压在背后的?手机突然震动，她腾出一只手去拿， 看到方时给她发了新消息。
“明天想?不想?去游乐园？”
紧接着对面传来两张图片，其中一张拍的?是园内新装修的?游乐设施， 充满了高科技感?，姜酝眸子亮了亮，她很感?兴趣。
但新的?聊天内容上面还明晃晃地?挂着方时退回她的?转账的?记录，姜酝犹豫了好久都没有回复他。
如?果去游乐园，那门票……
姜酝还没来得及思考，方时那边叮咚一声：“如?果去的?话我就买门票了。”
她就知道?！
姜酝咬牙，就要回他“那不去了”，聊天框里又弹出方时没发完的?消息——
“那么午餐就由姜酝同学请客如?何呢，我想?吃游乐园餐厅的?奶油意?面好久了，不知道?这个小请求能不能被满足？”
并附赠了一个发糕“卖萌”的?表情包。
姜酝敲键盘的?动作猛然顿住，她在床上呆坐了好几分钟，回了方时一句“好”，随后她抱紧了发糕，把?脸埋进?它的?肚子里，无声地?笑起来。
……
——
姜酝和方时约好了在游乐园检票处会面。
刚过完年，假期还没有结束，出来游玩的?年轻人很多，又加上游乐园里的?新设施吸引人，姜酝九点赶到时发现几个检票口前已经?排满了游客。
她明明记得游乐园九点半才开门呢……
姜酝一边感?慨着大家夸张的?内卷程度，一边给方时发消息：“我已经?到了，去1号检票口先排队，人实在太多啦。”
她举起手机想?给方时录个视频，才踮起脚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按在了她的?手机上。
“我也到了。”
姜酝转眸，看到方时另一只手里拿着个猫咪耳毛绒发箍，他按在姜酝手机上的?右手按灭了屏幕，趁姜酝愣神的?片刻里，把?发箍戴在了姜酝头上。
“路过外?面的?商品店，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方时穿了件宽松的?白色加绒卫衣，配了条黑色工装裤，他今天的?穿搭很男大，姜酝垂眸发现他踩着一双黑白相间的?AJ。
她微微愣住，目光挪向自己的?鞋。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似乎是把?她内心的?问号掰直了，变成?了再明显不过的?感?叹号。
方时的?笑像是在说，他发现自己有一双和姜酝一样的?鞋，他特意?穿了这双鞋，和她凑成?了一对情侣鞋。
前面的?排队队伍开始移动，姜酝收回目光，却没抬头，她跟着游客们往前走，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感?受到一阵温热，方时牵住了她。
“你也不夸夸我眼光好？”
他说的?是她头上的?猫耳朵，姜酝嘴角含笑，“哼”了一声。
“听不懂。”她扬了扬下巴。
方时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以示抗议，拇指绕着姜酝的?指关节轻轻打转，过了许久都没感?觉到她冰冷的?手有所转暖，于是五指动了动，缠进?了姜酝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姜酝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也许是有精灵偷偷在她心头打翻了一罐蜂蜜，一缕缕一丝丝甜蜜涌上来。
姜酝的?眼角弯弯，她蜷起食指，在方时的手背上挠了挠，动作看似小猫收爪撒娇，实则却是暧昧反击。
方时果然受不住，他握紧了她的?手，姜酝抬起头，带着揶揄看他一眼。
“不许犯规。”方时俯身在她耳边咬语，呼出的?热气把?姜酝的?耳尖染红了。
姜酝偏过头去，哧哧笑了。
不过姜酝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检票进?了游乐园就直奔新科技主题乐园，姜酝很期待那里的?游乐项目，她和方时先排了180度海盗船，本以为会在上面体?验一把?科技感?。
结果姜酝承受不了失重感?，坐到一半吓得要死，抓着方时的?手不敢放，后半程闭着眼睛，什?么科技画面都没看到。
“姜酝？”方时扶着姜酝下船，她脸色惨白，但在船上愣是一声都没有叫出来。
姜酝摆摆手，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我没事。”她接过方时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原来海盗船是这种感?觉。”
这辈子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方时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凑近她问：“吓到了？”
“有一点。我小时候坐过一次过山车，只记得很可怕，就没有再去玩海盗船。”姜酝歪了歪脑袋，解释道?，“后来一直想?玩海盗船，但都没有找到机会，今天也算完成?了心愿。”
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我在上面有一种我命由船不由我的?感?觉。”她点评道?。
方时离姜酝很近，能看到她额头因?为恐惧吓出了细密的?汗水，听到姜酝的?话，他没忍住笑了。
太可爱了，她顶着头上毛茸茸的?发箍，眼中还有残留的?惊魂未定，唇色总算在休息中慢慢转红，方时盯着她眼角的?痣，又往前凑了凑。
“那我们不玩这些了。”他说。
他的?鼻尖和姜酝的?相触，如?同安抚般蹭了蹭她。
等姜酝完全恢复过来，已经?到了午饭点，姜酝记得方时说过的?奶油意?面，便拉着他到了乐园餐厅。
邻桌都是情侣，姜酝端着餐路过时恰好看到后桌的?情侣在相互喂对方吃东西，她瞥了一眼，赶忙移开了视线。
方时就跟在她身后，一定也看到了这幕画面。
手里的?刀叉突然变得有些烫手，姜酝清咳一声，把?餐盘中的?塔可和烤鸡翅放到了桌子上。
“姜……”
“我想?起来有件事要和你说！”
姜酝这个时候满脑子都是后桌情侣，听到方时开口，下意?识就打断了他。
她捏着手里的?叉子，眨了眨眼，方时问她“怎么了”，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谈个恋爱真?把?她脑子谈笨了，姜酝愤愤地?想?。
“有什?么事要说？”
“就是，我在想?，我们两个的?关系……”姜酝硬生生从?脑子里扣出了一个话题来，她叉着意?面里的?蘑菇，“我们是不是该和室友讲一下啊？”
方时那头突然沉默了，姜酝低着头，半天没有得到答复，这才后知后觉地?抬眼看向方时。
她触及方时哀怨的?眼神，不由得心虚了一瞬。
“怎么，怎么了？”
“难为你还记得。”方时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那偷偷摸摸也没事的?。”
姜酝的?右眼皮猛地?一跳。
她几乎猜到了方时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就想?抬手阻止他，但她晚了一步，方时再次开口。
“我没事的?，真?的?，你想?说就说好了。”
“……”
姜酝的?腮帮子一紧，她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眼看桌对面这个装委屈的?家伙还要继续，姜酝认命般从?一旁拿起手机。
“好，好，你停下好不好？我现在就跟他们说。”
姜酝急着解锁手机，没有注意?到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与得意?，她点进?寝室小群，才要往聊天框里打字，却在看到群消息时愣住了。
她盯着眼前不断滚动向上的?聊天内容，皱起了眉。
“怎么了？”方时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以为她还没从?刚才的?失重惊吓中缓过来，眉眼染上担心神色。
姜酝滑着屏幕，潦草看了几页朋友们的?聊天记录，然后缓缓抬头，和方时对视。
“陈樾和袁思源分手了。”
她话音刚落，方时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的?震动。
“肯定是袁思源。”方时伸手去拿手机，心里咯噔一下。
姜酝瞥了一眼方时的?手机，又把?目光重新投回自己的?屏幕。
陈樾发了好几条长语音，紧接着费洛安安慰的?话语接上来，分分钟就刷了屏。
“今天不太适合说我们的?事了。”姜酝看着消息，摇摇头。
方时也盯着手机屏幕里袁思源发来的?消息轰炸，他把?手里的?刀叉搁下，眉心覆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看来真?要谈成?地?下恋了，他的?眼角耷拉下来。
第42章 Day42 /
分手是陈樾提出来的， 袁思源大概也是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居然跟我说家里有亲戚给他介绍对?象，我真是笑死了?， 对?我就是小心眼，难道我还要让他去见一见对?方他才?满意吗？”
姜酝从游乐园回来后就给陈樾打了?电话， 听?完来龙去脉，她还没说话， 就听?见陈樾在那头?哭了?。
“但是他真的说，那就分手吧。”
落日余晖落满窗台，昏黄入眼， 满目沧桑。
姜酝站在窗边，听?着电话里隐隐约约的哽咽。
“酝酝， 我好难过。”
手机偶尔震动，姜酝没看， 冰冷的屏幕贴在耳边， 她想了?又想，才?觉语言苍白无力， 她竟无从安慰起。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她最后这样说。
他们?相遇时还是夏天?， 生气蓬勃的季节。
紧接着入秋，少男少女的感情在一次次相见和一顿顿火锅里逐渐升温。
陈樾和她说恋爱了?的神情犹在眼前，姜酝突然被她的抽泣声感染， 也觉得伤心。
挂掉电话后她呆站了?好久，直到暮色褪尽， 夜幕降临，远处霓虹亮起。
原来一天?又要过去。
姜酝低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这才?重新解锁手机。
方时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大概意思是袁思源现在后知?后觉， 要去挽回，叫她尽量不要插入二人感情。
他的话句句在理，姜酝盯着看了?好半天?。
可是有了?瑕疵的感情还能回到从前吗？
姜酝没回消息，方时那头?反复“对?方正?在输入”了?几回，最后发了?张她在游乐园埋头?吃饭的照片来。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像是饿急了?，姜酝看着照片，没忍住笑了?笑。
原本?差劲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她敲着键盘回了?一个“好”，搁下手机没多久，又拿起来。
“那我们?俩，先不说了?好不好？”
“嗯，先不说。”
姜酝试图从方时回复的消息里看出些许他的情绪，但他那边再发来一条新消息——
“姜酝，感情的事情都是顺其自然的，不要因为你曾经?帮过他们?谈恋爱，就把他们?后来的一切都和自己挂上钩，不要想那么多，没关系的，你什么时候想公开都可以，我一直都在。”
姜酝并不知?这句“一直都在”已经?跨过许多个春夏秋冬，曾经?被埋藏在眼底深处，如今终于见天?明。她只是在看到这句话时下意识愣了?愣，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
——
姜酝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和许炳约好了?在十二中校门外会面，他们?要去学校重新录一段视频，顺便查收一下之前拍摄的结果。
过完春节就进?入了?真正?的高?考倒计时阶段，十二中的高?三早在大年初六就开学了?，姜酝路过高?三教学楼时忍不住往教室里看了?看。
学弟学妹们?都在低头?奋笔疾书，她曾经?也是这样。
“现在觉得自己抗压能力还是太强了?。”她摇头?叹息，“家长老师们?骗我们?说上了?大学就好了?。”
许炳闻言瞥了?姜酝一眼。
“现在上大学不好吗？”他挑眉，“读高?中你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失恋后讲话就变得贱不喽搜的。
姜酝因为陈樾的分手风波，现在压根不想听?到有关恋爱的话题，她瞪了?他一眼。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抬步就走。
办公室里聚了?不少人，老师们?围在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个ipad，里面正?在播放成片。
认识姜酝的同?学看到姜酝进?门，笑着和她打招呼。
“你们?来了?。那我们?人齐啦，等会儿拍个大合照就可以收工。”
老师们?还在看视频，姜酝走近去看了?几眼，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她也不凑热闹，站在一旁给姜兰发微信，说自己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人群里偶尔传出谈话声，姜酝听?见班主任的声音，是在夸她漂亮，她嘴角微微扬起。
“不过最可惜的还是你们?班的季一石没来啊，不然咱这个视频含金量还能再升升。”有老师站在外围，她讲话声音很轻，这句话应该是和2班班主任讲的，但恰好周围安静，姜酝也听?见了?，她愣了?愣。
又是这个名?字，她想。
“他估计也不想来吧。”2班的班主任也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以前就从来不参加活动的，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也不说，最后还是发了?通知?我才?知?道。”
“要我说啊，他性?格确实有点古怪，也不和别人交流，不过好在成绩好也不给你找事。”
2班的班主任啧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但也都怪他那爸，哪有这种家长呢，我是第?一次见。”
“哎，你真别说，我还听?说他妈妈……”
谈话声到此逐渐轻下去，最后一点也听?不见了?，姜酝站在一旁偷听?，听?了?一半，实在难受，她又凑近了?些，但站在内里的教导主任突然一拍手，大家齐齐抬头?看向他。
“这个视频我看过了?，真的特别好，特别有十二中学生的特点，到时候我会拷一份下来发给你们?，我们?现在去把剩下的合拍视频补一下吧！”
合拍只需要几分钟，拍摄没一会儿就结束了?，姜酝有些心不在焉。
许炳被叫去单独补录一段话，姜酝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2班班主任从里面推门出来，边说话边往前走，她的身后跟着方才挑起话题的8班班主任。
姜酝没想到她还能再听到话题后续。
“你说什么！他妈妈已经?不在了?？不是说脑死亡一直在icu里躺着吗？真可怜啊。”
“是啊，唉，也命苦。”
走廊上风很大，字眼模糊地落进?姜酝耳中，姜酝身上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听?到身后的门吱呀响起，许炳出来了?。
“中午去吃什么？”许炳问她，“要不门口的沙县凑合下得了?。”
姜酝回头?看他，摇摇头?：“我午饭不和你吃了?。”
“……那你在门口等着干什么？”许炳无语。
“习惯了?。”姜酝回答他，“走吧走吧，陪你到校门口我们?就各走一边。”
离开时又路过高?三教学楼，此时刚好是下课时间，楼梯上跑下来几个抱着水杯的学生。
许炳在校门外和她分别，她沿着街道慢吞吞地走着，心里胡思乱想，差点就撞上人。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姜酝骤然回过神。
她先是对?上方时略带不满的眼神，随后注意到他抿紧的嘴唇。
对?了?，她昨天?晚上和方时说过她要回母校，二人约好了?中午一起吃午饭的。
“很危险，万一路上有车撞到了?怎么办？”方时见姜酝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皱着眉，把她往里拉。
姜酝摸了?摸鼻尖，没接上话。
她确实是走神了?，方时说得没错，她赶忙反思。
“以后一定注意。”
方时牵住她垂在身侧的左手，她的手像冰块似的。
“你还想有以后吗？”方时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姜酝看着二人交叠的手，她眨了?眨眼。
“在想一个同?级同?学。”她回答，“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毕业之后却一直在听?到他的名?字，突然觉得很神奇。”
方时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秒，他眸光稍动，却没接话，只把姜酝的手抓紧了?些。
“你中午想吃什么？”他找了?个新话题。
“十二中外面有条小吃街，要不要去看看？”姜酝提议。
方时拉着她往前走，看来是不打算采取她的提议。
“下次吧。”方时果然拒绝了?，“我突然想起湖中广场开了?家新的火锅店，我们?去吃火锅吧。”
“我本?来还想带你参观一下十二中。”姜酝可惜，“看来火锅对?你来说更有吸引力。”
方时闻言回头?看了?姜酝一眼。
“不。”他回答，“我只是觉得今天?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你刚刚想的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
姜酝像是想到什么，嘴角突然一抽，果然下一秒，方时不负所望地开口说道——
“我可不想你带我参观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什么神奇的缘分。”
第43章 Day43
A大开学那天， 姜兰恰好有空送姜酝回学校。
天上飘着细密的雨丝，室外温度还有些低，姜兰帮她把行李搬上车， 转头问她要不要再带个人。
“带谁？“姜酝愣了愣，“许炳下周才开学呢。”
姜兰摘掉墨镜， 捋开眼前的发丝，笑道：“你男朋友不开学吗？问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妈。”姜酝语塞， 她把手里?的帆布包往副驾驶一扔，弯腰钻了进去。
姜兰这段时?间特?别喜欢调侃她，大概是真觉得姜酝谈恋爱的样子有趣， 当事人姜酝一开始还容易害羞，后来逐渐习惯， 全把调侃话语当作耳旁风。
开车两个小时?，一路的天气都不好， 到了杭城， 雨却意外停了，云层间泛出些许阳光， 洒在湿漉漉的地上， 倒显出淡淡春意来。
姜酝是第一个到寝室的，陈樾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好收拾完行李， 在擦桌子上的灰。
“酝酝，你已经到了是吧？我忘记带寝室钥匙了， 你现在先别出门，我马上来。”
“好。”
姜酝顺手把室友们的桌子一起擦了， 不小心碰倒陈樾搁在窗台边的水杯，她赶忙抬手去扶正了， 目光上移，看?到了她挂在床栏下的小狮子玩偶。
她的神情微凝，默不作声地挪开了眼。
这是陈樾恋爱第一天，她和袁思源抓到的娃娃。
陈樾和袁思源分手之后并没有和好，袁思源后来试图挽回好几次，甚至买了车票去找陈樾，但都无果。
陈樾这次的坚决程度有些超乎她的想象，姜酝原以为她会是个耳根子很软的女?孩。
她正想着，寝室门被敲响，陈樾叫她开门。
“累死我了。”陈樾拍着胸脯顺气，她踢了一脚门外的行李箱，走?进寝室，“也?不知道寝室钥匙被我扔哪了，下午还得去找宿管阿姨，还好你提前到了。”
姜酝看?着她，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我是不是过年胖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陈樾看?了她一眼。
“你的头发颜色，确实，有点吸睛。”姜酝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形容词，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陈樾闻言，伸手扒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前段时?间确实心情不好，跑去理发店染了个头，绿的。
“不过挺好看?的，就是这个学期的实验课换了老师，不知道会不会狙你。”姜酝帮陈樾把外面的东西?提进门，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头发，“不过我的也?是，到时?候被狙一起狙。”
她之前染的白金色已经褪得半黄，头顶的黑发也?长长了许多，打算过段时?间再去染回黑色。
陈樾盯着姜酝的头发，半晌突然说：“你的头发是那天音乐节前时?候染的。”
“嗯。”姜酝自然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她点了点头，试图转移话题。
“一会儿他们到了，我们去食堂吃午饭吧？”
姜酝看?着陈樾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她把行李推到书桌前，果然看?到了床栏下面的玩偶。
此?时?阳光恰好透过窗户落在那个狮子玩偶上，姜酝倚在墙边，看?着陈樾把它摘了下来。
她愣神的片刻里?，听到玩偶被扔进垃圾桶的声音。
“桌子好干净，酝酝你擦的吗？”
姜酝看?到陈樾回头，她眼角红红的，却对她笑。
“谢谢你。”
这句谢谢似乎并不是完全因为她帮她擦了桌子，反而更像是提及了一些往事。
姜酝摇头，上前抱住了她。
……
一食堂依旧人山人海，大家?又回到了排队买饭叫号拿饭的日子。
章怡冉说高速堵车要晚到，姜酝和其他两个室友一起来了食堂。
“我今天势必要吃一大碗麻辣拌！”费洛安举着手，“天知道我在家?多馋学校这一口?。”
姜酝其实没什么?胃口?，她跟着费洛安挑了点素菜，结完账便找了个桌子坐下来。
手机弹出几条通知，她垂眼去看?，都不是她想收到的消息。
方时?的微信备注昨天晚上被她改成了一只小猫头，此?时?小猫头正挂在列表第二行，最新消息是两个小时?前，方时?和她说到学校了。
然后呢？还在整行李吗？
“喂！到你了还发呆！”费洛安顺便把她的餐一起拿来了，她坐到姜酝身边，问，“想什么?呢你？”
陈樾把筷子递给姜酝，目光在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一扫而过。
“怡冉吗？”
“不是，一个朋友。”姜酝接过筷子。
他们坐在餐厅角落里?，周围还算安静，费洛安埋头苦吃，吃得飞快。
姜酝夹了片莴苣慢慢咬着，听到费洛安开口?问她们知不知道这个学期有校庆。
“听说了呀。”陈樾点头，“七十年校庆嘛，前段时间公众号还发了活动召集帖。”
“我已经报名?志愿者了，能加学分。”费洛安得意地摇摇脑袋，“我把报名?表发给你们。”
听到可以加学分，姜酝提起了兴致，她这段时?间光顾着和方时?聊天，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学分啊！这可是学分！
她点开费洛安发在群里?的文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男生笑骂了句“滚开”，她眉心微动，缓缓抬起了头。
他们这张餐桌前面，正好还空着一张六人长桌，方时?端着餐盘站在长桌边，看?到她时?愣了愣。
“……”姜酝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很好啊，没时?间给她发消息，但是有时?间和室友嘻嘻哈哈出来吃饭呢！
方时?同学果然是一个能把自己照顾好的同学呢！
姜酝咬着嘴里?的莴苣，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目光只在方时?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她低下了头。
不过现在也?并不是什么?交流的好时?候。
张扬笑声早在两个寝室相?遇的瞬间销声匿迹，陈樾显然也?看?到了袁思源，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僵，但也?只一瞬，她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费洛安说笑起来。
姜酝听到周览轻声说了句“要不要换个位置”，但没有人回答。
餐厅里?也?很难再找到四个人的空位，再加上现在离开显得格外输不起，袁思源第一个坐下来。
“换什么?换。”他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
姜酝瞥见陈樾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她叹了口?气，手机震动几下，她没去看?。
她知道是谁。
这顿饭后来吃得索然无味，连费洛安都不再感叹麻辣拌的美味，她们匆匆吃完，离开了一食堂。
姜酝的手机放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她一次次按着侧边的按键，最终还是看?了消息。
“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没回消息生气了？”
“姜酝？我刚收拾完东西?就和他们到食堂了，本来想吃完饭给你带奶茶去找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先和你说好不好？”
……
姜酝坐在桌前，背靠着桌沿，一条条看?着方时?发来的消息，她其实在看?到解释时?就已经不介意了，再加上方时?太明白怎么?把握聊天，说两句话就发个可怜表情包，其中必然夹杂着萌萌的发糕。
她戳着手机键盘，得到她的回复，方时?问她要不要见个面。
“不。”她冷漠地拒绝了方时?，“今天算了吧，晚上班里?还要开个小会。”
“那明天？钟楼那边开了家?新的甜品店。”
“明天满课……”
方时?正在输入了半天，可怜兮兮地又问：“那就，后天？”
“后天有实验课，基本也?是满课，不过下午可能有时?间，我记得你说过周三你们是满课的？”
方时?那头彻底沉默了。
姜酝拍了拍他，他也?没声响，好像是因为见不了面自闭了。
“实在不行就，晚上？晚上可以抽空见一面……”
姜酝也?没想到开学之后，二人见面的时?间会变得这么?少，今天这么?一盘算，才发现除了周末，他们几乎没有可以好好见一面的机会。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安慰方时?好呢，方时?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突兀的铃声骤然响起，姜酝瞳孔地震，连忙接起来，跑出了寝室。
“我在寝室呢！”
他忘记他们俩还在谈地下恋了吗！
“我知道。”方时?电话那头的声音闷闷的，“就是想你了。”
第44章 Day44 /
姜酝觉得这段时间?她实在有点对不起方时。
她这个学期的课排得很满， 白天几乎都在上课，因为保研要拼绩点，姜酝晚上不是窝在图书馆整理笔记就?是在寝室里背英语单词。
法学专业的课业负担也很重， 又?加上有晚自习，她和方时的时间?常常凑不到一起。
方时想约她吃午饭， 陈樾和费洛安早就?拉着她去了?食堂打包；方时想约她吃晚饭，她的实验课结束， 方时那边已经开始了?晚自习。
周末偶尔有时间?，他们会偷偷出去约会，但姜酝又?怕在学校附近的商场会碰到室友或者同学， 每次都很小心翼翼。
有一回她正?在和方时手牵手在服装店里挑裤子?，几个同学从侧门走进来， 吓得她赶忙拉着方时躲进了?试衣间?。
春潮回暖，但商场里还开着空调， 热风吹的人头晕脑胀， 她被方时锁在怀里，抬眸对上他暗沉的目色。
他的眼尾微微垂着， 抿着唇没说话， 一脸委屈却又?不敢反抗的模样，看?得姜酝心头一阵突突。
要不就?公?开算了?，室友分手和他们两个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姜酝冲动地?拿出手机， 方时又?伸手阻止她。
陈樾和袁思源的分手风波还没完全过去，这个时候公?开， 姜酝在寝室里难免会尴尬。
“没事，再等等， 过一段时间?就?和他们说。”方时知道姜酝怕陈樾难受，总是第一时间?替她着想。
他把姜酝的手机屏幕按灭， 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像是在说服姜酝，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姜酝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踮脚吻在他的耳垂，感受到他身体微微一抖，铺天盖地?的清茶香压下来，席卷了?她的唇舌。
春天，他换了?新的香水，姜酝很喜欢。
……
方时真正?的情绪失控，发生在那天晚上播音社开会。
先前?寝室里提过的校庆活动终于提上了?议程，播音社要选出四位同学来担任晚会主持人，方瑜这几天告了?病假，开会通知是担任副社长?的学姐发在群里的。
姜酝下了?课就?直奔会议厅，但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好在社团内氛围不错，学姐看?到姜酝就?让她快点找个位置坐下。
“姗姗还没来，我们再等五分钟，不来就?开始。”
姜酝怀里还抱着厚厚的中药专业书，她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方时，他旁边的位置空着。
四目相对，姜酝触到他亮晶晶的眼神，脚步就?要往他那头迈去。
“姜酝，坐这儿吧？这里没人。”
喊住她的是大二的两位学姐，姜酝脚步一顿，转头看?到学姐旁边也空了?一个位置。
“快来快来，会议室里就?这么?几个空位了?。”学姐朝她招手。
姜酝下意识往方时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现在会议室里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姜酝垂眸，朝学姐点了?点头。
她坐到学姐旁边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先把报名表发给你们，然后和你们说一下晚会主持人的要求，其他的就?等方瑜回来，到时候咱们再找时间?开个小会或者网上会议讲。”播音社的学长?们都是雷厉风行的性格，讲话办事效率很高?，绝不拖拖拉拉。
姜酝去拿手机的时候，报名表正?传到她手里，她又?腾出手去接，身后的门一声响，迟到的大二学姐跑进来。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的毛概是系主任上的，我不敢请假提前?出来。”学姐说着往里走。
会议室里的空位置就?只剩下方时旁边那一个了?。
姜酝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脚步，看?到她在空位前?站定，微微弯腰和方时说了?句什么?，方时没说话，只是把坐着的椅子?往一旁挪了?挪。
学姐侧身走了?半步，坐到了?方时旁边。
“……”姜酝转眸，看?向方时。
他正?低头看?手机，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微弱的屏幕光缠在他的发丝上，姜酝咬住了?唇。
好吧，后悔。他肯定是不开心了?。
散会时姜酝故意走得慢，她低头看?手机，方时在二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怎么?不坐过来。
她打算去找方时，索性就?没回消息，磨磨蹭蹭地?在座位上坐了?半天，等到会议室里几乎没人了?。
副社长?要善后，便催剩下的几个同学赶紧走。
“愣着干嘛弟弟妹妹们，再不走我就?锁门啦！”
姜酝下意识抬眸去看?方时，刚刚他没动，她也就?不动，结果学姐话音才落，方时就?站起来往外走。
他压根没看?她，目视前?方，迈着长腿就出了门。
姜酝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专业书就?跟上去。
“学姐再见！”
会议室在二楼，天色渐暗，姜酝过去时走廊亮起一串感应灯，她踩着楼梯跑到楼下，外面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方时的身影。
“完了……”她喃喃一句，连忙给方时打电话。
路上偶尔路过几个校园跑的同学，姜酝往路边站了?站，耳边的电话拉着长?音，但没人接。
她挂了?电话，抱着书慢吞吞往前?走着。
仔细想想，今天这件事的确是她不好。
她在播音社最熟的人就?是方时，上个学期她的值班基本都是和方时搭的，社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错，平时开会也会坐在一起。
所以今天她如果坐到方时旁边，其实没人会在意。
但姜酝做贼心虚似的恋爱久了?，逃避居然变成了?她下意识的反应。
想到这里，姜酝懊恼地?垂了?下脑袋。
谈地?下恋是她提出来的，顾及她的感受和处境，方时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
她平时没时间?见面，方时会找机会偷偷给她送奶茶，偶尔她在图书馆的固定占位上会出现几块曲奇或者小蛋糕。
经期前?她总是腹胀，方时会趁着值班给她按摩手上的穴位，她自己?就?是学中医的，当然知道他偷偷学了?多少，又?是为了?谁。
要知道陈樾和袁思源谈恋爱那时候，可是天天都腻在一起，陈樾熄灯前?十?分钟才会回寝室，周末压根就?见不到人影。
一路这样想着，姜酝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负心女。
她已经走到了?易新湖边，前?面就?是图书馆，她不甘心地?又?拿起手机，结果手指还没按到解锁键，手臂就?被人猛地?一拉，她来不及出声，背就?砸在了?一棵结实的树干上。
落在树干上的是一声闷响，但背后传来的痛感却不强，她这才注意到方时的手垫在了?她背后。
姜酝眉头一皱，抬眼问他：“是不是砸疼了?？”
废话一句，她说完便咬住了?舌尖。
方时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原本放在她背上的后缓缓下移，他握住了?姜酝的右手，随后，十?指相扣。
今天恰好是圆月夜，天上挂着皎洁的月亮，他们身处一片昏暗的树林，周遭灯光微弱近无?，月光反倒成了?光源。
姜酝低头看?了?眼二人交叠在一起手，她偷偷动了?动手指，方时便扣得更紧了?。
“你不接我电话，生气了?是不是？”姜酝仰头看?他，“今天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
她撒娇似地?贴近方时，果然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别生气了?好不好？”姜酝踮起脚，左手抬起在方时眼前?挥了?挥。
她的动作往前?半步，方时和她对视两秒，突然把她左手也捏住了?。
“方时？”
方时就?是不说话，他几乎是以一种禁锢的姿势，把姜酝重新按回了?树下。
“不原谅你。”他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目光从姜酝的眼眸挪到她的鼻尖，又?一点点落下来，停在她的微微嘟起的唇上。
她好偶尔才会撒一次娇，方时想。
“方时……”
姜酝听到他说不原谅，心倏然慌了?一瞬，她再次开口，话说了?一半，方时便低头，吻住了?她。
痛，姜酝的第一反应是痛。
他故意咬在她的唇上，狠狠一下，像是在发泄他内心的不满。
姜酝动了?动，他便稍稍用?力将她压在树下，趁她愣神的片刻里，舌尖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关，和她深吻在一起。
姜酝的身体颤了?颤，眼尾热起来。
错乱呼吸交缠在一起，方时松开了?她的手，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将她带入怀中。
柔软相触，其中却夹杂着失控意味。
方时已经逐渐掌握了?姜酝的亲吻喜好，没一会儿就?松开了?她。
湿润的唇分开时还缠着一缕银丝，姜酝被他吻得心跳加速，才缓过来一口气，又?被他猛然拉近。
“唔！”
方时的手覆在她的后脑勺，继续加深了?这个吻，他好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滚烫的气息扑在脸上，烧得人脸红耳热。
最后姜酝实在腿软，攀着方时的肩打他，他才意犹未尽般停下来。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脖颈窝，偏头咬了?咬姜酝圆润的耳垂。
“现在，气消了?？”姜酝的嗓音彻底哑了?，她喘着气，隔着衣服听到二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方时像是笑了?一下，却不回答她，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颈侧。
看?来是不生气了?。
姜酝于是往后退，她甩开方时的手，靠着树干，微微抬眸看?着他。
方时要往前?，她抬手阻止了?。
“别。”她真的会窒息而死。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到脸上的热气消散了?，才如释重负般呼出口长?气。
方时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姜酝愣了?愣，才要继续后退，却发现自己?背后是树干，她无?路可退。
她瞪了?方时一眼，红唇微微肿起，方时看?着她，眸色渐渐又?暗下去。
显然是又?动了?情。
“……”姜酝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好笑，她伸手按在方时胸前?，画了?个圈。
随后她挑了?挑眉，说：“怎么?了?？才分开几分钟，又?想我了?？”
姜酝这话太坏了?，像是在笑话方时没定力似的。
她刚刚被方时亲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下可得“报复”回来。
但方时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中之意，只听见他闷闷地?回答了?一声。
“嗯。”
“那，有多想？”
姜酝感觉眼前?闪过一片阴影，方时上前?牵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 姜酝不明白他眼中沉浮的深意是如何，直到方时悄然松开手。
他的手缓缓上移，温热落在了?姜酝某处敏感的皮肤上。
姜酝沉默了?一瞬，好不容易消褪下去的脸红又?猛地?席卷而来。
“方时！你流氓！”
第45章 Day45 /
正值阳春三月， 杭城的气温日渐攀升，开学来时的厚衣服已?经完全?穿不?住，姜酝早就把棉服换成?了?开衫毛衣。
她在内里搭了?件松垮的白衬衫， 毛衣下摆露出些许干净的白色。
周遭昏暗，她眼前覆下一片比夜色更胜一筹的黑， 随后她听到方时停在她耳边的微微喘息。
粉红攀着?脖颈一点点漫上她的耳尖，姜酝愣了?几秒， 她像是突然语塞，又不?得不?说?些话来应对当前局面，她抬起眼看向方时， 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的手，落在了?她敏感的后腰处。
那?是腰上的一处微微凹陷， 方时的手指似乎燃着?一簇火苗，隔着?薄薄衬衫， 轻轻点在上面， 姜酝的身体?就下意识颤了?颤。
“方时，你流氓！”这是第二遍。
姜酝听见他笑起来， 他的笑声似乎也带着?春日升温般的热度， 彻底将她点燃了?。
草丛里传出细微的猫叫，姜酝分神，被方时猛然搂进怀中， 炙热的吻落下来，她无处可躲， 仰头受着?他排山倒海般的爱意。
贴在腰上的手摩挲过，姜酝眼睫扑动， 在如此暧昧里，品出一丝忍耐的欲望。
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姜酝的眼尾悄然弯起， 伸长手臂环住了?方时的脖子。
“这算什么？”她凑在方时耳边，语气里染上一抹揶揄，“不?原谅我，所以?对我的惩罚？”
耳边静了?一瞬，方时在双双沉默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和我坐在一起的代价。”他说?。
姜酝靠在他肩上，没忍住乐了?。
哪里是什么惩罚，她想着?，偏头吻了?吻他的脸颊。
明明是给生气小狗的奖励。
……
姜酝回到寝室，费洛安眯着?眼盯了?她好久。
“你是出去开会了?还是出去喝酒了?？”
姜酝原本就没平息的心跳因为这句话再次加速，她胡乱地看了?费洛安一眼：“当然是去开会了?啊。”
好在这时候陈樾那?头爆发出一阵狂笑，陈樾拉着?费洛安看吃瓜视频，费洛安的八卦心超越了?好奇，姜酝看着?她注意力转移，偷偷松了?口气。
书桌上的化妆镜还立着?，姜酝坐下时瞥了?一眼。
她的眼角还微微泛着?湿意，唇瓣上染着?一抹鲜艳红痕，难怪……
姜酝脸上不?动声色，拿出口袋里的报名?表，才?发现原本平整折叠的纸张早已?受尽蹂躏。
她敛眸看着?手中的凌乱，掩去了?瞳底的深深笑意。
姜酝没有填写报名?表，她先前已?经和室友们一起报名?了?校庆的志愿者活动，当志愿者能加学分。
她正打算问问方时要不?要报名?志愿活动，微信群消息响起好几声。
方瑜在群里转发了?几条公?众号消息，还没等有人说?话，群里突然多了?张图片。
“计划有变，校庆的彩排时间提前了?，现在老师那?边直接点名?要了?这四位同学，大家看一下，剩下的社团成?员到时候要在后台帮忙哦，都有学分加的。”
姜酝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
她点开那?张模糊的图片，加载了?原图，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
大一：姜酝、方时。
大二：刘思佳、于洋。
这是直接通知！
姜酝盯着?图上的名?字，眉头皱了?起来。
那?志愿活动怎么办呢？参与?校庆主持人活动加的分未必有当志愿者多，而且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彩排练习。
她正发愁，方瑜私信了?她。
“姜酝，你是不?是报名?了?校庆志愿活动？”
这么快他们就知道了?！
“是的学姐。”姜酝如实回复。
“校庆主持人加的学分更多，每次彩排都算志愿时间的，不?用担心，这是历练的好机会。”
方瑜想来也明白姜酝心中所想，她和姜酝解释说?彩排不?会花太多时间，只是要脱稿，但姜酝一向记性好，背稿子自然不?在话下。
姜酝放下手机时看到了?桌上的报名?表，她沉默地将表收起来，压在了?书下面。
……
姜酝周末时还是把主持人这件事和室友们说?了?。
室友们对姜酝要当校庆主持人这件事持以?极其乐观的态度，费洛安玩笑说?当天要给姜酝在寝室门口拉个横幅，告诉所有路过的人——今天校庆活动的美女主持人是2201寝的！
“费洛安！”
“哎呦！”
姜酝追着?她叫她闭嘴，推搡间，二人注意到了站在阳台门边欲言又止的陈樾。
近日春阳正明媚，午后的阳光带着桃色落在她身上，姜酝拉着?费洛安的手，和陈樾面对面站了?半晌，终于听见她开口，有些小心翼翼。
“那?个，我要和你们，说?个事。”
姜酝和费洛安对视一眼，章怡冉此时恰好推门而入，站在她们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陈樾，陈樾抓紧了?袖子，她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睁眼的同时又捂住了?脸。
“你们晚上有没有时间，袁思源说?请你们唱k。”
晴天霹雳！晴天霹雳！
姜酝抓着?两位室友的手，原本半眯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她心中的猜想果然被证实了?。
“所以?你和袁思源复合了?？”章怡冉怀里还抱着?书，她刚从图书馆回来。
“没！还没有。”陈樾不?敢看她们，她倚着?窗台摇摇头，“我还在……”
“噢——所以?又要我们给你去当气氛组了?是吧？”费洛安拖着?长音，她挑了?挑眉，才?要继续说?，陈樾已?经开口打断了?她。
“我请你们喝奶茶！一个礼拜！”
“行啊成?交。”费洛安哈哈笑起来，她用手肘戳了?戳正在发呆的姜酝，“我们走呗，反正晚上没事。”
谁说?她晚上没事的！
姜酝噎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原本今晚……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果然看到了?小猫头发来的新消息。
“袁思源和我们说?要去唱歌，约了?你们寝室。”
姜酝靠着?床栏站，打开了?微信，方时的话里显然带着?震惊，看来他和她一样不?知道陈樾和袁思源最?近发生了?什么。
“看来我们的铁板烧计划要延后了?，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姜酝回复。
方时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姜酝正打算放下手机，他终于弹来一条新消息——
“好的。”
姜酝从这两个字里读出些许咬牙切齿的意思，她垂下眸，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只不?过很?快就见面。
心里没了?记挂的铁板烧，姜酝一身轻松地跟着?室友们出了?门，还是原先那?个ktv，她在门外看到了?同样站在最?后的方时。
方时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不?远处的目光，他抬眸时恰好和姜酝四目相对。
“哎呦好久不?见啊！”费洛安向来是活跃气氛的代表，她走在陈樾后面，看到男寝成?员时笑起来，“没想到又是你小子坐庄，今天大家好歹都喝点？”
周览爱接话，听见费洛安开口，他也拍拍手：“上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不?够刺激，咱们这次不?如玩点新的游戏？”
“你说?玩什么？”
“我给你们看啊……”
两个寝室的人聚齐了?，大家便抬步往里走，陈樾被费洛安推到前面和袁思源并肩走，前台的工作人员迎上来问他们订的是哪一间包厢。
姜酝照例慢吞吞走在最?后面，身旁当然还是方时。
她斜着?眼看方时，他正好也偏眸看过来，姜酝眨了?眨眼，还没等她说?什么，方时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
疯啦！前面要是有人转头，立马就能看到他们俩缠在一起的手。
姜酝动手想要挣脱，她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一面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室友们，一面压低声音警告方时不?要乱来。
人在紧张的状态下难免分神不?自知，姜酝甩掉了?方时的手，加快脚步往前走，路过一间间房门紧闭的包厢，她刚想回头看看方时有没有跟上，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搂住了?她的腰。
她脚下一滑，被人拉进了?右手边的空包厢里。
“……”
姜酝的背贴着?冰冷的深色玻璃门，有些无奈地把掉到手臂的毛衣领往上拉了?拉。
她抬眸望进方时的眼中，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铁板烧。”方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
她就知道他完全?过不?去这个坎。
“下周去吃呗。”姜酝的手顺着?往下，她的食指指腹按在方时的喉结上，感受到他的喉结滚了?滚。
方时有些气恼似的，把脖子往后仰了?仰，不?让姜酝碰他的喉结。
她明明知道不?是铁板烧的问题，铁板烧只是个和她单独相处的借口，她明明知道！坏小猫！
背后传来的触感太冷，姜酝往前走了?一步，她被方时结实的手臂环着?，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向方时。
“现在也见面了?不?是吗？”她安慰他。
他真的好会装可怜噢。
姜酝压着?嘴角的笑，她踮起脚，在方时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我想过啦，不?管这次他们两个人能不?能成?，我们都要公?开了?。”姜酝捧着?方时的脸，神情很?是认真，“这样我们就可以?……”
方时原先只是想和姜酝单独呆几分钟，立马就去和大部队汇合，但姜酝如今好声好气地哄他，又是亲又是抱的，方时有些不?舍得放开她了?。
耳鬓厮磨，二人轻声说?着?私语。
“那?我们现在先回去？”包厢里有些昏暗，几盏壁灯亮着?，灯光洒进姜酝的眼瞳，她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好。”方时被哄好了?，其实姜酝随便哄几句他就能好。
他放在姜酝腰上的手正要松开，包厢的门被人猛地推开，随后费洛安和周览的大嗓门响起来。
“找一找啊，人不?可能突然消失吧！”
“我刚刚好像看见……”
隔绝暧昧的屏障被倏然打破，费洛安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她站在门外，手里还抓着?麦克风。
“你，你们俩，抱在一起干什么呢？！”
第46章 Day46 /
骰子?被?随意扔在玻璃桌上， 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包厢里循环着《告白气球》的bgm，服务员端着果?盘敲门进来， 众人?沉默，又目送她出去。
“你们两个最好?别和我们说， 其实是普通朋友这种话。”费洛安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她挑眉看了看方时?， 又将目光投向角落里垂着眼的姜酝。
姜酝闻言抬头和费洛安对视，她扯了扯嘴角，脸上有点尴尬。
她想过很多种公开方式， 也许是在寝室里和室友们熬夜聊天?时?坦白，或是校庆结束后和方时?牵手表明，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在ktv里被?抓包。
姜酝和方时?坐在最里面， 背靠着沙发， 接受着来自朋友们探究目光。
“我们……”姜酝试图开口?，手边却压下一阵温热， 她偏眸见方时?轻轻捏住了她的右手。
“我们确实在一起了。”方时?在桌下同姜酝十指相扣。
“啥时?候在一起的？”周览好?奇， “我说你们俩可以啊，闷声干大事。”
方时?的食指指腹绕着姜酝的指关节打转，姜酝动了动手， 示意他放开，他没理。
“寒假。”方时?言简意赅。
“寒假？”这回轮到陈樾震惊， 她微微张大了嘴巴，看了看姜酝， 又看了看方时?，最后摇头没说出什么话来。
她和袁思源在寒假吵架分手， 但是两个恋爱军师谈上了，这也太?乌龙了！
“是在你们分手之前?。”方时?又补充道，“所以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
姜酝的手按在太?阳穴上，靠着桌子?闭上了眼。
方时?偏偏加上这么一句，意思是他们两个在一起比陈樾和袁思源分手早，不公开是担心两个分手的室友多想，并不是特意瞒着大家——
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她是顾及你的面子?才不说，没有其他原因。
他很护短，哪怕知道坦白并不会?发生什么，却还是要补充这些?话，这样?才好?让姜酝的处境更?轻松些?。
“嘿嘿……”
沙发另外一头传来暗暗的笑声，众人?看过去，只见章怡冉正捂着嘴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费洛安凑过去扒她的手。
“他们俩偷偷在一起。”章怡冉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姜酝倏然抬眼看向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嘴巴也挺严啊，咋发现的？跟我们讲讲？”费洛安笑起来。
章怡冉托着下巴，撞上姜酝不解的眼神，她弯起了眼角：“我平时?校园跑有一个固定?的打卡点，就在宿舍楼下拐角的那个自动贩卖机旁边，有一次我打完卡准备买瓶可乐，看到姜酝鬼鬼祟祟地从楼下的小径往外走……”
鬼鬼祟祟？！
姜酝瞪大了双眼，她没忍住开口?打断章怡冉：“我什么时?候鬼鬼祟祟了？”
她一直都很光明正大好?不好?，还有谁会?比她谈地下恋更?光明正大的！
“就是鬼鬼祟祟啊！”
“哪里有！你哪里有证据！”
姜酝吃惊的模样?像是被?踩了尾巴，她不让章怡冉再说了，章怡冉被?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乐了，偏就要继续说。
“然后我就跟上去了，哎我先?声明我可不是要偷窥别人?隐私啊，主要是姜酝当时?那个样?子?太?像在外面欠了钱没还……啊呀姜酝你别过来！”
姜酝此时?已经站起身，她往前?走了半步，才发现方时?还牵着她的手。
她脚步一停，就听见章怡冉飞快地说了一句：“然后我就看见方时?在宿舍楼下等她呢，她就跑过去挂在方时?身上了！我看到就跑了！”
“章怡冉！”姜酝恼羞成怒，脸都红了。
不知是谁先?大笑出声的，费洛安拍了拍桌子?，指着姜酝通红的脸，笑弯了腰。
“哎呦，哎哟不行，姜酝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酝哼了一声，手被?方时?轻轻一拉，她坐回原位，扭头不看他们了。
方时?安抚般一下一下捏着她的手指，他右手拿着玻璃杯，杯底在桌上敲了敲。
笑声略微停下，他开口?：“你们要是笑够了，我们就先?走了。”
“嗯？”姜酝怔然，她对上方时?藏笑的眼。
“游戏还没玩呢！”周览举起手。
“你们玩。”方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但那笑容转瞬即逝，似乎没有人?看清。
只见他拉着姜酝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今天要和女朋友约会?，现在离开多有得罪，下次我请大家吃饭。”
包厢的门被?悄然关上，二人?的身影消失，费洛安看着紧闭的门，右眼皮猛地跳了跳。
方时拉着姜酝离开时正巧路过她，他瞥来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她突然想起刚刚跟着大家一起进包厢时听到的闷响，还有转头时?捕捉到的仓促背影。
如果?没记错，姜酝和方时?被?抓现行前?，她隐约听见的那句“这间包厢空着”，分明出自方时?的口?。
所以在发现二人?消失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空着的包厢。
费洛安觉得自己好?像入了个圈套。
……
从KTV出来，姜酝就甩开了方时?的手。
她的脸还因为朋友们的揶揄涨红着，她自顾自往前?走，走得飞快。
“姜酝。”方时?跟上她，又去拉她的手。
“都怪你啊。”姜酝躲开了，她气呼呼的，“原来怡冉早就看到了，尴尬死我了！”
她的脑海里现在还回荡着包厢里此起彼伏的笑声。
“我们现在去吃铁板烧？”方时?勾住她的手指，低声询问她。
姜酝皱起鼻子?：“你脑子?里只有铁板烧吗？”
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铁板烧？！
“不是。”方时?乖乖摇头，“其他也可以，只要和你一起。”
单独在一起。
姜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想揭穿他，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特别像偷吃了鱼干的猫，脸上的笑意都要掩藏不住了。
“你看起来还挺高兴。”姜酝瞪他。
“是啊。”方时?又乖乖点头，“终于不用偷偷摸摸去找你了，你也不用鬼鬼祟祟来找我。”
“……方时?。”姜酝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方时?不敢再捉弄她，伸手把姜酝揽进怀里，他微微俯身，凑在姜酝耳边问：“要是今天?没被?他们发现，你是不是还准备再拖两个月？”
他非要用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语，像是指尖摩挲过砂纸，激起心中?一阵阵波澜颤栗。
“没那么久……”姜酝清了清嗓，“我想过了，现在他们知道了也好?。”
“没那么久是多久？一个月？”方时?又开始了他坚持不懈的追问。
姜酝心虚地环顾四周，她没接话，兀自加快步伐。
“本来也很快啦！”她丢下这么一句话。
方时?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低眸笑了。
很快？明明就是谈地下恋谈上瘾了。
小骗子?，他想着，抬步跟上姜酝。
“那去吃上次说过的云南菜？”
“我不要吃啦！
……
——
恋情公开后，姜酝在寝室里的确轻松了许多。
之前?她和方时?聊天?总要下意识避着室友，如今她已经能自然而然地和方时?打语音电话了。
原本她是个对“情侣煲电话粥”这件事嗤之以鼻的人?，现在她能和方时?挂着电话看一晚上书?。
谈恋爱真的是太?可怕了，姜酝心想。
陈樾和袁思源还没有复合，他们又重新进入了暧昧关系当中?，但这次不需要军师协助了，他们已然是彼此的感情老油条。
随着期中?考的结束，校庆活动终于提上了日程。
姜酝接连着熬了三?个夜复习考试，收到晚会?彩排的通知时?，她正生无可恋地整理着桌上的专业书?。
“姜酝，主持人?的礼服你选一款。”
方瑜给姜酝发消息，她放下手中?的书?，点开了图片。
图片上有三?款晚会?礼服，分别是黄白粉色，她盯着看了一会?儿，选了最中?间的白色鱼尾晚礼服。
今晚就是第一次彩排，姜酝下了课就动身前?往学校大礼堂，她没来得及吃晚饭，走前?费洛安在她手里塞了几块巧克力。
姜酝转头给她飞吻，听到她大喊一声：“快走！”
她笑着跑下楼，一面拿出手机给方时?发微信。
“你是不是也在路上了？”
方时?那边回得很快：“刚下课，马上过去，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有几块巧克力。”姜酝低头打字，她在路边慢吞吞地走着，没注意到前?方有人?。
“你好?。”
姜酝猛地停住脚步，她抬头，看到了眼前?笑得礼貌的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大概有四十多岁了，穿着黑色西装，胸前?戴了枚银色胸针，头发不多，但梳得一丝不苟。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笑起来时?眼尾的纹皱在一起。
“你好?小同学，我想问问，法学院该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
姜酝伸手指向右边：“您从这里一直往前?走，然后会?看到一座很大的钟楼，绕过钟楼再往左手边转弯就是法学院了，钟楼外面也有指示牌。”
她说话时?恰好?对上男人?的眼睛，窥见他未到眼底的笑意，下意识呼吸一滞。
“哎呀真是谢谢你。”男人?朝她道谢，说着便往前?走。
此时?黄昏已旧然，周遭皆是淡淡的灰，姜酝站在原地，头顶的路灯乍亮，她被?灯光晃了下眼睛。
手机震动，她去看，方时?的消息。
“我出教学楼了，现在过去，给你带了巧克力蛋糕。”
不知怎么的，姜酝忽然有些?心慌。
第47章 Day47 /
礼堂后台的灯光晦暗， 入口处挤满了人，春意渐浓，周遭的温度便也攀升上去， 姜酝穿过人群来到社团集合处时?，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
方?瑜刚从淮州回来， 她?得了重?感冒，这几天才?好全， 姜酝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于是问?她?近况如何。
“我没事了，谢谢关?心。”方?瑜摇摇头?， 把手里?的晚礼服递给姜酝，“这个你拿着， 彩排不用穿，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 你回去之后再检查一下， 万一有跑线破洞什么的，及时?跟我说。”
“好。”姜酝接过礼服， 好在她?选了款缎面鱼尾长裙， 折叠之后可以完美放进肩包里?。
初次彩排难免发生各种意外，后台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学生会主席在前面维持秩序，姜酝抱着包倚在墙边， 看着黑屏的手机。
方?瑜站在她?身旁，借着暗色看了她?一眼。
“你和方?时?， 最近怎么样?？”
“……咳。”方?瑜冷不丁的问?候让姜酝呛了一下，她?捂着嘴偏头?咳了几声， 耳尖泛起微微的红。
“我们，挺好的。”她?回答时?语气颤了颤，像是想到什么，没看方?瑜，垂眸咬住了唇。
突然有些羞耻……是怎么回事……
方?瑜闻言噗嗤笑起来，她?的笑声明明淹在人群嘈杂中，同时?却?又丝毫不差地落入姜酝的耳中。
“太可爱了，你们两个。”方?瑜丢下这么一句，转身走了。
播音社的同学们还在原地，方?瑜大概是找其他社团的社长交流去了，姜酝靠着墙坐到角落的矮凳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按着手机侧边的按键。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方?时?怎么还没来？
她?心中计算着法学院大楼走到礼堂的距离，听到周围有人高喊了声“对不起”，礼堂后台陷入了混乱的黑暗之中。
断电了。
“大家站在原地不要动，后台人很多小心踩踏，站在门口的同学先出去，我们现在去找人维修！”
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路过，有人打开?了手电筒，大家在黑暗里?或坐或站，脸上都挂着同样?的茫然。
“各个社团的社长呢？来门口集合，小心看路！”
姜酝抱胸坐着，前方?的手电筒光偶尔晃过她?的眼睛，她?愣了半晌，终于打开?手机给方?时?发消息。
“你到哪啦？后台突然停电了，可能是跳闸，你来了之后先不要进来了，在外面等等。”
方?时?没回，姜酝盯了会儿聊天框，把屏幕按灭了。
她?想起了口袋里?巧克力。
等待无聊，索性吃点巧克力打发时?间。
费洛安是个巧克力忠实爱好者，平时?她?就在寝室里?囤了许多，白巧黑巧都有，姜酝摸到包装上的磨砂纸，就知道费洛安给她?塞了什么味道的巧克力。
巧克力入口是浓郁的甜，其中夹杂着细碎的坚果仁，姜酝嗜甜，心满意足地弯起了眼。
她?的周围没什么人，大家都挤在前面等待着灯光重?新?亮起，窸窸窣窣的谈话声此起彼伏，有时?还会传来一阵的笑声和打闹声。
姜酝又拆了颗巧克力放进嘴里?。
刚结束的期中考让她?的大脑倏然放松，现如今处于这样?的环境里?，她?居然犯起困来。
手机屏幕亮起时?，她?没注意，脑袋偏了偏靠在墙上，半眯起了眼睛。
周遭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姜酝正?在和突如其来的困意搏斗，还没来得及反应，侧脸贴上了一抹淡淡的凉。
她?倏然惊醒，这才?匆忙抬眼，在半明半暗中和方?时?四?目相?对。
原来那一抹冰凉是他捏过酸奶瓶的指尖掠过，姜酝紧绷的身体卸了力，又重?新?靠回墙上。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转眸看到方?时?拖了把矮凳坐到她?旁边。
“困了？”方?时?把暖奶递给她?，“还有点冷，放一会儿再喝吧。”
“你怎么才?来。”周围太暗了，姜酝几乎看不清方?时?的脸，她?伸手，却?没接方?时?递过来的酸奶，只把食指按在方?时?的手背上，撒娇般蹭了蹭。
方?时?看着她?的眼神骤然一暗，他不等姜酝撤回手，借着角落的浓重?黑色，稍稍低头?，吻在姜酝手腕。
“……”
手腕传来的触感吓得姜酝瞪大了双眼，她?突然语塞，飞快地抽回了手。
这人怎么……
姜酝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又伸手夺过了方?时?手中的暖奶，用力打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下去。
她?不用看都知道方时这个时候一定在偷笑，她?把口袋里?剩下的两颗巧克力扔给方?时?，自顾自喝酸奶，再不理他了。
维修人员到了之后，礼堂后台的灯很快就被修好，不出姜酝所料，果然是总闸跳了。
原先后台天花板上闪烁的故障灯也被一并重?装修理完毕，几个社长进来带着成员们集合，方?瑜进来时?碰巧撞见方?时?伸手拉着姜酝站起来。
她?笑着“啧”了一声，装作没看见，转身朝播音社的大部队走去。
第一次彩排实际上挺简单，绝大多数同学其实都是来走个过场。
姜酝和方?时?作为主持人，任务就是背稿子和后期走台，剩下的琐碎内容都由方?瑜几个完成。
姜酝拿着手里?的纸稿，侧眸看向方?时?。
“你会不会觉得紧张？”她?压低声音问?。
方?时?正?在看纸上的内容，闻言也看着姜酝，他似乎是思考了几秒，然后摇摇头?。
“不会的。”他回答。
“我有点紧张。”姜酝把主持稿折起来放进口袋，她?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叹了口气，“我以前在高中元旦晚会当?过一次主持人，粗心念错过稿子，后来两个班级的节目互换了，还好大家没有怪我。”
她?像是想到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眉头?微微蹙起，眼里?的光都淡了淡。
他们俩站在队伍最后面，身后就是墙，方?时?望着姜酝的黯淡眸色，抬手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晃了晃。
“你最棒了。”他语气很认真。
姜酝被他牵住手，心里?的慌乱被温热覆盖，她?眨眨眼：“嗯，那当?然。”
她?的手机震动，于是低头?去看，寝室群里?陈樾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给她?带了炸酱面。
姜酝的包里?还装着方?时?买的巧克力蛋糕，她?扬唇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方?时?凑近她?。
“想到要和你同台主持，觉得有意思。”
方?时?没想到姜酝会这样?回答他，他眸中含着笑，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开?心。”
“我说不紧张，是因为你会和我一起，所以我才?不紧张。”他最后才?解释，他没有看姜酝，只把她?的手握紧了。
姜酝往方?时?身上靠了靠，手指微微蜷起，在他手心轻挠着。
刚才?周遭昏暗，姜酝并没有注意到方?时?来时?的苍白脸色，亦不知他朝她?奔来的路途中，又经历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难。
苦难一如，曾经好多年。
从前他在台下看她?，看她?立于璀璨灯光之下笑意盈盈，而今终于并肩，他只觉得高兴。
……
——
期中成绩出来之后，姜酝收到了十二中班主任给她?发的消息，问?她?清明节会不会回淮州，之前录制的视频缺失了一段，想麻烦她?回去补录。
她?早就买好了回淮州的车票，于是答应了班主任，说假期回过去。
法学专业的期中考不偏不倚排在了清明节前一天，姜酝这次回家比较急，便没有和方?时?同行。
“明天考试加油！”
“知道啦，专业第一。”
……
入了清明，淮州的雨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正?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姜酝回到家时?才?中午，姜兰已经准备好了扫墓要用的东西，叫她?帮忙搬到车上去。
“我们现在就过去接外婆。”姜兰按了电梯，把车钥匙递给姜酝，让她?先下去，“你舅妈今天也去，她?估计在地下室了，你一会儿坐副驾驶上少说话。”
姜酝提着一大袋扫墓用品到停车位，果然看到了正?在等她?们的舅妈。
“舅妈。”姜酝礼貌地叫了她?一声，把后备箱打开?往里?面放东西。
李昭欣正?低头?玩手机，听到姜酝的声音，懒懒地抬了抬眼，没接话，只“嗯”了一声。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这个舅妈和舅舅一副德行，姜酝也不想理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进去。
姜兰下来得很快，大概是怕姜酝的性子会和李昭欣起冲突，她?进车时?看到姜酝正?靠着窗户在和手机里?的人聊天，李昭欣坐在后排翻她?车上的杂志，这才?松了口气。
“那我们走吧。”
中午路上的车少，又是一路绿灯，很快就到了外婆家，外婆已经在小区门外等他们了。
姜兰下车去扶外婆，姜酝就没下车，她?打开?车窗和外婆问?了好，外婆往她?手里?塞了两块袋装面包。
她?低头?一看，是上次她?在外婆家说过好吃的那个面包，她?嘿嘿笑，却?听见李昭欣在后座冷哼一声。
姜酝脸色一冷，全当?做没听见。
“囡囡啊，上学去又瘦了。”
姜兰帮外婆系上安全带，姜酝便转过身去把外婆的拐杖拿来，放到脚边，外婆说她?瘦了，她?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摇头?说“没有”。
“下巴都尖尖了，还没有。”外婆笑起来，“在学校里?要吃饭的哦，不要学那些人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晓得伐？”
姜酝乖巧点头?：“知道的，外婆我……”
“哎呦，你多管的啦姆妈，在学校你又看不见的，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李昭欣刚才?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现在却?突然打断了姜酝，她?把手里?的杂志一收，语气里?带着点阴阳怪气。
车里?安静了一瞬，不知情的姜兰才?回到车上，她?看到姜酝脸色微变，心中了然。
肯定是有人又说了不长脑子的话。
她?回头?瞥了李昭欣一眼。
“阿姐你看我干什么？”李昭欣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人齐了我们就快走吧。”
外婆扭头?看向窗外，姜酝也重?新?坐了回去，四?人无言，姜兰打开?车里?的音乐，悠扬的琴声响起，姜酝闭上了眼睛。
淮州只有东西两个墓园，这次清明要去祭拜的是东边墓园的外公，过了中午，墓园里?的人逐渐多起来。
姜兰找了个方?便的停车位，叫姜酝去扶外婆下车。
雨总算是停了，墓园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雨雾，地上湿漉漉的，姜酝把拐杖递给外婆，扶着外婆慢慢往里?走。
“囡囡，外婆现在年纪大了，有点走不动了。”
姜酝陪着外婆穿过竹林长径，来到了大片墓地前。
他们还得往上走，外婆停下来，姜酝也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那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姜酝环顾四?周，附近的石椅都被雨打湿了，坐不了人。
姜兰提着袋子跟上来，见她?们二人站着没动，便提议自己先上去，让姜酝带着外婆慢慢来。
“妈，怎么停下来了？”李昭欣抱着苹果路过，挑眉明知故问?，“是不是腿酸走不动了？”
“你走你的，上去帮你姐姐把东西摆好。”外婆皱起眉头?。
李昭欣呵呵笑起来：“这些东西你以前不是不要别?人弄的？怎么现在要我们摆了？”
“……舅妈。”姜酝不想听李昭欣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扶着外婆往旁边站了站，给同样?去扫墓的人让开?了路。
“舅妈和外婆说话，小辈不要插嘴。”李昭新?摆出长辈姿态来，打断姜酝。
“你不摆就滚回去。”外婆捏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她?年轻时?候性格不好，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差，医生让她?少动气，但?总有人要凑上来惹她?生气。
李昭欣见她?动怒，张了张嘴，没再敢说话，提着苹果往上走去。
“我们也上去。”外婆拍了拍姜酝的手，“你不要理你舅妈，她?嘴巴太坏，都是罪过。”
姜酝摇摇头?：“我才?不理她?。”
李昭欣是前两年才?和姜酝的舅舅结婚的，她?三十多了，一直想要个孩子，怀上过两个，都意外小产了。
外婆总说她?是口业太重?，曾经劝她?少说刻薄话，多多专注于自身修养，她?听不进去，后来连家里?的人都刻薄，外婆养的狗她?心情不好了都要骂。
姜酝年前和李昭欣起过一次冲突，原因无他，是李昭欣当?着她?的面，说姜兰没眼光，找了个出轨男人结婚，现在害全家在外都丢了面子。
她?和李昭欣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所以后来的春节，她?也不想在外婆家长待，李昭欣总要蹭吃蹭喝过了年初五才?走。
墓园台阶也湿着，有些滑，姜酝扶着外婆小心翼翼地往上走，路过一排排墓碑，终于临近目的地。
姜兰已经把水果摆好，如今禁燃烟烛，她?便只插了两根没点燃的蜡烛放着。
外婆拄着拐杖站定，盯着那两根蜡烛半天，才?回头?看向姜酝，问?：“囡囡，你知不知道现在的蜡烛不用点燃也会亮的？”
“嗯？”姜酝愣了愣，“是不是点灯的那种？”
外婆便笑起来：“对，对，明年我们过来的时?候，给你外公带那种，新?事物，他蛮喜欢。”
“好。”姜酝点头?应下，抬眸恰好和姜兰的目光对上，二人笑了笑。
周围也有不少人来扫墓，姜兰劝外婆不用亲自擦墓碑上的灰，一会儿她?来擦，外婆不听，从她?手中把布夺过来，一点一点把外公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
灰沾上了雨水的潮湿，被一抹而过，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姜酝半蹲半跪在墓碑前，听着外婆细细碎碎讲着这一年发生的点滴。
“老头?子，我要告诉你个消息，兰兰离婚了，女儿没错，那时?候我们没拦住，现在倒叫她?吃了苦，是我们的错。”
姜酝正?伸手把歪倒的苹果摆正?了，她?的动作微顿，怔愣了片刻，才?缓缓收回了手。
“现在囡囡跟着兰兰过，这样?很好，你要是还在，也会觉得很好，孩子跟着妈才?不会受苦，你说是不是？囡囡聪明，高考成绩全市第一，我来跟你说，你记得伐？你可不能忘记了……”
雨不知是何时?又下起来的，春雨不冷不刺人，细细绵绵地落在头?发上、衣服上。
方?才?擦干净的墓碑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雨丝。
姜酝看到外婆伸手将其抹掉了，雨顺着她?的手心缓缓流下，在她?的指尖汇成了一滴水珠。
摇摇欲坠，也是外婆眼角的泪。
姜兰替外婆撑开?了伞，姜酝揉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她?也站在伞下，陪着外婆。
旁边的阶梯路过几个步履匆匆的人，他们大概都是没有带伞，急着赶回去。
姜酝听见李昭欣在后面站着，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他们听不清，就当?没听见。
“妈，雨大了。”姜兰终于出声提醒外婆该回去了，“咱们下次再来，你什么时?候想来，找个晴天我带您来，好不好？”
外婆的手很凉，姜酝扶着她?，如今是往下走了。
归路总比来时?路轻松，下坡用不着什么力气，只是地面更?加滑了，她?们走得更?加小心。
不远处的竹林长径彻底淹入了蒙蒙细雨之中，因为离开?了不少人，墓园变得格外安静。
撑着黑伞的巡查人员和他们擦伞而过，姜酝的手被外婆牵着，她?见外婆正?想要开?口说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敲击声，众人脚步皆是一顿，随后巡查人员的喊叫声传过来“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姜酝回过头?，隔着雨雾，看见排排墓碑的最上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
她?的目光在触及那道身影时?猛然失措，只觉心跳似乎骤停了一瞬。
“先生！！”
那男人扔掉了手里?的作案工具，姜酝听见器物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
她?缓缓转眸，望见了深深雨色中，那座碎了一半的墓碑。
那俨然是座新?墓。
第48章 Day48 /
细密的雨丝打在挡风玻璃上， 像是在上面?淅淅沥沥地织了一片潮湿的网，姜酝盯着玻璃前的刮雨器把雨水吃干抹净，耳边回荡着外婆一路上的感叹。
“真是作孽， 什么仇什么怨要去砸人家?的墓碑”
不知是因为渐暖春雨带来的低气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姜酝感觉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她深吸了一口气， 妄图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拂开去。
努力了一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姜酝记得那?个男人是谁。
可?她明?明?见他是在杭城，为什么再遇会是淮州？
姜酝无法将先前礼貌的男人和今天所见的疯子联合在一起， 想到雨雾里的那?幕场景，她的背后就会升起一阵寒意。
杭城， 淮州，法学院？
等等， 难道说……
姜酝的心中倏然生出一个想法， 然而姜兰踩了刹车，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打断了她的思绪。
“酝酝， 你先上去吧，帮我把带回来的垃圾去扔了，我要到超市去买点菜， 你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姜酝现?在可?没心思想吃什么的问题，她脑袋里装了好多疑问无人解答， 只能下车，提着后备箱的垃圾往电梯门走。
发糕正在客厅里跑酷， 姜酝进门时看到它从眼?前窜过去，顺便还带翻了猫爬架旁边的饮水碗。
水撒了满地， 狼藉一片，姜酝叹了口气，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蹲下去收拾。
发糕见她回来，也丝毫没有闯了祸的负罪感，喵喵叫着在她脚边蹭了几圈，见姜酝没有理它，无聊地走开了。
阳台的门没关紧，突然起了一阵风，吹开了门，发糕又想跑去阳台玩，被姜酝一把抓住。
“还好装了纱帘，差点又被你跑出去，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姜酝轻拍发糕的脑袋，“不小心掉下去就死啦！”
她本意是吓唬发糕，开口时没注意到什么，听到发糕委屈地叫了一声，脑中忽然浮现?出她在十二中偷听到的故事。
客厅里的秒针一格格走着，两个女老师的声音此时在她脑海中重叠，荡荡悠悠地显现?出来——
“谁说不是呢，但也都怪他那?爸，哪有这?种家?长呢，我是第一次见。”
“哎，你真别说，我还听说他妈妈……”
怀里的发糕动了动。
“你说什么！他妈妈已经不在了？不是说脑死亡一直在icu里躺着吗？真可?怜啊。”
“是啊，唉，也命苦。”
……
失责的父亲，去世的母亲，法学院。
季一石？
姜酝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又想起了那?块被砸坏的墓碑和巨大?的敲击声响，她抱紧了发糕，坐到沙发上。
客厅里很安静，远处偶尔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和小区外的地铁施工噪音，姜酝出神地捏着发糕的小爪子，总觉得心头的阴云挥之不去。
她抬眸看了看时间，四点半，方时已经考完试了。
拨电话的时候姜酝没有犹豫，她现?在急切地想要和方时说说话。
可?是电话响了好久，方时还是没有接。
等待在等待音中被无限拉长，姜酝沉默地看了一眼?手机。
大?概是在忙，平时他接电话很快的。
发糕从她怀里跑出去，姜酝正准备挂电话，等待音突然一顿，方时那?边接通了。
“方时，你是不是……”
“酝酝。”
他很少这?样喊她，平时他喜欢用?带着点黏糊喑哑声音凑在她耳边的直呼她的名字，姜酝微微蹙起了眉。
方时那?头听起来风很大?，或者是他在跑？姜酝的耳朵仿佛被风声灌满了，她愣愣地“嗯”了一句。
“我有一点急事要处理，买了晚上的车票回淮州，本来和你约了明?天一起吃饭，要爽约了。”
姜酝这?次终于?在他的长句里听出了他的喘息，风声渐停，那?头行李箱轮子擦过地面?的声音也显现?出来。
“没关系啊，家?里的事更重要。”家?门外响起钥匙转动声，姜酝起身往卧室里走，“那?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我先不和你说了噢，到淮州了和我发个消息，别着急，安全第一。”
方时应该是在过安检，姜酝打算挂电话。
“你也重要。”他接上姜酝的话，“等我回去处理完家?里的事就去找你，等我。”
“嗯，等你。”姜酝点了点头。
她站在窗边，挂掉了电话。如今冬去春来，白昼的时间在一点点变长，五点的天空还残留着夕阳余晖，东边却已然升起了月亮。
姜酝打开了房间的灯，她的身影便映在玻璃窗上，模模糊糊的。
也许是因为没有成功倾诉，她只觉心烦，慌乱感并未减褪，反而更甚了。
她望着天边的半轮月亮，不知发了多久的怔，直到姜兰敲响她的房门，叫她出去吃饭，她才恍惚回神。
她关掉灯，月光便倾洒而下，如同?皎白薄纱，缓缓铺在了窗台上。
……
——
姜酝第二天早上就赶去了十二中，三天假期，清明?节在中间，十二中就只给高三放两天假，她到学校时正碰上学生们结束早自习。
接近高考，高三的学习气氛很压抑，课间走廊上极少经过学生，从窗外望进去，大?家?都在埋头做题。
十二中的学风向来如此，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更容易把成绩当回事，进入高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好好利用?。
班主任李念今年还是带高三实验班，她正在讲台上写板书，姜酝站在门侧，恰好她抬头，二人对视，李念朝她做了个手势。
“去办公室等我。”
姜酝点点头，她手里还提着路上没吃完的手抓饼，打算去李念办公室把它解决掉。
“哎？那?个是不是姜酝学姐？”
“什么？哪里哪里？”
每个班级里似乎都有这?样好奇的同?学，窗外路过人时难免抬头往上一眼?，姜酝被发现?时已经走到了后门，李念却?开口将她叫住了。
“姜酝！”
姜酝正打算往嘴里塞手抓饼，闻言回头，用?手把袋子一抓，把手背在身后。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实在太?像个习惯在上课偷吃的问题学生，不知有谁突然笑?了，笑?声一下就传遍了整个教?室。
姜酝偏过头，绝望地闭了闭眼?。
“你来跟他们讲两句吧？他们在我课上念叨好几次了，对你特别好奇。”
姜酝犹豫了一下，她从后门往里看，教?室里的同?学们都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盯着她。
“……”
这?个时候拒绝好像不太?合适。
姜酝背在身后的手指蜷在一起，她点了点头，抬步往前门走。
十几秒钟的路程，她努力做着心理建设。
其实姜酝最?害怕的就是有人问她“哎，你是怎么做到成绩这?么好的？”，这?真的很难回答。
如果说努力，努力是没有上限的，如果说没那?么努力，那?就是凡尔赛，是不真诚。
姜酝并不是吝啬的人，好的学习方法是应该分享出来的，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分享。
这?也是当时填高考志愿时，她在医学和师范两种专业之间抉择，最?终选择了医学的原因。
传道授业的人，怎么能连自己的学习方法都说不清楚呢！
姜酝站在讲台上，讲台桌下的手轻轻捏成拳。
“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尽力解答。”她看着台下学弟学妹们清澈的眼?神，心头蓦地生出一股紧张。
千万不要问怎么保持年级第一这?种问题啊……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却?听见第一排有男生率先开口问道：“学姐，你是怎么做到三年都考第一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姜酝朝问问题的男生看去，他长得很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片很厚，姜酝见他从桌边拿了本线圈本，似乎就等待着她回答。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姜酝悲壮地想。
“学习这?个东西……”
“哎呀！刘光涛你真是的，老是问这?种问题，前两天还跑到人家?文科实验班去问陈圆圆是怎么把英语考上140的！学习方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知不知道？”
姜酝的话被后排的一个短发女生打断，女生把手一举，表情有些激动：“学姐，我也想问问题！”
“你又不让人家?刘光涛说话了。”李念似乎习惯了似的，她笑?了笑?，“把你们俩换开了还这?么闹腾。”
那?短发女生挠头嘿嘿一声：“没关系，我们俩是好朋友，他不会介意的，是不是！刘光涛！”
姜酝闻言再次把目光投向前排这?个叫刘光涛的男生，只见他没说话，把笔一扔，扭头看向窗外。
他的耳尖微微泛着红，姜酝盯着愣了几秒，没忍住笑?了。
原来如此……
她扬起唇角，听到李念屈指敲了敲讲台。
“你别又给我问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来，别以?为模考考得不错我就不管你了。”
李念的语气里没什么严肃成分，甚至带着淡淡的玩笑?意味，看得出来她应该挺喜欢这?个学生。
姜酝不由得好奇地看着女生，她正巧也看过来，二人四目相望，她笑?得明?媚又灿烂。
“你想问什么？”姜酝被她的笑?容传染，也朝她笑?了笑?。
“我啊？”女生吐了吐舌头，我有好几个问题想问呢！”
“你说。”姜酝点头。
“学姐，你……”女生的脸上露出些许八卦神情。
姜酝心头突然咯噔，她来不及阻止。
“学姐你高中有没有被人追求过啊？”
第49章 Day49 /
“你?就知道问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刷两道数学题， 这样下?去还考得?上师范大学吗！”
短发女?生的问题让姜酝下?意识怔愣，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念及时开口阻止， 倒让她松了口气。
她实在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这还不如让她回?答之前的“如何保持成绩”………
姜酝见女?生遗憾般摸了摸鼻子， 嘿嘿笑着坐回?了座位，同学们的好奇心也没得?到满足， 台下?传来几声轻轻的叹息。
“你?们真不像实验班的学生。”李念摇头，“去年你?们姜酝学姐那一届，住宿学生的晚自习都是上到十一点的， 像姜酝，她最?后几天……”
李念的话语微顿，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同学们都齐刷刷地望着她， 等着她继续说。
教室里很安静，只?偶尔能听见课本翻页的声响， 大家?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
没有后续。
姜酝转眸看了李念一眼，眼里的笑溢出来。
她高考的最?后几天，其实是在补觉， 甚至有一次睡过头，模考错题复**结的课都没赶上。
李念本意是想借姜酝来压一压这群学生， 却忘记了这茬，大概是话说了一半， 终于?想起了她的缺课。
“李老师，我给同学们讲一下?冲刺阶段怎么高效复习错题集吧？”姜酝见局面僵持， 于?是出声解围，她看李念点头，便从讲台上随意挑了半截白粉笔。
实验班毕竟是实验班，大家?听到学习方法，立马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姜酝身上，有几个同学飞快拿起了纸笔，眼睛里都闪着光。
……
姜酝最?后没能成功解决掉她的手抓饼。
努力讲了些她自己的学习经?验，姜酝去到办公?室后发现口袋里的手抓饼早就凉了，纸袋蒙着饼，上了一层水汽，饼皮变得?软塌塌的。
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姜酝本想几口吞了手抓饼，她在李念工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正要张嘴，刚刚才被她关上的办公?室后门被猛然推开了。
姜酝的手一抖，手抓饼掉在了地上。
“……”她悲哀地看着地上散开的手抓饼，里面还有半块没咬完的里脊肉和油条。
好可?惜。
姜酝抽了几张纸巾，蹲下?身把?可?怜的手抓饼收拾送进了垃圾桶，她借着工位的遮挡，看到方才那位推门而入的女?老师把?手里的u盘放到了隔壁老师的桌子上。
她看这位女?老师好生眼熟，不就是上回?她偷听时的那位，是季一石的班主任？
姜酝按着椅背，重新坐回?原位，她低头看手机，计算着李念的下?课时间。
“我和你?说，太好了，我软磨硬泡的，终于?把?季一石给叫来了。”女?老师倚在桌边，她拍了拍手，“他?要是来，咱们班就不会垫底了。”
她说这些话时特意压低了嗓音，但办公?室里实在安静，姜酝又是个听力极好的人，尽管听得?断断续续，却也能猜到谈话的大概内容。
季一石？又是他?。
“哎呦你?都不知道，教导处那几个催我催疯了，让我再?去问一问再?去问一问，是啊我隔两天就问他?，不像李念啊他?们班里有两个第一第三在，要是我没把?季一石叫来，你?就看吧，到时候开会指定挑我刺。”
姜酝低头看着手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打开微信看到寝室小群里源源不断地出现新消息，顶端的方时却迟迟没有回?音。
也不知道他?家?里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姜酝点开和他?的聊天框，她早上发的消息孤零零地躺着，就像现在躺在垃圾桶里的小半个手抓饼。
她轻叹了口气，听见那头坐在工位前的老师问了一句“季一石打算什么时候来”。
“清明最?后一天，也就是后天，他?说可?以抽空来一趟，正好教导处那边加班准备二模试卷，就是他?要求不出镜，我还得?去沟通一下?。”
“七班那位不也是没出镜吗，应该可?以吧？”
“谁知道，不出镜总有点奇怪，可?能要被放在视频最?后面了，不过他?能来就行。”
……
姜酝心思一动，不禁更加好奇起来。
不愿意出镜吗？居然是这样的要求？
她心中?的疑惑才起，微信的消息铃声突然响起，她惊了惊，和那头两位老师望过来的目光相撞，她不好意思地和她们笑了笑。
手捏着手机，她赶忙按了静音键。
消息是方时发来的，他?终于?回?消息了。
姜酝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她解锁屏幕，看到方时在聊天框里拍了拍她。
“小猫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哎呀摔倒了。”
她的眼睛微微亮起。
“事情都解决好了，刚刚才看到消息，晚上要出来吃饭吗？”
姜酝回?他?一个点赞的表情，问他?：“去哪里吃？”
“之前约的那家?？”
他?们清明原本约好了去湖中?广场新开的泰菜餐厅吃饭，姜酝见他?还记得?，于?是点头。
“好。”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方时家?里事发突然，姜酝也没来得?及和他?说自己今天要回?十二中?重新录个视频，他?以为?这个点，她大概还在被窝里。
她正要回?答，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愣神的片刻里，李念抱着课本走进来。
“有一个坏消息。”李念进门时眉头皱着，有些抱歉地和姜酝解释，“拍摄视频的摄像机坏了，因为?清明节放假，值班的维修师傅下?午才能过来，现在拍不成了。”
姜酝抬头时恰好被溜进办公?室的阳光晃了眼睛，她偏头躲了躲，一个哈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打出来了。
“……”
李念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难为?你?还起这么早过来，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姜酝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朝李念摆了摆，她用手背带走了眼角的湿润，说：“没关系啦班班，我过来挺方便的，那下?午修完我再?过来？”
正好拍完去湖中?广场找方时吃饭。
“下?午吗？我倒是会去监督着，不能再?出错了。”李念点点头，“就是不知道维修师傅什么时候来，万一他?来得?晚，你?清明什么时候回?学校？”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上午。”姜酝说。
“那就假期第三天来啊。”季一石的班主任在后面听着，闻言开口打断了姜酝二人的对话，“正好我们班的季一石也过来，他?还要求不露脸呢，说不定看姜酝拍，我还能在给他?做做思想工作，怎么样？”
她这个提议其实很不错，避免了姜酝可?能再?次跑空的同时，顺便满足了姜酝长时间以来的好奇心。
那她岂不是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季一石了？
姜酝看向身旁的李念，李念也正看着她，眼神像是在问“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那我也一起来吧，第三天上午还是下?午呢？”
“到时候我和季一石确定好时间告诉李念，叫她转告你?。”
……
姜酝离开时又路过了实验班，大家?已经?开始上数学课了，数学老师看着面生，大概是今年才来十二中?的新老师。
今天姜兰也不在家?，她一早就起来买了东西去外婆家?，说要吃过午饭再?回?来，姜酝于?是在外面随便找了家?面馆凑合了一顿，等待着晚上好好吃泰菜。
她不到五点就打车到了湖中?广场，今日难得?天晴，又是假期，广场上全是游人，她先去排队去了号，在商场一楼找了家?咖啡书店坐下?，等方时来。
手边放着几本旧黄的杂志，她拿起来随意翻了几页，觉得?无趣又放下?。
她恰好坐在面对街的落地窗前，高凳让她的腿悬起来，她轻轻晃着脚，听到两声叩击玻璃的声音。
姜酝抬眸，看到方时正在站窗外，和她对望。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玻璃墙在对视的一瞬间似乎消失了，姜酝先是愣了愣，接着下?意识伸手，手抬到一半，才想起隔着玻璃。
方时垂眸哑笑，眼睫微落遮住他?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失神，再?抬眼时，满目皆是柔光。
他?看姜酝的眼神总是这样，好似一束柔软又温暖的光，只?需他?一眼，姜酝就觉得?心软软。
“我出去找你?。”姜酝起身，朝他?做了个手势，叫他?站着不要动。
室外的风因为?前几天的春雨淋漓，显然变得?暖和，四月的天还是早早变暗了，街边的灯随着一声车鸣亮起，昏黄的光落了满地。
姜酝跑出去，伸手抱住了他?。
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姜酝埋在他?胸口，低咛了句，方时没听清，于?是问她说了什么。
姜酝却没回?答，只?在他?怀里小幅度地摇摇头。
是她觉得?刚才的目光相撞里，方时泄露了一丝破碎，她仿佛抓住过，又似乎并没有抓住。
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他?这样淡淡的，什么也没和她提过。
“是不是想问昨天发生了什么？”方时好像总能读懂她的内心。
姜酝从他?的怀抱里撤出来，垂下?来的手恰好被他?牵住，她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一点点。”姜酝说。
她等着方时说话，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二人相牵的手上，突然眼神一凝。
“其实也没什么事，家?里的长辈生病了，我赶回?去看看。”
是么？
姜酝盯着他?被袖子遮了大半的手腕，将眉头拧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
“等一下?。”
方时的话姜酝打断，他?不解地看向姜酝，在沉默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僵住了。
他?来之前换了件袖子更长的T恤，反复确认过才出门，只?要注意得?当，不会被发现……
姜酝指着他?手腕上侧一大片可?怖的青紫，声音有点颤抖。
“方时，你?是不是撒谎。”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那这个，是怎么伤到的？”
第50章 Day50 /
“家里长辈生病， 为什么你会受伤？”
“……”
此般沉默几乎是难堪的。
姜酝抓住了方时的手，又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将几乎遮住他手腕的袖子一点点掀起?来。
方时下意识想抽回手， 她却倏然捏着?他的手指，抬眸同?他对视。
她眉头微微蹙着?， 眼神里全是执着?，然而霎那?间又流露出?强烈的心疼。
方时的动作顿了顿， 不再动了。
半掌大的青紫色暴露在姜酝的视线之中。
“……”她的呼吸一滞，捏紧了方时的指尖。
“不疼的，没事。”
怎么可能不疼呢？
淤青几乎覆盖了方时手腕上侧的整片皮肤， 深色向外逐渐变淡，中间却是极浓的紫红色。
室外的天空已然暗下去， 唯有周遭泛开的昏黄灯光覆于淤青之上，姜酝盯着?它， 悬在上方的手指明显颤了颤。
她缓缓抬起?头， 看着?方时：“方时，回答我?。”
先前波动的情绪在此刻突然平息下来， 姜酝看看方时， 又看看他手腕上的淤青。
终于在又一番沉默后，方时开口。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和我?爸起?了冲突。”
不远处的马路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 站在灯下的二人齐齐转眼看去，只见斑马线上飞窜过一辆白?色电动车， 黑色商务车在线前猛地停住了。
“什么？”
姜酝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于是回神又看向他。
“家里有老人生病， 他心情不好，昨天喝醉了， 我?不和他住在一起?，但怕他出?事送他回家。”方时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然而抛开周遭喧嚣，才能捕捉到他嗓音里微不可见的颤抖。
“然后呢？”姜酝追问他，“他喝酒之后行为很粗暴吗？”
方时看了姜酝一眼，目光淡淡的，他低着?头，头顶的光没有一丝一毫落进他眸中。
“他喝醉了就容易和别人起?冲突，但受伤不是因为他。”方时略微沉吟，才继续，“我?把?他扶到床上，他要跳起?来追我?，过程中不小心撞到门把?手，才起?了这一大片淤青。”
方时的解释是实话?，季驰国昨天的确喝醉了，他也确实心软送他回去，但和他发生了冲突。手腕上的淤青就是因为不小心撞在了把?手上。
他挑了重点，却模糊了前因后果。
可是前因后果，如何叫他说出?口呢？
“你和家里关系，还好吗？”姜酝把?他卷起?的袖子折回来，抓着?他的手放开了，“方时，你好像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家里的事。”
他知道?她的父母离异，也和她一同?面?对过意外发生，可她却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姜酝今天才突然意识到，她对方时的了解，很少很少。
“你一个人住，一个人做饭，这样一个人有多久了？”姜酝这样问他，心里却没什么底。
她第?一次谈恋爱，身份是大学生，谈得是校园恋爱，本不应该深入了解这么多，只管往前走就好，想了解的有一天总会了解。
姜酝甚至想过，她和方时也许走不到如此了解对方的地步，陈樾和袁思?源就是前车之鉴。
他们两个还在谈恋爱时，看起?来比她和方时有未来得多，他们连毕业之后去哪一座城市都?决定好了。
可是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在意方时一点点。
一点点是很难估量的词语，它可以是春日柳絮，随风飘过也无痕，也能是深秋落叶，猛然砸在将死的蝉身上，也能压垮一条生命。
喜欢一个人，才会想涉足他的生活，了解他的过往，关注他，就像他每时每刻都?关注着?她一样。
姜酝这样想着?，明明是想要靠近，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悲伤，她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方时之间的距离。
如果他不说呢？他只字不提呢？
姜酝如今问出?口，如果没有得到回答，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像现在的距离这样，从亲密无间到出?现隔阂呢？
“姜酝。”姜酝停留在她手指上的温热抽离，方时倏然怔愣，他看着?姜酝退后半步的动作，心突然空了一块。
可他只想重新认识。
他从踏入A大的这一天就做好了打算，高考结束后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让自己和原生家庭脱离，他只想让姜酝记得方时，只有方时。
方时跟着?往前走了半步，想伸手去拉姜酝，她却躲开了，只看着?他。
“我?突然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姜酝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他朝外推了推。
这个动作对于方时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我?是一个人住。”他的失控情绪在脑海里瞬间爆发，语气里带着?急促，执拗地不退后，硬生生把姜酝拉进怀里。
姜酝站得僵硬的身体撞上他的胸膛，却不疼，然而方时的心蓦地抽痛了一下。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他几乎是哀求了，抱紧了她，“我?父母在我?高中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的母亲身体不好，她……我?的父亲不会照顾我?，所以从高二开始我就是一个人住了。”
“姜酝，你听我?说，我?和家里基本已经断联系了，我?不说，是因为，想重新开始。”
方时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他努力不让声音颤抖，也不愿语无伦次，生怕姜酝下一秒就离开。
“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这是重新开始。”
天边突然响起?闷闷的雷声，惊蛰早早过去，然而如今才是第?一声春雷。
姜酝被他拥得很紧，他的手臂将她完全禁锢，她靠在方时胸膛前，能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
他的话?穿插在心跳声里，一点一点将她僵硬的身子捏软了。
“姜酝，姜酝？”
方时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她要问曾经，他就都?和她说，他默默追随了她三?年才能和她并肩，除了她，方时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只要她。
姜酝没应他，才抬起?手，想摸他的脸，但方时显然误会了，他以为姜酝要推开他，眸中的悲伤将满，眼尾便红了。
季驰国从前怎么打他，他都?不肯流半滴眼泪，但姜酝现在不理他，他觉得无比痛苦。
要是真的忍不住，眼泪就落下去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抓住了姜酝抬在半空中的手，没想到姜酝盯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笑了。
“傻瓜。”她于是伸出?另外一只手，停在方时的右耳边，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像是在安抚小动物。
方时原本黯淡的眼神倏然亮起?来了，比路边的灯光还要亮上几分，他愣了片刻，而后用力又抱紧了姜酝。
“我?刚刚生气了。”姜酝在他怀里，声音变得闷闷的。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
“我?问这么多，你会不会……”
“不会，我?不会，你什么都?可以问。”
“那?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不会。”
她想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方时。”姜酝不再问了，尽管她心中还是疑惑，但方时今天的情绪让她很担心，她不能再问了。
尽管她想问的是，既然方时一个人住，那?么他的母亲现在在何处？她的身体不好，方时不可能把?她丢给他不负责任的父亲。
想要了解的还有好多好多。
但她开口说：“我?们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他会愿意和她说的，她这样相信着?。
姜酝只心想来日方长，却不知好时太短，一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她没注意到方时的欲言又止，夜色全然倾泻而下，冲动之下即将破土而出?的真实，便被缓缓遮掩了。
方时被姜酝拉着?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原先他们站过的路灯下此刻正半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他显然微醉了，眼中冒着?醺醺然却狠辣的光，他盯着?前方二人的背影，把?手中的酒瓶扔到了地上。
……
——
假期的最?后一天，又下雨了。
姜酝出?门没带伞，在附近的商铺里买了一把?，撑着?往十二中的方向走去。
她前夜和方时吃过饭后分开，回到家就犯了困，洗过澡却变得清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色泛起?青白?色重新有了困意。
于是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下又醒，中途姜兰叫她吃了顿不知午饭还是晚饭，一直睡到今天才清醒。
睡多了，后脑勺也发胀发疼。
姜酝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十二中补录视频，她抓着?伞加快了脚步，细密雨丝飘摇，风一吹，她全身上下都?湿答答的。
她边走着?，脑子里浮现出?方时的脸。
他昨天给她发了消息，她睡得天昏地暗，醒后挑着?回了几条，却心不在焉。
姜酝觉得那?天他们不算吵架，问题也几乎解决，可她看到方时的消息时，心却下意识一悸。
她边庆幸自己注意到了方时的情绪没有再问，又后悔没有再问。
他们之间好像有了一面?透明的隔阂。
就像在书店的落地窗前，可以相望，却难相触。
18岁的少女时期本应该抛开一切外界因素谈恋爱，她现在算不算自讨苦吃？
姜酝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想到最?后心烦意乱，索性要将这些抛之脑后，她的伞压得很低，遮住了她的半个身子，她微微抬眸，透过伞下，窥见前方的光景。
她正巧已经走进校门，站在一排香樟树下，树下停满了电动车，她要绕过去。
但姜酝停下了脚步。
她举着?伞，站在原地，听见伞顶传来几声鸟叫，随后风一阵吹过，树叶刷刷响了一片。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那?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不会。”
他说过“不会”。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十二中，为什么，为什么老师拍他的肩膀，叫他，季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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