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尘晔很少会有张皇失措的时候。
明明平时他最是巧言善辩,遇到再难缠的客户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可偏偏这会儿在他面前的人。
让他根本不屑去用生意场上的那些手段和话术。
“你...”
贺尘晔略作思考,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盛怀宁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翕张的唇瓣,在发现没下文后眉头一蹙,很是不解回答她的那个问题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她拾起杂志塞回溪溪的怀里,朝一旁的贺尘晔递去一个眼神。
这人竟若无其事地偏开头回避,让她是又气又茫然,“贺尘晔,喜欢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吗?我妈咪也在家里放了很多我的杂志,还有我代言的很多商品。”
贺尘晔刚觉得自己的沉默有些不妥,但在听了盛怀宁的话,他才发觉自己方才进行的那一番心理斗争,完全是浪费时间。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唇角一扯,发出一声低笑,神情看着比刚刚冷静了许多,“是溪溪比较喜欢看。”
“是么?”
盛怀宁不太信,眼皮耷下,审视地看着贺尘晔和溪溪。
相较贺尘晔,女孩子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无辜,一副根本没听懂两个人在说什么的样子。
她轻轻翻了白眼,始终坚信自己所看到的,但也懒得跟贺尘晔争一时口舌之快,笑眯眯地回了餐厅继续享用美食。
一小时后,正晌午的日头最烈时,天上竟飘起了细雨,细密绵延的雨丝顺着透亮的玻璃,落在地板上溅出水花来。
贺尘晔带着溪溪回房间拿了件钩花镂空针织衫,再出来餐厅内已经人去楼空,桌上更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环顾四周,开放式厨房里嵌在内壁的洗碗机正频闪着待机光,显然是操作失误,碰到了其他按键。
半晌,贺尘晔没好气地笑了一下,拿起丢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才缓步去了厨房。
等着洗碗机重新启动的空隙。
他在屏幕状态栏,果然看到了盛怀宁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shn:我全都收拾好了哦,可是洗碗机我是真的不会用。】
【shn:我有去网络上搜索了用法,看不懂...真的看不懂,所以辛苦你啦,辛苦费我就用来带溪溪吃大餐了~】
【shn:你看,我真的有去搜索的。】
【shn:网页历史记录.jpg】
短短几条,将用一只大掌就可以满满握住的手机屏幕,瞬间铺得满满的。
贺尘晔的指尖抬起又落下,来回摩挲着。
下一秒,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shn:我就下来换双鞋子,停车场等你们,快一点!】
【shn:猫猫傲娇表情包】
贺尘晔小幅度摇摇头,恍惚中仿佛看到盛怀宁一袭白衣,颈间系了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像是表情包里的猫那样抬头挺胸,嗔着调子催促他。
他敛眸,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骇到,只好抬手松了松顶在喉间的领结。
从公寓到提前预约好的发廊,路上足足跑了快半个小时。
期间盛怀宁和溪溪坐在后排,谈天说地,很迅速就熟悉了起来。
反观贺尘晔,孤零零得特像是一个毫无瓜葛的的士司机,无人理会。
等到达目的地,贺尘晔撑开伞想要一个一个送进去。
盛怀宁没发现他的意图,接过伞后挽住溪溪的胳膊,两个人同撑一把进了发廊。
徒留贺尘晔一个人怔在原地,被纷扬而下的雨丝打湿了脸庞和衣襟。
好在盛怀宁收伞的时候微微侧了下身,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了不远处狼狈不堪的人。
“溪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安抚完女孩子,就重新撑开伞闯入雨幕之中,快步到了男人的面前。
“抱歉抱歉,我以为你是想递伞给我们,你怎么不进车里面躲雨呀?”
盛怀宁打开口盖包,翻了半天只找到了一条丝巾,径直拿出来帮忙擦拭着贺尘晔脸上不停往下滚落的雨水。
她抬头,颇为吃力地踮脚,想要擦一下贺尘晔湿透了的额发。
岂料积了水的路面,让盛怀宁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扑入到了男人的怀里。
熟悉的触感,隔了件衬衫的胸膛一如早上那般滚烫,让她脑内嗡鸣不止。
她张开唇瓣,溢出一声,“贺尘晔,你...抱我太紧了。”
等着腰后的手松开,盛怀宁低着赧红的一张脸,把雨伞和丝巾一股脑塞入到了贺尘晔的手中,踩着精巧的低跟凉鞋跑了两步,又回头,“你...你自己擦,忙完了别忘记来接我们。”
贺尘晔始终一言不发,望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愈来愈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才松了绷了良久的腰背。
他往后挪了一步,拿着丝巾的那只手扣在了刚刚弹出来的门把手上,喉头抑制不住地吞咽了好几下,半弓着的身子从远处看,极像是一只蛰伏许久,又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的猛兽。
拉着溪溪迈入发廊的盛怀宁,显然没发现这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望了她那么久。
她只知道,如果她不跑快一点,那如鼓动般的心跳声一定会钻入到贺尘晔的耳中。
在贺尘晔的面前,她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
事不过三,丢人的事情她坚决不能再做。
-
salon工作室内,鲜少会有如此热闹的时候,盛怀宁刚安置好溪溪,就碰到了塑料姐妹群里的几个千金。
她丢过去一个眼神,讷讷地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急匆匆跑过去守着全身上下都透着拘束的溪溪。
来接待的设计师总监是盛怀宁以往常用的那个,手艺好,脑子转得也快,看到溪溪偶尔口齿不清,动作迟缓,也不会过多询问,只安安静静地忙着手头上的事。
她半倚在候客区的沙发上,翻阅着搁在桌上的杂志,不时会在捏着茶杯递到嘴边时抬头看一下。
嗡嗡嗡——
包里的手机忽然有节奏地振动起来。
盛怀宁拿出看了一眼,叮嘱完设计师,又跟溪溪打了声招呼,才去了门外的休息区接电话。
只是说了还没几分钟,一道很是尖锐刺耳的哭闹声就从里传了出来,夹着许多电器呼呼运转的声音,不禁让人心头一惊。
她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直接挂了电话就往回走。
隔着几米的距离,盛怀宁远远就看见不断抹着眼泪的女孩子,上半身瘫软地窝在软椅里,搭在脚蹬上的两条腿更是哆嗦不止。
她脸色唰地变得苍白,步子不停上了楼,拨开将溪溪团团围住的几个人,急道:“溪溪,怎么了?”
女孩子泪痕斑驳的脸颊上,那双明媚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惧和恐慌,紧咬着的唇在看见她以后才慢慢松开,“嫂嫂,我不是傻子,不是。”
只这一句,盛怀宁就明白了过来,瞥向不远处埋头不语的几个人时,眼底瞬间晦暗无比,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一张脸上满是阴戾。
她直起身,接过设计师递来的纸巾拭掉女孩子的眼泪后,用指尖卷成一团丢入了垃圾桶。
“是你?还是你?”她左右踱着步子,“把刚刚说的,再给我重复一遍。”
本就是工作室里排队等着设计总监的客人,在看到溪溪一个陌生面孔,身旁又没其他人陪着,心生不满。
惹得几个实习生战战兢兢地开始安抚,一时嘴快,失了礼数。
salon是港城内数一数二的发型工作室,往常接待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豪门千金和少爷。
盛怀宁出道前就在许多社交网站小有名气,再加上外貌出众,每日上赶着献殷勤的人不在少数。
这会儿一出现就被认了出来,还有女孩子刚刚叫出的称呼后都纷纷慌了起来。
港城谁人不知盛怀宁性子骄纵,是一点儿苦头和委屈都吃不得,否则定会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偌大的地方陷入一霎令人窒息的安静,所有人被吓得节节败退,是一声也不敢吭。
盛怀宁扬起下巴,冲着身后的设计师总监说了句,“打电话叫cathy回来。”
话落,她抿了抿唇,怕吓到溪溪一直收敛着性子,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够解气,只好带着笑先给女孩子打了支预防针才发作。
她掐着腰,气势很足,“长了张嘴很得意是吗?脑浆都没摇匀就敢跑出来丢人现眼。到底是哪里的下水道没关好,让你们这么轻飘飘地就爬了上来......”
“哥哥。”
盛怀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溪溪唤出的这么一句吓得差点咬了舌头。
身上嚣张了还没五分钟的气焰瞬间熄灭,她垂下手乖巧地侧过身转向正门口,不紧不慢地抬眸,撞上贺尘晔平静中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后又低下了头。
溪溪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哭诉完以后就拉着贺尘晔到了盛怀宁的面前。
这时工作室的老板cathy刚好赶到,解了盛怀宁的困境。
她在心里叹着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cathy跟盛怀宁相识数十年,命令几个实习生道完歉便直接辞退了。
事情了结,溪溪重新坐回去理发。
盛怀宁则和贺尘晔一同去了候客区。
面对胡桃木圆桌上的好几盘精致茶点,盛怀宁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中摸出粉饼和口红,望着镜子里那张还没缓过来的小脸,青一块白一块的。
不敢想之前她发火的时候得有多狰狞,实在不雅观。
补完妆,盛怀宁拢起指尖,故作自然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工作忙完了?”
贺尘晔抿了口茶,眼眸微动,嗯声后才幽幽道:“比较顺利,结束得早。”
“那你刚刚都看到了?”她试探着问,又迅速给自己找补,“我平时不那样。”
身旁的人不作声,盛怀宁只好困惑着偏了偏头,懒洋洋地拉长尾音,“你...怎么不说话啊?”
半刻,贺尘晔声音淡着,音量不高不低,犹如大提琴音般温雅动听。
“你有没有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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