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有记忆吗?”
“有。”
方策知道钟余生在问什么:“夏成武,他是一年前搬到我对面的,总是喜欢给我送苹果,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吃苹果了。但还是给我挂门把手上,我给他放家门口他还是会给我挂回来。”
只是那个时候方策已经“钝”了,他只以为是人好心,怕他不好意思收,又或者是觉得送出去的再收回去不好,所以才和他有这么多拉扯。
现在看来……
“但是为什么是苹果?”
方策皱起眉:“如果他真的和那起案子有关的话…没有苹果这个元素。”
还是说,有哪个小孩的名字和苹果有关吗?
方策蹲坐在沙发上,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双手抱胸,深呼吸了口气,脑袋抵在了双膝,把自己蜷缩着埋起来。
钟余生、张济、夏成武……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别人我不知道。”
钟余生在他身边坐下,淡淡道:“我是因为江山文钱包里的照片。”
方策眼睫微动:“啊,那是我们四个人的全家福。”
不仅有他和江山文,还有江棋全和严婧。
钟余生:“……?”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轻哂了声:“你们四个人的?”
方策抬起头:“有问题就说,别在这里阴阳怪气。”
面对方策的冷言冷语,钟余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深:“我看他钱包的时候,里面的照片只有你和他的。”
方策一愣:“……”
他心里的那个空洞也就在这句话里被撕得更开。
因为……他没有单独跟江山文拍过照片。
方策其实不爱拍照,那四人合照,也是因为严婧想拍,所以他才有点别扭地站在了江山文旁边。
如果钟余生没有骗他的话,那就是江山文把那张照片的江棋全和严婧裁掉了。
方策攥紧了拳头。
又听钟余生说:“你要是不信,明天可以想办法看一下他的钱包。”
方策瞥他:“我会自己验证的,不需要你教。”
钟余生似乎很喜欢看他露出爪牙的模样,因为他眉眼弯着,完全没有生气。
又是一会儿的安静,方策突然出声:“我现在应该和小时候变了很多。”
钟余生看他:“或许吧。”
其实外貌上,方策和小时候确实变了不少,虽然还是一样的漂亮,但方策小时候是那种比较朦胧的,让人认不出他的性别。现在却是属于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男孩子的那种漂亮,要多几分攻击性。
更重要的是,方策小时候有几分孩童的懵懂感,现在只有冷恹阴郁。
当然,他在江棋全他们面前不是这样的。
钟余生知道方策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反正对于我来说,你就算整容了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方策:“?”
面对他的问号,钟余生低哂了声,刚要说什么,方策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是短信。
方策避开钟余生看了眼,是江山文给他发过来的。
【江山文:
小策,明天过来吃饭吗?钟余生在你旁边吗?】
方策思索了一下,打字:【过去,想吃老师做的辣子鸡了。他不在。】
在,但他可以不给钟余生看。
【江山文:
好,我跟我爸说一声。我明天有点事想和你单独聊聊……你今晚小心一点钟余生吧。】
方策稍顿。
来了。
江山文和钟余生,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有问题的人,要来了。
方策回了个好,就收起了手机。
他一抬眼,就对上了坐在旁侧但没有看他手机的钟余生的眸光。
钟余生的眉眼很深邃,盯着人看时,尤其因为他的身高,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让人不寒而栗:“江山文?”
方策没有回答,钟余生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说了什么。多半是要和你单聊,然后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方策起身,直接截断了这个话题:“你睡沙发。”
钟余生无所谓:“换洗衣物呢?”
方策稍顿:“我家没你能穿得下的衣服。”
“挑一身最宽松的给我吧。”
“……”
方策没说好不好,但去衣柜里翻了会儿,到底还是找到了之前超市清场买错码了、他穿着太大了的衣服。
方策没丢,是因为他还在长身体,想着说不定以后就穿得下了。
方策先进浴室洗澡,他脱了上衣,露出劲瘦的身躯,还有被藏在长袖底下的胳膊。
穿长袖,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的右手手臂有很多道凌乱的划痕,都是旧伤了。
左手小臂还有一个类似咬伤的旧伤……这个,是钟余生咬的。
以前的钟余生,差点把他一块肉咬下来。
方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皮肤,心说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最怀疑钟余生。
都差点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了,恨到这个地步了,跟他说他并不想弄死他?
方策扯起嘴角。
开什么玩笑。
这群人,就没有一个是可以相信的。
方策打开水,眉眼冷沉。
钟余生有一句话说得对,其实他早就觉察到了,他和江山文之间的“不对劲”,只是他一直觉得,如果表现得弱态就能有一个温柔的哥哥,那就装小白兔好了。
就像如果他足够优秀懂事,江老师和师母就会对他另眼相待,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所以他就很努力地学习,成为了他们口中优秀的好孩子。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只有他的仇人才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
有点可笑。
.
方策那套衣服对于钟余生而言还是太小了,而且钟余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年阴影,所以身材锻炼得很好,就把那套衣服撑得很紧。
方策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脖子上的伤痕多停留了一会儿。
不用问也知道,他被救出去后肯定是九死一生,也肯定很疼。
方策低下眼,很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说到底,确实是因为他。
钟余生稍停,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方策就进了房间关上门,没了他说话的机会。
钟余生也没有追着要跟他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记得那一天。
记得穿着裙子的方策,攥着带着尖刺的铁丝往他脖子上缠的那一瞬间。
剧烈的疼痛和面前精致到真的像人偶的小孩的脸重叠在一起,以至于他到现在每一次看见娃娃店里摆放在橱窗的昂贵白瓷娃娃,都会不受控制地微微瑟缩一下。
也会想起那一句细声细气的话,只听语气,就好像小孩在小声说着什么快乐的秘密,带着稚童的纯真,脆生生的,内容却如同恶魔之语——
“哥哥,你别怕,只要你听话,只要你学好狗叫,就不会有事的。”
钟余生盯着方策的房门,无声地勾了下嘴角,眉眼充满攻击性。
.
第二天早上,方策和钟余生一起在楼下吃了早餐,就出发去江山文那了。
这天气热,衣服晒一晚上就干了,钟余生自然是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们出门时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对门的夏成武,他没有再挂苹果在方策门口了,方策扫了一眼他门口还摆着的鞋架子,确认了一下人应该还没跑。
——如果,他是说如果。
他昨晚想了一夜,假设夏成武和江山文联合起来骗他,夏成武又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骗张济,去设下一个局来“抓”他。
那么在他们的计划中,应该是完全没有想过,钟余生会插手。
正是因为钟余生的照片做足了方策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方策现在才能在外行动。
不然一环扣一环,除非方策在警局里咬住江山文,指认江山文,说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有第二人格,全部都是江山文说的……而他们也能确定方策不会。
至少,方策到现在都不会跟警察说出来。
而目前钟余生入局彻底搅乱了他们的计划,也把原本对于方策而言只有一条出路的局戳破了无数个洞出来,如果夏成武要跑,方策觉得太正常了。
没跑的话……要么夏成武真的无辜,要么他们还想赌一赌。
方策和钟余生到江棋全家中时,江山文并没有着急支开钟余生,而是很寻常地跟他们讲话说笑。
但也没有聊案子。
还是中午在诡异的平和中吃过饭,钟余生有个电话要接,江山文才示意方策和他进房间。
他们一进去坐下,江山文就压低了声音快速道:“小策,之前我没有跟你说过,是因为你和钟余生关系不是很好,所以我没有多说。但是现在……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和他关系好了起来,可你的安眠药是他给我的。”
他说:“我也是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件事不太对劲的。从一开始就是他跟我说有一个月的量,我也没有细数,我听金队说,从你家搜到的安眠药从我开始给你的日期算,根本不够一个月的量,如果你没有多吃,那就是他给的有问题。”
江山文:“还有你人格分裂的事……我是隐去了你的名字询问了他一些情况,是他告诉我你可能是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人格分裂的。”
方策并不是很意外他这些话。
因为如果罪魁祸首真的是钟余生的话,那么这些事也一定是钟余生做的,也就是江山文说的,真的是钟余生做的。
至于记忆断片…也许他真的有第二人格,只是因为之前已经结束了锁链案,日子平静了那么久,第二人格没有触发保护机制,就没有出现;而张济的出现,让他回忆起了那桩案子,也就被触发了保护机制。
但。
方策抬眼:“哥,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钱包吗?”
江山文一愣,先下意识地去开自己的抽屉:“你看这个干嘛?”
他没有犹豫地就从抽屉里拿出了钱包递给方策,方策打开看了看,就见上面的照片赫然是他们四个人的合影。
照片也没有半点损坏的样子。
“……”
方策合上钱包,还给江山文:“……哥,那你说钟余生的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还要证明我不在场呢?”
江山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紧皱起眉:“说起来,我和他也只是偶然因为一个朋友认识的,认识后,他就突然开始接近我,一放假就来我们这…他是不是认识你?”
方策没说话,江山文又道:“总而言之,小策,你一定要小心…我待会就会去跟警察说这件事,如果警察不会拘留他的话,那你千万要小心。”
他看着是真的会去跟警察说。
方策拧起眉,脑子乱糟糟的,偏偏在此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江山文说了进,就见钟余生打开了房门,扫了他俩一眼,阒黑的眼眸带着逼人的气势,眸光意味不明:“你们关起门来在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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