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将军略显微妙的神色,来福急忙纠正:“小满,将军和夫人是夫妻,你要管夫人叫哥哥,就也得管将军叫哥哥才行。”


    “啊,”卢小满思考了一会儿,乖巧改口,“祁哥哥好。”


    祁雁:“。”


    更奇怪了。


    以他的年纪,的确能当这孩子的叔叔,但苗霜……


    他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当初调查苗寨时,他得到的消息是“苗疆大巫弱冠之年”,后来虽然没有亲口问过本人,但目测消息是准确的。


    成亲的这段时间,他从没在意过年纪的问题,直到被小孩喊叔叔,才发觉他和苗霜的年龄差距似乎有些太大了。


    祁雁抿了抿唇,捏住剑尖,将木头小剑还给女孩。


    卢小满小心翼翼地接过,发现这位看起来冷漠的将军并没她想象的那么凶,不禁又大胆起来:“谢谢祁哥哥!”


    “嗯,不客气。”


    卢小满拿回了小剑,十分开心地对着空气挥舞了两下,又好奇地打量起祁雁来,扒住他的轮椅扶手,仰着头问:“祁哥哥为什么坐轮椅呢?”


    虽说童言无忌,但这话实在冒犯,来福脸色微变,正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却听到祁雁已经回答了女孩的话:“因为哥哥腿受伤了,行动不便。”


    听起来语气如常,并没生气。


    来福松了口气。


    “哦!我明白了,”卢小满又说,“爹爹伤了腿的时候也坐轮椅,可惜我力气太小了,没法帮爹爹推轮椅,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


    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用脚尖划拉着地面。


    祁雁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只得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卢小满又抬起头来,认真地问:“祁哥哥,有人帮你推轮椅吗?”


    祁雁一愣。


    他下意识地看向苗霜,发现苗霜正抱着胳膊看院子,貌似完全没在关注他们。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祁雁笑了笑,回答说:“当然,夫人会帮我。”


    苗霜:“?”


    关他什么事?


    这段时间难道不是来福在帮他,偶尔来福忙得顾头不顾脚,他才给祁雁推了那么……三四五六七八次。


    顺手罢了,能叫帮吗?


    “我明白了!”卢小满兴奋地手舞足蹈,“苗霜哥哥一定很爱祁哥哥!”


    苗霜:“……”


    他脸色彻底黑了,上前捏住女孩毛茸茸的棉袄帽子,将他从祁雁身上拎了下来,笑眯眯道:“你又明白了,小屁孩懂什么叫‘爱’?”


    “我、我当然懂!”卢小满被他拎得双脚离地,两条小短腿胡乱扑腾,“我爹很爱我娘,我娘也很爱我爹!”


    苗霜把她丢到一边:“玩你的破木头剑去。”


    “不要!我还有话要问祁哥哥!”卢小满又挣扎着跑了回来,“祁哥哥,来福哥哥说你是大将军,那你会武功吗?”


    这个问题让祁雁沉默了一下,没立刻回答是或不是,而道:“怎么,小满想习武吗?”


    卢小满用力点头。


    “为什么想习武呢?你爹爹是账房先生,你可以和他学算术。”


    “我才不要学算术,我要习武!等我练会了武功,就能保护我爹和我娘,把那些坏人都打倒!”


    女孩挥舞着小剑对着空气东戳西刺,也不知是从哪里看来的招式,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祁雁听着她的话,怔然出了神。


    保护……


    这个词汇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他曾经也想保护什么东西,是亲人,是大雍的子民,是雁归军,还是……


    都是,也都不是。


    似乎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以至于心口有所空缺,难受得令人窒息。


    祁雁皱了皱眉。


    奇怪的缺失感让他心头绞痛,甚至怀疑是那只蛊虫游到了他心脏里,强行让自己不再去想,对女孩道:“小满,过来。”


    卢小满回到他跟前,祁雁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肩膀。


    这孩子的筋骨倒确实很适合习武,只可惜他武功废尽,内力全无,已经没法教她了。


    而且就算真的要教,也得先征求一下她父亲的意见。


    他吩咐来福去叫来卢方,卢方一听女儿要习武,还嚷嚷到将军面前去了,吓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将军恕罪!小女她只是顽童心态,说说而已,并非真的要习武啊!”


    “爹爹你干什么!”卢小满试图把他拉起来,“我不是说说,我真的想习武!”


    卢方急得面红耳赤,低声呵斥女儿:“你知道习武要受多少苦?”


    “我知道,但我不怕!”


    “你……”


    祁雁冲来福递了个眼色,来福会意,轻轻拉住卢小满:“小满,后院的雪积得很厚了,我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卢小满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爹爹,下一秒又笑得阳光灿烂,抓住来福的手:“好!我们现在就走吧!”


    小孩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转移,来福带着卢小满离开,祁雁也开口道:“卢先生,起来吧。”


    卢方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看卢先生的样子,应该早就知道小满想习武吧?”祁雁说,“不知小满今年多大了?”


    “五岁。”


    “那正是习武的好年纪。”


    卢方苦笑了一下,本就沧桑的面容更沧桑了。


    “不过……”


    不过这位账房先生看起来有四十了,女儿居然才五岁?


    看出祁雁的疑惑,卢方忙解释道:“其实小女并非我亲生,内人先天不足,无法生育,这孩子是我们捡来的,因那天刚好是小满,就取了名字叫‘小满’——啊,小女不知道此事,还望将军、夫人替我保密,就当是我老来得子吧。”


    祁雁点了点头:“放心,我们不会插手别人的家事。”


    “多谢将军。”


    “难怪你女儿一点都不像你。”苗霜挑了挑眉。


    卢方的笑容更苦涩了:“夫人教训的是,我窝囊,护不住发妻,反倒要女儿保护……真是惭愧啊。”


    他长叹一声:“将军真要教小女习武吗?”


    祁雁摇了摇头:“以我现在的状况却也教不了她,若是她悟性高,或许能指点个一招半式,但……”


    但终究不如给她找个老师强。


    他被罢官前也有三五好友,想找个能教武功的并不难,只不过现在他主动断了联络,让他们明哲保身,免得牵连进来。


    等时机合适了再说吧。


    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双手,祁雁问:“不知小满可喜欢射箭?”


    “喜欢,昨日她还拿着弹弓在院子里乱打,我教训了她一顿,弹丸无眼,伤着人怎么办。今日她便不玩弹弓了,又去摆弄那小剑。”


    卢方说着又叹气:“这孩子总是活泼过头,调皮得很。”


    “既如此,我便试着教她射箭,看看她是否真能吃得这份苦,至于其他的……待我身体好些了再说吧。”


    卢方终究是接受了现实,深深朝他一揖:“谢将军。”


    苗霜在旁边听着,不禁扯了扯嘴角,心说等你身体好了?那且等着去吧。


    看来将军是有些闲不住了,这手才治好,就要教人射箭,大抵是这些天身体养好了些,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早知道就不给他下那么猛的药,慢慢吊着,半死不活得了。


    免得他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祁雁看,好悬才忍住没在外人面前催动金色蛊虫,等到卢方走了,他冷哼一声,准备回房。


    祁雁将轮椅转动方向,叫住他:“夫人。”


    苗霜:“?”


    祁雁:“我也要回房,夫人不帮我推轮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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