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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难道你吃醋了


    施愿坐回自己的办公室。


    因三面都是玻璃墙的构造, 她恰好看到黎向衡跟出来几步又转头回去的半截身影。


    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施愿及时偏开头颅,将隐现在玻璃上的讥刻笑容敛去,她暗自思忖, 其实这个计划并不高明, 但拿来对付在她的事情上, 始终存有刻板偏见的黎向衡, 还是很好用。


    接下来, 由于她的一番指责,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没有错,黎向衡一定会想尽办法从各个渠道调查出真相, 而事实的结果,只会在他的脸上狠狠落下几个耳光。


    想到这里,施愿就觉得心情很爽。


    那两个员工的话从她嘴里复述一遍,黎向衡大概率会拿着前头从她和黎晗影那里听到的,关于内裤的暧昧言语,来讥讽她本就是他人口中的放浪样子。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她不会再干第二次。


    但若是黎向衡自己查出来, 那两个人就绝对会被开除。


    施愿并没有那么在意外界难听的话,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早就听到了无数。


    只是得罪了她,不论是谁,她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就连吵完架后,回到办公室待着也是施愿计划的一部分,此时此刻她越是遵守老实上班的承诺,那么得知真相后的黎向衡就越是会内疚和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


    施愿将脸藏在开机的苹果电脑之后, 实则拿着手机,正在给黎晗影发微信。


    【今天是我第一天进黎氏上班, 下班后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庆祝庆祝?】


    黎晗影大约在上课,中午十一点半才回复消息:【好,要去哪里?】


    【After Blue.】


    施愿故意报出另一家酒吧的名字。


    黎晗影显然有心理阴影,正在输入和静止的状态不断来回切换,过了好几分钟委婉提出建议:【其实要庆祝去吃饭购物都可以,哥哥的卡任凭你刷,酒吧还是应该少去。】


    既然敢提出去酒吧庆祝,施愿早就想好了说辞,她的手指在屏幕敲得飞快,一排看似义正辞严的文字就此呈现:【哥哥,你知道什么叫做脱敏训练吗?我是想着我们两个人多去几趟,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能够从原来的阴影里面走出来了。毕竟一朝被蛇咬,人也不能十年怕井绳,我还有那么多喜欢泡吧的朋友,总不能他们以后邀请我,我都拒绝参加吧?】


    找不出其他的理由,黎晗影又谈及自己的酒量:【可我真的一杯就倒,这样喝酒你也不会尽兴,或许去酒吧庆祝,你叫上你的那些朋友会不会更开心一些?】


    施愿从系统自带的表情包里找到一个“拒绝喝酒”的动态猫猫头,故作轻快地发了过去,后面紧跟一句:【哥哥放心,那件事以后,我已经决定戒酒了,这回只喝果汁。】


    他们之间的事抛开黎晗影不知道的真相,终究是施愿吃了大亏。


    作为苦主的她都表现得坦荡,黎晗影总不好比她更加忸怩。


    于是,他答应下来,询问施愿要不要过来接她,又被叮嘱下班在酒吧门口见面。


    一天中有了期待的事情,接下来的时间就不再那么枯燥。


    施愿思考若是再订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包厢,黎晗影难免心有余悸,便打开微信给酒吧经理发了条消息,让他晚上把视野最好、位置最舒服的卡座给自己留出来。


    完成这件事,整个下午,施愿在数清楚周颂宇和江敞到底去了黎向衡办公室几次的无聊游戏中度过——她望着他们行色匆匆的模样,却始终没有等到黎向衡出来。


    ……


    时间来到傍晚六点,施愿准时关闭电脑下班。


    工作第一天的体验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让她期待的唯有和黎晗影的约定。


    她穿上大衣,单手拎包走向电梯,却被江敞拦了下来。


    他道:“黎总请你在办公室稍等片刻,他今天不加班,等会儿和你一起回家。”


    “可我不想跟他坐同一辆车,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为了体现自己仍处于生气状态,施愿丢下拒绝的言语,绕过江敞就想离开。


    江敞犹豫两秒,跟随施愿一起走到电梯前。


    他避开监控,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也跟黎总提了两句当时听到的内容,下午黎总还特别吩咐周助去调取了监控记录,那两个员工估计是觉得整栋大厦有这么多摄像头,不是重大的情况,不会有人会浪费时间去查,证据一出来,他们也不好再继续狡辩了。”


    江敞的示好让施愿有些意外。


    她并没有指望江敞替自己说话,一方面他向黎向衡主动说明情况总有种站队的嫌疑,另一方面,不管是不是谣言,面对这种敏感的事情,推说没听见才是更加安全保险的做法。


    所以,江敞这么做,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施愿望着青年,大脑自发在他的脸上打下一个问号,她的眸光轻轻一闪,态度缓和几分道:“谢谢你,江助理,我会记得你这个人情,不过我真的有事,麻烦你跟大哥说一声。”


    施愿心平气和说完这句话,江敞也没再阻拦她。


    待她乘坐电梯下去后不久,黎向衡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凝视着已然熄灯关门,空无一人的房间,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不知想说些什么。


    ……


    早上随黎向衡一同上班,施愿没有开车,她在下班高峰期的市中心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出租车,又在路上堵了小半个钟头,才匆匆赶到“After Blue”的门口。


    赫海市地处南方,尽管冬日不似北部地区那么严寒,但在外面站久了依然不好受。


    施愿以为提前到来的黎晗影会进去酒吧里面等,不料在街旁的路灯下一眼看到了他。


    “哥哥,等很久了吗?”


    施愿呼出一口白气,视线向下,瞥见黎晗影垂落在外的苍白手掌。


    她快步迎了过去,状似无意碰了碰他的手背。


    相比刚从空调车里出来,浑身带着暖意的她,黎晗影的肌肤凉得如同冰块。


    听见施愿的询问,他摇了摇头:“我也是刚来,才在路边等你。”


    施愿并不揭穿他,只将双手合捧起来拢到唇畔哈着热气,笑道:“可是我有点冷,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把温度打得太低了,要不,哥哥委屈一下,把手借给我暖暖吧?”


    她用半是撒娇的语气说话,不等黎晗影是否答应,率先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掌心。


    暖热体温的来临,叫黎晗影不觉一怔。


    他被动地被施愿牵住手,两个人不像兄妹,更像是一对恩爱依偎的情侣。


    酒吧里人声鼎沸,劲道的鼓点簇拥着或喝酒或舞动的年轻男女。


    施愿早有预订,经理早早在入口恭候她的到来。


    眼见她露脸,他立刻殷勤地走了过来:“施小姐,您来了!”


    除开国际知名的黎闻烈,和经常登上财经杂志的黎向衡,作为大学老师的黎晗影着实低调,再加上酒吧里晦暗不清的灯光,经理将与施愿举止亲密的他错认成了另一重身份。


    “这是施小姐您的新男朋友吗?”


    他奉承道,“长得跟明星似的,我瞧着真是比您以前带过来的几个都要帅!”


    “我——”


    黎晗影刚想接话,就被施愿掐住指节。


    她无意与经理客套,淡声道:“我常订的卡座你帮我留了吧?现在带我们过去。”


    “愿愿,你怎么不跟他解释一下我只是你的哥哥?”


    黎晗影在卡座落坐后,忍不住询问施愿。


    奈何酒吧的音乐太响,他用正常的音量提了几次,只得到施愿听不见的回答。


    不得已,他主动坐到施愿身边,看她把酒单还给到来的侍应生,半仰着面孔和似乎是熟识的对方调笑道:“我决定听我哥哥的话,他不让我喝酒,我以后就都不喝酒啦!”


    “施小姐不喝酒,那我们这些人的提成可怎么办哦?”


    大家都是男人,黎晗影很清楚那位年轻男侍应生看向施愿时,眼中闪烁的情绪。


    他长得是有几分颜色,可跟自己相比还差了许多。


    ……施愿的眼光很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念头在脑海产生,等黎晗影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这种类似雄性竞争的比较很是荒唐。


    “那就按照老三样点几瓶吧,只是这次不喝,你去帮我存起来。”


    “好嘞!”


    侍应生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离开片刻,又折返回来,拿着张寄存单让施愿签字。


    他弯腰的时候,白衬衫上的黑色领带垂落在施愿的脸畔。


    黎晗影紧挨在旁不好动作,施愿往外坐了点,接过侍应生递来的中性笔,扫了眼寄存单上的酒类名目,夸奖道:“小安,这些都是我爱喝的酒,一瓶不差,你还挺上心的嘛!”


    她盈盈笑着,面容在彩灯的映照下,生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话音未落,却是没有按照规矩签名,而是拽着侍应生的领带,将龙飞凤舞的名字直接写在了他胸口的布料之上。


    “能够服务施小姐,就算没钱赚,我也很愿意。”


    施愿美丽到极点的面容和一掷千金的阔气,让这句平时听上去充斥着无数虚情假意的恭维,突然多了几分羞涩和真切,这句话出口,在酒吧混迹多年的侍应生,忽然感觉到从几分钟前开始就坐在施愿身边一言不发的青年,英俊斯文的面孔多了几分沉冷。


    他见好就收,欣喜地摩挲过那字迹鲜明的衬衫表面,而后退了下去。


    施愿这才有空转过头去看陷入沉默的黎晗影。


    “哥哥,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她偏着面孔,狐狸眼狡黠,笑意无辜。


    忍耐再三,黎晗影终是不由自主开了口:“愿愿,这种人你不应该跟他有过多往来,他们和你调情玩笑,只不过是为了从你身上多榨点小费和提成出来。”


    他的话仿佛将施愿看成了涉世未深的少女。


    苦口婆心的劝告,引来施愿咬着舌尖憋不住的一声笑。


    “我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货色,逢场作戏,当然我开心最好。”


    她捧脸吃吃笑着,慢悠悠地说完无情言语,又话锋一转,“不过——哥哥你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呢?这可一点都不像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你。”


    “总不能是因为,你吃醋了吧?”


    第17章  调情与前男友


    “愿愿, 你不能随便说这种话。”


    施愿的身上,似乎总有股叫人无法招架的魔力。


    耳畔侵入这句话的瞬息,黎晗影突兀感觉到自己回暖的手指又有一刻的僵直。


    他努力不去回避施愿紧盯的视线, 放平语气解释:“我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 只是认为付出金钱得到的言语回馈很空洞, 而且听多了人会容易迷失自己, 变得无法接受实话。”


    之前在家里说教。


    到了酒吧还要说教。


    施愿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与之调情的欲望, 尽数被黎晗影浇灭。


    “嗯嗯嗯, 好好好——”


    她放下捧脸的双手,意兴阑珊地回应道, “哥哥讲得都对,我有认真在听。”


    说归说,敷衍归敷衍。


    但整个酒吧就好像别称叫做“施愿迷弟后援会”,施愿一坐下,也不管旁边还有如同电灯泡一般光彩烁亮的黎晗影,去了个小安,他们这桌又接连来了个小孟、小宋、小徐。


    抛开寄存的酒单不提, 施愿统共点了两杯果汁和一些小吃果盘,放在两个托盘,一次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分成了四五个年轻英俊的侍应生来送。


    送完他们还磨磨蹭蹭不愿意走,找尽机会跟施愿搭话。


    “施小姐,您做了新的美甲吗?这色彩搭配可真好看。”


    “还可以吧,因为开始上班了,只选了个款式简洁的法式。”


    “施小姐, 您真是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您把我给忘记了呢。”


    “怎么会?你嘴这么甜, 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施小姐,您好偏心,只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小安身上,我也想要嘛。”


    施小姐。


    施小姐——


    施愿的脾气今晚出乎意料的好,不论谁来,不论说些什么,她都乐呵呵地全盘接受。


    六点半到七点半,一个小时的时光,黎晗影都用来耗费在了被迫观看她同男人调笑上。


    “……”


    口头上嗯啊应承得那么好,实际的行为却做出了十二分的挑衅。


    黎晗影的脉搏突突跳着,他静候着机会,终于找到一个没有人来的间隙,沉声同施愿说道:“愿愿,我还是不太适应酒吧这种喧闹嘈杂的环境,想庆祝能不能换个地方?”


    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一晚上蕴在施愿笑意间的朦胧倏而深邃起来。


    她凑了过去,攀着黎晗影的肩膀,在他的耳侧轻轻言语:“我知道哥哥心里烦的是什么,如果这么在意,不想要他们打扰,不如和我一起跳舞去?”


    黎晗影当然会跳舞。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黎家子孙,在晚宴场合需要用到的礼仪技能一样都不能少。


    但这不代表,他会在酒吧暧昧迷离的舞池里放任自己。


    黎晗影不假思索想要拒绝,可他的目光无意识朝远处一瞥,又瞧见了下一波准备走到卡座这边来的男侍应生——电光火石之间,他听见自己的齿间溢出一个含糊的“嗯”字。


    然后他就变成了施愿手中的牵线木偶。


    被她握着衣袖,被她带动起身,看她向走来的侍应生一挥手,叮嘱对方看着卡座的皮包外套,又在那个年轻男人羡慕嫉妒的眼神里,亦步亦趋地被施愿拉到了舞池的最中央。


    来回交织的镭射灯忽然在某个须臾凝结投射到他们的脸上,仿佛众生聚焦的各异目光。


    黎晗影顿时感到喉咙发紧。


    自己应该和施愿靠在一处跳舞吗?


    分明不久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过,彼此之间永远都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


    他回望一秒施愿亮闪闪的眼睛,忍不住转头向四处看去,才发现那都是错觉,沉浸在燃动乐曲中的男女各自扭腰摆胯,无人关注他们是谁,也无人探究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哥哥,不准关注他们。”


    “你只能看着我。”


    “也永远只能看着我。”


    施愿不讲道理的命令拉回了黎晗影出神的思绪。


    她包裹在淡粉毛衣裙下的身体缠绕在他的咫尺呼吸间,旖旎婀娜地扭动了起来。


    像是一匹柔滑似水的上等绸缎,又仿佛一条撩动人心的游蛇。


    黎晗影身躯的不同部位在无法预料的刹那中,被或重或轻地蹭过——他明白了施愿为什么要叫自己来跳舞,她只是想看着他在无力抗拒的引诱下步步深陷,终致沉沦。


    五分钟不到,黎晗影又想紧急叫停。


    却突然被施愿上前一步抱紧。


    这下不再是似有似无地撩拨了,而是实打实地肉贴肉。


    只要周围的环境稍微安静些许,施愿就能听到他掩盖在发烫皮肉之下的激烈心跳声。


    黎晗影条件反射就想把她推开。


    在手臂使力前夕,施愿将他抱得更紧。


    她洁白细腻的手臂从挽起的毛衣袖口中探出,滑鱼似地挽上他蒙着薄汗的颈项,娇媚声音随同灼热的胸膛一起发出震颤共鸣:“刚才转头的时候,我好像在某个角落看到我那个当初纠缠了大半年的前男友了,每次遇见他准没什么好事——”


    “哥哥,拜托拜托……他真的很烦,你就帮帮忙,我不想让他看见我。”


    自打那件情事以后,顺从施愿似乎变成了黎晗影新养成的习惯。


    他僵硬着双手,眼见施愿又要踮脚贴到他耳边说话,只好按照嘱咐搂住了她的腰身。


    酒吧的歌曲换了一首,从动感劲爆转变成绵长抒情。


    施愿就着这个姿势,旋动的步伐不停。


    在她的带动下,这回黎晗影真的和她一同跳起了舞。


    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黎晗影背对着身体,朝她询问:“愿愿,你不会在骗我吧?”


    施愿则计划得逞似地亲密抱着他,睁眼说瞎话:“怎么会呢?我那个前男友叫容怀瑾,哥哥也见过的。就前两年的事,我玩腻了想跟他分手,结果他说要跟我同归于尽。就算到现在,联系方式都被我给拉黑了,还会时不时换个号码给我发消息,真是烦死了。”


    ……


    事实证明,人往往会一语成谶。


    就在施愿编造瞎话,哄骗黎晗影和自己紧密接触时,她口中的那个死缠烂打的讨厌鬼前男友容怀瑾的确在这间酒吧。只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和几个跟班都待在vip包厢里。


    每隔十分钟,他会派人出去在酒吧里搜寻一次。


    后仰靠在猩红的长款沙发上,容怀瑾随手扯下深蓝领带丢在一边,敞开的衬衫衣领里,同他一身精英打扮格格不入的皮质项圈反射出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光泽。


    他的旁边,家中生意依附于容家的,同样作阔少装扮的年轻男子连忙起身为他倒酒。


    容怀瑾接过烈酒一口饮尽,面无表情的脸孔仿佛刚才喝下的不过是杯清水而已。


    优秀的隔音材料阻断了外界的喧闹乐声,愈发衬得包厢内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那位倒酒的青年鼓起勇气开口道:“容少,咱们都在这家酒吧守株待兔这么多天了,施小姐真的还会再来吗?我听说自从黎董事长意外去世后,她就待在家里不怎么出来了,好几个曾经天天和她玩在一起的少爷小姐们,最近也没看到她。”


    “她待在黎家干什么?”


    容怀瑾微阖双眼,仿佛在休憩,声音却极为清醒冷凝。


    “黎氏集团公开的股份变更通知里根本没有她的名字,她和黎家那几个,特别是和黎向衡的关系差成那样,留在黎家不出来,等着黎向衡亲自把她扫地出门吗?”


    对于施愿,跟班们只知道谈恋爱的时候容怀瑾把她藏得很深。


    像是恶龙守护着最重要的宝藏,就连最亲近的朋友也从未泄露过。


    后来两人分手大闹一场,搞得圈内人尽皆知,容怀瑾也逐渐变成了阴晴不定的疯子。


    他总是想方设法从各个渠道收集同施愿有关的消息,又或者忽然现身在施愿常去的场所之中,却又不向任何人说明这么做的用意。


    今日跟班大着胆子提起,眼见并未引来容怀瑾的暴怒,便继续小心翼翼地劝道:“是啊容少,原先我们都以为施小姐是黎董事长的私生女,想着她是黎家的血脉才算配得上您。”


    “现在遗嘱公开,真相大白,她真就只是黎董事长下属留下的,一个寄住在黎家什么好处都捞不到的孤女,您又何必对她上心呢?我瞧她除了一张脸,真的是一无是处……”


    跟班的话音落下,容怀瑾霍然睁开狭长双眸。


    他斜了对方一眼,嗓音似笑非笑:“你真的觉得愿愿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摸不准容怀瑾的想法,跟班本该在这种情况下见好就收,含混过去。


    可他想到前几天容夫人将他叫过去聊天时一番语重心长的托付,又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漂亮的女人多的是,施小姐性格还那么无情,不值得您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他的回答结束后,包厢又陷入漫长的寂静。


    容怀瑾重新闭上眼睛,舒展的眉峰好似真的把来自外界的劝说听了进去。


    跟班战战兢兢坐回原处,背过脸暗自舒了口气。


    只是胸腔里的恐惧和滞闷刚刚散尽,还未来得及吸入新鲜氧气,容怀瑾悦耳却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些话,是我母亲让你来对我说的吗?”


    “容、容少——”


    这熟悉的语调出现,就意味着又有人要遭殃。


    跟班的舌头几乎打结,哆嗦着唤了容怀瑾一声,视线里映进他屈起指节勾手的动作。


    人在紧张到极点时,会情不自禁出现作呕的生理现象。


    他强忍着喉咙深处传来的痉挛感,一寸一寸移了过去,“夫人,夫人是为了您——”


    啪!


    话音堪堪开了个头,容怀瑾快狠准的一记耳光就将他整个人打倒在地。


    “谁准你这么说愿愿的?”


    “你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一字一顿,每个字眼都仿佛自喉咙深处渗着血般吐出。


    将人半张脸扇得高高肿起的巴掌施加在跟班身上,容怀瑾依旧认为无法抵消对于施愿的侮辱,他又站起身,扯着对方的衣襟,将手边的玻璃杯狠狠砸向他的额头,“她跟我分手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脑子有病,我配不上她,我绝不允许你还是我的母亲多说她一个字!”


    包厢里,施暴的行为仍在继续。


    剩下没有牵扯其中的其他人不忍目睹地别过了眼睛。


    被殴打的跟班起初还会发出几声凄惨的求饶,很快就呜咽着闭紧了嘴巴。


    他知道,越是求饶,容怀瑾只会下手越重。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她才会觉得受到了打扰——”


    “你们都该死,我也该死——”


    容怀瑾再次高高举起拳头。


    然而没等他砸下去,包厢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容少!”


    来人咽下一口干涩唾液,用颤抖的声音报告道,“施小姐她,她她来了!”


    第18章  废物利用前任


    酒吧的空调温度适中, 但在喧闹的气氛烘托下,跳完两支舞的施愿不免感到闷热。


    她见好就收,挑了个差不多的时间圆谎, 和黎晗影说前男友已经走了, 又道自己出了汗要去补个妆, 让他先行回到卡座休息。


    离开前, 施愿借着视线的余光, 再次扫了眼黎晗影仍处于红透状态的耳垂。


    她在心里感叹, 尽管大部分时候对方都温柔随和到令她倍感无聊,但偶尔瞧见他这位年上者害羞纯情的样子, 又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泛开的层层涟漪透出些另类的趣味。


    亦是些许的新奇感加上利益的驱使,她才能维持住勾引对方的兴致。


    ……


    施愿是After Blue数一数二的贵客,拥有寻常客人没有的权限,因此用不着挤在对所有人开放的卫生间,而是轻车熟路转道,前往提供给少数超级vip的高档休憩室。


    078125.


    她在把手下方的液晶屏上输入密码, 随即推开解锁的大门,进入其中补妆。


    高档休憩室一共有俩,男左女右,互为对邻。


    其中女性休憩室的装潢以橙白为主,除了沙发、梳妆台、更衣间、等身镜和备用的一线化妆品以外,还设有专用的卫生间和淋浴房,不可谓不贴心周到。


    施愿按下吊灯开关,直奔靠墙的梳妆台。


    她在椅子上缓缓坐落, 抬高双臂伸了个懒腰,又对着镜子细致检查一遍今日的妆容, 最后从皮包里掏出口红,打算补一补掉了些颜色的嘴唇。


    堪堪把豆沙玫瑰色的膏体旋出管身,施愿听见入口处传来一声大门解锁的提示音。


    她的眉峰顿时皱了起来。


    所以说来了几次以后就不愿再来是有道理的。


    就算房间只供应给少量超级vip,但她早就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被特殊对待,去哪个酒吧都有单独使用的梳妆休息间,眼下和几个人共用,生理上还是情不自禁感到嫌弃不适。


    因为男性休憩室在隔壁,施愿理所当然认为到来者是同性。


    她加快手上旋出口红的速度,倒也没有摆起大小姐的架子,只用寻常语气说道:“这里只有一个梳妆台,我这会儿正在补妆,你要用的话稍微等我一下。”


    施愿的态度尚算客气。


    毕竟能有资格进入这个房间的人,多半都在一个圈子里。


    然而她的话音出口,半天没等来回应,甚至连渐近的脚步声都没有。


    就像是对方走进休憩室之后,一直靠在门旁边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诡异到施愿停止了补妆的动作,转过头朝最初声源的方向看去。


    结果来者并非女性,反倒是个熟的不能再熟的熟人。


    艳丽又自带距离感的长相,冷白的面孔,黑漆漆的眼珠,唯独两片薄唇是暖调的浅红。青年的头发有些长了,如同一匹天然黑缎散在脑后,又被一根墨绿色的绸带低低绑起。


    身处此间场合,施愿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黎晗影。


    黎晗影也是半长的黑发,喜欢梳成低马尾,很符合他身上流淌的那股优雅书卷气。


    她从前觉得这样的发型生在一个好看且合适的男人身上,会更加衬托出魅力——可那个时候施愿对待家里人的念头还很单纯,且认为历任男友没有一位的气质能够近似黎晗影。


    寻找不到就更加想要的欲念始终催动着施愿。


    后来在一次家族酒会上,她见到了容怀瑾。


    分明是和黎晗影全然相反的长相和作风,施愿却执拗认定他蓄起半长发也很好看。


    于是为着这个念头,她蓄意接近,用尽手段,成功让容怀瑾深深坠入爱河,又在对方听劝养长头发,更换发型,感情最为浓烈之时感到索然无味,不管不顾直接提出了分手。


    再见到容怀瑾,施愿心绪颇觉复杂。


    起初谎言成真的震惊过后,她望着他始终未变的低马尾暗觉不妙,但为了气势不输,又抬起左手指着大门方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你来错地方了,男士休憩室在对面。”


    容怀瑾显然不是施愿口中分不清男女标识的蠢人。


    面对施愿的刻意提醒,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晦暗眼神将她从头至脚扫视了一遍,而后充耳不闻地徐徐开口:“黎伯父死了,你在黎家的一切都还好吧?”


    做出这副寒暄的架势,看来是要打持久战,不能快速解决麻烦了。


    施愿警惕着他的行径,眼波不动地发出一声轻嗤:“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施愿不在时,容怀瑾提起她,唯有满腔浓烈到毫无自尊的爱意。可当彼此真正相对,他清楚对方最看不起的,就是为了一点感情低三下四、骄傲尽失的男人。


    所以他只能强忍着跪到她脚边诉说想念的欲望,迎着她的疏离和挑衅淡声说道:“看样子你对一点股份都没有这件事接受良好,否则怎么会有闲心同新欢一起来这里跳舞。”


    因当时背对着身体,跟班只看清了施愿的脸,而没来得及查证共舞的另一人是谁。可不管那个男人的身份是陷入热恋的新欢,还是普通舞伴,容怀瑾都嫉妒得眼睛快要滴血。


    为了不让自己在施愿面前出丑,他只能勉力调动起为数不多的理智,搜刮出一些看似能够刺痛施愿,实则在他的心脏捅入一刀又一刀的讽刺言语:“这个男人就这么好吗?好到黎伯父去世你装也不多装几天孝女,反而跑到酒吧里来跟他厮混。”


    “你这样做,看你不顺眼的黎向衡会怎么想?”


    “这不是递了个现成的把柄到他手里,好让他赶紧将你扫地出门吗?”


    容怀瑾无法克制住为施愿方方面面着想的念头,他把几分钟前殴打跟班,殴打到指骨凸起部分发肿的右手藏在背后,泛红的皮肤蹭到西装布料传来一阵阵钝痛。


    容怀瑾向里摁得紧了些,放大不清晰的痛楚后,他冷冷勾起唇角,“话说回来,江振轩,祝青柯、宋洋,还有不久前的陆观承,你这两年挑选男友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回去了。”


    “是啊,和你差不多优秀的男人,大部分我都感受过了,再想谈只能将就挑剩下的。”


    施愿并不反驳容怀瑾的嘲讽,甚至将他归类于恋爱体验好的那一类中。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容怀瑾几乎绷不住伪装,阴沉情绪之下的眼珠差点就要亮起。


    ……为什么总是那么没出息。


    为什么她勾勾手指连骨头都没有扔下,自己就迫不及待想要冲过去?


    容怀瑾咬住舌尖,反复拷问着内心,雀跃的狂喜却在疼痛中层层迸发。


    那头,见青年不说话,施愿给完甜枣接着打一巴掌道:“不过你做暗自窥探我生活的变态做得还不够仔细,和我一起来酒吧的哪里是什么新欢,你不认识他吗?他是黎晗影。”


    “……”


    容怀瑾稍微有点起色的心情忽然之间再度跌入谷底。


    他的目光钉在施愿的面孔上方,耳边回荡起跟班前来汇报时描述的言语。


    举止亲密地抱在一起。


    施小姐搂着那个男人跳舞。


    还时不时停下来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黎晗影同施愿原本是什么关系,容怀瑾很是清楚。莫说那一层寄养的身份,单论黎晗影的性格,就不是施愿会感兴趣想要征服的类型。


    所以她想得到什么?


    ——对了。


    没有股份,和黎向衡不合,以及说不定会被赶出家门……


    这些麻烦全部积压在她的身上。


    或许是由于太了解施愿无利不起早的个性,不消一分钟,容怀瑾就猜到了大半原因。


    他丝毫不怀疑施愿针对黎晗影下手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终究在他这样的极致恋爱脑眼里,别说是人世间普通的男人,就连天上的月亮,施愿也没什么配不起。


    “我猜的本来就没错。”


    “黎晗影又如何?他又不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哥。”


    “相比那些没用的男人,你想要在黎家站稳脚跟,伴侣当然是来自黎家最管用。”


    容怀瑾接受得很快。


    在侵蚀心脏的妒意之外,他竟然有一刹那庆幸施愿选择的是黎晗影——起码黎晗影不会是能让她完全收心的类型,即使他们结婚,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做施愿外面的男人?


    容怀瑾三言两语点破了施愿想要借助黎晗影上位,从而名正言顺留在黎家的目的。


    耳闻他揭露的真相,施愿却丝毫不慌。


    她注视着容怀瑾微微闪烁的目光,片刻后半弯起一双狐狸眼,冲他嫣然一笑:“虽然并不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了解我,阿瑾。”


    热恋时分的亲昵耳语今日再度被施愿念及,容怀瑾不知自己应该表现出何种心情。


    他无法自拔地为施愿露出的狡黠笑容而痴迷上瘾。


    与此同时却又真切地懂得,施愿在这样称呼他时,轻快的语气深处绝无一丝情意。


    “你应该还是很爱我吧?”


    “费劲心机打听我的行踪,得知我前段时间是After Blue的常客,就天天守在这里。”


    “面对你的死缠烂打,烦无可烦之后,我甚至有点感动了呢,阿瑾。”


    施愿又唤了一遍容怀瑾。


    无视她温柔而讥刻的、如同软刀子般的言语,容怀瑾情不自禁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一步。


    “愿愿……”


    他像是朝圣者呼唤自己信仰的神明一般,用不稳的语调小声叫出施愿的小名。


    可这两个字结束,他又突然变得缄默。


    该说什么呢?


    难道向她俯首,向她求饶,承认自己就是这么百折不挠、不要脸皮?


    就在容怀瑾苦恼于该如何同施愿对话之际,施愿没有再给予他多一秒钟的思考时间,她侧转身体,揭开掌心的皮革纹顶盖,重新涂抹起口红。


    柔和而曼妙的色彩一点一点将原本偏粉的唇瓣涂满。


    仿佛娇艳有毒的植物,将动人外表用作捕食的伪装,诱惑着猎物的来到。


    她半开玫瑰般的双唇小幅度张合着:“阿瑾,从前我不愿意理你,是因为早就对你没有了爱意,可现在看到你对我这么执着忠诚,我突然又觉得,我们可以试着改变一下关系。”


    “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还是不爱你。”


    “毕竟爱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只是唾手可得的廉价东西。”


    施愿说着,将饱满的红唇闭合到一起上下抿了抿。


    她借着光洁镜面的呈映,欣赏着几步外容怀瑾一瞬不瞬的、失神的眼睛,几秒后,像是倏尔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如帮我个忙吧。倘若你一直具有利用价值——”


    “我的目光就会一直注视着你。”


    第19章  撞见她被强吻


    抒情的乐曲仅是昙花一现, 施愿离开不久以后,舞池顶端四面八方响起的旋律,再度回归鼓噪着人类耳膜的类型。


    整整二十分钟过去, 黎晗影看了五次手机。


    他没有等到施愿回来, 被重新添加回好友的微信也不曾收到任何只字片语。


    黎晗影想起施愿口中提到的前男友容怀瑾。


    相比黎向衡, 黎晗影几乎没有接触过生意层面的事情, 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和身为商业合作伙伴的容家有些许往来——他对容怀瑾的印象停留表面, 仅仅知晓这桩反复纠缠拉扯的感情案最后由黎向衡出面解决, 但容怀瑾究竟像不像施愿所说的那般神经质,他也很难定论。


    可现在施愿一直没有回来, 黎晗影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的指尖敲在手机屏幕上,朝着头像是动漫少女的施愿发了条消息。


    又过了五分钟,对话框的最末端依然是他询问的言语。


    手指一滑退出软件,黎晗影的目光转到拨号盘上。他一秒一顿按下三个数字,家庭短号连接的那头是施愿的电话——下落至绿色拨打键时,他的指腹又悬在其上,迟迟摁不下去。


    在犹豫些什么?


    黎晗影不由反问内心。


    身上仍然残留着与施愿肌肤紧贴时的触感, 从被握紧的掌心到被双臂环过的脖颈。


    虽有些贬低自己,但黎晗影忽然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他和那位男侍应生并无区别——施愿用签字笔在那人的衬衫上留下有形的名字,也用无形的气味体温在他的身上烙下了痕迹。


    他应该这么担心施愿吗?


    应该在哪怕短暂分离的时候,也这么时时刻刻地惦记着她吗?


    脑海浮现这两句清晰反问的同时,黎晗影仿佛被烫到手般条件反射想要摁灭手机。


    最后一秒,静止的屏保界面却被来电提示替代。


    “愿愿”两字出现在屏幕的上方,紧接着, 手机在他的掌中嗡嗡震动起来。


    黎晗影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


    他将手机放在耳畔,自欺欺人般涣散开视线的注意力, 手指根据肌肉印象左滑接听。


    “喂,愿愿。”


    黎晗影用无比镇定的声音叫了声施愿的名字。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他以为是施愿玩惯了的恶作剧,耐心等候着对方吓唬的招数,却骤然听见近似衣料摩擦肢体推搡的声响——一道阴郁男声迅速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随后咚的一声,手机砸到地上。


    黎晗影立刻意识到不对,他又加大音量连着唤了几声施愿。


    依旧无人应答。


    手机掉落之后,有男女争吵的声音传来。


    “容怀瑾,你离我远点!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里是女性休憩室,你最好识相点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就报警让他们抓变/态!”


    “愿愿,见到我,你就这么害怕吗?”


    “是因为自己始乱终弃,做了无比过分的事情,才会害怕被我给抓到吗?”


    容怀瑾阴鸷的嗓音随同他的姓名一起侵入黎晗影的听觉神经,他握着手机的指骨一刹那变得极其用力——是他的错,明知施愿的前男友也在这酒吧,还放任她一个人行动。


    既然施愿无法报警,他作为哥哥,当然有权代妹妹处理。


    这个念头才一产生,容怀瑾又接着说道:“如果你一点儿都不心虚,那我现在就站在这里让你报警,看看到时候警/察来了,事情闹大影响到黎家,你那个大哥会怎么处理你。”


    这是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酒吧,无论是报警引来警/察,还是事情无法收拾弄得人尽皆知,明天黎家和黎氏集团都免不了登上头条,成为整个赫海市揣测取笑的谈资。


    在立刻为施愿出气和维护黎家的名誉之间,黎晗影终究选择了后者。


    他没有挂断电话,开启了录音软件保留证据。


    另一边挥手招来不远处的侍应生,让他不要声张,悄悄把酒吧经理叫过来。


    争吵还在继续。


    几轮无意义地相互指责感情谁对谁错之后,容怀瑾的言语开始涉及黎家。


    他讥讽着施愿:“你欺骗了我的感情,当初还把我的真心扔在地上肆意践踏,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放过你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没有了黎伯父,你还能否在赫海市横着走——”


    “你胡说些什么,别想挑拨我和我家里人的关系!”


    “就算黎叔叔走了,向衡哥晗影哥他们也都会护着我,容怀瑾,你敢动我吗?!”


    “哈——”


    “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愚蠢?”


    “黎向衡摆明了十分嫌弃你,从前他之所以帮你出面来跟我沟通,不过是碍于黎伯父的要求,而黎晗影和黎闻烈根本不管事,又能在黎家说得上几句话?”


    “如今黎向衡升任不久地位不稳,且黎家和容家在不少领域都有合作关系,我就算真的对你怎么样,你确定黎向衡不会直接把你打包送给我,而是选择冒着风险来找我麻烦?”


    手机那头的施愿像是被说中心事无可辩驳,又仿佛被容怀瑾厚颜无耻的言论气得说不出话来,无声了很久,才全无底气地憋出一句:“你敢这么做,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极度骄傲的人,在尊严被折弯的刹那露出的真切情感,最容易令人动容。


    黎晗影的心脏因施愿显露无疑的痛苦无奈而抽搐一秒——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继续坐在这里,保持平静听完两人的对话。


    他迅速站了起来,抬头沿着闪光标识的指示,找到贵宾休憩室的位置。


    情况不出他所料,门把手上白光盈盈的密码锁,向他昭示着无法直接入内的困境。


    而随着黎晗影的靠近,在不远处假装喝酒的、容怀瑾的跟班们也凑了过来。


    “黎二少,您怎么也来酒吧玩了?”


    纵使得罪不起黎家,但他们家族的事业皆挂钩在容家旗下,几位青年不得不上来阻拦。


    “我的妹妹施愿在里面,我需要进去一趟。”


    黎晗影尽量表现出心平气和,“你们应该知道休憩室的密码,能否告诉我?”


    “不会吧?没看到施小姐啊,只有容少和他的新女友在里面——”


    跟班的为首者,也就是报告施愿行踪的青年,故作茫然地冲黎晗影睁大双眼,话说到关键处停下,又微微扯动唇角,半挑起一抹大家都懂的狎昵笑容。


    贵宾休憩室的隔音效果很好。


    不打开门看,人站在外面就算把耳朵抵在门板上也难以察觉里头的动静。


    没有直观的证据,双方各执一词,想怎么说都行。


    但这一刻,从毕业开始就在教书育人的黎晗影,不打算再跟任何人讲道理。


    他天生带笑的薄唇绷紧,最后重复一遍道:“把密码告诉我,方才我妹妹打电话跟我说了,她在女性贵宾室里,发生了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我要进去看看。”


    “二少,真的不行。”


    “让您进去了,容少不会放过我们的。”


    事已至此,跟班们死撑道,“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女士房间的密码啊——”


    这句推脱的话语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黎晗影的瞳孔瞬间放大,凝结的眸光间悄然显出一丝无法克制的怒意。


    他伸手指了指走廊前头的拐弯,一处平时无人注意,仅用来存放杂物的宽敞死角,平稳无波地说道:“不进去也可以,你们几个,先跟我过来一下。”


    ……


    酒吧经理匆匆赶来时,黎晗影的脚正从一个倒地青年的脸上抬起来。


    他无视周围哀嚎的声音,信手整理一番衣服上方不存在的褶皱,对见此情况,面露惊恐的经理伸出右手:“您好,刚才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叫黎晗影,施愿是我的妹妹。”


    黎晗影的低马尾有些乱了。


    几缕漆黑发丝凌乱绽在深邃的眉眼旁边,无声呈现出一种克己者逾越的美感。


    然而酒吧经理却不敢凝神欣赏。


    姓黎的青年,用脚指头想就能想到对方是施愿那位做人低调的二哥。


    他在施愿进门前说了什么?


    作为新欢的黎晗影比施愿的前几任都要好看?!


    一时之间,他无法分清究竟是黎家二少跟其他几位富少在酒吧打架斗殴更严重,还是自己调侃这两位没有血缘的兄妹是那种暧昧的关系更严重。


    “对于造成的损失,我很抱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以三倍的价格补偿给您。”


    像是被酒吧的暖气熏得发闷,黎晗影随手解开了衣领最高处的象牙扣,他又指了指倒在地上不断发出痛呼呻/吟的青年们,“还有这几位,他们的手脚应该都骨折了,也麻烦您把他们送到就近的医院。”


    把该善后的麻烦都处理好,他客气地命令酒吧经理解锁密码。


    在进去前,又彬彬有礼地告诫道:“希望今天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


    大门开启又关合,一道厚实的房门作为分界线,把在万丈压力之下情不自禁头顶冒汗的酒吧经理,和平静走入其中,见证沙发上情形的黎晗影彻底阻隔开来。


    黎晗影手上掌控的分寸很好。


    门开浅浅一道供人侧身的缝隙,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窥得不该看到的画面。


    他的脚步踩在厚铺的地毯上接近于无声,只是开门时的那一声清脆提示,也没有引得单腿架在沙发上,背对着入口的青年任何警觉的回眸。


    容怀瑾借用沙发抵住施愿,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让他更方便地将施愿整个人困在怀中。


    尽管只是一出周瑜打黄盖的戏码,但能够再次亲吻到心上人的嘴唇,他的神经、血管、皮肤、肌肉,通通都在无声传递狂喜灭顶的颤抖。


    “容怀,容,唔——”


    “放开我,你、别太过——”


    勉强发出几个音节,施愿说话的权利又被凶猛的唇舌剥夺。


    她被容怀瑾漫长的深吻逼空了体内的氧气,潮红弥漫面颊,瞳珠因缺氧微微翻起。


    无力的拳头捶打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更像是某种值得玩味的情趣。


    就在施愿怀疑没等到黎晗影来,自己先要被容怀瑾吻得完全晕过去之际,透过青年散下来的半长发的间隙,她被潋滟泪光打碎的视野,终于映进了猎物自投罗网的身影。


    第20章  他的暴戾一面


    甜美的、柔润的、不设防的。


    让他日思夜想的。


    容怀瑾反复吮咬施愿颤抖的嫩红舌尖, 痴迷地注视着她那半眯起的湿亮瞳孔中,情绪从最初伪装的楚楚可怜变作对于自己超出约定界限的不满和忿恼。


    ……真美丽啊。


    怎么舍得放开呢?


    所以,心甘情愿被利用来演一场做给他人看的戏, 也是自找的结果。


    耳畔传来闯入的第三者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容怀瑾无视施愿眼神间的鲜明警告, 上瘾似地闭上眼睛, 直至唇面的疼痛和后颈衣料被人拽紧拉扯的触感一同降临。


    “唔!”


    黎晗影的力道极大, 不做抵抗的容怀瑾被拉拽着踉跄几步离开沙发, 终于放松了对于施愿的桎梏——而与此同时,一个恼羞成怒, 不具半分表演成分的清脆耳光在他面孔上骤响。


    “容怀瑾,我迟早、迟早会杀了你!”


    这句话也不像假的。


    他听见施愿抖索的话语下意识笑了笑,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


    骨感分明的手指抹去下唇被咬出来的鲜红血迹,他再度炽热而隐晦地望了施愿一眼,顶着发热发胀的脸庞,转过头来对着面无表情的黎晗影勾起唇角:“晗影哥,这么巧。”


    其实容怀瑾和黎晗影并不熟悉, 这么多年以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但不可告人的心理作祟,就好像称呼情敌为兄长,能把他同施愿归类为并肩的一对。


    “这是女士休憩室,请问容少在这里干什么?”


    黎晗影的目光迅速在得到自由的施愿身上略过,初步检查完毕,见她的衣着除了肩膀处略显凌乱外尚算完整,神情也较为正常,便把注意力放回在面前这个欺负妹妹的混蛋身上。


    他候了几秒, 候不来容怀瑾的回答,越发面沉似水道, “让我猜猜——”


    “容少是在挑衅黎家吗?”


    这些年在赫海市,容家一直屈居于黎家之下,彼此相安无事到迄今,黎晗影冷不丁问出这样一句话,其背后的真正含义不可谓不严重。


    容怀瑾定了定旖旎荡漾的心神,将情智从时隔几年再度拥有施愿的狂喜中抽离。


    他仍然阻拦在黎晗影和施愿中间,表情不复过往状态下的狂躁神经质。


    一张克制的假面匍匐于五官之上,使得他的处事行为,皆呈现出完美到虚伪的得体礼貌:“怎么会是在挑衅黎家,我们一路以来不都是关系良好的合作伙伴吗?”


    容怀瑾说着话,单手将身体厮磨过程中散开的西装下摆扣起,见黎晗影并不看望向这里,便顺着对方视线定格的所在,使自己的双眼落回到半蜷在皮质沙发上的施愿那头。


    一秒之后,他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晗影哥是说,我刚才对愿愿做的事情,是在挑衅黎家吗?”


    他微微歪过头颅,意味不明地道出一句,“可真是冤枉啊。”


    对于这般唱念做打的虚伪戏码,黎晗影毫无回应的兴致。


    他捕捉到原本垂头静坐在沙发上的施愿,因容怀瑾投向她的目光再次颤抖起肩膀来,一股无可附加的心疼和怜惜压过怒意,在情绪之间蔓延。


    他急欲绕开青年快步来到施愿身边,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对她的境况做出温柔抚慰。


    容怀瑾却又一次不识相地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晗影哥怎么只顾着自己的妹妹,却不搭理我呢?”


    容怀瑾挑眉反问一句,继续用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当年愿愿跟我那么恩爱,我们甚至约定好了等她学业完成,就注册结婚永远在一起。现在她已经毕业很久,对我的承诺却迟迟没有实现,等了她那么长时间的我来索要一点利息,应该不算过分吧?”


    耳闻对方的话里涉及过去,黎晗影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复杂。


    那蛰伏在血液之中的不息怒火也稍作凝滞。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深知施愿对待玩腻的另一方态度有多么恶劣。


    动不动的迟到、翻脸、放鸽子是常态。


    稍有不如意时的斥骂和恶作剧也比比皆是。


    更遑论她不留情面地将容怀瑾甩掉,受不了打击一时情绪过激的青年说分手就同归于尽,而她并不给予半分安抚,仅仅抱臂靠在一旁嘻嘻笑道“要死你自己一个人去死”。


    ——相比往昔诸多将别人真心反复践踏的恶劣行径,眼下施愿得到的报复仅仅是被容怀瑾堵在女士休憩室里强吻,似乎也不算过分。


    黎晗影烦闷片刻,仍然依照本能护短道:“愿愿当年对你做过的事,我愿意代她向你道歉,但容少也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想要得到这段感情里的补偿,可以拜访黎家正式提起,而不是在这里仗着性别和体型上的优势,去欺负一个反抗不了你的女孩子。”


    “晗影哥怎么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了,这不是欺负,也不是挑衅,只是在给愿愿一个机会而已。”


    见黎晗影像是因为顾忌着什么,足下生根似地立在原地,容怀瑾也就放下了手臂。


    他慢悠悠地调转回去,捡起施愿挣扎间掉落在地毯上的高跟鞋,紧接着俯身半跪下去,托着施愿套有单薄丝袜的脚尖就要抬起,“圈子里都在传,愿愿很快就要被成为新任黎家家主的向衡哥扫地出门了,你说她性格这么骄纵,平时得罪的人那么多,没有了黎家的保护,从今以后还能在赫海市顺顺利利地待下去吗?”


    被容怀瑾戳中痛处,原本想要把他踢开的施愿不由僵住身体。


    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黎晗影,见黎晗影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抬起头来同自己对视,只好咬牙忍耐着容怀瑾相隔一层丝料游弋在肌肤之上的、如同蛇类一般的手指。


    就在这时,黎晗影脱口而出道:“谁说要把她赶出家门了?”


    容怀瑾啊了一声,堪堪抵住施愿脚尖的鞋面如水般滑了过去。


    他握住束缚在掌心的纤细脚踝,重新调整着穿鞋的姿势,垂着眼帘淡声说:“难道不是吗?大家都在这么议论罢了。要是黎伯父去世后,愿愿还能接着风风光光做她的大小姐,也不至于自己偷偷跑出来,和陆观承商量结婚的问题不成,反倒被有心人拍下来了吧?”


    容怀瑾的话仿佛一把尖刀,毫不留情捅破了那一层勉强维持的假象。


    从施愿不想坐以待毙,第一次找到陆观承且不小心把事闹大开始,这个问题就始终横亘在其中,尽管一时之间他们想不好如何妥善处理施愿的办法,麻烦却在一步步持续发酵。


    在黎晗影思忖的间隔里,玩够的容怀瑾替施愿穿上了高跟鞋。


    他捋平西裤上隆起的褶皱,用雕塑家注视心爱作品似的眼神来回欣赏着施愿的双足。


    如果忽略唇面上凝结的血痂,如果是不知真相的局外人闯入,大约会认为这是一场有情人之间的暧昧往来,而非作恶者仗着时下有礼自身的情形,对另一方的进一步挑衅。


    视线死角处,被容怀瑾裹挟着上演了计划超出部分的施愿,耐心也处于告罄的边缘。她借着二人身体相叠的阻挡,在容怀瑾的腰侧狠狠掐了一把,示意他见好就收,尽快退场。


    施愿本没指望黎晗影为自己出头。


    毕竟归根究底,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件事,更像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轻量版本。


    传到外界耳中,容怀瑾也远远够不上犯罪——说出被玩弄过后狠狠抛弃的前男友,多年以后回来报复的手段,不过是把她堵在休憩室里强吻,只会被别人当成荒诞的笑话来听。


    施愿只想利用这点情况,向黎晗影表明自身的难堪处境。


    从而加深他的内疚感,迫使他不得不肩负起兄妹以外的责任。


    “那么,就请晗影哥好好想清楚,施愿对你们家而言究竟算什么。”


    容怀瑾用来日方长一词来劝告自己按捺留恋之情,路过沉默的黎晗影身边时,他又停下来,半是嘲讽半是戏谑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如果怎么也拗不过向衡哥的决定,不如请你早点放手,把愿愿让给我,做女友情妇,还是玩物金丝雀……总好过被赶出去无依无靠。”


    不知是哪个对于施愿的轻蔑称呼,终于刺痛了黎晗影的理智。


    他仰起脸来,沉声唤道:“容怀瑾。”


    容怀瑾用齿尖研磨着唇面的伤口,持续而尖锐的痛楚令他挑起眼睛回望黎晗影。


    “今天的事情,请你出去好好告诫你的朋友们,不要在圈子里到处张扬。”


    还是维持着那套文雅公子凡事都要讲道理的做派,听到这些话,容怀瑾难免有些失望,又认为施愿在黎家三个男人中选择未来伴侣的眼光实在算不上好。


    他随意应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只是这样吗?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回应他的,是黎晗影咔哒一声解开金属表带搭扣的声响。


    “是还有一件事。”


    黎晗影仿佛拂落一样肮脏的垃圾般,将容怀瑾搭在肩头的手掌拂了下去。


    他垂落目光,专注地用蓝宝石镜面的表盘盖住中指关节,又将剩下两侧表带细致缠绕在中央三指之上,“情妇、玩物、金丝雀,是谁允许你用这些词来称呼愿愿的?”


    “不管我大哥是什么想法。”


    “凡是欺负我妹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


    这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一只生来适合捧起书本,向世人传递知识、学术和何谓翩翩风度的手。


    在此之前,施愿从未将其与暴力和残酷直接联系起来。


    直到她看着这只属于黎晗影的手握成拳头,高高扬了起来,璀璨昂贵的坚硬表面在头顶的吊灯映照下折射出刺痛眼球的光芒,然后对准容怀瑾的鼻梁狠而准地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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