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前夕
刚一看到这个人, 许青遮便立刻抬手去拿自己的传讯玉牌。
不过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对方,指尖还未触碰到玉牌,手腕便被一道灵力打到,顿时整条手臂都麻了起来。
“左丘池南。”许青遮微眯起双眼, 手里的伞“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这又是你的圈套?”
雨水滴在伞面, 溅出朵朵雨花, 又落在青年的衣衫上,很快就打湿了一大片衣角。
对面突然出现的人正是占据了萧江影身体的左丘池南,对方安分了几天之后竟然又开始有了小动作。
不过, 许青遮好奇的是,对方为什么会来找他?难不成是觉得他修为没那么高,比较好拿捏?
青年抬起手, 将刚才被打到的胳膊点了一下,这才恢复正常。
“看来莫东流还挺在乎你。”
左丘池南看着许青遮手里的郁孤剑,也嗅到了对方身上宛如划地盘一般的气息。
“千年前你被师尊击败, 怎么一千年过去了也不长记性?”
许青遮甩了甩发麻的手掌,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此次前来是认输的?”
“哈哈哈哈。”
左丘池南不怒反笑:“你是想激怒我?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他缓缓上前,全然不顾许青遮出鞘的郁孤剑:“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复杂。”
话音刚落, 他便浅浅一笑, 柔和温润的脸上宛如春水泛波:“为什么不能是过来找你?”
“我觉得你很不错, 不如拜我为师?我保证, 你可以成为我的接班人。”
许青遮已然将剑横在胸口, 不为所动:“且不说你已经有了个儿子,单论修为, 你都比不过我师尊。”
许是他一直将左丘池南和莫东流作比较,对方挂在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你猜是莫东流从无窍宗赶过来快, 还是我杀了你快?”
左丘池南幽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之前相处过一年多,足以让他了解到眼前的这个青年。
短短两年就能从练气到元婴,这个速度恐怕古往今来没有人可以做到。当时见到许青遮的第一眼,左丘池南就看出来了他身上的蚀脉散。
不过,他并没有告知对方的念头,毕竟人族少一个天才,对于他魔族来说便多一分胜算。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向来目中无人的莫东流竟然会将这个人划入自己的地盘。
若不是莫东流多管闲事,眼前的这个人早就在一年前毒发身亡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是谁给你下的毒?”
许青遮:“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不成因为我不知道这毒就不存在了?”
青年似乎是懒得和他交流,竟然直接提剑冲了过来。
不过,他的修为在左丘池南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百招之内,他便败在对方手下。
左丘池南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掉许青遮,既然莫东流对这人如此看重,想必死了之后一定会很难过吧。
其实在他心里,觉得莫东流悲痛欲绝的可能性不大,身为一个神兽,不过是一个人类罢了,死便死了。
一团噼里啪啦的灵力团凝聚在左丘池南的手中,里面细小的闪电不断地发出声响。
许青遮立刻在面前汇聚出藤蔓织就的屏障,试图抵挡下这一击。
但对方显然不留后手,这一击几乎使出了九分功力。
青年挡在面前的那些藤蔓简直不堪一击,几乎是与那团灵力碰到的一刹那,藤蔓墙便眨眼间灰飞烟灭。
压迫。
巨大的压迫感伴随着杀气扑面而来,近到许青遮感觉身体已经被闪电击中,浑身泛起一阵发麻。
他想继续抵挡,但对方的速度太快,他毫无招架之力。
左丘池南露出了一抹笑意,很好,解决完眼前的这个人,接下来就是一场属于他的屠杀。
“砰”的一声巨响,他想象中的惨状并没有发生。那一团闪电仿佛水落入水中一般,烟尘散去,两人中间赫然出现一个玄衣男子。
对方身后的白发被强大的气流吹起,犹如飞散的雪花。
莫东流身上的衣衫鼓起,宽肩窄腰,将许青遮的视线遮挡地完完全全。
“哼,又来找苦头吃?”
男子语调狂妄散漫,一副没将左丘池南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身后,许青遮拿出一粒丹药吞下。
青年掀起眼皮,眉眼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了莫东流会过来一般,又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左丘池南眉头紧皱,难不成他得到的消息有误?莫东流怎么会过来?他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无窍宗吗?
回想起昨日传递给他的消息,难道……是故意的?
莫东流轻挑一下眉梢,烛黄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对方,犹如猛兽一般。
他身后的许青遮抬头看了一眼雨雾蒙蒙的天,随后立刻离开。
左丘池南本想拦下他,可还有一个莫东流阻碍着,他根本近不了许青遮的身。
眨眼间,那抹白色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碧色的林间,像是一片云,又像是一阵雾气。
“看来还是要一劳永逸。”
莫东流冷哼一声,千年前他都不把左丘池南放在眼里,千年后亦是如此。
想必对方也知道,所以这几天都是暗中设圈套。
龟山,其实和左丘池南有些关系,不然雪霁风也不会将地点定在这里。而莫东流一直都在许青遮身上留着印记,以防对方遇到危险。
如今刚好,趁着人类不在,正好将眼前这个麻烦的东西给解决了。
莫东流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犹如饮水一般稀疏平常。
*
许青遮几个跳跃便远离了另外两个人的战区,
不远处传来阵阵嘶吼声,其中有一部分听上去就古怪异常,还有一部分有些耳熟。
青年自林间跳落,一眼就看到了被兽群围在中间的白衣女子。
对方浑身是血,雪白的衣衫早就被染红,胳膊上很长一道伤口,此时正汩汩流着血。
“月师姐。”
许青遮拔剑出鞘,剑光闪烁间,那围在一起的兽群便四散开来,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
“许师弟,你怎么过来了?”
月落霜眼前一亮,她已是强弩之末,本想捏碎玉牌离开,但玉牌竟然失效,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听到了兽群的声音。”
许青遮扶起快要跌倒的月落霜,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疑惑:“龟山不算大,兽类不多,怎么会引发兽潮呢?”
几乎是刹那间,青年将这件事情和左丘池南联系了起来。
“师姐身上的伤如何?”
许青遮拿出治疗的丹药递给对方,随后环顾四周。
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的疑惑,月落霜吞下丹药,一边等着药效发作,一边开口解释:“我们一行人走到这里没多久便被兽群围攻,大家都走散了。”
月落霜苦笑一声:“许是我不受兽类待见,所以才被这么多妖兽围着。”
“先离开这里。”
许青遮收剑入鞘,脸色沉静:“有魔族混了进来。”
这一点是他猜测的,毕竟左丘池南都来了,对方应该不会孤身一人过来。
“魔族?”
月落霜听罢心中大骇,但见青年脸色沉重,便来不及多想:“ 好,我们先走。”
许青遮想起混在宗门里的魔族奸细,此次是否是因为那些奸细?
可是……
他有一点不解,魔族千年之前就惨败一次,为何千年后还要来犯?
两人往山下走,但半路遇到了不少妖兽和魔族。虽然这些品阶不高,但数量取胜,实在是太多了。
青年手里的剑从下山开始还未放下过,脸上溅了一道猩红的血迹,在白皙脸颊的衬托下,犹如鬼魅一般。
短短几百米,两人几乎快走上半个时辰。这些妖兽和魔族就像是杀不完一般,雨后春韭般冒出一茬又一茬。
月落霜身上还有伤,很快便体力不支起来。
瞥见这一幕,许青遮回首,嘴里的关心还未出口,身后一道熟悉且令人厌恶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救命啊!”
好不容易看到了同门,武攀亭顿时不分情况地向他们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品阶不低的妖兽。
月落霜抬眼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平日里武攀亭和许青遮相看两生厌,如此危急关头,对方倒是将这些给抛在了脑后,恨不得眨眼间就能走到许青遮的身后。
青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的抗拒,只因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味道很淡,不过他的嗅觉灵敏,还是从杂乱的气味中分辨出了一股妖异。
许青遮顿时一惊,拉起月落霜就要走,却感受到了身后丢掷而来的暗器。
月落霜手疾眼快,当下便抬手提剑劈去。
想象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那“暗器”被剑劈成两半,里面的粉末顿时纷纷扬扬地喷了出来。
“不好!是诱兽香!”
许青遮没想到武攀亭竟然能做出这一举动,当下便抛出手里的郁孤剑,森森剑身准确无误地刺穿了对方的肩膀。
“啊!”
血顿时涌了出来,更加刺激了不断围攻过来的妖兽和魔族。
武攀亭龇牙咧嘴,恶狠狠地望着许青遮:“哼,你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吗?”
第82章 投敌
许青遮抬手召回郁孤剑, 眉眼含霜。
武攀亭话只说一半,说完便转身想要逃走,却被一根藤蔓紧紧地缠在原地。
青年冷着一张脸,原本他是打算将人带回宗门由长老们处置, 但如今……
似乎是看出来了许青遮眼中的杀意, 武攀亭脸色一白。
怎么和对方说的不一样!不是说好了会派人来接他吗?!
“师弟小心!”
一旁的月落霜立刻拔剑将飞扑而来的妖兽挡住, 但她身上的伤更重, 非但没有挡下妖兽的利爪,自己反倒是摔倒在地。
许青遮抬手丢出一团火球,这才将前面不断向他们逼近的妖兽解决。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师尊那里怎么没有消息?
青年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契约后从未发挥过作用的小红总算是被放了出来,刚一出来就对上了仿佛源源不断的妖兽群, 险些将它吓得钻进许青遮怀里。
虽然小红还在幼年期,不过对付这些妖兽也足够了。
一声凤唳,比刚才许青遮抛出的火球更加炽热的火铺天盖地而来。
“小心, 别将山给烧了。”
青年转过身:“师姐,你先离开,我还有事要做。”
火光中, 许青遮一身白衣沾血, 和月落霜刚认识他时相比, 变化极大。
“你小心。”
青年微微颔首, 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心里便越发慌张。
其实他自己也分不清为何慌乱,只是觉得若是再不过去, 肯定会发生什么令他后悔的事情。
依照莫东流的性格,事情解决之后一定会过来找他, 可是现在……
许青遮落地,望着面前险些被夷为平地的地方。但他四处观望了一番,不仅没发现莫东流的身影,就连左丘池南踪影都没看到。
看现场的样子,他们应该战况挺惨烈。
原本许青遮对自家师尊满是信心的,但听到武攀亭的那句话便不由得多想,会不会是左丘池南做了什么小动作准备坑师尊一把。
若真是如此……
不,不会的。
许青遮先给宗门报了消息,随后又开始联系莫东流,但不管如何联系,对方一条消息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对方音讯全无,之前好歹知道对方不会出什么事情,但现在不一样,他确定不了对方的安危。
许青遮再次拿出传讯玉佩发了个消息,依旧石沉大海一般。
青年站在原地,眉宇间满是担忧。
他抬眸看着天空,莫名有些心累。
就在这时,青年身后传来一阵鸟雀鸣叫声。下一刻,一只浑身通红的毛绒团子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还十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小红匆匆而来,落在许青遮肩膀上后仰首挺胸。
“走,先回去。”
青年无奈,收好长剑后便将小红搂在怀里。
本来还洋洋得意的小红在嗅到青年怀里的气息后顿时炸了毛,对方身上沾的全是那凶兽的气息,将自己抱在怀里时就像是被那凶兽盯上了一般。
简直是,让鸟,哦不,让凤凰胆战心惊。
*
无窍宗,许青遮回来时便发现了不对劲,整个宗门上下气氛一片凝重,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难不成……
想到不好的事情后,青年快步往大殿的方向去。只见通往大殿的路上,原本长势郁郁葱葱的草木不知何时凋谢,一片萧瑟之景。
“许师弟?”
在许青遮快步向前时,迎面撞上一位满脸焦急的弟子。
“龟山如今情况怎么样?”
“已无大碍,有几人受伤,伤势有些重。”
“没有性命危险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对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宗门倒是有些伤亡,长老们如今都在大殿上,你快去吧。”
“好,师兄多加小心。”
许青遮面色凝重,从对方说话时的表情中已经大概猜到了情况,只是无窍宗这么多年来都没经历过如此情况,如今……
怪不得左丘池南能够在千年前的人魔大战中活下来,出来不过两年,做出的事情都比当了快一千年的左丘寒星多。
大殿上,雪霁风脸色难看,他已经知道了莫东流失踪一事,宗门又遭遇了袭击,向外求援都没有机会。
几乎是所有长老一起出动,这才堪堪抵御住了来犯的魔族。
这些魔族的实力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仿佛短短一个月内换了一个种族似的,和上一次来犯时判若两魔。
好在几人修为都不低,这才没出什么岔子。
不过其他宗门倒是没有这么好运了,一些小宗门甚至都被全门覆灭。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长老都上阵了。
一想到还在地牢里的人,雪霁风的脸色便难看至极。他掌管无窍宗以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平日里将信息都掌握在自己和其他几位长老身上,就这还是有漏网之鱼。
“掌门。”
自大殿外赶来一位青年,身上的白衣已经有了脏污,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看着逐渐走过来的许青遮,雪霁风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怎么感觉这两个人越来越像?
“回来了。”
雪霁风摆摆手,聚在一起的几位长老便颔首下去各司其职。受伤的弟子需要安置,破了个洞的阵法需要修补,失踪的人也得去找。
“嗯,其他同门没什么大事。”许青遮长身而立,衣摆处还沾了血迹,“师尊来得很及时。”
提及莫东流,青年语气一顿。
明亮的大殿没有丝毫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雨过天晴,灿烂的阳光斜照进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给笼罩在一起。
“你放心,莫尊者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
听到安慰后,许青遮笑了一下,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师尊不会有事?难道修为高就可以完全放心吗?”
所有人都觉得莫东流厉害,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对方率先出场,而且还如同永远不会受伤一样。
之前……他也是这么觉着的,可是,他现在觉得不好了,就算是特别轻松的事情,他都会担心。
不过在雪霁风的面前,许青遮并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他再次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似乎是想要告诉对方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雪霁风轻叹一声,随即便抬手在青年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阳光一束束地照进来,许青遮仰头看了一眼大殿顶上的花纹,神情恍惚了一瞬。
之前来这里,他一直都是站在最后,隔着层层人群看到在高处的长老和掌门。没想到只是短短两年,他的世界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许青遮已经来不及感时伤秋了,他收拾好心情便往外走。
魔族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眼下需要解决的事情很多,他自然要去帮忙,至少……让自己忙起来。
*
山门前,一些弟子收拾着周围的一片狼藉。
“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哎,都成为外门执事长老了,竟然还会做出这种行为!”
原本只是经过的许青遮停下脚步,在听到那两位弟子的低声交谈后不由得一愣。
他想起刚才突然袭击他们的武攀亭,眉头不免皱了起来。
许是觉得人多眼杂,这两人便没继续说下去,殊不知刚才的交流早已被许青遮听了个完整。
青年站在拐角处,阴影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给笼罩。
方才的话一直在心里不断盘旋着,催促着,又像是在引诱着许青遮去探寻这件事情。
回想起刚进大殿时沉重的气氛,恐怕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许青遮对于外门的了解自然是比内门多,毕竟是他待了七年的地方。
树荫摇曳,青年的脸色半明半暗。
他眼眸中似乎是划过了一抹深色,云逸尘此人喜欢听谄媚之言,因此对待武攀亭这个弟子比月落霜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投靠魔族。做了将近一百年的外门执事长老,不管是地位上还是资源上都不会差。
虽然外门与内门之间有不少差异,可长老和长老之间也有着区别。云逸尘名字前头的那两个“执事”可是与普通长老不同。
许青遮指尖轻轻敲击着佩戴在腰间的郁孤剑,准备向外走的脚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往左边一转。
白色但沾了血迹的衣角在空中飘了一下,犹如一朵云般向飘走。
地牢
无窍宗的地牢建在后山,即没有阳光,也很少有人过来。
一是因为郁孤山就在旁边,有些许的震慑力。二则是宗门内的禁令,再加上地牢这地方又湿又冷,基本上关着一些穷凶极恶的人,弟子们自然不会过来。
顺着长了青苔的台阶向下,许青遮指尖冒出一簇火星照亮脚下的路。
“滴答——滴答——”
在安静的环境下,时不时的水滴声都成了一种吵闹。
筑基之后,行走的步伐就会悄无声息。许青遮已经是元婴期修士了,理由不会发出脚步声。
但此时,他的脚步声随着向下的步伐越来越响,像是要昭告在地牢里面的人自己的到来。
第83章 奸细
一张苍白如月的脸缓缓自黑暗中显现出来, 犹如索命的鬼魂。
饶是云逸尘活了这么久还是被吓了一跳,若是旁人来,他还未必露出这幅模样。
青年白衣沾血,眼眸微微低垂。
这种俯视的轻视感云逸尘是第一次从许青遮身上看到, 毕竟对方之前在外门的时候根本不敢这么做。
“呵, 看来是有人撑腰, 自己腰板都硬起来了。”
被锁链困在阴暗角落的云逸尘嗤笑一声, 望向许青遮的目光一如往常的鄙夷。
“看来云长老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白衣青年微微抬起脸,自小小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就落在他的脸上。
和缩在阴暗角落的云逸尘不同, 青年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意气风发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一瞬间对调,之前只有许青遮仰视云逸尘的份儿。
“武攀亭死了。”
一道平缓的声音打破了平静,许青遮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看不出来是喜是悲。
听到自己向来看重的弟子去世, 云逸尘也只是短暂地皱了一下眉,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反应。
见状,许青遮轻挑眉梢, 看来云逸尘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在乎武攀亭。
这对师徒一个需要地位资源,一个需要阿谀奉承,当真是绝配。
“他被一群灵兽撕咬, 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你恨他?也对, 你对他有怨气。”
云逸尘坐在地上, 扯了扯嘴角, 头发凌乱, 衣衫脏污,根本没有之前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怨气?”
许青遮听到这句话后笑了一声, 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记得第一次和云长老见面,你说过了试炼便会收我为徒。”
在云逸尘开口前, 他继续道:“还好没有,不然我会十分后悔。”
“哈哈哈哈,我还懒得收你为徒。”
云逸尘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根本没放在眼里:“你该不会以为我不收你就是因为修为低吧?”
大约是觉得自己没有逃走的希望,云逸尘向后一靠,墙面的阴冷顿时袭上全身。
“你怕我知道真相。”
许青遮微微弯腰,眼眸被阳光照着,呈现出一种清透感。
“掌门还是太疏忽,竟然忘记把这个给收走。”
话音刚落,许青遮抬手拽掉了云栖尘的发簪。
对方原本就凌乱的发髻此时散了下来,更加狼狈不堪。
许青遮看得清晰,自然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我曾见过这个花样。”
青年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一根木制的发簪,眉眼间带着几分探究。
这花样很少见,因此许多人都没有在意过外门执事长老戴着的发簪。
“左丘寒星穿的衣服上有这个暗纹。”
许青遮笑了一声:“左丘寒星很少出来,没人在意也正常。”
听到左丘寒星的名字,云逸尘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云长老,你难道忘记了心里想的不要在脸上表露出来吗?”
许青遮倒是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诈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云逸尘满脸不在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是生是死,早就看淡了。
青年回忆起往年的事情,总算是翻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他从未见云逸尘动手过,对方一直待在外门,就连内门都很少去。
甚至……
许青遮脸上讥讽的笑意逐渐散去,几年前的一个深夜,他刚试炼回来便撞见了云逸尘。
对方看他的眼神充斥着厌恶,仿佛碰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
当时他接了一个除魔的任务,难度不低,不然他一个练气期的弟子都不会去接。
尽管过程有些难,但还是成功了,只是身上满是血迹。
那个时候瞥见云逸尘眼中的厌恶,许青遮只当对方是讨厌脏污的血。
如今想来……估计是看出来他杀了魔。
至于为什么不加遮掩,怕是觉得他一个没什么大用的外门弟子翻不出风浪。
可谁知短短几年过去,许青遮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逸尘看到许青遮的第一眼就知道此子并非池中物,原本留着对方是为了给左丘池南准备一个重生的身体。
但一两年过去,云逸尘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许青遮根骨虽然极好,但与本身的神魂融合得太好,很难夺舍。
以防万一,云逸尘便选择在一棵大树还未长成之际毁掉它。
因此,早在入门之际便和魔族有联系的云逸尘便直接下了毒。
许青遮直起腰,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那你应该庆幸我不喜欢动用私刑。”
青年冷笑一声,转身便走,但他抬脚踏上台阶后便顿了一下。
身后的地牢里,一阵哀嚎声响起,撕心裂肺,仿佛被刀山火海折磨一样。
许青遮擦拭着手指,腰间佩戴的郁孤剑不见了踪影。
*
除无窍宗外,翠竹清风观损伤严重,几乎快被血洗,好在有观主撑着,这才幸免于难。
翠竹清风观的观主在安稳之后便向雪霁风递了消息:在对决时,原本落后于他的魔族抬手掏穿旁边魔族的心脏,在那魔族干瘪的同时修为大涨。
雪霁风读完信脸色一变,这种功法他也只是在书上看过。
怪不得魔族气焰大涨,原来是用了歪门邪道。
只是这功法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难不成是左丘池南教给他们的?毕竟是活了千年之久,能和对方匹敌的少之又少。
无窍宗的镇宗神兽莫东流倒是可以与之一战。
可如今,对方没了踪影,也不知是凶是吉。
若对方都难以对付左丘池南,他们这些人恐怕更不是魔族的对手。
左丘池南到底是比他们多活这么久,短时间内就能扭转局面。
雪霁风来到大殿后的宗堂,里面供奉这立宗以来的诸位掌门的牌位。
他恭敬地上了三炷香,随后便抬手拔出了供桌上的长剑。
铜铃声响起,犹如雨打竹林,又像是一首乐曲。
铃声落,空旷的大堂寂静无声,又如同余音绕梁一般。
“噗嗤”一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原本站在旁边的白衣青年胸口顿时涌出猩红的血迹。
第84章 魔界
银白长剑上, 剑尖一点红。
雪霁风长袍古袖,舞起剑来很是赏心悦目,仿佛在进行古老的仪式一般。
取身边最亲近之人的心尖血,用开宗剑在先祖面前进行祈愿, 便可以得知对方的下落和近况。
这还是千年来第一次, 平常基本上从未动用过。无窍宗的其他人都有魂灯, 生死一看便知。
但莫东流不一样, 对方一直都待在郁孤山上很少出去,因此,便没人提及过这件事情。
许青遮站在一旁, 抬眼往,一层一层的高台上的牌位如林一般耸立着,站在台下仰头看, 竟给人一种震撼之后的渺小感。
他吃了丹药,伤口很快便愈合,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胸口处的衣衫破了个小洞,血迹晕染着。
青年不在乎刚才那一瞬的疼痛,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莫东流。
一阵破空声响起, 剑尖上的一点心头血落入供桌上的罗盘上。
罗盘疯狂转动着, 甚至都发出了声响。
一旁紧紧盯着的许青遮顿时快步上前, 走到供桌前垂首看着还未稳定下来的罗盘。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着, 试图以此给自己力量。
终于, 在许青遮格外期盼的目光下,一直不断晃动的罗盘总算是停了下来。
“南边……”
雪霁风呼吸一滞, 但还是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我这就派人……”
“我也去。”
许青遮握紧双手,迫不及待地开口:“在南边的话, 想必就是在魔族那里,我也要去。”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彰显着着急的心情。
雪霁风:“你放心,莫尊者不会有事。”
这句话自从莫东流了无音讯之后他们不知道说了几遍,尽管自己知道这话有些空洞,但还是在自欺欺人。
魔族地界与其他地方不同,空气中都充斥着魔气,除魔族和魔修外,其他人进去便会魔气入体,轻则经脉受损,重则丧命。
许青遮不在乎,如今魔族还有所骚动,宗门弟子还是留下抵御外敌的好。为此,他婉拒了雪霁风。
“若是遇到危险,我也有自保的能力。”青年轻叹一声,“而且师尊之前就给我不少保命的东西,还有传送符。”
听罢,雪霁风才勉强同意:“万事小心。”
许青遮微微颔首,不准备停留,拿起剑就立刻出发。
青年衣摆飘飘,手中持剑,一副匆匆模样。
正当他走到比武场时,突然听到那里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在争辩着什么。
许青遮原本不想驻足,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武攀亭和云逸尘都是魔族奸细,你身为云逸尘弟子,谁清楚你究竟是不是奸细?”
“依我看,就应该将她押入地牢关着!”
“对!”
青年抬眸,沉吟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被众人围着的正是月落霜,她也没想到自己从龟山回来,整个师门除了她以外全是魔族奸细——尽管加上云逸尘,师门也才三个人。
“月师姐平日里帮你们那么多,此时竟然落井下石!”
一位姑娘守在月落霜的身边,对着那几人怒视。
“而且月师姐平日里不受师门待见,怎么可能是奸细!”
许青遮自人群中走来,不过,月落霜看起来似乎并不需要他帮忙,对方虽然身上有伤,但面对几人的指责,没有丝毫的胆怯。
“掌门和几位长老还没说什么,你们倒是愤愤不平起来,难不成是在质疑掌门和诸位长老?”
月落霜冷笑一声,一如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两人隔着人群对望了一眼,微微颔首后,许青遮便再次转身离开。
*
魔族距离无窍宗有些距离, 许青遮几乎是日夜不停,这才堪堪在第三天日出前赶到边界处。
青年从郁孤剑上一跃而下,日夜兼程地赶路,以至于他略显狼狈。
郁孤剑嗡嗡响了一阵,似乎是在抗议,毕竟它也没有休息。
“辛苦你了。”
许青遮淡淡一笑,手掌抚过郁孤剑的剑身。冰冷的触感从剑身传递到手掌心,熟悉的气息就像是师尊还留在自己身边一样。
魔族边界,淡淡的魔气游荡出来。
一颗敛息丹入腹,许青遮只是稍稍易容一番便毫不犹豫地向魔族边界走去。
随着一阵传送的眩晕感,再次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了魔族的边界。
吃下的敛息丹可以遮盖他的气息,身上佩戴着的香囊也可以阻止魔气入体。
魔族和人界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身处其中才会感知到些许的变化。比如有人长着角,抑或是衣衫不整,着短裤短裙。
最大的区别便是他们的眼睛是五颜六色的,像是打翻了染料一般。
许青遮没有过多得关注周围的行人,他找了一家热闹的饭馆坐下,点了几个听上去正常的菜之后便安静地听着大堂里的交谈。
许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人族那里尝到甜头,魔族众人不管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
内容的话倒是没有太大的差别,除了吹嘘魔族厉害之外便是夸赞魔尊。
听起来,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左丘池南还活着,甚至还从秘境出来了。
许青遮坐在角落里,面露沉思。
魔尊住在魔界的最中心的地方,宫殿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如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及时反映过来。
他又自知之明,不会贸然闯进魔宫。
供桌上的罗盘被他带了出来,此时指针正稳稳地指向南方,而南边就是魔宫的位置。
“哎,若是能进宫当差该多好。”
“切,就凭你?”
许青遮侧目瞥了一眼,思索着该怎么做。
魔族的那个办法早就是禁术,吸食血液来获得修为的提升,一旦使用这个办法,之后便无法摆脱,一旦不再吸血,不仅修为会倒退,整个人还会像纸一般被火星点燃。
这个禁术甚至都没有记载在册,生怕有人心怀不轨。所以大家才怀疑是左丘池南想出来的办法,如此恶毒的手段,就算是赢了,魔族的前途也不会久远。
许青遮起身向外走,魔界的天暗得很快,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外面便夜幕降临,处处亮起来灯火,恍如白昼。
青年抬手扶了一下腰间想要骚动的郁孤剑,手掌轻轻地拍了一下:“放心,没事的。”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表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紧张,实则心里早就担忧得不行。
自从莫东流没有消息之后,他便一直处于慌张的状态。甚至觉得胃部一直在抽痛,哪怕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也无法专注地停留在某一处。
青年再次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安抚自己的笑:“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魔界的天一直是雾蒙蒙的,以至于无法看到太阳和月亮,就连星星都没有。
仰头望着夜空,无边无垠的黑暗倒扣下来,让人总以为自己被困在其中。
夜晚的魔界似乎比白天更加热闹,街上走来走去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魔族。
这个城镇位于魔界的最边缘,倒是没那么危险,经过的魔族都是一些低级魔族,还不能做到像左丘池南那种和人没有差别的地步。
而许青遮为了不让人怀疑,还特意幻化出了一条尾巴。
他潜意识里想着莫东流,因此幻化出来的尾巴几乎和莫东流那条毛茸茸的虎尾相差无几。
按理说这种保留着动物特征的应该被划分为妖,不然这么久,早已妖魔不分家了。
许青遮缓缓向前,想要打听一些消息,可是……
“过来玩玩嘛。”
一位衣袖飘香的魔族姑娘倚在墙边,抬手便将手里的帕子甩到了许青遮的脸上。
青年微微侧脸,那带着香气的帕子就轻轻地拂过他的侧脸,留下一股甜腻的香气。
许青遮身后的尾巴都忍不住乱动:“只是路过。”
谁知道魔界的秦楼楚馆竟然开在小巷子里,他从这边过只是为了隐藏行踪,却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情。
不过,许青遮倒是忘了一件事情,他越表现得纯情,对方便越兴奋。
眼看着对方要向他走过来,青年飞速地向后退,逃似地走出了这个小巷子。
路旁的灯火隐隐约约地落在他的衣摆上,像是星星落了下来。
许青遮脸上闪过一抹懊恼,早知道会遇见这种事情,他就不走这条路了。
腰间的郁孤剑嗡嗡作响,仿佛也在不忿。
既然前主人不在,那它就要好好地守护主人。
郁孤剑:没了我,这个家就得散。
许青遮在路旁的小店里买了张舆图,观察大半天才看出来是如何画得。
魔界的舆图绘制方法和他们不同,第一次很难看懂。
搞明白方向之后,许青遮继续向南边走。
魔族的地形基本上的平原和山地,他还没走几步路,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较高的山势。
山坡上的植被很是茂密,大多都带着魔气,这些魔气对于魔族来说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但许青遮是人,若是在这里待得久了,身上自然而然地染上了魔气。
为此,他只好掏出一颗驱魔丹吞下。
突然,旁边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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