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黎氏集团主席
或许, 能对付黎晗影的利刃,从来无关其他事物。
而是自己。
脑海里飞快闪过这句话,如同夏夜的惊雷般驱散施愿的郁结和无处使力。
想通了这点, 念头转动间, 她开始大胆至极的下注。
“开玩笑的, 我不会杀了你, 也不会送你进去,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从来不会做。”
再度抬起头,有窥见一丝生机的暗芒, 在施愿的瞳孔中重新闪烁。
有了新的计划,眼前的局面也不再是看不见光的死局。
她迫使自己从被动的、僵硬的、无处着力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望着黎晗影,故作无谓地笑了笑:“哥哥应该清楚,我是个没有担当讨厌负责的人,你用床照牵制我,害得我从此没有了自由, 又把黎家搞成这样,指不定将来我还要失去富贵和高高在上的地位。”
“既然我大概率要一无所有了。”
“那么你猜,我会怎么做?”
施愿把假设的问题抛给黎晗影,观察到黎晗影在眸光一凝后,表情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心中一喜,猜想聪明如黎晗影,已经预料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也因此将经过充分润色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夸大其词的言语娓娓道来:“你可以我迫切想要抓住的一切, 那我也可以通过毁了自己,来让你痛不欲生——”
“容怀瑾很爱我, 陆观承就算被我那样羞辱也没有彻底放下我,还有我的前任和数不清的追求者,他们对我念念不忘,只要我愿意不计较太多,投身到他们的怀抱,照样可以过好生活。”
施愿用细长洁白的手指勾缠自己的发尾,漫不经心的姿态,同她信手撩拨男人的心脏和欲/望时如出一辙,“哦,我还可以出国去,去品尝一些在国外的某些州市合法合规的小东西。”
“反正人生都已经一眼看得到头了,该尝试的不该尝试的,我都想去试试。”
随着她语境的深入,温和的假象自黎晗影的面孔当中彻底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施愿,像一尊经由名家出品,汇聚了人类所有负面心理的苍白雕塑。
终于能够再度牵动对方的心神,施愿久违地品尝到了一丝胜利的喜悦。
她再接再厉,如同演技拙劣的舞台剧演员那样,从嘴唇到眼睛再到眉峰,所有面部肌肉都在用力:“最重要的是,哥哥,你根本就不是赢家,这世界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能豁得出去!”
“随便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见你——”
“那些床照你想发就发,我不会为此留在你的身边,让你做的这一切全都变成泡影!”
话音落下,施愿终于完成了声情并茂的表演。
她期待看到黎晗影为此发疯,为此彻底破除防御。
然而在最初的欣喜和雀跃之后,那种隐秘的得意石化在她的血液中。
通过触及黎晗影压抑到极点的目光,她只觉看到了恶鬼。
“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响起,黎晗影掐着施愿的下巴,将她猛地掼在了沙发上。
他屈起膝盖,顶进施愿的两腿中央,居高临下俯身,一字一顿说道:“我不允许你这样。”
“你凭什么管我?!”
施愿被疼痛刺激得红了眼,声嘶力竭地喊着,“就凭那些可笑的床照?”
“我不害怕了!在再也见不到我的下半生里,你自己留着慢慢品尝,像个可怜虫一样,好好地品尝我怎样和别的男人上床!”
下巴疼到快要碎裂。
某个瞬息,施愿毋庸置疑地认为,这只手倘若落在脖颈,黎晗影会毫不犹豫掐死自己。
她因痛楚而抗争推搡,黎晗影索性整个人伏在她身上,咬着她的耳垂,执拗地自言自语道:“你是我珍爱的玫瑰,可以长出无数扎人的毒刺,但决不允许落在泥里遭人践踏……”
施愿大叫着:“你都把黎向衡送进监狱了,我还能不被践踏吗?!”
“黎氏集团无论倒闭还是落入其他黎家人的手里,我未来都不会有好日子!”
她的话丝毫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冲口而出,本是疼痛到极点之下的无奈宣泄,却意外的,仿佛取出了玩偶背后的发条一样,总算终止了黎晗影手上、口中、脑海的疯狂行为。
黎晗影倏忽又变了一张脸。
他放开钳制施愿的手掌,鼻尖探下,用冰凉的肌肤蹭了蹭发热的那处。
“我做的这所有,都是为了你啊,愿愿。”
“这是资本构成的世界,而黎家又几乎站在这个世界的山巅。”
“你以为黎家会这么容易完蛋吗?你没看到黎向衡被警察带出去时脸色都没有变一点?”
明明前一秒还是理智全无的野兽,这一秒却化作了眷恋着神明怀抱的虔诚信徒。
他将施愿从沙发上揽了起来,紧紧抱在臂弯间,用近似叹息的声音解释着,“有那位老股东提供的确凿证据在,黎向衡是肯定要坐牢的……不管坐一年还是坐十年,只要身上始终存在着这个污点,黎向衡就绝不适合再作为黎氏集团的话事人,出现在公众的面前。”
“而阿烈,他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又深陷于流言的风波中,更加没有可能。”
“现在只剩下了我。”
“……最重要的是,他们就算和我已经势不两立,但在你暂代黎氏集团主席一职这件事上,又和我有着相同的共识,绝对不会产生反对的言辞。”
听到后面,施愿的耳中传入“黎氏集团主席”六个字。
她的眸光有一刹那的失神——尽管黎向衡也许诺过,会让她接替集团总裁的位置,可施愿以为,就算真的轮到自己坐上去,也要在经过漫长的历练、学习、成长之后。
活了二十多年,黎见煦并没有刻意培养她在生意上的才能。
因此黎氏真的要倒,她想到的也不是担负责任力挽狂澜,而是赶紧抛售股份换成现金。
现在,黎晗影跟她说,要推她上位,让她成为黎氏集团主席?
施愿简直以为自己仍然身处于一个荒唐的噩梦中尚未醒来。
可黎晗影还在说下去:“你不必担忧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我会帮你把全世界最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分析师、策划师、舆情公关……都请到你身边来,黎氏绝不会在你手里玩完。”
“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处心积虑地让我爱上你,不就是为了留在黎家,甚至主宰黎家吗?”
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情感破碎,互相插刀的仇敌。
而成为了谆谆善诱的领路者,和一只脚堪堪踏进门槛的学生。
黎晗影作为大学教师的口才在此刻得到充分的展现,他继续引导着施愿的思维,“想要无往不胜,就要抛弃私人情感,从大局出发,以利益为优先的考虑。”
“父亲如此,大哥如此,所以他们成为了站在顶峰的人——”
“这是你上位的最好时机,你真的要因为和哥哥的嫌隙,而选择放弃?”
施愿说不出话。
偶尔,她也会厌弃自己唯利是图的贪婪个性。
可黎晗影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从十三岁被接到黎家,身上就烙有“寄居者”的鲜明标签。
黎见煦说她是黎家的大小姐,可又有几个人打心眼里认为她是生来高贵的白天鹅?
不是外来的寄居者,不是运气好天上掉馅饼的幸运儿,更不是谁谁的妻子或者妹妹。
而是黎氏集团主席——施愿。
强烈的诱惑如同欺骗夏娃吞下禁果的蛇,叫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快要沸腾起来。
她加快了呼吸,心脏冲到了舌根底部一下一下地跳动膨胀着,又故意悻悻地反驳道:“就算没有你,大哥他们不想大权旁落,也只能选择扶持我上位。”
捕捉到她态度的松动,黎晗影轻笑起来:“可是没有我,没有我这个新的黎家之主支持,有其他的股东在,大哥又在监狱里鞭长莫及,不能时时刻刻看顾,你就算坐上去,也坐不稳。”
……
找到条僻静的小道,物业经理开车驶了进去。
他遵照施愿的吩咐,规避着别墅内部的视野,又在极近处等到很晚。
看着手机里的时间即将转向晚上十一点,他有些纠结,要不要提前报警,保护施愿的安全。
不过十点最后一分钟响起的电话,又叫他彻底松了口气。
他如释重负地接起,关怀道:“您终于来电话了,可叫我担心死了,一切都还好吗?”
“嗯、我有些、有些事要留在这边,跟二哥处理一下。”
“你留下车,自己先、回去吧……不用担心。”
施愿的声音甜美中透着些许沙哑,断断续续的言语像是信号不好,又像是在压抑某种东西。
物业经理的心里攀升出几分旖旎又惊悚的猜测。
他很快用力掐了下大腿肉,警告着自己想在这行长长久久干下去,就不要想东想西。
他答应下来,转头说起停车在这里等待施愿时的一件要紧事:“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三少回别墅来找您了,不过小路没跟他说您去了哪里,得不到答案,三少又打电话到了我这里。”
“您说过这件事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三少问我,我也不敢提起。”
施愿很久没有说话。
直到电话那头响起男人似有若无的低语声,她才“嗯”了一声,回道:“你做得很好。”
第132章 我们都没办法
天亮了。
彻夜无眠的施愿披着外套, 从双人大床的左侧坐起。
她的身边,是接触到她的气息,难得拥有整晚美梦的黎晗影。
施愿的动作没有刻意放轻, 毕竟他们本来也不是同床共枕、恩爱缱绻的伴侣。
床铺的轻微震动和衣料磨蹭丝被的窸窣声, 很快代替言语唤醒了黎晗影。
他揉了下眼睛, 声音很低:“愿愿,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施愿用手抵着太阳穴轻轻摁压, 企图让胀痛的神经得到缓解:“我要回去了, 阿烈肯定还没有离开,他要是再看不见我, 恐怕会把我的整栋房子炸成灰烬。”
“那你处理完他的事以后,还会回来吗?”
听到施愿的回答,黎晗影没有太多的停顿,立刻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也许身体的隔阂,可以暂时被欲望上头的欢愉掩盖。
但内心的抗拒,却是印刻在灵魂中的一道烙印。
施愿的眼中闪过意态鲜明的厌恶,又遮掩过去, 目视前方说道:“如果我们接下来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黎氏集团召开的的暂代主席大会上,那么,你的愿望也许有可能实现。”
黎晗影的眸光一亮,飞快应承道:“我发誓,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手指的按摩,没有令阵阵作痛的大脑好起来。
揉到最后,施愿索性放弃, 沉默地坐在床边,开始穿戴起衣物。
彼此之间不用对视, 黎晗影也就没有再继续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保持着凝视施愿背影的姿态,眼神逐渐被偏执、爱意和痴迷一寸一寸侵染。
他并不清楚自己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施愿的肌肤上有多么的芒刺在背,她拉着拉链的手指无声加速,为了不再忍受这场钝刀子割肉的折磨,倏忽说起:“对了,有件事其实我很好奇。”
“什么事?”
黎晗影立即接茬,以表重视。
他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施愿已然把头转了过来:“你之前在酒店里跟我说过,你会处理好自己和赵善萱的问题,没过多久,赵善萱就被卡车上滑落的钢材砸成了植物人——”
“这件事,是你设计的吗?”
“我希望你不要撒谎,你说过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她用黎晗影承诺过的誓言逼迫着他,渴望得到这场意外背后的真相。
然而,黎晗影仅是缓慢地颤了颤长睫,失笑着说道:“愿愿,我不过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怎么可能杀人放火,又怎么可能那么心思缜密?我所做的每件事,都只是为了善恶有报而已。”
……
除了承认,其他的答案,施愿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他们之间早就失去了信任。
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真相,施愿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她拒绝黎晗影留下来共进早餐的邀请,离开了沉寂的别墅。
又打开微信,根据物业经理离开前分享给她的位置,在两百米开外找到了留下的代步工具。
这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每一块玻璃都贴着防窥膜,施愿开着它回去的时候,有惊无险骗过了在偏僻小道上蹲点,渴望碰碰运气的几个狗仔队。
取出钥匙,再次顺着工人进出的小门入内。
昨天不方便在电话里明说,施愿趁着黎晗影去洗漱的间隔,偷偷发了条短信给物业经理,让他找到人,把自己别墅里面所有的摄像头都拆掉,当然,保姆间除外。
物业经理的动作很麻利,连夜带了专业的团队拆除。
最后光在施愿的卧室,就找出来六个之多。
施愿无言之余,心中对于黎晗影的恨意更加深几分。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层保障,她才得以选择回到这处所有床照的“拍摄地”。
开门进屋,如同施愿猜测的那样,八点多到的黎闻烈,仍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离开。
雇主的亲人没有休息,路嘉易也只能在旁边不远处的餐椅上陪同坐着。
他的唇角存在明显的肿胀,颧骨上也有两处青紫的淤痕,遭受过暴力对待的事实不言而喻。
大门开启又闭合的声响,将两个男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施小姐。”
路嘉易唤了她一声,嘴唇的张合牵动伤口,随即露出忍痛的表情。
施愿淡定换好拖鞋,无视黎闻烈快要喷火爆炸的眼睛,站在两人中间不偏不倚的距离,率先吩咐路嘉易:“不好意思小路,补偿的医药费晚点我会转到你的账户,麻烦你先回房去休息。”
……彻夜未归,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来,竟然先对一个保姆小三这么关心。
黎闻烈冷凝的眼珠从施愿的面孔下滑到手边的茶几,茶几上昂贵的古董花瓶黏住了他的注意力——他幻想着干脆将其砸破,彻底毁灭这欲盖弥彰的平静。
只是他还未付诸行动,施愿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对他说道:“阿烈,有话要问,你就跟我上楼来。”
……
黎晗影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上眼睛。
他要跟何律师以及集团的法务部一起,为黎向衡的问题忙碌奔走。
又要应对床照事件爆出后,签约的娱乐公司和经纪人那里发起的连番查问。
他很憔悴。
那双被外网媒体所褒奖的,“深邃的、烟灰色河流一般”的眼睛不再桀骜清澈,上面密布着蜿蜒如蛛网的红血丝,还有让人望而生畏的,遭遇背叛几近癫狂的愤怒和不解。
他跟在施愿的身后走进卧室,一脚把沉重的房门踹上。过激的力道踹得门框抖了三抖,楼下才迈进保姆间的路嘉易身子一顿又走出来,倚着楼梯开始无声关注起楼上。
“阿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遇到点什么事就摔桌子砸门。”
施愿径自在窗边的沙发坐下,说话时垂眸盯着脚底的地毯,没有半点关注分给他。
黎闻烈从前爱极了她这副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意的无畏姿态,只是爱有多强烈,眼下转变的恨就有多强烈:“我等了姐姐一个晚上,姐姐要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床照被公开,并不是摧毁他理智的根本原因。
通过床照,意识到施愿又一次说了谎,自己在国外满心满眼等待着跟她见面,她却待在别墅和黎向衡鬼混时,他才恨到忍不住想要把施愿、黎向衡和自己一同摧毁。
他咬紧后槽牙,被不断挤压的齿根处传来不堪承受的酸胀感,每个字,都仿佛含着鲜血被唾出来:“你是不是去了黎晗影那里,你就这么爱他,这么忍不住要想要跟他在一起吗?!”
和黎晗影的较量对峙,已然消耗了施愿大部分的力气。
大起大落的经历,导致她提不起多余的情绪来面对黎闻烈的指责,她麻木地点头承认,伴随着半句敷衍的解释:“是,我去了黎晗影那里,不过跟爱不爱的没什么关系。”
“你都忘了吗?”
妒火、倦怠、压力、愤懑交织在一起,令黎闻烈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走进施愿一步,死死盯着她,“黎晗影也把你的床照放了上去,大发慈悲给你打个码,你就要去对他感恩戴德了?”
施愿了解黎闻烈。
如果仅是她和黎闻烈的床照被公开,说不定黎闻烈会借势做更多事,直接明朗他们的关系。
正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第三人黎向衡的参与,才会将他激怒到这等理智全无的地步。
既然找出了黎闻烈兴师问罪的缘由,就要想办法解决。
施愿先是安静地放任黎闻烈宣泄怒火,过后才从眼下的局势着手,轻声开口:“不感恩戴德还能怎样?没打码的照片还在他的手上,我有什么能力对他的要求说不吗?”
与自身尖锐姿态全然相反的低柔言语涌入脑海,黎闻烈满腔的愤怒微微一敛——因着床照曝光,他只仇恨起施愿和每位兄长都拥有过的私情,却忘记了黎晗影在她身上所求的东西更多。
他体会到一秒的不适。
然而往日抓到他的错处就会大做文章的施愿,却罕见地将其轻轻放过。
“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施愿继续用轻缓而绝望的语调说了下去,“你和大哥的床照被公开,只要人们不知道这里面的女人是谁,他们只会感叹有钱人为富不仁,私底下尺度这么开放——”
“但说到底,分别和同一个女人上床又不是犯法的事,撤掉新闻,掩盖几年总能过去。”
“而我就不一样了。”
“作为女主角的我被公开,荡/妇、骚/货、无耻心机/婊的标签就会一辈子伴随着我,本来这个社会对于女人的批判和有色眼镜就额外得多,我如果不屈服黎晗影,还怎么能够活得下去?”
有时候,刺痛人心的话并不需要多歇斯底里。
施愿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得黎闻烈张不开口。
出事之后,他也用手机搜索过那篇花边新闻下面的评论,对他和黎向衡,无非是“万恶的有钱人”、“玩这么花也不怕得病”、“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之类没有多少攻击力的言辞。
而面对打了码还没有猜出具体身份的女性,则不堪入目许多。
那些极尽羞辱的词汇,黎闻烈但凡稍一回忆,就恨不得砍断他们的手指,挖掉他们的眼睛。
他最珍爱的姐姐……
察觉到黎闻烈的眼神变了,施愿知道,这场审判终归还是她掌控了节奏。
“就算凭借黎家的势力可以封锁消息,叫整个赫海市的新闻媒体都闭嘴,可天大地大,还有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社交平台……黎晗影只要手上有原本的照片,怎么样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她开始不留痕迹地把谈话的内容,带到自己设定的最终目标上去。
“阿烈,我不管你信不信。”
“说到底,我答应大哥,接受他的庇护,也只是因为太害怕了……”
“哪怕我拥有黎氏的股份,可我没有相对应的力量,如何才能对抗黎晗影?”
“……我没有办法。”
她苦笑起来。
“事实证明,我们都没有办法。”
第133章 或许死了更好
施愿将自己接受黎向衡的示好, 左右摇摆不定的原因,都归咎到了害怕黎晗影之上。
其实她临时编织的说辞,存在许多漏洞。
黎闻烈但凡执意探究下去, 总能问到她辩解不出来为止。
可她的一番话, 为黎闻烈构建起来的, 那个女性被极尽羞辱的世界太可怕。
他没办法不设身处地思考, 倘若自己换个性别, 或者干脆代入到施愿的视角将心比心, 在被黎晗影胁迫的情况下,能怎样做出更完美的抉择。
答案似乎是不能。
溺水的人, 为了活下去,就算是途经的一块朽木,也会不顾一切抓住。
更何况,他比施愿还要了解黎晗影的本质,了解他内里是个多么偏执的精神病。
施愿如今疲惫而黯淡的面容,同过去那张意气风发的笑脸,于黎闻烈面前交叠重现。
在彼此的无言里, 他意识到这件事说到底,是他自己一开始就犯下的错误。
如果能在施愿决定靠近黎晗影的时候,就站出来直接告诉她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事情也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当初他为了不可告人的私心,阴暗期盼着施愿在与黎晗影近距离相处,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后,彻底断了通过嫁给他留在黎家的念想,转而发现自己这个各方面更加优秀的选择。
……源起他的一念之差, 而最终造就今日的结局。
单方面为着施愿和黎向衡的亲密接触而发疯,丝毫不考虑她目前的处境, 这样做是否公平?
过深的爱意总是能够麻痹人的理智和知觉。
在漫长的心理斗争和自我脑补之后,黎闻烈终于艰难地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可姐姐你应该明白逆来顺受是没有用的。”
黎闻烈用晦涩的语气慢慢说着,“黎晗影是比你想象中更加贪婪的人。”
施愿无可奈何道:“那我能怎么办呢?违逆黎晗影,跟他对抗到底,然后看着自己不打码的裸/照满天飞?至少、至少他也不是拿着照片纯做威胁,他还许诺只要我愿意听他的话,他就会出面以黎家新家主和集团大股东的身份,帮助我坐上董事会代理主席的位置。”
“天知道我这样对于生意一窍不通的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坐好那个位子……”
施愿隐去了自己对于代理主席身份的向往,以迷惘和茫然的神色对黎闻烈发起询问。
而她看似不经意的话,却提醒了黎闻烈,尽管事情一发生,他就做出了撤掉能够撤掉的新闻,尽量减轻影响,以及派出最专业的公关团队稳定外界和股民的信心。
但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人出面,召开新闻发布会诚恳做出说明。
否则哪怕黎氏是赫海市最大的资本,一跌再跌的股价也会给这片商业帝国造成不轻的损失。
黎闻烈不是没有考虑过施愿。
毕竟在床照被公开的十二小时里,他就联系了各方关系,将热搜和原文都毁尸灭迹。
人们对于打码女性的猜测不可能得到证实,表面上施愿依旧是清清白白的形象。
黎闻烈清楚,黎晗影和那位前股东有备而来,不咬掉黎向衡一大块肉不会松口。
因此除非前股东改口,否则黎向衡的罪名,无论如何是洗不干净了。
在所有形式明朗化之前,他得考虑今后集团该如何运作,以及权力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何应诚尽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减少他坐牢的年数,在这期间,与其让他们的仇人黎晗影坐上集团主席的位置,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倒不如扶持施愿上去——
就像她说的,她什么都不懂,只要按部就班地做事,总不会出现更大的问题。
黎闻烈盘算的过程中,施愿滔滔不绝的倾诉总算结束,望着施愿哀愁的双眼,他适时将内心的想法收起,再一次道歉:“对不起姐姐……虽然我并不想认同黎晗影的话,但他是对的,现在大哥出了这样的事,其他的股东和亲戚,肯定在迫切地思考着如何从我们的手上夺走一切。”
“集团主席的位置不能落到外人手里,所以不是他,就是你。”
“我和大哥,都不会同意黎晗影坐上去。”
步步为营,卖惨扮弱,总算听见了黎闻烈对出黎晗影提出的事情的内心看法。
施愿只觉得抑郁了两日,生活总算回馈了一点好消息给她。
只是她还需要继续积累道德资本,也不方便对自己有望成为代理主席的事表现得太高兴,便低声说道:“现在床照的事还在风口浪尖,我唯有保持低调,才能避免外界联想到我。”
“成为代理主席,不仅要召开股东大会,还要出面就这一系列事件发出说明……”
“阿烈,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真的很害怕面对那些镜头……这一次我作为风光的集团主席出现在镜头中,可如果我跟黎晗影闹掰,下次就是以赤身裸/体的模样出现了……”
床照不仅给施愿造成了心理阴影,也给了黎闻烈不小的负担和压力。
昨天从警察局出来,他一个没注意,被蹲守的狗仔队偷拍到了一张,过后经纪人虽然及时抢走他的照相机删去了照片,可那种快门闪过,私生活被尽数公开的不适感,依旧叫他心有余悸。
他只能第三次跟施愿道歉。
“我保证只有那两次,过后其他还需要面对镜头的公开场合,我会尽量派人代替你。”
可惜黎闻烈的保证,并没有让施愿紧绷的表情得到片刻的松懈。
她将双腿并拢抬高,冰凉的脚掌踩在沙发边缘,就着手臂抱紧膝盖的蜷缩姿势,表情呈现出即将破碎的脆弱感,轻轻说着:“你放心,黎家养育我这么久,该担负的责任,我不会推卸。”
“只是阿烈,我好累。”
“我承认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我不该贪图太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可是,可是我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到底怎么样,二哥才能放过我……难道真的只有等我死了才可以吗?”
施愿的话似是在征求黎闻烈的答案,可流露出来的隐意却是笃定。
说完,她没有再给黎闻烈开口的机会。
将头埋进臂弯之间,请求他暂且出去让自己拥有独处的空间。
……
楼道口空荡荡的。
黎闻烈沉默离开,没有彻底合拢大门,仅是背靠门框仰着头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怎么样,黎晗影才能放过施愿。
怎么样,黎晗影才能放过整个黎家。
这份威胁不仅仅来源于黎晗影手头未曾打码的原照片,更在于,倘若让他继续没有任何拘束地行走在阳光下,他血液中的毁灭欲,迟早会把曾经亲近的所有人拖下地狱。
明晰的念头在黎闻烈的脑海回荡着。
不多时,房间的深处,又传来施愿似有若无的啜泣声。
他并不知道施愿是凭借怎样的毅力,才没有在自己面前彻底崩溃,而后痛哭出声。
听着施愿的哭声,黎闻烈感觉整颗心脏都被一只大手狠狠攥到了一起。
快要喘不过气。
通过暴力的手段,将黎晗影重新关回到位于莫利塞的疗养院。
还是拿他一双年事已高的外祖父母作为威胁。
思来想去,黎闻烈总觉得这些不是彻底解决事情的手段。
谁清楚他就算人不在赫海市,又会通过怎样稀奇古怪的手段跟踪、偷拍、曝光。
要施愿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吗?
要他们所有人,都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吗?
……
黎闻烈的视线聚焦在天花板的某处,无比冷静地想了许久。
倏忽想到——
或许黎晗影死了更好。
……
想通过后,他迈开脚步出了别墅。
透过窗户,确认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藏在二楼过道转弯处的路嘉易无声转了出来。
他手中握着一块散发着馨香的手帕,轻轻敲了敲施愿的卧室大门:
“施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第134章 你我都在地狱
再次坐上阔别已久的书房客椅, 黎晗影闻到空气中浮动着一种令身心平静的香气。
从警局办理完保释手续,刚回到大宅的黎向衡尚在洗澡更衣,百无聊赖的他待在这里, 忍不住想起被关在疗养院时, 手脚脖颈都被束缚带绑着, 只能僵直眼珠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的经历。
幸好, 习惯那种生活之后, 他学会了如何去享受压抑和孤寂。
“二少, 请您喝茶。”
黎向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一批近几年才陆续聘请进来的佣人。
黎家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 外界的媒体、狗仔队,甚至商业上的竞争者,都在出大价钱试图买到内部的私密消息,没有信得过的年岁基础,他只能选择从源头上掐灭这种可能的发生。
减少了服务岗位的女佣,端茶倒水这类小事,也由大宅的管家亲力亲为。
黎晗影的目光落在盛茶的精致浮雕杯上, 外沿一圈的图样,是六只翅膀的天使怀抱玫瑰。
西方的式样,风格跟装修更偏向中式的大宅有着鲜明的区别。
一看就是施愿在时留下的喜好。
“谢谢你,昭叔。”
他对管家道了声谢,待对方出去,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在意大利饮弹自杀的副院长。
副院长,或者叫他司铎吉伦更合适。
十五岁的黎晗影曾在庄园附近的偏僻教堂初遇他。
而二十七岁的黎晗影, 又在加西亚家族用来关押落败者的疗养院,再度与他重逢。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除了岁月增添的白发和几缕皱纹以外, 仍然慈眉善目,仿佛天父派到人间传播福音的使者。
二十七的黎晗影,容貌比十五岁时更盛。可彼此再度相见,他敏感察觉到,司铎的眼里不再有被他长相惊艳的光亮,更多的是对于知晓他真实身份的敬畏忌惮——
以及几分难以言喻的、怪异的失望。
黎晗影起先想不明白那点失望怪异在哪儿。
后来他逐渐接受被关押的事实,乖顺下来,被允许拥有短暂的自由活动权力。
在一次晚饭时分不经意路过副院长办公室,看见没有合紧的门缝里,那位年老但依旧风度翩翩的男人,跪坐在疗养院负责打扫厕所的清洁工腿前时,才有所领悟。
“父,请原谅我。”
“在我死后,我一定会下地狱。”
司铎吉伦用意大利语万分痛苦地低声宣告着自己的罪行。
而后,又无比着迷地吻住了年轻男性清洁工的指尖。
……
主厌恶不贞,厌恶损害未成年人稚嫩的身体,亦不会允许不受世俗祝福的结合。
黎晗影明白了为何司铎会对年少的他格外热情。
明白了为何会告诉他即使无所信仰,神依然爱着世人。
神是假的。
倘若神真的存在,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人作为传教的使者。
世界也是假的。
倘若世界是真实的,为何他所经历的一切,更像是发生在地狱里的事?
黎晗影开始如同教义里宣告的一般,痛恨起长者用慈爱宽和的外表,来掩盖肮脏的内里。
他要代替神,来执行惩罚。
……
黎晗影观察起时不时就打扫名义,长时间待在副院长的办公室的清洁工。
另一边扮演着迟钝忧郁精神病患者的模样,赢得了吉伦早年和身为亚洲人的亡妻生下的唯一女儿,偶尔会来疗养院帮忙做些力所能及工作的玛利亚的信任。
他利用玛利亚的善良和感性,向她倾诉被囚禁于此的自己,对于身处在外的爱人的思念。
又以身患有病,不愿再去打扰爱人,盼望她早日拥有下一段幸福的完美借口,欺骗精通中文的玛利亚拨打施愿的电话,待在暗处如饥似渴地听着她的声音。
在日渐发酵的思念和痛楚中,他一步一步构全了复仇的计划。
……
“作为神的忠诚信徒,您却知错犯错,您觉得您所信仰的神明是否会降罪于您?”
“您以为只要下了地狱,就可以洗净自己的罪孽吗?”
“可我记得,倘若犯下此罪,神会降下火难,您必被钉在十字架上,焚烧永生永世。”
疗养院随处可见的,记载着神之言论行为的书籍,原本只为使阅读的患者平静内心。
眼下却成为了黎晗影折磨副院长的工具。
在他日复一日,带着微笑的言语折磨之中,副院长逐渐变得神色恍惚。
计划行至最终,黎晗影也问出了最致命的几个问题:“亲爱的司铎先生,要是您虔诚信教的女儿玛利亚知道,一个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的男性未成年,在接近耻骨的皮肤,纹上了您的全名吉伦·伟斯·德尔玛,您猜她会有什么反应?而在神圣的天堂之上,您那作为男同性恋者伴侣的妻子,又是否愿意原谅您的欺骗,和耽误她终身幸福的罪孽?”
……
在飞机上得知副院长和清洁工一同自杀身亡的消息,黎晗影无比坦静。
他张开五指,对准窗外洁白的云层,似乎看见了从自己指缝之间缓缓滴落的血腥。
……
黎晗影结束了回忆。
他重新聚焦视线,身上带有沐浴过后蒸腾热气的黎向衡,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同于性格更外放的黎闻烈表现出来的,咬牙切齿的仇恨,他对待黎晗影的态度依旧平和。
“听说你想见我。”
黎向衡擦了擦细框镜片上的白雾,将其重新戴上,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不过最好快一点直奔主题,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传唤到警察局配合调查,没有多余的空闲和你讨论谁是谁非。”
他表达了不需要寒暄的意愿,却架不住黎晗影偏要走个约定俗成的过程。
黎晗影微微勾起唇角:“我还以为,大哥连面都不想再跟我见。”
“见不见,你我都是亲兄弟。”
“无法抹去的血缘关系,意味着某些共同利益也不能彻底分割。”
黎向衡没有因为黎晗影带有几分过往谦卑意味的笑容,而露出半分动容,他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情绪,“在疗养院那种环境下,也能压制住自己的本能,保持冷静,巧妙伪装,想办法得到老股东许铭世的信任,又通过那位副院长的帮助,将自己偷偷潜逃回国,只为给我致命一击。”
“阿晗,你有这样的心机胆量,若投身商业领域,未必会没有高于我的成就,只可惜——”
只可惜他并不看重黎氏代代传下来的事业,脑子里全是报复和同归于尽。
黎向衡没有把话说完,黎晗影也不曾接过他的话问下去。
在微妙的冷场气氛里,他们无言地谛视着彼此。
随后黎晗影一如往常地避让开,主动说道:“黎家已经出了一个商业奇才黎向衡,就不需要再出第二个黎晗影来与你争锋,我今日前来,是想和大哥谈一笔交易。”
事到如今,撕破了脸,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交易可以谈。
黎向衡能想到的,黎晗影想要从他手中夺取的,也只有——
他笃定道:“你想我让出董事会主席的位置。”
黎晗影唇畔的弧度又上扬了一些:“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的眼睛。”
“不过代替你坐上那个位置的不是我,而是愿愿。”
黎晗影提出的要求,比自己想要坐上去,更令黎向衡皱紧眉峰。
施愿的能力,他们心知肚明。
或许加上两位助理、各个高层和职业经理人的帮助,她勉强可以作为一个摆件撑住场面。
但在老谋深算的黎晗影面前,她简直是一只被随意摆布的柔弱羔羊。
“那个位置眼下除了愿愿,大哥还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吗?”
黎晗影歪着头,看似漫不经心地反问,“还是说大哥真的那么无私,为了集团的未来,想要把一切都拱手让给野心勃勃的三叔一家?”
他一句话点明了黎向衡目前面临的困境——相比没坐上那个位置,私下里就小动作不断的亲戚们,显然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具有共同利益的女人更不容易做出背叛的行为。
黎向衡没有权衡太久,他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黎晗影眨了眨眼睛,那里面满溢着一种,令黎向衡由衷感觉到不适的脉脉深情:“我不想得到什么,只是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我心爱的人而已。”
他不由反唇相讥:“所以监视她,偷拍她的私密照片公布到民众眼前,也是你爱人的方式。你先放出施愿打码的床照,接着又打算把她放在风暴中心,有没有想过她即将面临的处境?”
“即将面临的处境,那是我和愿愿携手面对的事情。”
经历了这么多事,黎晗影自有一套自己的三观逻辑,他并不在意黎向衡的讥讽,淡淡提醒他道,“大哥只需要和我完成交易,老老实实进去坐牢,去弥补你这辈子造下的罪孽。”
意识到这样打嘴仗毫无意义,黎向衡也沉默了。
他再次直指核心问题:“所以,如果真的让施愿坐上去,你要拿什么来跟我交易?”
黎晗影没有过多犹豫,事实上,早在回来之前,就有一系列的计划在他心中产生:“许铭世的证据和口供,其实还有许多模糊可以推敲的地方,警方还会约他继续调查。”
“只要大哥同意,我会告诉他尽可能地把罪行都推到父亲身上,然后在审理的过程中,大哥你也以污点证人的身份,协助他补充父亲的犯罪经过,这样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出来。”
“……”
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话,黎向衡挑起眉峰,“你让我跟许铭世一起,去控告我的父亲?”
黎晗影笑着肯定了他直白的反问:“是啊,就是如此。”
“担下罪责的,不是你,就是父亲。”
“但父亲已经死了,所以决定权只在你的手上。”
“大哥不如好好想想我的提议,反正死人又不能活过来责怪你。”
“何况大哥一向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你的未来还很长,难道你想在监狱度过最意气风发的岁月?我想,就算今天父亲没死,他也会支持我的想法,以身代替你。”
黎向衡终于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
无言过后,他的双眼冷到极致:“原来,你还是那么的恨我,恨父亲。”
“你恨我揭露了父亲的不贞,恨我刺穿了你想象中幸福家庭的假象。你又恨我说的不是谎言,恨父亲真的这么做了,把你母亲的真心踩在脚下,变作烂泥。”
“但这些,还不是你最痛恨的。”
“你最恨的是你一直以父亲和你母亲的爱情为榜样,偏执地渴望一段完美的感情——”
“求来求去,到最后变成了一场笑话。”
黎向衡的话是阐述,是平铺直叙的事实,但不妨碍引起黎晗影最痛的恨意。
他和煦如春风的笑声变了调,透出一缕寒冬似的怨毒:“哈,是啊,是啊——”
“你打破了我对父亲的幻想,我就把你变成世俗层面上的不孝子。”
“我们都不是父亲的好儿子,这样很公平。”
“哥哥,别再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了,你也即将为了保住自己,去主动成为一把,我刺向父亲,害得他身后名誉尽毁,被人唾骂鄙视的刀。”
黎向衡叹了口气:“果然,从十五岁到现在,你就从来没有真正清醒过。”
这引起黎晗影更剧烈的反应:“是我不清醒,还是你们?”
“你们何尝不是被头顶的姓氏束缚着,奋力挣扎在权力物欲的漩涡里?”
无数种难以解读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扭曲了黎晗影清俊雅致的面容,此刻的他不再是众人印象里的翩翩贵公子,他双手撑在桌面,站起来俯身凑近黎向衡,诉说着彼此心里的真切恨意。
“大哥,我知道你此时此刻很想杀了我。”
“其实让你背上控告父亲,杀死兄弟的罪名,想想也十分有趣。”
话停在这里,陡然一转。
他又恣意笑了起来,仿佛急迫地期待着同归于尽的那天到来:“不过你应该明白吧?我现在绝对不、能、死。你只能忍着,忍到我帮助愿愿坐稳那个位置为止。”
第135章 代主席的诞生
“阿煦和他儿子把黎氏搞成这样, 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这几天集团的股价一跌再跌,再不想办法回应,恐怕后面更难办。”
“要我说, 公关部那些人也真是没用, 公司雇他们回来全都在吃干饭!”
“哎, 这能怪谁, 还不是他们两父子犯下的事情太大……”
大厦顶层的主席会议室, 全数到齐只等黎氏主家来人的股东们正在交头接耳。
议论到情绪最激烈之处, 那些窃窃私语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旁人耳中,坐在主席位左侧的黎见映和她的三弟黎见曜交换了个眼神, 而后装作没听见,各自把脸转到一边。
相比黎见映神态间显见的忧心忡忡,黎见曜则不动声色拍了下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儿子的手背,黎家标志性的狭长桃花眼中,随即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情绪。
五分钟后,站在门口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情况的周颂宇和江敞先后走了进来。
江敞将会议桌的主位和左右两把座椅拉开,周颂宇关闭对讲机, 恭敬宣告道:“让诸位久等了,施小姐、二少、三少,马上就到。”
尽管集团出了这样的事,但体面是在座每一位自诩名流的股东们,所必要遵守的准则之一。
他们很快停止了超市买菜似的议论,目光齐齐聚集敞开的会议室门口,心中盘算起不同的事。
……
施愿被夹在黎晗影和黎闻烈之间,心跳亦随着显示屏楼层数字的变化, 而跳动得愈发激烈。
她难得穿上了平时最嫌弃的职业套装。
只是职业套装能将她整个人衬托出精英的气势,内里的她却依旧忐忑全无底气。
“等下进了会议室, 非必要的话,姐姐不用有所回应,我和、二哥都会帮你搞定。”
在直呼大名和使用过去的称呼之间,黎闻烈犹豫一秒,最终选择了后者。
随着时日的推移,被撤掉的床照在网民口中的谈论热度有增无减,他心中对黎晗影更加厌恶,但为了今日关乎施愿能否成为代理主席的会议,他又不得不暂时与黎晗影统一战线。
他尽量无视黎晗影的存在,安慰着上车到现在都不发一言的施愿。
施愿垂着头,过了片刻,才上下缓慢地点了点。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启,三人踩上铺满整个走廊的古典手工地毯,途经独属于集团主席的气派办公室,接着终于看到会议室的烫金铭牌。
施愿走进去,落后黎晗影和黎闻烈两步,最后一个坐上主位。
眼见是她,而非黎家剩余两兄弟中的一个,下方坐在末尾沉不住气的股东立刻质问道:“二少三少叫我们前来,不是为了推举出代理主席维持集团正常运转的吗,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坐在右侧的黎闻烈交叠两条长腿,身体前倾,笑眯眯地回答他的问题,“经过我们三兄弟,也是黎氏集团三位大股东的商量,决定推举施愿施小姐作为集团代理主席。”
沉默的气氛不约而同弥漫在众人周围。
对黎闻烈口中惊人的言语消化一阵,又有几个持反对态度的股东跳了出来:“三少,你在说什么笑话?!施愿她不姓施,只是你父亲的养女,工作能力约等于没有,手上所持有的股份也才百分之五,代理主席的位置凭什么她来坐,这不是胡闹吗——”
“就是就是!”
“虽然集团姓黎,但我们这些股东也都是跟着你爷爷、你爸爸一路打拼过来的,你们这样太让我们寒心了,简直是把集团的未来当做儿戏!”
“公司要听取大家的意见才能进步,这可不是你们黎家的一言堂啊——”
眼见身处菜市场一般七嘴八舌的讨论又要响起,黎闻烈不慌不忙将皮椅后撤一些。
他抬起表面镶嵌着坚硬铆钉的马丁靴一脚踢在木质的桌腿上。
一声巨响过后,会议室再无声息。
“不好意思啊。”
他毫无歉意地冲众人摆了摆手,“脚下一滑,脚下一滑。”
这般粗鲁痞气的动作让股东们皱眉之余,更叫知晓黎闻烈真实身份的个别人多了几分忌惮。
接下来,黎晗影又在一片寂静声中,将话茬接了过去。
“张叔叔。”
他客气地唤了声反对最为激烈的男股东的姓氏,“据我所知,我的妹妹在休假前,就已经有了筹备黎氏集团纪念晚宴的工作经历,那晚除去我的绯闻,各方面都很成功,这不就说明了她的潜力吗?再加上有各位的帮助和集团各部门的辅佐,我相信愿愿一定能够顺利掌控局面。”
黎晗影主动提起自己的绯闻。
在黎氏集团急需要挽救自身形象的当下,他身上的污点也令他失去了成为代理主席的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张姓股东将隐晦目光投向黎见曜所在的方向,张口又要说话,黎晗影却继续说道,“至于您说的,愿愿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在这方面也不能服众——可能是大哥和父亲的事发生得太过匆忙,导致有些家族内部股权的调动,还没来得及公开。”
“不久前,我大哥已经将他名下百分之六的股份都转给了愿愿,也就是说愿愿手上现在拥有百分之十一的股份,这个占比已经超过了我的三弟黎闻烈,她目前是集团第三大股东。”
随着黎晗影将他们手里的底牌一张一张抛出,施愿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她用余光打量着悄然变了脸色的众人,倏忽又听见黎闻烈一唱一和打着配合:“从刚才起张叔叔就上蹿下跳反对得很是卖力,不如您来说说,自己心目中最合适的代理主席人选是谁?”
铺垫了这么久,顺利引出他们这伙人心目中的合适人选,才是最要紧的。
黎闻烈的主动配合,令张姓股东心里一喜。
生怕黎晗影再度打断自己的言语,他急忙说道:“集团代主席这个位置就应该德高望重的人来坐才对,你们两个小辈好歹是本家的直系,真想成为代主席我们这些长辈也不能多讲什么。”
“现在你们没办法负担责任,是不是应该以大局为重,让更有能力的人坐上去才对?”
“我看,你们三叔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说到最后,为了体现大公无私,他又把与黎见曜同辈的另一人推了出来,“再不济,你们的姑姑黎见映女士能力同样很出众,我就是担心她名下也有自己的公司,会两头顾不过来。”
尽管趁着黎向衡出事,私底下已经拉拢了不少股东,野心昭然若揭,黎见曜还是装模作样地立即谦逊摇头:“老张,你太抬举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帮着二哥和阿衡打下手而已。”
“哪里就到我做主席了?”
“不过大姐真的是个好人选,集团现在风雨飘摇,还得有靠谱的长辈帮忙掌舵才行啊。”
再次被点到名的黎见映依旧没有发表意见,她坐在原位,仿佛事不关己。
在准备召开股东大会前,为施愿紧急补习各类集团事务和关系的黎向衡就曾说过,阻碍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人,那就是黎见曜,而非平日总是严肃刻薄的黎见映。
年轻时,黎见影由于刚硬不折的个性,和父亲,也就是他们的祖父大吵过一架,气得祖父放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今后集团遇到什么问题都不需要她操心。
父女之间伤了感情。
直到父亲去世,黎见映除了手上持有的百分之五遗产股份,都没有参与过集团的发展运营。
她这样古板的人,负气许下诺言,就绝对不会违背。
也因此在黎向衡就施愿成为代理主席一事跟她恳谈时,她虽然并不支持,但还是说着,如果真的要跟黎见曜一家争执起来,除非她的票能影响到关键的决定,否则她会直接弃权。
施愿存在感强烈的视线,在黎见映的身上停留得过久了些。
察觉到对方也看了过来,她用手撩了撩耳边的长发,感觉到几分不自在。
“还是投票决定吧,各位股东在这里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黎闻烈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开口,现在根据她的判断,已经到了以结果论证的时刻。
“好啊,那就投票。”
黎见曜颇为踌躇满志,就像前面姓张的股东说过的那样,股东大会并非一言堂,最终还是需要投票决定,他这些天奔走在各方,许下承诺利益,就是为了在成为代主席这件事拥有把握。
……
集团的投票方式采用不记名投票,方式也较为传统。
不过是各自发一张纸,在上面写下支持那方的名字,再亲手投入唱票箱里即可。
黎闻烈、黎晗影,以及施愿都写得很快。
他们放下笔,将单薄的纸张滑进暗不见光的箱子,随即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待结果。
折返的途中,坠在末尾慢吞吞走路的黎闻又临时变道,走过去敲了敲黎见曜手边的桌板,俯身在他耳畔邀请道:“三叔,写完支持的名字了吗?我有单独的话想对你说,出去聊两句?”
黎见曜的纸上仍是空白,似乎根本不着急。
被黎闻烈相邀出去谈话,他也仅是从容地颔首答应。
然而五分钟以后,他沉着脸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闪烁着冰冷笑意的黎闻烈。
黎见曜猛地坐下,颤抖的手指握住中性笔,紧接着摊开桌上的白纸。
他身旁的儿子凑了过来,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恶狠狠地一把推开。
……
整个投票仪式结束。
施愿以一票之差,压过黎见曜,顺利成为了黎氏集团的代主席。
在江敞报出结果后,会议桌上,由轻到重,由零星到成片,逐渐响起海潮一般的掌声。
第136章 永远和你一起
早上的投票大会结束, 施愿正式成为黎氏集团新任的代理主席。
接下来一系列的新闻发布会、集团决策、因黎向衡被带走而暂时搁置的业务都需要她集中处理,而履行大股东职责走马上任的黎晗影,则负责协助她承担起一部分的行政管理工作。
股东大会结束后, 他们两人被缓缓闭合的电梯吞没身影, 失去踪迹, 只剩下刚刚和娱乐公司解除签约, 结束了超模生涯的黎闻烈, 将能盖住半张脸的墨镜重新架上鼻梁, 驱车离开。
如今为避免狗仔队的穷追猛堵,黎闻烈都住在早年购置的旧城区别墅里。
这里没什么娱乐措施, 只是胜在周边人烟稀少,风景不错,且不容易被查到踪迹。
黎闻烈坐在客厅无所事事地喝着红酒,搁置的酒瓶旁边,回归菜单主界面的手机光尚未彻底熄灭——他刚挂掉凯撒·加西亚规劝自己离开赫海市,回到意大利接手家族事业的电话。
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幕,他想了想, 给施愿发去一条信息,约她晚上吃饭庆祝。
施愿却在微信给他分享了一个位置,说让他过来有事要拜托。
黎闻烈点进去一看,竟然是个五星级酒店。
他心底泛起不解,但依旧遵照施愿的指示,开了几十分钟车程前往那里。
和酒店前台报出施愿的名字,黎闻烈很快被放行。
他乘坐电梯来到顶层最豪华的总统套房,推开主卧的大门, 看见身穿职业装的施愿正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不远处那张双人大床上,围成爱心状的玫瑰花瓣更是直直刺进他的眼睛。
“姐姐, 你叫我拿文件给何律师,怎么不在公司等我,反而来了这里?”
黎闻烈假装没有看见房间暗示意味明显的布置,抬步走近施愿,挤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察觉到他的到来,施愿从旁边的手提包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交到他掌心:“阿烈,辛苦你跑一趟帮我带给何律师,如你所见,我今天晚上有约,要是随便离开这里,恐怕有人会不高兴。”
原并非施愿不想和他庆祝。
而是有另外的人,提前预定了今晚的时光,要跟她共享站在黎氏最高处的荣誉。
施愿不提名字,黎闻烈也知道是谁。
黎晗影手握施愿的把柄,相当于35间接性控制了他们所有人。
黎闻烈投鼠忌器,因此虽然不甘,也只能暂时接受事实。
他握紧牛皮袋,用尽量轻松的声音说道:“今天庆祝不了,那姐姐明天和我庆祝也行,反正只要姐姐愿意和我两个人待在一起,那么每天都算是庆祝日。”
“阿烈。”
施愿目露歉疚,轻声唤着他的小名,“今天的事情,谢谢你,要不是你私下里拿到了三叔儿子招/妓还嗑药的证据,股东大会上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白日时黎见曜僵立在走廊,拿着那叠不雅照片目眦欲裂的表情,好似仍然浮现在眼前。
施愿这般小声又不安的道谢,更接近于内有亏欠的不忍。
明白对方惦念着自己的付出,黎闻烈煎熬的心好受了一些,他将文件放在一旁,展开双臂轻轻拥住施愿的肩膀:“成为主席,姐姐会觉得快乐吗?这些能不能稍稍弥补你受过的罪?”
自从黎晗影回来,在他的震慑之下,施愿同黎闻烈、黎向衡再也没有亲密的举动。
她的鼻尖闻到黎闻烈身上常用的香水气味,也顺势联想到了这样近距离的拥抱,自己的衣服和皮肤势必会沾染相同的气息,却并不出声提醒,只道:“也许会快乐吧,至少没有人再敢嘲笑我是寄人篱下,拎不清自己身份,随时有可能会被赶出黎家的孤女。”
施愿得到了远比她起初想象多得多的东西,但作为代价,也彻底失去了自由。
被永远困死在扭曲的感情,以及见不得光的四角关系之中。
在这方面,黎闻烈和黎晗影难得利益一致,沉没的成本太大,绝对不能够接受放她逃离。
他敏感听出施愿言语里淡淡的自嘲自艾,也私有情感主导之下,只能装作听不懂,尽量赋予彼此的未来更加积极的联想,“姐姐,就算大哥出狱,凭借他身上的污点,也再难坐上原本的位置。只要你无功无过地在上面多坐几年,集团主席的位置就会彻底属于你。”
“我们暂时不要去想太遥远的事情,先顾及眼前的开心,好吗?”
他柔声的劝慰似乎也感染了施愿,安静几秒,她在他怀里仰起头,露出释然的笑颜。
……
只是这难得的温馨时光没持续太久,终止于施愿手上佩戴的智能手表来信提示。
身躯僵硬一瞬,施愿很快挣脱黎闻烈的怀抱,解锁手表界面,点击语音播放。
黎晗影的声音瞬间传入两人耳里:“愿愿,公司滞留的业务比我想象中的少很多,看来今天不需要加班到八点了,我已经上了酒店的电梯,马上到你那里。”
“让你等久了吧,有没有想我?今晚我们好好庆祝庆祝,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能够抵达顶楼总统套房的,只有一部VVIP电梯和酒店工作人员使用的电梯。
两部电梯都需要刷卡。
施愿能提供给黎闻烈酒店套房的卡,但这就意味着必须等黎晗影出来,他才能够进去。
这种情况之下,两人肯定要撞上,酒店走廊有监控记录,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无论是她,还是黎氏集团,已经不能再接受第三次的负面新闻冲击。
皱起眉峰短暂思忖几秒,施愿打开主卧的房门,拉着他走到隔壁次卧前:“阿烈,你先进去躲一躲,等到黎晗影进了房间,你注意留神我们这边的动静,找到机会赶紧离开。”
“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来拿个文件,有必要——”
黎闻烈试图站在客厅,坦坦荡荡地迎接黎晗影到来。
“不行!”
施愿却发出类似应激猫咪般的尖锐声音,“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个疯子?!”
说着,没等黎闻烈回答,她就一把打开门,将他用力推了进去。
时间似乎凑得正好。
施愿刚把客卧门关上,匆忙整理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裙摆,套房的主门就应声解锁。
黎晗影指尖夹着从前台得到的另一张房卡,三件套的西装让他看起来宽肩长腿,比例完美。
“愿愿,你是特地来迎接我的吗?”
施愿收起面对黎闻烈时的表情,半敛着眸光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落进带着晚风凉意的怀抱。
得到黎晗影额外打赏的五位数小费的酒店前台,当然不吝啬于将总统套房有客人来访,这一并不违规的消息提前告知于他——
嗅着施愿衣领上残留的浅淡男士香水气息,黎晗影被柔情裹缠的目光逐渐变得阴郁明晰。
他将视线定格在施愿初时站着的位置,接触到大门紧闭的次卧,心下一片了然。
不过他没有拆穿施愿的小动作,或者说,他更加期待向黎闻烈宣誓主权。
他牵着施愿微微抖索的手掌进入主卧,边关门边温柔地夸奖着:“宝宝,你今天在股东大会上做得很好,只是成为代主席以后,每天工作都会很忙,老公想想就觉得很心疼。”
严格意义上来说,施愿并未跟黎晗影和好。
作为利益共同体,且有把柄在对方手上的弱势方,她不得不忍受黎晗影的骚扰。
她一言不发,只将其当做耳边吹过的一阵风。
但就算如此冷淡的态度,也并不影响黎晗影抱着她黏黏糊糊。
“床上的玫瑰花瓣都是我叫她们特地布置的,你喜欢吗?”
“还有卫生间里新加的按摩浴缸,据说可以拖出来一边欣赏夜景一边泡。”
“宝宝,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里吗?”
“你记不记得,我送你项链,发誓要永远保护你的那晚,我们也是在这家酒店过夜的。”
“这里能看到赫海市最美的夜景。”
施愿不清楚总统套房的隔音如何。
但她猜测一墙之隔,如果黎闻烈有心,总能听见一二。
她笃定向来任性的黎闻烈不会听从自己的告诫,趁着黎晗影不注意,老老实实偷溜离开,便怀揣着阴暗的心思,尽力塑造出自身被黎晗影胁迫的形象。
“噢,是那条笼中鸟的项链吗?”
“你也的确做到了,像笼子一样彻底将我抓在手掌心。”
施愿无视黎晗影的柔情蜜意,淡淡嘲讽着。
黎晗影却半点儿也不生气,他反手揽住她的腰肢,让她面朝自己:“怎么了,好像成为了黎氏集团的代主席也不是那么开心——是因为开会时候那几个股东和三叔的原因吗?”
“你一步步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
“现在大概整个集团都觉得我是迷惑了你们三兄弟的心机女。”
“三叔还有那些股东就算要恨,最恨的还是我这个外人。”
施愿抓住黎晗影勒在自己肋骨下方的手臂,纤长的指甲隔着衣料嵌进他的皮肉,“哥哥,你真的很好,很聪明,城府一点儿也不比大哥浅,你就是要借此困着我,让我永永远远依靠你。”
“依靠我不好吗?”
“只依靠我,不要看别的男人。”
黎晗影的手掌向上,盖住她被黎闻烈碰过留下气息的衣领,而后用鼻尖眷恋地蹭了蹭她的耳廓,“愿愿,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哥哥,在我心里,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妻子。”
说着,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礼盒,将其中的冰凉环状物体戴进了施愿的无名指。
一股寒意沿着尾椎骨升起,施愿低头一看,是和上次那条项链配套的戒指。
牢笼、雀鸟、血色与黄金的交织。
“这枚戒指,我早就想要送给你了。”
“曾经在疗养院的无数日日夜夜,我的梦境中,都是你戴着它,冲我微笑的样子。”
黎晗影满足地叹息着。
头顶的灯光落下,勾勒出他眉眼处病态的阴影。
“阿烈,还是大哥,他们都会受到各自应得的惩罚。”
“而我,会作为牢笼,作为保护者,永远和你在一起。”
……
对话后面,更接近于黎晗影的独白。
黎闻烈没再听见施愿只字片语的回应。
但另一种比对话更为暧昧甜腻的、带着喘息的拒绝声接连响起。
一切似乎在黎晗影的言语之间,滑向既定的结局。
……
他和黎向衡会得到惩罚。
而黎晗影会跟施愿永远在一起。
脑中稍稍浮现出这样的假设,黎闻烈的手掌就攥成一个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绷疼的地步。
他的脚掌如同生根一般扎在原地,半步无法抬起。
在近乎自虐的偷听中,他心底有道声音嘶吼着:
……他总会杀了黎晗影。
第137章 人生幸与不幸
“今天我召开新闻发布会的主要原因, 是要为占用公众资源的集团内部问题做出说明。”
“关于我的兄长黎向衡和养父黎见煦的事情,警局正在进行内部调查,他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也不会错放一个恶人, 在案件没有明朗之前, 希望大家和我一起安静等待最终结果。”
“不要再进行没有事实依据地揣测。”
“同时作为黎氏的代理主席, 今后我也会带领集团, 更加诚信透明地接受社会民众监督。”
“施小姐, 就算黎见煦先生和黎向衡先生一案的最终审判还没有出来,但他和他的兄弟, 著名超模黎闻烈交往同一的女子不雅床照被公开,是铁一般的事实——”
“对于照片,以及被打码女子的身份,也请您有所回应。”
“是啊是啊,施小姐,请您回应一下这件事,不要避重就轻。”
“……”
“这位记者, 我想告诉你的是,每个人都有隐私权和自由恋爱权,我的大哥和三弟虽然都先后交往过这名女性,但他们一向洁身自好,这些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形式上的花边新闻。这位女子的身份,也不是某些不良媒体或者有心人士猜测的交际花、妓/女,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况且,没有哪条法律规定, 在兄长和恋爱对象和平分手后,弟弟也失去了同这位对象交往的权利, 我们需要关注且谴责的,是公开他人隐私,企图哗众取宠的无良社交媒体。”
“这批照片,我们已经向网络管理局提出申请,且得到了批准,不允许再以任何形式进行传播、转发、推及。除此之外,我们也正在准备起诉那些触犯法律的恶意人士。”
“以上,就是我代表集团所做出的全部回应。”
……
新闻发布会结束得异常顺利。
或许是因为做了很多天准备,施愿的回答也算不卑不亢、从容流畅。
再加上她具有欺骗性的纯洁相貌,竟然为黎氏集团赢回了不少民众的印象分。
负担起代理主席职责的第一次出面,施愿完成得十分出色,眼见一路下跌的股价有所回升,之前在股东大会上争论不休的集团高层们,反对声也一下子平息了许多。
正如黎晗影所言,将自己从游手好闲的生活状态中抽离后,施愿终于懂得了何为忙碌。
连轴转的线上线下会议,动不动要全世界飞的频繁差旅。
她从原本的每天睡上十二个小时都不嫌多,变成了能完整地睡够六个小时就谢天谢地。
人被过于充实的生活填满,连像从前那般随意的浪费时间释放情绪,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施愿也终于明白了黎向衡为何总是沉默寡言。
天之骄子如他,处理这些公务都要消耗绝大多数精力,更何况先天缺少训练的自己。
那些讨厌的职业装逐渐在身上焊死,大半年的时间流逝,昔日飞扬跋扈的性格逐渐在她的行为处事间淡去,她变得少话安静,偶尔一个眼神流转,竟然也叫人窥见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集团的工作如此棘手,黎闻烈也没办法任性要求施愿不管不顾陪同自己飞往意大利,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施愿向他许诺,等到黎向衡案件的影响降到最低,舆论稳定后,她会完成约定。
为何是新年来临才有所承诺。
只因为在这大半年里,有关黎见煦、黎向衡违法行为的调查审判,也有了结果。
由于心照不宣的交易,黎晗影应诺指使黎氏的前股东许铭世,把证据中模糊不清的地方都推给了黎见煦,而在录证词的过程中,黎向衡也出面作为污点证人,证实了黎见煦的大部分罪行。
就这样,昔日的商业奇才,赫海市的巨擘标杆黎见煦,落得个被人人唾弃的下场。
黎向衡的罪责,经过以何应诚为首的律师团的竭尽全力降到最低,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然而刑罚加身,也从某种意义上剥除了他继承黎家的直接权利。
罪恶资本,再加上儿子大义灭亲的噱头,让黎家整一年都成为了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相比黎氏整体的颠簸跌宕,施愿却从某种意义上完成了人生进阶。
黎闻烈、黎晗影鼎力支持,黎见映态度暧昧,黎见曜因着儿子的把柄被死死压制,而其他零散的小股东们成不了气候,她这个代理主席,在不犯错的情况下,相当于能够无期限坐下去。
荣誉满身,站在了人生可以梦到的最高处。
失去了自由的施愿很难说清自己究竟是开怀还是惆怅。
而在生活方面,她没有开除失去利用价值的路嘉易,哪怕经过黎闻烈动用家族势力的调查,证实他背后和黎晗影有勾结,就连黎晗影也出于某种缘故,在一次情事过后,紧紧抱着她满脸餍足地开玩笑说,放这么个秀色可餐的保姆在别墅里,有时候自己真的会吃醋,也很不放心。
但施愿依旧我行我素,态度强硬地回答“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你也不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我们越界的证据吗?更何况,我习惯了小路的照顾,工作这么累,换别人又要适应很久。”
她的一番话怼得黎晗影哑口无言。
过了会儿,又眉开眼笑起来,凑在她耳边低声呵气:“这样才更像我心目中的愿愿。”
……
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进行了下去,施愿没有再和黎闻烈有过拥抱范围以外的亲密举动,而她和黎晗影的相处模式,也无限接近于貌合神离的夫妻,身体贴近,心却远离。
她从不留黎晗影在别墅过夜,且要求黎晗影去医院做了结扎。
每次黎晗影走后,她总会披着睡衣,坐在没有开灯的一楼沙发上看着午夜新闻喝酒。
她并不对别墅内存在的任何人遮掩身上的暧昧痕迹。
偶尔在饮酒过量,怕起床头疼的间隙,她会要求路嘉易为自己准备解酒的蜂蜜柠檬水。
这点习惯后来促成了路嘉易的晚睡,哪怕在所有工作结束进入保姆间后,他仍然不会把房门紧闭,听见施愿从楼上下来的动静,他会默默地走出去,几分钟后,把玻璃杯递到她手边。
“施小姐,您看起来比我刚来时多了很多心事。”
“是吗?”
施愿的目光从电视屏幕转到他的脸上,迎着幽幽的新闻蓝光,她眼下没有被粉饼遮挡的青黑隐约可见,“现在我是集团主席,心里再不多装点事,董事会那群老家伙还不把我给生吃了。”
作为上位者,施愿很少跟人再嬉戏打闹。
就算抽空跟许沁月出去逛街,许沁月也会打趣她和自己的老父亲越来越像。
只有在路嘉易面前,她才会很少地保留了一点不成熟的恣意。
路嘉易将玻璃杯向茶几的中央推了推,防止施愿喝多了不小心碰落在地。
他知道施愿不喜欢自己多话,劝了句“请您早点休息”就想转身离开。
施愿却抓住了他的衣袖,一把将他拽坐在沙发上。
她的动作起伏有些大,一下子露出了锁骨上的旖旎咬痕。
路嘉易掠过一眼飞快把头转到侧边,紧接着,却有张光洁冰凉的小脸,靠上他的肩。
“他们都叫我把你开除。”
淡淡的酒气蔓延到路嘉易的鼻腔,他才发现施愿今日竟然开了瓶度数很高的烈酒。
也难怪这么几分钟,就已经有些醉。
路嘉易安静地倾听着,耳边又响起施愿难以分辨情绪的言语:“可我偏不要这样,我就要留着你……我就要留着最后一点,自己曾经是施愿的影子。”
路嘉易反复告诫着自己,在这场斗争中,他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被废弃的走卒,不管是心疼施愿,还是对她流露出真情,都会瞬间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她倒戈,慢慢靠近。
这种靠近,引起了黎晗影的直觉预警,又或是被他再次偷偷安装到别墅角落的监控记录。
趁施愿在公司加班,他提前来到别墅,笑着说出:“我给你结算五年工资,拿了离开吧。”
五年工资,是一笔庞然的数目。
有它们作为底气,路嘉易可以付清祖父母剩余的治疗费用,偿还抚养的恩情。
然后开始追逐自己的演员梦。
可路嘉易的脑海中想象着施愿疲倦的面孔,凭空生出一股勇气,回答道:“我不走,我是施小姐雇佣的保姆,除非她亲口发话,否则我会留下来一直尽职尽责地照顾她。”
“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再不主动离开,恐怕所有人都会变得不幸。”
黎晗影仍然保持着笑意,看待他像是在看待一条尝到肉味怎么也不肯离开的狗,“你说要是愿愿知道你当初来到她家做保姆是出于我的授意,而那些床照也是你保存之后转发给我的——”
“你猜她会怎么对你?”
“那就请您说出这个秘密吧。”
“被自己的家人再伤害一次,想必施小姐从您那里感受到的痛楚,一定比从我这里多。”
路嘉易没有移开眼睛,他和黎晗影平等对视,第一次见到从容不迫的笑意自对方脸上消失。
那一日,黎晗影破天荒没有等到施愿回来,沉着脸摔门离去。
路嘉易把他来过的消息告诉施愿,施愿“噢”了一声,舒展的眉宇间透出几分放松的适意。
无人再提起这个小插曲。
然而,几天后耽搁了很久才学车的路嘉易终于拿到驾照,也得到了来自施愿馈赠的一辆新的豪华买菜车。第一次开车上门的他,在停车静候红灯变黄的过程里,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大型卡车上滑落的沉重钢材砸凹车顶,差点丢掉一条命。
第138章 开弓无法回头
路嘉易住院了。
得知这场变故的施愿结束了公司的加班, 打算前往医院看望。
她要离开的消息自然瞒不过黎晗影,于是黎晗影主动请缨担负了司机一职。
……
路嘉易所在的医院距离黎氏大厦有段路程,黎晗影开车, 施愿则低头摆弄着手机、
当他们的车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时, 做完手术的路嘉易已经转入了VIP单人病房。
万幸买菜车的质量过硬, 十数根钢材砸落的那一瞬息, 由坚固的车顶为他抵挡了大部分压力冲击, 除了一条手臂粉碎性骨折以外, 其余不过是些皮肤的擦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手术的麻药效果未过, 路嘉易尚未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他靠在抬高的病床上,脸颊透出无血色的苍白,精神也有些颓靡。
闭合的大门打开,看到来人是施愿时,他的眼睛短暂亮了一下,紧接着跟在施愿身后的黎晗影撞入眼帘,他那张开来的嘴唇又立刻紧紧抿在一起, 眸光中闪过一丝防备和怨怼。
好在他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在黎晗影目光投向他面孔的前夕。
他用一贯谦卑的声音打起招呼:“施小姐,黎二少。”
“我听说你在买菜的路上出了车祸,是怎么回事?”
施愿将靠墙摆放的折叠椅拉开来,坐在路嘉易的病床旁边,而黎晗影看着她坐在长椅中央,显然不打算给自己空出第二个位置,只睫毛抖了抖, 无声走到更远处的沙发上就座。
视线里失去黎晗影的踪迹,路嘉易感觉到稍微好受了些。
他不想在施愿面前露出太狼狈的姿态, 便挣扎着将身体尽力挺直,和施愿对视几秒,才垂下脖颈,充满歉意地解释道:“停车等红灯的时候,一辆迎面开过来的卡车上面的钢材不知道怎么回事砸了下来,警察那边经过初步调查说是意外,对不起施小姐,都怪我不小心,您新买给我用的车第一次上路就发生了事故,现在还得返厂维修……”
以施愿现在的身价,自然不会把一辆不到百万的买菜车放在眼里。
她听着路嘉易的道歉言辞,眼中看到的却是对方每个微表情都在散发出欲言又止的气息。
“知道了,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赶紧养好伤,别的不用太过在意。”
“我还有事要回去加班,你这边出现任何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
她佯装未曾察觉青年的言外之意,只就着身体情况关心了几句,让他带薪休假直到康复为止,又按铃吩咐医院给他安排了一个专业护工,然后起身利落地推门离开。
……
回到车上,施愿仍然坐在后座,彼此一时无话。
没过多久,黎晗影又不死心地重提被她否决的建议:“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小路成了这个样子,这段时间你也不可能亲自干家务做饭,要我说,还是换个更沉稳能干的保姆来吧。”
“愿愿,信得过的话,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施愿并不接话,沉默就是她最分明的回应。
她半阖双眼养了会儿神,又意识到黎晗影正在通过后视镜观察她的反应,于是将头扭向车窗那边,不紧不慢地说起:“前些日子赵善萱醒了,你知道吗?”
黎晗影殷切的笑容微微一滞,摇头道:“我不清楚,没太关心。”
“醒是醒了,也不用再做植物人了,就是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她父母都不认识。”
墨水蓝的西装裙下,施愿将双腿迭起。
架在膝盖上的小腿向下,包裹脚掌的银色尖头高跟鞋,在昏暗的空间内带出一点刺眼光亮。
她的话也如这点光亮般不合时宜,“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年那场车祸发生得很凑巧,凑巧到简直不像个意外。不过,我几天前去看望赵善萱,她却说忘了也就忘了吧,现在只想安稳度日。”
“挺奇怪的,从前她是那样争强好胜的性格,失去记忆竟然变得人淡如菊了。”
从施愿刻意转到这个话题开始,黎晗影的视线就没有再透过后视镜与她对望。
他驱车离开医院的地下车库,补交了停车在这里所产生的费用,迈巴赫重新行驶在赫海这座国际大都市车水马龙的街头,他的面孔迎着璀璨皎亮的路灯光线,淡淡启唇:“其实我挺能理解赵善萱的心情,人最重要的还是当下的日子,过去的事实在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就像我,如果我非要计较,或许我和阿烈大哥他们,都还活在长久无休的斗争里。”
什么不计较,什么重要的还是当下,这一年过去,每回见到她和黎晗影相处,黎闻烈的眼中总是会出现压抑的阴暗和妒怒,也只有黎晗影,还在坚持遵守表面上这种自欺欺人的和平共处。
施愿在心中发出冰冷的嘲笑,嘴上却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如果还保留着车祸时的记忆,谁知道她会不会执着于找出一个真相,又会不会因为那个所谓的真相伤上加伤。”
“不过话说回来,她和小路的车祸经历,还真是相像。”
“像到我差点以为是同一个人买凶,想要把他们两个都干掉。”
施愿的感叹传入耳中,黎晗影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不及眼底的弧度。
……
说到底,路嘉易受伤住院,唯有施愿才会烦恼自己的生活秩序被打破。
别墅难得可以过上二人世界,黎晗影将迈巴赫停进地下车库,一同乘坐电梯上来,又缠绵地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身,语义委婉地暗示就她一个人自己不放心,今晚可不可以留下。
施愿体会着矫健而温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布料传入感官之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路嘉易有口难言的脸——这是一个绝佳的讯号,自己留他在身边这么久,他总该是时候给予一些回报。
施愿思考起自己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再逼迫路嘉易一把,而久久没有等到回答的黎晗影,再度俯下脖颈,轻轻吻了吻她的侧颊:“宝宝,怎么不理老公,在想什么?”
“今天为了看望路嘉易,我起码浪费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加班。”
没有心思来享受肉/欲的施愿抬手挡开他的脸,声音清醒而冷淡,“你还是回去吧,你应该知道,如果该做完的工作完成不了,我会强迫自己整个夜晚不睡觉。”
施愿的提醒将黎晗影从对她的迫切渴望中拉回,他的脸颊抵着对方微凉的掌心,透过展开的洁白指缝,施愿只留给他一双望向书房的方向,缺乏情感与温度的眼睛。
一年前,是他想要借助黎氏集团主席的位子,将自己和施愿的利益彻底捆绑在一起。
一年后,施愿遵循他的意愿成长得很快,处理公事也不再那么磕磕碰碰,她的性格从浅薄、自私、缺乏城府开始走向完美,在感情方面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软化的迹象。
黎晗影不禁有些惶恐,这样下去,自己终其一生都只能收获一具名为施愿的空壳——她的内心对他的敞开程度,甚至还不如当初算计利用他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黎晗影灵魂深处那个被道德和理智枷锁束缚起来的另一面,就情不自禁试图发疯,只恨不能用尖刀剖开胸膛,剜出心脏,向她证明自己炽热虔诚的爱意。
“愿愿……”
他再次开口,用更加低声下气的声音呼唤施愿的小名。
而下一秒,施愿却用一句话将他的所有请求封死:“黎晗影,是你让我坐上了集团主席的位置,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难道你不明白,许多事情开弓就没有回头路了吗?”
……
黎晗影走了。
他来时开的是施愿的车,去时只能打的,或者通知司机来接自己。
施愿端着高脚杯站在窗前,丝毫没有打算送一送他的打算。
路灯将他影子拉得很长,更勾勒出一段伶仃寥落的轮廓。
这一切都被施愿尽数收入眼底。
她凝视片刻,又无动于衷地将杯中的剩余酒水一口饮尽。
笔记本电脑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借助酒精,她让自己浮躁的心情得到镇静。
喝完红酒,她又冲了杯黑咖啡放在书桌旁以备不时之需。
揉了揉发胀的鼻梁,她登录起电脑微信,而后打开第一份需要得到主席签名的合同。
不多时,小小的微信图标闪烁了起来。
施愿摁下鼠标,来自路嘉易的对话框立刻弹跳出来。
由于打了石膏,他单手不方便打字,只发送了一条简短的语音。
语音的内容是:【施小姐,不知道能否请您再单独来趟医院,我有事想告诉您。】
第139章 最难毫无保留
施愿望着笔记本电脑里才浏览了小半的冗长文件, 不知该欣喜还是发愁。
这个时间点再去一趟医院,今晚铁定是不用睡了。
但看到微信里路嘉易字里行间请求她单独到来的惶恐模样,施愿猜测对方多半已经被砸下来的钢材吓破了胆子, 不打算再继续跟黎晗影站在同一阵线。
思忖几秒, 施愿从衣帽间的衣柜夹层里掏出一个手机开机, 点击信息软件, 输入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 发送简洁明了的“处理得干净点”六个字, 而后删除关机,取出一件薄款风衣。
【我马上过来。】
她回答完路嘉易, 乘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选择了另一辆黎晗影从未驾驶过的豪车。
低调的流线型车身穿梭黑夜里,没有花费太久就抵达了医院。
住院部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不过这些规定在特权面前并不能成为阻碍人进入的难题。
施愿锋利的高跟鞋踩在走廊里,发出哒哒的轻响,她进入病房,陪床的护工识相出去望风。
止痛的液体通过静脉注射一点一点进入路嘉易的体内, 却足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惊恐。
维持在那张年轻面孔上的镇定,在见到施愿的刹那悉数崩塌,转变成一种我见犹怜的、如同即将被风吹落的雏鸟看到离巢亲鸟归来一般的期盼:“施小姐,您终于来了!”
施愿十分清楚他究竟在期盼着什么。
展开的折叠椅和病床之间留出了可供一人进出的缝隙,联想到不久前那名男护工还坐在这张长椅上,施愿略带嫌弃地选择站立,居高临下地看向路嘉易:“这是怎么了,满头冷汗的?”
一整天没进食, 轻微的眩晕感围绕着路嘉易,胸腔闷痛, 喉咙作呕,他说不清这些不舒服到底是车祸造成的,还是闭上眼仿佛仍然处于生死一线的恐惧感带来的。
他勉强回答施愿的问题:“请您不用担心……可能是止痛泵的副作用。”
“既然不舒服就应该早点休息,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大晚上的还要把我叫过来?”
客套的关心完毕,就应该进入正题。
施愿抱起手臂,仿佛对青年叫自己过来的因由一无所知。
路嘉易看了眼观察窗外的走廊,确定那位人高马大的护工没有在附近,才扯开苍白的唇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施小姐,我知道一直以来,您都对我很好,给了我保姆不该有的待遇。”
在坦白罪行前,为了从轻处理,打一打感情牌,是很常见的模式。
施愿耐着性子听路嘉易长篇大论说完一些感激于她的真情吐露,在走神思考起要不要打断让他直接说重点之前,路嘉易总算抖索着长睫,认错似地垂敛下颌:“可是我对不起您,施小姐……就像您在选我进入您家时猜测的那样,我的确是黎晗影先生派来监视您的眼线。”
已经知晓了很久的秘密,今天终于被验证。
施愿的心冷静得可怕,只是始终想不明白,黎晗影为什么不掩藏他跟路嘉易的关系,反而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选择他作为快递员,来每天往她的家里赠送象征道歉的黄玫瑰?
她尽量表现出震惊,这些略显悬浮的表情,传入满脑子被内疚占据的青年里,更叫他平添无数不安忐忑:“是黎晗影先生吩咐的,只有我的身上带着一点似是而非的跟他的关联,他的两位兄弟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这里,多番求证我来到您身边是为了什么,这样才能给他留出时间。”
路嘉易将真相交代得极为模糊,不过施愿并不认为是他有所隐瞒的缘故。说到底,路嘉易于黎晗影而言,仅仅是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更深的布置根本没必要向他说明。
至于为什么黎晗影不担心,在知道路嘉易与他有过接触后,自己会不同意路嘉易成为别墅的新任保姆——根据这一年与逐渐露出真面目的黎晗影的相处,施愿猜测,大概因为他太过了解自己当时听见黎晗影三个字就草木皆兵,又急于用尽办法摆脱这种畏惧状态的矛盾心理。
路嘉易接过黎晗影的订单,往她这里送过花。
这是摆在明面上,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事,如果为了这点,她拒绝聘用各方面都完美符合保姆条件的路嘉易,就说明黎晗影在她心里造成的影响根本不轻——
可是那个状态下,自己又怎么可能承认被黎晗影吓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事实?
路嘉易短短的几句话,施愿就理清了黎晗影安排这一步的因果关系。
她默默感叹着对方谋算人性的本事,而后听见路嘉易嗫嚅着说起,她根本没有料到的额外之事:“施小姐,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期望能够得到您的原谅了……可是这一年,看您在黎先生的禁锢之下过得这么疲惫辛苦,我真的很想弥补一下当初对您造成的伤害。”
路嘉易又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当然,或许我再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接下来,他把自己负责截取偷偷安装在别墅内部的监控画面,定时发送给黎晗影的任务告诉给了施愿,并说出了另一件只有他和黎晗影知道的事:“除了挑选监控截图发过去之外,黎先生也让我定时将您和其他人往来的消息汇报给他,在他回国前,我汇报了您和他的两位兄弟在一起的事情,他就不停催促着我,要把你们、亲密的照片和截图,赶紧发送过去——”
“施小姐,对不起,您骂我虚伪也好,认为我待价而沽也行,但我、我真的不忍心,我知道黎先生肯定会拿来做伤害您的事……所以,我把那些照片打了码发到了他的手里。”
“因为我背着他偷偷做了这些小动作,又不肯把原片发给他,整整一年,黎先生私底下威胁了我好几次,让我结束工作拿着一笔钱离开您。可我明白,只有待在您身边,我才能活下去,只要一走,凭借黎先生的手段,有的是办法让我无声消失——”
“我没想到、没想到的是,现在他竟然,这么明目张胆!”
“要直接在众目睽睽的马路上把我弄死——”
说到内心最害怕的事情,路嘉易还算稳定的语气凌乱起伏起来。
他磕磕绊绊地拼凑起施愿渴望了解的完整内情,又带给了施愿意想不到的惊喜。
然而,施愿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喜怒形于色的施愿。
无论意料中的背叛,还是意料外的隐瞒,都无法让她的内心涌起惊涛骇浪般的起伏。
她望着路加易,试图寻找从他那双很会演戏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原来,是这样……所以,那些没打码的照片,你都怎么处理了?”
路嘉易连忙竖起手指发誓,期间还带动了正在输液的另一只手,差点导致血液回流:“我没有保存任何关于您和黎家的私密照片,其他所有的记录,也都在别墅的摄像头拆除时销毁了!”
施愿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眸光平静深邃,却莫名有种慑人的力量。
大片的肌肤颗粒,自路嘉易的后背涌起。
他吞咽了口唾液,硬着头皮保持对视,企图叫施愿相信自己的真情实意:“施小姐,我本来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底层人,您随便一声吩咐就能让我彻底死去。我现在已经跟黎先生闹翻,他也对我动了杀机,如果我再不依靠您,忠诚于您,我的生路又在哪里……”
“而且,最重要的……虽然我知道我不配,但施小姐,在死之前,我想告诉您……”
“我从未遇到一个女人像您对我这样好……我、我喜欢您……哪怕您不信任我,想要我用死来永远保住这些秘密,我也愿意……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里,总比死在黎先生的手里要好。”
不合时宜的表白倏忽从路嘉易的口中冲出。
他的目光也随之氤氲起来,弥散开一种痛苦和释然混合的复杂情感。
他是出色的演员。
要配合自己编织的假话来进行演绎,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难的是,毫无保留的,去吐露自己的内心。
路嘉易无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施愿的宣判。
漫长的阒寂之后,他却倏忽感觉到一丝比春风还要轻软的触感,在自己的颧骨上方停留。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相信你对我的心。”
那个短暂的亲吻仿佛一场梦。
施愿替他拢起额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温柔地说着。
第140章 已经那么多年
尘埃落定的欣喜扎根在施愿的心脏中, 朝着每一滴血液、每一颗细胞扩散。
……不枉费她耐心将路嘉易留在身边这么久,终于还是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在战胜黎晗影有望的激动过后,她又迅速平静下来, 柔情蜜意地安慰着眼前的青年, 陪伴他直到犯困躺下, 恋恋不舍地半阖眼睛:“施小姐, 明天您还会来看望我吗?”
“大概率不可以吧, 今天为了来见你, 我浪费了很多加班的时间。”
“等我这两天忙完,后天或者大后天应该可以。”
施愿给予路嘉易的回答依然带有慎重的思考, 这给了略感不安的路嘉易一颗定心丸。
他清楚成为集团代主席后,施愿有多么铆足劲想要做出成绩来,叫那些质疑她、看低她、随时想要将她拉下马的人心服口服,如果仅仅为着知道了他未将□□原片发给黎晗影的秘密,就做出放下工作也要来看望他的保证,反而会叫路嘉易认为,这是用完他即将丢弃的一个前兆。
眼见施愿和往常并无两样, 他提起来悬在喉咙处的那颗心才稍稍放低。
他眷恋地伸手抚摸自己被施愿亲吻过的颧骨,内心则思考起不知施愿会怎样解决她和黎晗影之间的仇怨,要是挪开了黎晗影,自己有多少机会上位,不过那个三弟黎闻烈也是个麻烦……
在路嘉易闭上双眼开始憧憬未来的过程里,施愿将他的手放回被子,放轻脚步转身离去。
单人病房大门的开启关闭,也阻隔了她面孔上最后一丝伪善的笑容。
她快行两步, 朝着守候在两米开外的护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拐角的杂物间。
“你应该知道, 我选你做护工,并不是真的让你来看顾病房里那个男人的健康。”
施愿敛去笑意的面孔没有多余的表情,“除我之外,有任何人想要探望他,就算是他的家里人来了,也得经过我的同意才可以。还有,他要踏出那间病房,你也必须提前通知我。”
“好好完成你的工作,事后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护工颔首,恭顺答应。
……
离开住院部,施愿开车回到别墅。
今天似乎跟过往一年的每一天毫无区别。
她喝着冷透的黑咖啡,有条不紊处理公事直到半夜。
这是在这层平静之下,施愿感觉到自己过度活跃的大脑,仿佛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高效率地应对着黎氏集团大大小小,让人头疼的事务,一半思索着该如何印证路嘉易说的没有保存□□照片是真实还是谎言,以及论证过后,怎样让桎梏伤害自己的某些人自食其果。
透亮的头顶灯光,陪伴着施愿直至破晓的霞光初升。
她一夜不曾休息,神志却清醒得可怕。
经过长时间的谋算布置,她终于有了一系列的计划。
在洗漱妆扮,准备出门上班前,她特地到酒窖里挑选了一支年份特殊的红酒。
是她十三岁,父母双亡,搬到黎家大宅的那一年。
将这支酒封入豪车后备的储物箱,施愿给黎闻烈发去一条信息: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很想找你喝酒。】
……
收到这条罕见邀约的黎闻烈,颇为受宠若惊。
他已经赋闲在家长达一年,不过私下里,会帮助凯撒处理一些加西亚集团在亚洲的事务。
经历过黎晗影的事,黎闻烈逐渐明白,有时只靠阳光下的手段并不能全然战胜对手。他开始对家族的事业上心,这让作为实际领导者,操控了傀儡弟弟许多年的凯撒感到十分欣慰。
罗马那边的时间还是中午。
“五旬节后家族内部要进行对于家主的票选,你赶紧给我回来。”
“你叔叔已经跟我抱怨很多遍,在那个位置上已经坐累了,卸任交给你之后,明年想要和新娶的拉丁裔妻子以及刚出生的小儿子周游世界——”
才开始跨国视频没多久,凯撒正说到兴头上,倏忽看见黎闻烈打了个哈欠要从沙发上站起。
“你这臭小子,我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里?”
这一年里,黎闻烈和凯撒的关系有所缓和。
习惯了自己儿子随心所欲的性格,凯撒用意大利语纵容地斥骂了一句,得到黎闻烈的摆手回应:“我不是说了今天她要过来吗?什么事都没有她要紧。”
黎闻烈没有说出具体的“她”是谁。
但凯撒用脚指头思考都知道除了施愿,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能让黎闻烈舍得放下手边的一切。
身在罗马,从各个渠道探知了施愿上位的过程,以及就任代理主席后做出的种种行为,凯撒不得不承认,当初是他看走了眼,以为施愿是只安于现状,只想拥有锦衣玉食的金丝雀。
他清楚地知晓,黎闻烈待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所能得到的,不过是无情而反复的利用。
但他同样也明白,加西亚家族的血脉深处,有着同样的偏执。
有人偏执金钱权力,有人偏执爱恨欲念。
凯撒叹了口气:“也就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你很像我,对待感情都这么郑重其事。”
“你错了。”
黎闻烈在挂断电话前,无比认真地纠正他,“你以为不娶新妻,为我母亲守贞就是郑重其事吗?可失去后的情深比一根杂草还不值一提,我爱一个人,就要在活着的时候守护她到底。”
无视电脑关闭前,凯撒所流露出的最后一个复杂表情,黎闻烈亲力亲为地打扫了一遍别墅。
往客厅和卧室空置的花瓶里,插上下午才空运到家的路易十四玫瑰后,他又亲自下厨,计算着施愿即将抵达的时间,将最后一道新鲜出炉的中餐摆上桌。
一切都很完美。
毕竟距离上次施愿来到他的别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大半年前的那次,她的身边还跟着黎晗影。
……
黎闻烈强迫自己的大脑将黎晗影刺眼的笑脸彻底驱逐。
他哼着最近流行的英文歌,解下围在腰间的围裙,信步来到门厅只等迎接施愿。
然而——
“抱歉呀,阿烈,我原本想准点下班的。”
“只是快到六点的时候,江敞跟我说临时有个视频会议要开,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智能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
距离施愿和黎闻烈约定的七点左右,已经过去两个小时——黎闻烈不会告诉施愿,为了第一时间打开门迎接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大门后方站站走走,一秒钟都不曾离开。
他目光向下,看见施愿一手拎着鳄鱼皮铂金包,一手倒提一瓶红酒。
顶盖没有扣紧的包包边缘,还横七竖八地支出着几张合同文件。
对于施愿工作辛苦的怜惜,又迫使他立刻忘记了所有失落:“没关系,我知道整个集团的重担都压在姐姐肩上,只要姐姐还记得跟我的约定就好。”
“是我主动约的你,要是这事都能忘记,那我估计离老年痴呆也不远了。”
超出相约时间加班到这么晚,还有心情说笑。
黎闻烈敏感察觉到施愿的情绪较过去一年的任何一天,都要来得好。
她说着,又举起手里的红酒给他看,“猜猜,今天要喝的这瓶酒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黎闻烈的目光扫过上面洋洋洒洒一大片的外文说明,来到商标名称下方,用花式字体印刷的对应年份。随即,他轻声笑了起来,指着那串数字答道:“这是姐姐你来到黎家的那年。”
“是啊,是我来到你家的那年。”
施愿也跟着微笑,过后轻轻感叹道,“我今天才突然想起来,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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