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日常的终结
啪咔。
玻璃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你……”杜知烛浑身瘫软,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黑头发的女孩子:“都怪你!哇啊——”
她眼睛全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淌:怎么会这样,小贱人郑璐没死成,反而害了我啦!
陈晓嫒半蹲下来,用装饭盒的塑料袋和餐巾纸把地上的瓶子包起来,狠狠瞪了她一眼:“瓶子里装的是什么?硫酸吗,我肯定要带你告老师。”
谁会用药水瓶装硫酸啊,那玩意这么点剂量有屁用!灌你嘴里吗。
杜知烛怨毒地瞪着她,嘴里念念有词又不敢骂出声:不知道为啥,她看到这个女孩后浑身都不舒服,简直像被坑害过好几次一样,太邪门了。
……
杜知烛放大的脸被移动到屏幕右侧,与辛娜雅放大的脸摆放在一起。
“她们都对幻境中的其他人抱有极深的恶意。”
专家调出档案进行对比:“辛娜雅是魔鬼猎手,她本来就对人类抱有敌意,尤其是数次坏她好事的陈晓嫒。”
“右边这位是毒蜘蛛。”
另一位专家说:“她之前有背叛团队和背叛教会的记录,本次行动也是以祭品素材的身份被运输至长河市。除了恶意以外……”
两段视频被截取出来给所有人播放。
一段是辛娜雅和零号的战斗,可以看出辛娜雅和零号都拥有过人的战斗技巧。在不动用任何异常能力的情况下,古武术专家也很难胜过她们。
另一段则是刚刚毒蜘蛛拿出玻璃瓶的动作,这说明她依然有用毒的能力和习惯。
同时零号与辛娜雅身上的服装和配饰也被着重放大:辛娜雅的穿着打扮和幻境里的其他人有很大差异,她的墨镜、耳钉、手表、宝石配饰都有很明显的奢侈品特征。
类似的奢侈品零号也有,她脖子上的配饰是品质上乘的玉器,脚上的鞋子也比其它鞋子的质感更好。
专家们很快得出结论:现实中的能力和“地位”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幻境。佐证这一点的证据很快又多出一条。
右下角的屏幕中出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弥洛主教正向着教室走来,从她得体的服装可以看出,其身份应该仍是学校老师。
……
好吵…?
郑璐回过头,撑在座位上的手哗啦一滑。
窗外的阳光照在漆黑的发丝上,仿佛一道虹色的光晕。少女小心翼翼地捡起玻璃瓶,抬头时正好撞见她的眼睛,于是抿起唇瓣微微一笑。
于是世界万籁俱寂。
郑璐的眼中倒映出她清澈的眼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可心脏却又砰砰直跳,非常想和眼前的人尽情倾诉。
她撑着桌面不让自己倒下,急切地问:“你……请问你信什么?”
唔,我为什么要问这个!
郑璐的鸡皮疙瘩都要尬起来了,不是什么人都信仰宗教的啊!但是、但是我的脑子里也只有这些,根本没有其它话题。
她边冒冷汗边紧张地看向陈晓嫒,害怕和喜悦缠缠绵绵地搅扰在一起,混成一团棉线。
我姓什么?
陈晓嫒刚刚放完狠话就听到这么一个问题。而且问的人还不是倒在地上那个,是之前打架的女生。
她想了想,爽朗地说:“我姓陈,叫陈晓嫒。”
“我叫郑璐。”郑璐拍拍身边的座位,两眼放光:“你要坐这里吗?”
不管是用可疑液体泼人的同学还是开学第一天打架的同学都有点奇怪。而且最后排的位置和我的身高也不匹配。
陈晓嫒摆摆手:“我喜欢坐更前排~”说罢把书包放在了倒数第四排靠中间的桌子上。
林琅和她同时放下书包,就靠在她座位的左边。郑璐也毫不犹豫地从桌肚里抽出书包,放到了陈晓嫒右边的桌子里。
看到她们轻松地坐到一起,被抛在后面的杜知烛露出怨毒的表情:凭什么,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呵,不就是诅咒么,我也会!
她低下头像蟾蜍一样匍匐,两只手在地上摸来摸去,试图找到一两根黑色头发。只要有那个的话……
啪嗒。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手套传递不了多少温度,但力度却相当坚定。一点一点地往下按去。
杜知烛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可恶,我一定要杀了你们这群——她红着眼睛转过头。对方轻巧地松开左手,戴着薄手套的右手顺势攥住了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看似暧昧,却给杜知烛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巨大压力。
金色,她的眼睛是金色的竖瞳,简直和传说中的巨龙一样。
“这位同学。”弥洛眨了眨眼睛,浮起短促竖线的瞳孔重新恢复正常,连带身周的威压也瞬间消散。
她温柔地笑笑:“下课记得来我办公室。”
“好、好的。”
……
开学第一天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陈晓嫒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老师们没有布置多少作业,她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林琅和郑璐自来熟地跟了过来。
“我们一起回家吧~”粉色头发的少女开开心心地跑到前面。
郑璐也很大方地说:“我家里人会来接我,我想和你们一起出校门。”
“好~”
她们靠在一起走下楼梯,在校门口又看到了零的身影。
银发学姐不论站在那儿都有种鹤立鸡群的美感。她主动向着晓嫒走来,点点头就跟在了旁边。
“学姐,你家也在附近吗?”
“嗯。”
“好巧~”
零看着陈晓嫒治愈的笑颜,嘴角微微上扬。其实不算,不过无所谓。
她们一直走到公园附近的停车场,郑璐先挥挥手往自家司机走去。陈晓嫒目送她离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一辆造型异常夸张,仿佛跑错片场的跑车。
长河市的有钱人很多,豪车也不少,但能把整辆车子涂成这样的土豪应该不多。
这辆超跑不光从头到尾使用红色涂装,还在四个轮子周围画上了一圈相当夺目的紫色火焰。
哪怕火焰的形状画得十分优美,中间又夹杂了许多金色装饰线,红配紫果然还是很奇怪耶!
紫红色超跑本身已经够夺目了,然而靠着跑车的主人却远比这辆车刺眼一百倍。
辛娜雅高挑矫健的身体压在车盖上,完全不顾虑凹陷或者蹭漆。
她在看到陈晓嫒后立刻起身,翡翠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燃烧着火焰。
“下午好~我们去吃饭吧。”
辛娜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姿态彷如一只优雅的猎豹,连白森森的虎牙都异常相似。
陈晓嫒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零与林琅一左一右挡在了她前面。
早上才刚刚有过纠纷,得先糊弄过去。
陈晓嫒看着她们剑拔弩张的对峙,连忙踮起脚尖说:“不用了,今天这么晚了,我得快点回家。”
“哦。”辛娜雅的笑容不及眼底。
她压根没有注意左右两个碍事的家伙,直接前倾身体,用那双眼睛盯着黑发少女:“上车,我带你回家。”
“不用,真的不用!”陈晓嫒轻吸一口气,大声拒绝:“最近我刚开学实在没空,要不以后聊完再说?”
……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搜索聊天聊死的方法,最好气得她主动拉黑!
“哼~好啊。”辛娜雅从鼻腔中发出暧昧的声音。她转身回到车里,戴好墨镜就那么看过来,也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
哪怕有墨镜隔着,陈晓嫒还是感觉脸、脖子和肩膀都在大夏天发冷。
“我们快点走吧。”她赶紧挽起零和林琅的手往街对面狂奔。
哒哒,哒哒哒。
三双制服鞋前前后后地踩在马路上。不管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到那辆紫红色的跑车缀在后面。
陈晓嫒心脏发颤,还好自己住在别墅区,附近全是摄像头,梁叔还是退伍军人。如果是其他家境一般的同学被这种人盯上,吓都吓死了。
呜,就算有梁叔我也好害怕!要不要让妈妈再请几个保镖啊……
她运气还不错,跑步的时候全是绿灯,在跑车过来时又由绿转红。紫红车超跑倒是有闯红灯的动作,但总被路过的其他车辆正好挡住。
零和林琅看出了她的想法,一左一右拽着她往小路跑去。
几分钟后,她喘着粗气停在了家门口:“谢、谢谢……你们先在我家、歇、歇会?免得被她、看、看到。”
“好。”
“好耶,打扰啦~”
三个人推开院门。
陈晓嫒拿起手机,屏幕上刷出一条短信。
【妈妈:我和晓彤很快到家。】
短信是8分钟前的,妈妈应该就快到家了吧?
她回过头,正好看见街道外驶来一辆车子,就是家里那辆黑色奔马。
“妈~”
陈晓嫒松开同学的手腕,欣喜地跑过去。
“姐姐~”
车窗摇下,晓彤可爱的小手从上面露出来,用力挥舞。
“晓彤~”
“姐姐姐姐!”
陈晓嫒越跑越快,幸福的感情从胸口迸发,直到另一辆黑色奔马从街道另一侧横冲过来。
它一点减速的迹象都没有,甚至在接近住宅区时猛然加速!
轰隆——
两辆车子在院门前狠狠相撞,在剧烈的碰撞中迸飞几块残片,旋即黑色的液体从车内涌出,带出些许鲜红。
是汽油……一定全是汽油!
“啊——”陈晓嫒发出凄厉的尖叫,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喊声,大脑很痛,痛到要炸开了。
她挣扎着往撞成一团的车子跑去,又被谁死死抱住腰往回拖。
“危险!”
“小心啊,会爆炸的!”
同学们的声音很近又很远,混杂着眼泪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重。
不、我不要,不要啊——
这一定是……噩梦吧?
陈晓嫒闭上眼,整个身体骤然脱力,痛苦地晕厥过去。
……
“呜……呜啊。”
心脏好痛。
陈晓嫒卷起被子拒绝醒来,她的脑海里清晰地印着最后一幕光景,家里的车子撞到只剩下一半大小。
那么一点空间,妈妈和晓彤肯定……呜。
她不想睁开眼面对现实。
我连她们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说不定那时候她们还活着啊。现在、现在我肯定是在医院吧。
我真是太废物了,呜,最后还要麻烦同学们送我去医院。
我什么都做不到。
强烈的后悔、悲伤和绝望将她紧紧包裹,结成厚重的茧。
“叮叮当~叮叮叮当~”悠扬的旋律忽然回荡在耳边。
陈晓嫒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道旋律是晓彤生日时给我买的闹钟,家里只有那只小闹钟会用这段音乐!
我是被同学送到房间里了吗,不,按理说会一起送到医院,难道——
一种莫名奇妙的预感就像天堂向地狱垂挂下来的最后一卷救赎之绳。
陈晓嫒猛地掀开被子同时用力睁眼:卧室的天花板映入眼帘,随后是闹钟,还有闹钟底下显示的数字。
【2025-0901-06:30】
第171章 时间回溯
陈晓嫒蜷缩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
时间……回溯了?
她的大脑乱成一团:现实世界还会有这种事?
但不管怎么样,她宁愿相信时间会回溯或者刚刚是做梦也不愿意相信妈妈和晓彤真的出车祸了。
只要妈妈和晓彤还活着,就算让我住进精神病院也无所谓!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一直等到6点37分才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陈晓嫒迅速拨打最熟悉的号码,咬着嘴唇等了几秒。
“喂?”陈云舒温柔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仿佛赦免的仙乐。
“呜啊——”陈晓嫒长舒一口气,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淌。
太好了,太好了,只是噩梦而已。
她吸了吸鼻子,在妈妈担忧前哑着嗓子说:“妈,我想吃大餐。晚上我们先别回去,在丹露餐厅见好不?”
在呆滞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策略。
不管是真的时间回溯还是单纯的噩梦,当务之急都是改变妈妈和晓彤未来的行经路线。
如果直接说“我从未来穿越到现在,你们晚上出车祸了!”妈妈肯定会担心我脑筋出了问题。
虽然妈妈一向很尊重我的想法,最后应该还是会被说服。但也有极小极小的概率演变成:是吗?你一定是被噩梦魇住了,为了解决你的心结,我们就正常回家吧。
哪怕这种概率再小她也不敢赌,谁知道时间回溯还能不能重演。
而且丹露餐厅就在亲戚家附近,也不存在先带晓彤回家再赶到那边的情况,妈妈一定会带着晓彤在餐厅等我。
果然,陈云舒没有拒绝女儿的请求。“好,放学后需要小陈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让陈叔叔歇着就行,校门口打车很方便的啦。”陈晓嫒连忙拒绝。开玩笑,她都快对自家的黑色奔马有心理阴影了!
“想吃什么?”
“到时候再说~就是想吃点饭店的菜嘛。”陈晓嫒越说越轻快:“我先去刷牙洗脸,要是有实在想吃的再发短信。”
寒暄几句后挂断电话,这次陈晓嫒没在沙发上耽搁时间。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刷牙洗脸冲出家门,差点连包都忘带。
10分钟后,陈晓嫒抱着午餐盒跑出门,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嘴巴却笑出了一排小白牙。
哼哼~哼哼哼哼。
她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跑到街上,看到一位赶公交的大姐姐差点被车撞还拉了一把。开开心心地往桥头跑去。
……
屏幕上的陈晓嫒开开心心,监控中心里的观察员差点乱成一团。
时间回溯?开什么玩笑!
单纯的时间回溯当然不算什么。
虽然“时间回溯”是相当上位甚至仅在理论中存在的异能力,但在封闭的异常区域或者仪式场里进行一定程度的时间轴回退还是较为常见的情况,外勤人员活得久了总能碰见几次。
可现在这种状况非常不一般。
首先,这个仪式场能出现“时间回溯”这个级别的超能力,说明内部肯定存在其他异常现象。
其次,被回溯的只有陈晓嫒本身。并非是整个时间轴上的所有人同步回退,而是她带着记忆切回了之前的位置。
“你们过来看看这个!”有人截图了陈晓嫒救人的画面,和上周目同时间的截图发送给所有人。
在上周目里,陈晓嫒走出门后这位女士在马路上摔倒,正好摔在车流里。
不过她也是教会培养的精锐,哪怕失去记忆也能及时反应过来滚到一边,所以只被一辆轿车压到小腿。
“当时陈晓嫒没看见这一幕,就算看见也来不及,不过重点是【没注意】。”
那个人截了好几张图,全是围绕陈晓嫒发生的各种意外。这个幻境在无差别攻击所有外来者,所以意外频发。
但在上一周目,陈晓嫒只接触了几位和她在现实中关系很紧密的同伴或敌人,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身上发生的意外。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晓嫒和这个幻境的关联加强了?】
很有可能,毕竟整个幻境都和陈晓嫒息息相关,就连重置也是以她为中心的重置。
专家们倾向于陈晓嫒和异噬之蛇是维持幻境运作的双核心。因为其中包含了两种权能,所以这次的幻境才能表现得那么真实,以至于连归零对意识的“绝对防御”都暂时解离。
也许异噬之蛇构筑了“幻”的部分,而陈晓嫒的归零则是“真”。
【以陈晓嫒是“真”为基础进行考量,当权能仪式结束后,幻境是否会有一部分转化为现实?】
这句话被移动到备忘栏,暂且无法回答。
“还有这个!这边好像和陈晓嫒无关?”
有人发来两段视频,这次遇到意外的人不是教会精英,应该是异噬之蛇的人。他在上周目倒在家里,疑似被入室抢劫的人杀死。
而在这一周目里,抢劫的人并没有出现,他一切如常地上班去了。
难道意外只会降临一次?他们总觉得幻境不会那么好心。
专家组给出建议和预测:“先密切关注这个人,也许在某一周目被杀死的人,后续会被异噬之蛇操纵。”
大家心神一震,逐渐了然。
这里的异噬之蛇并非指异噬之蛇教团,而是指异噬之蛇本身。它既然要在幻境里杀死外人,那么杀死外人的行为必然会带来好处。
也许只要被蛇吞噬一次就会彻底沦为蛇的棋子,这种推测很有可能。
观测员们安静下来,他们开始按照之前的分组持续收集意外,并把视频与截图分门别类,做好后续对比的先期准备。
……
陈晓嫒跳上小桥,这一次她脚步轻快地跑向零,在她回头前拍了拍肩膀。
“早呀。”
在看到零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一切真的是时间回溯:单纯的噩梦可无法构建出真实存在的陌生人。
零长得这么有特点,要是以前不小心瞟到过肯定会有印象。
零的肩膀颤了颤,似乎在为自己的松懈诧异。可当她转过头看清少女的面影,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早。”
我们之间的好感果然是相互的,任何方式的初见都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陈晓嫒的心情愈发雀跃:好不容易时间回溯一次,当然要更有趣一点。
她拍拍裙摆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桥头张开手臂,乌黑的发丝迎风舒展。“铛铛~其实我,来自未来!”
零捧场地鼓鼓掌:“是吗,那未来的我们怎么样了?”
“不知道。”陈晓嫒跳到她面前,轻巧地伸出手。“我是从一天后回来的,我们今天刚刚成为朋友~”
零牵起了她的手:“不愧是未来人,好准的预言。”
“嘿嘿。”陈晓嫒彻底放松下来,拿出手机和学姐交换了联系方式。手机号码和“昨天”一模一样。
她们在桥上漫步,顺路劝下了一位哭着要跳河的同学,一起往学校走去。
昨天怎么没注意到她哭得这么厉害?没事~反正一切都改变了。
陈晓嫒看着头顶的太阳,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
为了避开昨天的纠纷,陈晓嫒特意拉着零在校门口的书店里闲逛,一直等到那位金发女郎像丧尸一样经过才慢慢走进校门。
这一次她们和林琅的时间岔开了,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在楼梯口道别。
好~愉快的校园生活又要开始了。
陈晓嫒站在门口给自己鼓鼓劲,又一次从后面走进教室。
她首先注意到郑璐,那位昨天认识的女孩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背着身子看向窗外。
也对,我今天没有帮她,所以她当然没有换位置。
陈晓嫒往地上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摔碎的玻璃瓶,也没有看到杜知烛和弥洛老师。
奇怪,不管杜知烛有没有泼到人,老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教室了呀?
由于今天来得比较晚,最好的几个位置都被占掉了。
林琅这次也没选中间的位置。她个子比较高,所以坐在倒数第二排,郑璐的斜前方。
陈晓嫒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过去搭话。
反正今天才开学第一天,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认识。林琅和郑璐坐的位置都太靠后了,我没必要选这么后的座位。
她一直往前走,在第二排选了一个空座位坐下,开始了第一天的课程。
……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陈晓嫒立刻背起书包往外走。
有了上一轮的经历,她今天一整天都坐在教室里发呆,随便复习了一些“昨天”没弄懂的知识点。
杜知烛的事情一闪而过,没在她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毕竟弥洛老师今天踏着上课铃过来了,杜知烛上不上课实在没啥关系。可能她泼完水后激怒了郑璐,被打到医务室去了吧。
陈晓嫒越跑越快,她在校门口看到零的身影,主动招招手:“学姐~我今天打车去吃晚饭,明天再一起回家吧?”
零平静地点点头:“好的。”
今天可没有约好放学后一起走,如果没有上次的经历,还真不容易猜到学姐在特意等我。
陈晓嫒在心里悄悄笑笑,和学姐擦肩而过。
她快步穿过放学、下班的人群,顺手扶起一位摔倒的老奶奶,然后看着对面的站台掏出手机。
好,就在这里打辆车,然后去站台边等吧。
嗡——
一股风吹起裙摆,引擎的爆鸣声擦着马路猛然停下。
陈晓嫒拿着手机抬起头,一辆紫红色跑车停在身边,车门正对着她打开。
金发女郎摘下墨镜,踏出车门时如同走出一张广告海报。
她撩起长发,翡翠色的眼瞳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嘴角扬起一抹惊心的弧度。“喂,你要去哪儿?想和我兜风么。”
咚、咚咚。
看到如此唯美的一幕,陈晓嫒的心跳无法控制地加速,不过理智很快就回归了。
“哈哈。”
她无奈地轻笑:要是没有昨天糟糕的经历,还有傍晚吓死人的跟踪,我说不定真的会答应一起去丹露酒店吧?
毕竟这位大姐姐看上去时髦又美丽,简直像是哪位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大明星。
区别是明星在扮演别人,而她只诠释自己。
看来就算路线发生改变甚至特意避开,我们还是会在同一天相遇,还真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不过~
陈晓嫒扬起脸:我们还是别认识了吧。
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没时间,还要赶去和别人吃饭。”为了引起误会,她特意没说是家人。
“哦~”辛娜雅拖着长音朝她伸出手,嗓音暗哑:“那加个联系方式?”
这次又没发生冲突,我才不会给你联系方式呢。陈晓嫒抬手想要挥开:“不了,我。”
啪莎。
手腕被人用力捏住,一抹邪气的笑容让心脏咚地一沉。
【不好。】
陈晓嫒动了动嘴唇,浑身的细胞都在沸腾。大脑下达指令让她快跑,双腿更是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往外探去。
然而一记沉重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她的腹部。
“咕。”肾、肾脏……为什么会、这样?没有道理……
刚刚重击过她的人温柔地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陈晓嫒难以置信地往下栽倒,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跑车内部华丽的座垫。
第172章 终结的锁链
妈、妈妈……晓彤!
陈晓嫒猛地睁开眼,耳边传来铛的一声脆响。
她下意识地挺起肩膀,手脚却被什么硬硬的东西往下拽,只能勉强翻动身体,人根本站不起来。
她低头去看手腕和脚腕,上面缠绕着沉重的铁链。这些链子并没有锁在柱子或者桌子上,纯粹是靠重量限制了她的行动。
咔哒。
瓷碗落地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先是一碗水,然后再是一双靴子出现在了视野里。
陈晓嫒顺着靴子往上看,看到了辛娜雅张扬的笑脸:她笑得异常明媚,两颗虎牙全部露在外面,莫名有点孩子气。
是那种会笑着撕裂蝴蝶翅膀的孩子。
“喝点水?”辛娜雅半蹲下来,俯视地上狼狈的少女。
她原本大热天也*爱披件宽松时髦的外套,现在却只穿了一件比抹胸长不了多少的t恤,露出腹部清晰可见的人鱼线。
随着胸口和肩膀的前倾,她脖子上挂着的红宝石吊坠也在眼前晃来晃去,发出让人目晕的反光。
其他人穿着这样的衣服也许会给人一种诱惑的暗示,但陈晓嫒却从她刻意放松的动作中觉察到咄咄逼人的压迫。
她在向我宣誓主权,关于我的主权。
咕嘟。
看清辛娜雅眼中残忍的底色,陈晓嫒咽了口口水,把到口的叫喊和唾骂都吞了回去。
不可以,没用的。
这个人压根不怕我发怒,更不怕威胁。
她在醒来的几分钟里查看完了周围的状况,这里四面墙壁和地板都没有经过精装修,全是石板和水泥。
但门板还有搬过来的桌椅材质很好,恐怕是某间别墅的地下室。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万一是山间别墅,在里面喊多大声都没用。
唯一可以期待的生机反而在更早之前:她是在大街上直接动的手,也许会有监控或是目击者。我现在必须尽可能活下来,拖得久了才有脱困的机会。
陈晓嫒端详着辛娜雅健壮的体格,在脑内迅速测算两个人的优势和劣势。
大部分优势都集中在辛娜雅那边:只有辛娜雅知道我们在哪儿,她有车还有工具,体格又高又壮,还很擅长格斗。
相反,我的手脚有碍事的铁链锁着,就算能跑也没有车子还不知道具体方位。我不会用刀用枪,在双方都持械的情况下也未必有多少胜算。
但我未必没有比辛娜雅强的地方,为了活下去就必须充分利用这些仅存的优势。
第一。辛娜雅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上一次的记忆。
第二。辛娜雅对我有“好感”。
她对我的印象应该只有一面之缘,对我的个性和意志一无所知。
陈晓嫒抬起脸与辛娜雅对视,她慢慢扬起唇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容,紧接着垂下眼帘,似乎很害羞又很害怕地颤着嗓子说:“我的腿好疼,能不能松开一下……”
她没有质问对方为什么要绑架自己,也没提到更有作用的“手”,只说腿疼。
对方想要确立主从关系,她就主动展示自己的虚弱,故意滑落到“从”的位置上。一个被困在地下室的小女孩而已,有任何威胁吗?没有。
“欸~可是这件装饰很称你呢。”辛娜雅饶有兴趣地往下看,视线滑过脚腕时喉咙微动。
她身边围绕过许许多多的人,但她从未关心过视平线以下的部分,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别人的脚腕长什么样。
少女的脚踝很细巧也很可爱,哪怕包裹在不透明的白袜里,也能想象出圆润的小趾头。
想要。想要触碰,想要亲吻,想要……折断。
于是她抬起了手。
就在陈晓嫒以为她会拒绝开锁的时候,辛娜雅居然抬起手握住了她脚上的锁链,插。进钥匙咔嚓一拧。
辛娜雅随手把锁链抛到一边,还俏皮地扭了下脖子,仿佛在说“怎么样,我照做了,然后呢?”真有些大金毛的错觉。
好,她愿意照做就是好事。
撒娇战术生效,陈晓嫒的表情愈发温柔。她眼角低垂,流露仔猫般的怯意。“其实……其实我之前也不想拒绝的。”
“哦?”辛娜雅不置可否地蹲在她身边,手指还按在脚踝上。
看到她姿态放松,陈晓嫒趁热打铁:“当然咯,你那么帅气,车子也很贵很好看。我只是想稍微拉扯一下,表现地更矜持一点点啦。”
少女的眼睛忽闪忽闪,很是委屈地低下头:“没想到你那么猴急。”
陈晓嫒用余光密切注意着辛娜雅的表情:哪怕是鄙夷也好,最好能直接笑出声。
人类喜欢听好话,喜欢被捧着,哪怕知道对方是在刻意讨好也会开心。何况这个人明显有自大狂的倾向,说不定会当真。
如果她因为这些话认定我想贪她的钱或者贪她的容貌就更好了。
人喜欢利用自己最方便的手段去操控别人,有钱的人喜欢利用钱,漂亮的人喜欢利用外表。
辛娜雅是个漂亮的有钱人,只要她相信我会为了钱和外表屈服,就不会再浪费精力使用其它手段了!
沉默,持续三分钟的沉默。
这段时间让陈晓嫒相当煎熬,连手指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发麻、颤抖。
莎莎。
在开口之前,辛娜雅动了。
她抬手捏住陈晓嫒的脖子,指尖向着下巴与嘴唇滑动:“真的?”
她笑了。
辛娜雅的眼窝很深邃,眼瞳显得极大,笑起来时就像两丛燃烧的火焰。她笑得极其开心,仿佛不是在质疑,而是听到了彩票中大奖的绝好消息。
“真、真的!”指甲刮蹭到眼眶周围,陈晓嫒拼命眨动眼睛:“我、我们可以交往,交往试试?带、带我去丹露酒店好不好~真的、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去……”
指甲抵在眼睑下方,再温柔的力度也能激发出人类对挖出眼球的原始恐惧。
“呵呵。”
辛娜雅欢快地笑着:“你是想逃跑吧。去丹露酒店?你要见的情人就在那里,想让他救你?”
才不是情人!
陈晓嫒忍耐着恐惧和怒火。要不是急着去见妈妈和晓彤,她才不会这么冒险呢。
不知为何,哪怕只有昨天那点经验,她还是觉得自己能够读懂一点辛娜雅。这个人的危险程度恐怕不会因为感情的递进而减少,而是会不断叠加。
也许以后她依然能说服辛娜雅带她出去,但一定会面临更加可怕的对待。
恳求?不,她会愉快地拒绝。
我需要理由,一个能说服这种自大狂的理由。
陈晓嫒鼓起勇气张开嘴,轻轻叼住她吊坠的链子,口齿不清地说:“那不是很有趣吗?我有点好奇~你们到底谁更厉害一点?”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哈、哈哈哈哈。”辛娜雅愉悦地耸动肩膀,她一只手搂住晓嫒的脊背,在她克制的颤抖中掏出手机。
“丹露酒店?”辛娜雅无所谓地呢喃,金色的发梢蹭在脸上又麻又痒。
陈晓嫒听到她手指按动屏幕的声音,心跳越来越快:好,这家伙真的愿意带我去。
“哦吼。”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
辛娜雅哈地翻转屏幕对准她的眼睛:“好巧~是你干的?”她的语气中有种超乎寻常的兴奋与激赏。
陈晓嫒连忙抬起头,屏幕正中间是一张建筑物失火的照片,二层楼以上黑蒙蒙一片,画面旁边还有一辆救火车正在喷射水柱。
【长河市新区异石街道燃气爆炸……】
燃。气。爆。炸
她眼前一黑又强撑着往下看,照片中间的建筑物就是丹露酒店,还能看到标志性的飞鸟广告牌!
“带我去、快带我过去!”陈晓嫒挣扎着爬起来,双手用力挥动,带着上面的链子咔咔直响。
辛娜雅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看到她这幅模样后,这位魔鬼一般的女郎忽然变得面无表情。
“虽然你可怜的样子也很可爱……”她的嗓音愈发低沉,抵在眼睑周围的手指往下滑,用力钳住她的脖颈:“再多取悦我一点,这幅没用的样子太无趣了!”
她一看到这女孩就知道她是属于她的,每一次碰触都能带来远超任何娱乐的快感。可这些快乐通通比不上刚刚那个瞬间——快向我展示你有趣的一面!快点!
“呜……咯。”陈晓嫒脸颊涨红,眼珠雾蒙蒙一片,似乎迫切地要说些什么。
辛娜雅有点好奇,掌心的力度稍微放松,将耳朵贴到她嘴边。
“带我……去……那边。”
你还想去那儿见谁?该不会想救人吧。辛娜雅的表情冷得可怕。
干脆扼死你好了。
她瞬间收紧手掌,又立刻放松。辛娜雅甩开陈晓嫒的脖子,带着强烈的不舍侧过身体:“我才不会这么浪费。”这句话像抱怨更像自我说服。
我怎么能就这样扼死你呢,这才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
我有很多、很多、很多乐趣需要你来提供,还有很多、很多、很多游戏要在你身上尝试。我想找到你的特殊之处,更想把你……吞噬殆尽。
辛娜雅看着地上的水杯挑眉:就从驯服你开始好了,这个过程一定充满乐趣。不管最后的结果是我失去兴趣还是更有兴趣都——呃?!
呼嗖!
凄厉的风声擦过耳垂,铁链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绕着脖子用力收紧!
陈晓嫒不顾手腕上的血痕,用手臂甩起铁链兜住辛娜雅的脖颈,然后死死纠缠。力量不够?没关系,谁让你自己找死,蹲下来背对着我!
她借助全身的重量带倒辛娜雅,两条腿像小蛇一样压住她结实的肩膀,拿手臂代替杠杆卷动锁链。
铁铐和链子划破少女细嫩的皮肤,肉质外翻,血液淅淅沥沥地顺着夹缝往下淌,一直滴到金灿灿的发丝间。
“对不起。”陈晓嫒面无表情地嚅动嘴唇:“我一定、一定要救……”
抵在膝盖上的辛娜雅不知为何并没有怎么挣扎,甚至像在恋人的怀抱中一般放松下来。她强壮的手臂紧贴着少女纤细的手腕,滚烫的血液在缝隙间奔流。
刷拉。
不知过了多久,陈晓嫒一直等到手臂的疼痛都麻木后才脱力地松开手。
毛茸茸的脑袋就落在她膝盖上,她茫然地垂下头。
被铁链勒死的人当然很可怕,可是这家伙的表情……还在笑。
辛娜雅双目紧闭,胸口不再起伏。她的脸庞依旧明艳,一道鲜艳的血痕从额头淌到嘴角,将她的嘴唇染成嚣张的红。
“……”
陈晓嫒摇摇晃晃地丢开手,从她的皮带上摸索到钥匙,将锁链打开。
铁链铛啷落地,她摇摇晃晃地捡起辛娜雅的手机点开。
手机没有设置指纹锁,连数字密码都没有,依然显示着刚刚的新闻。
她颤抖着按下三个数字。“喂,你好,我被绑架了……那个人她、她死了。”
……
我要去丹露酒店,要去妈妈和晓彤身边。
陈晓嫒像游魂一样捻着钥匙飘到外面,从黑漆漆的山间别墅里推出一辆紫红色摩托车。
她跨上摩托在山道上拼命加速——
轰隆!
小小的身影翻下山坡,被黑暗吞噬。
第173章 三周目
陈晓嫒死了?!
观测员们紧张地看着屏幕,专家组拿着新到的数据拼命分析。
这一次发生了两件异常重要的事:
首先,陈晓嫒骑着摩托翻下山坡,然后黑屏,显然是死在了这周目末尾。
其次,辛娜雅被陈晓嫒绞杀。
他们在陈晓嫒经历这一天的同时也在对比“上周目死于意外的人”和“上周目没发现死亡画面的人”。
分析师发现凡是上周目死于意外的人,下周目就不会再碰到类似的意外,但这些人会对其他人产生敌意,莫名惹祸。
他们这里才刚确定【被异噬之蛇(幻境)杀死的人会协助幻境杀死外来者】,这里就出现了两种特别重要的猜想。
如果陈晓嫒在幻境中死亡,是否意味着她也成为了异噬之蛇的棋子?
但陈晓嫒是身负权能之人,甚至就连幻境本身也以她为部分基础。
从这种角度出发,当陈晓嫒被异噬之蛇杀死,权能仪式应该会直接进入育成阶段,让异噬之蛇升格成功。
而辛娜雅是被陈晓嫒杀死的,那么她会帮助陈晓嫒、被异噬之蛇捕食、还是出现第三种情况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第一点的答案即将揭晓。
他们看着亮起的屏幕猛然舒气:太好了,陈晓嫒……还有第三次机会!
……
“呜、呜啊!”陈晓嫒捂着胸口爬起来,挣扎着去摸闹钟。
【2025-0901-06:00】
“呜呜……呜呜呜呜啊。”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手指上。
好,太好了。
时间回溯了,妈妈和晓彤都没事,都还没事。
呼~呼啊——她深深呼吸,心跳逐渐平缓,抱着枕头栽进被子里。
陈晓嫒的大脑稍微冷静了点,开始复盘上周目出现的问题。
我最后真是差点疯了,光想着要赶到妈妈身边,连摩托车都敢骑。我又不会骑摩托。
她捂着脑袋,总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看到摩托就有一种“我能骑”的错觉。
不过错觉只是错觉,山道上黑灯瞎火的,摩托车还没开到100码人就冲下山坡云霄飞车,瞬间去世。
【要是有人能载我就好了。】
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黑影。
一位身体强壮的女性骑在摩托上长发飘扬,而她坐在后座亲密地抱住她的腰,在结实的触感下微笑,仿佛拥住了全世界。
那个黑影到底是……摩托车染上紫红,上面的人也剪切出金发与辛娜雅张扬的脸。
打住打住,我才不会让辛娜雅载我呢!
陈晓嫒一脸晦气地爬起来,把脚踩到拖鞋里。她从衣橱中拿出校服,一边换一边郁闷地回忆昨晚最后发生的事情。
怎么可能忘记呢,第一次被人绑架,第一次那样恐惧,第一次……
她的手指顿了顿,将扣子扣好。
【第一次杀死别人】
人血粘在手上的温度好烫好烫,感觉能把手掌烫出一个洞。
陈晓嫒站在镜子前抬起手,从手臂到掌心的皮肤全都白皙细腻,看不到一丝伤痕、污迹与劳作留下的痕迹。
算了,先救出妈妈和晓彤再考虑那家伙的事,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离她10米远。
陈晓嫒握紧手心,默数几秒后转身去收拾书包。
现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刚开学的雀跃与兴奋,全然被紧张的情绪占满。
我该怎么办?继续打电话吗,要在电话里怎么说?
上周目还有“意外”的侥幸情绪,觉得只要避免一场车祸就好。但昨天晚上的“意外”升级了,死掉的不光是妈妈和晓彤。
燃气爆炸席卷了一整条街道。
到底是妈妈和晓彤不幸卷入一场意外,还是……妈妈和晓彤必死的命运将其他人一并卷入?
这一瞬间,陈晓嫒脑海里涌入许许多多的回忆。
她甚至怀疑这次时间回溯是一场和魔鬼的交易:故事里不都这么说么,抱着“拯救某人”的小小心愿签订契约,结果却走向更坏的结局。
悲观的情绪在耳边低语:你不该反抗命运的。
你看,“昨天”的你沦为杀人犯也没能救下妈妈和晓彤,一条街的人也因为你的原因陪葬。
谁知道时间回溯能持续几次。万一就在昨天傍晚结束又没有摔死,今天的你会面对多么绝望的现实?
第一次的你是失去母亲和妹妹的小可怜,第二次的你是未成年杀人犯,第三次呢?下一次会不会更糟?
“呼~”
她握紧拳头,等掌心被掐出血痕后才慢慢松开。
我想救妈妈和晓彤。
哪怕是和魔鬼做交易,哪怕在有限次的重置里可能会通往更糟糕的结局。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都要尝试下去。
陈晓嫒急匆匆地背上书包拿起饭盒,想了想又悄悄从收纳箱里取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藏在身上。
她推开远门目不斜视地跑上街道,拿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
“喂,妈妈,我是晓嫒。”
她沿着马路继续奔跑:“你今天要送晓彤去学校吗?诶。”
陈晓嫒的脚步慢了下来:“晓彤生病了?”
电话里传来陈云舒无奈的声音;“是啊,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她早上一起来就有点低烧,撒娇说不想去学校。”
所以晓彤前两次也是在亲戚家休养么,毕竟有家庭医生可以上门。难道生病也是晓彤必死命运的一环?
不,不会的。
如果病得很重那前两次晓彤就不会回家或者去丹露酒店,应该到下午就退烧了。
“是吗,晓彤发烧了?那我去叔叔家里看一下她吧。”陈晓嫒的声音比往常还要温柔,脸色却异常凝重。
“不行,你今天刚开学就请假很不好的。”
陈晓嫒眨眨眼睛,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妈,那你能答应我,注意安全吗?”
“怎么了?”电话对面的语气非常错愕。
“因为、因为我做了好长好长的噩梦,梦到你和晓彤都、都不在了。”
陈晓嫒捂着肚子继续往前走,脚步踉踉跄跄:“家里不要开燃气,不要用电器,不要出门,不要坐车,不要去任何危险的地方。”
她碎碎念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陈云舒柔声说:“晓嫒,要不要妈妈过来看你?”
“不要!千万不要!!”陈晓嫒扑到桥上,手指紧紧攥着护栏。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和晓彤在明天之前不许出门,等我过来!”
“…好。”陈云舒接着说:“妈妈答应你,但你也答应妈妈,这周末一起去看医生好吗?”
“嗯。”陈晓嫒吸着鼻子用力点头,只要你们不出事,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她挂断电话,扭头看向旁边投下的阴影。
银发的高挑少女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陈晓嫒脸颊一红,她哭得过于凄惨,不光是零,连昨天哭得想寻死的女孩也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一点都不想跳了。
她擦擦脸:“不、还好,还好的,就是。”
【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鬼使神差的,陈晓嫒擦擦眼角,站在桥面上转过身体。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竖起三根手指:“三次,我其实重复了三次,时间——时间回溯了三次。”
少女漆黑的发丝在晨风中飞舞,阳光照耀在她红肿的眼角上,为她染上一层燃烧般的金红。
“这是我第三次、在今天第一次遇见你。”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说得这么直白这么奇怪。
陈晓嫒失笑地摇摇头:也许我太想获得“谁”的认同了,总觉得如果是她,如果是零……说不定会相信这些然后帮助我吧。
这样的想法太任性了,零看上去就不是会轻信别人的那种人。她应该在学生会里见过很多怪同学和中二病吧。
陈晓嫒做好了被她当成怪人的心理准备,苦中作乐地用猜想冲淡内心的悲伤。
按照零的个性大概会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要是林琅,可能会笑着说:“那今晚的中奖号码还记得吗”。
“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
“我、诶?”陈晓嫒脸上虚无的微笑瞬间消失。她难以置信地扬起脸,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高挑的学姐伸出手抱住她的背,将少女轻轻按在肩上。零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甚至没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因为她知道——我一定需要帮助。
“呜。”陈晓嫒哽咽一声,封锁的情绪冲破堤坝:“零、你、你能和我一起去找妈妈吗,她会在晚上遇到生命危险!第一次是车祸,第二次是燃气爆炸,我真的、真的不想再来第三次了!”
眼泪不断奔涌,零看着少女哭泣的样子,心脏猛烈收缩。
“好。”她用力抱了一下晓嫒,然后果断转身向着桥下跑去,仿佛多呆一秒都会忍不住情绪。
陈晓嫒站在桥上擦擦眼泪,她才想到要跟过去,一回头就看到零的身影重新出现。
学姐不知道从哪里推来一辆自行车,推着推着干脆翻上去骑了过来。
她修长的双腿蹬住脚踏,在风中哗啦哗啦地骑行,似乎比电动车还要快一些。
滋啦——
车子停在她身边。
“我们走吧。”
学姐的语气严肃又认真,却没有一点驱使的情绪。
陈晓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按下了播放键,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暖暖的错觉:哪怕我任性地和学姐说今天想要私奔,祈求她带着我前往天涯海角——她也会答应的。
即便我们初次相遇。
她咬住嘴唇跳上后座,用力抱住零的腰:“我想去新区异石街道后面的别墅区!”
沙沙,车轴转动,自行车即刻启动。她们飞快地跃下桥墩,融入潮水般的人群。
……
“我知道异噬之蛇为什么不用意外和其他人杀死陈晓嫒,宁愿用重要之人的必死命运消磨她的意志了。”
一位年轻人看着屏幕微笑:“能杀死陈晓嫒的只有陈晓嫒。”
哪怕是权能仪式,哪怕是异噬之蛇的主场,哪怕成为幻境的基石。
当你拒不接受死亡的【真实】,死亡即是【虚假】。
第174章 步入迷雾
叮铃~
自行车停在街边,陈晓嫒仰头看向异石街后面的灵蛇山。蛇又叫“小龙”,据传是天然的龙脉。
长河市的别墅区共有三处,最贵的一处就是依山而建的异石园。这里两面环山,一面环水。
为了开发龙脉热点,开发商特意在山上开出一条环形山道,用白色的建筑材料打造出“玉带”。又给异石园园区的别墅顶上洒金片,硬蹭“王冠”的寓意。
老妈倒是没被这种概念忽悠,但陈家有不少有钱人都在异石园买了房子。这次妈妈拜访的叔叔就住在里面的某栋别墅里……
陈晓嫒端详片刻后从自行车座上跳了下来,带着学姐走进山脚下的园区大厅。
这座充当门卫室与服务中心的建筑物有点像单层酒店,为了迎合“玉带”和“王冠”故意建造成形似宝石的圆弧形。
大理石地板上拼凑出的螺旋纹看得人头晕,陈晓嫒加快脚步走到一位管家身边。
“你好,我是陈云彦先生的亲戚。”她顿了顿又问道:“我妈妈是昨天来拜访的,叫陈云舒,麻烦核实一下我好进去。”
面目慈和的管家年近60,面露恰到好处的微笑:“稍等,小姐您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他将陈晓嫒和零引到大厅角落的沙发边,另一位管家适时端上茶歇。有调味香浓的红茶、奶茶和一叠浅咖色马卡龙。
陈晓嫒僵硬地坐下,端起一杯奶茶凑到嘴边。
不知为何,哪怕有浓腻的甜味和悠扬的钢琴曲,她也完全无法放松。脑仁一跳一跳的疼,总预感要发生什么坏事。
……毕竟妈妈和妹妹都已经死过两次了,这次又会怎样?
管家去后台去得有点久,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二十分钟过去,那位管家终于从后台匆匆走来,脸上慈和的笑容换成了分外严肃的表情。
他站在沙发前敛眉说道:“小姐……陈云舒女士在约30分钟前和陈晓彤小姐去山道散步,遇到一位疑似精神病患者的外人,不幸、遇难。”
管家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在关键处轻轻停顿。
他说前面的话时一直关切地看着陈晓嫒,说完最后一个字就顺势垂下头。另一位管家候在边上,随时准备伸手扶人。
“……”陈晓嫒一阵眩晕,手撑着沙发站起身。
她头疼欲裂,但连续经历过两次类似的痛苦,这次她勉强站稳了。“妈妈……和晓彤的尸体在哪里?”
管家担忧地看着她,避过眼神说:“已经送往长河市医院的……殡仪馆,警方的人应该很快就到。情况不是很好,请节哀。”
他说这段话时一直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非常困难的地方。但就常理来说也不能拦着,毕竟这可能是人家最后一次见到亲人的机会了。
陈晓嫒没有情绪崩溃到在大厅里大哭大闹,她只是点点头像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
下午两点半,陈晓嫒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她半个身体都靠在零的肩膀上,嘴唇发白。
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又有之前两次轮回的铺垫,当她看到殡仪馆苍白的被单和被单下面的尸体时,还是晕了过去。
“我记下、记下来了。”她张着嘴在大街上喃喃自语:“一定、一定有人要对付妈妈和晓彤,他、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任何事情放弃。”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她记下的其实是最后的死状。
妈妈是脖子那边被人连砍了很多刀,整个头颅烂得稀碎,晓彤的胸口和腰部附近全是密密麻麻的刀口,看不到一块好肉。
这是她第三次轮回,也是她第一次看清妈妈与妹妹的尸体。
这一次不再是“意外”,而是“凶杀”。不,恐怕三次轮回里的“意外”都是“凶杀”!
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因为……因为我给妈妈打了电话,而且立刻赶到了别墅区。如果凶手不立即动手,我就能见到妈妈了。
一条条线索在脑内交织。
她知道的部分还太少,有很多说不清的地方。比如凶手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阻止她和母亲见面。
也许不单单是阻止我,而是不能让任何人和母亲见面?
仔细想想,前两次我都没有真的见到母亲和晓彤。
一周目的时候晓彤坐在车上朝我挥手,然后连人带车子全部压在一起。我既没有看到晓彤的脸,也没有看到妈妈。
至于二周目,报纸上只提到有爆炸案件。假使妈妈和晓彤在更早的时候已经死去,凶手会不会是利用爆炸处理尸体?
就算我没有被辛娜雅绑架反而及时赶到丹露酒店,也极有可能被一起炸死。
“小心。”
零的声音让陈晓嫒清醒了点,她晃荡着走下台阶,跟着学姐一起往前走。
她不知走了多久,右手忽然被塞了一只冷冰冰的东西。
陈晓嫒摸了摸,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冰淇淋。
零垂下眼帘,视线扫过她鼻梁上的汗珠:“先吃点甜的吧。你没吃午饭,说不定会低血糖。”
“…谢谢。”她现在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反而在压力的作用下有点想吐。
不过冰淇淋这种东西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吃得下去。陈晓嫒张开嘴,用唇瓣把软绵绵的香草球一点一点抿了下去。
等吃完冰淇淋,脑门上的温度多少降低了一些。
陈晓嫒这才注意到她们已经走到了长河市十二中附近,距离学校只有一墙之隔。
零顺着她的视线问:“想进去么?”
“嗯。”
陈晓嫒愣愣地点头,下一秒就看到零倒退到马路上快速助跑。她呼地一声跃起,双手抓住围墙上的栏杆用力一撑——
“晓嫒,握住我的手。”
零一只手拉着栏杆,大半边身体蹲坐在围墙上,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高挑的身体用力俯下,向墙根下的少女伸出右手。
如果是学姐——如果学姐在“以后”也愿意帮我的话……!
陈晓嫒踮起脚尖握住那只伸来的右手,双脚蹬在墙上不断攀爬。
她从前应该是没翻过墙的,也许是因为学姐的帮助,另一只手就像练习过千百遍一样扣着墙壁翻了上去。
【“总会用到的。”】
破碎的声音与画面在脑内闪烁,看不分明,转瞬间就埋进意识的最深处。
啪嗒。
她和学姐先后落入草坪,两人手牵手向着教学楼跑去。
陈晓嫒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去那里,但两人就是莫名很默契。
读书声萦绕耳边,混杂着老师细碎的讲解。她们绕过正在上体育课的同学们,悄悄钻进教学楼,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上跑。
越靠近上面的楼层,阳光就越亮。
当零抵住门锁将天台的铁门推开时,强烈的光芒闪得人想要落泪。
哒、哒哒。
她牵着零的手踏进天台,踏碎一地阳光。
温暖的风吹在身上,陈晓嫒扶着护栏朝下看去——楼下就是体育场,同学们在跑道上奔跑,游泳池泛起泠泠水光。
如果没有人针对母亲和晓彤,也没有时间回溯,我应该也能度过非常愉快的校园生活吧。
和零、林琅、郑璐她们成为朋友,一定、一定是非常开心的事情。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皮肤上,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盖住她的手背。
“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晓嫒不用回头都知道零的表情有多么坚定,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的……但、但是,他们也不会放弃啊。”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就算我背负的循环次数是【无限】,可每次死亡时身体都好痛,每次看到妈妈和晓彤死去,精神就像撕裂一样。
那些人和我不一样,他们根本不用感受这种痛苦,只会藏在暗处一次又一次粉碎我的希望。
陈晓嫒抬起左手,手指不断颤抖。
我还能坚持多少次?
这次听到妈妈的死讯时神经都开始麻木了。接下来呢,十次、二十次还好,如果是一百、一千次……我一定会绝望的。
砍死、炸死、撞死、殴打致死……我能承受多少次死亡?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零凝视着颤抖的少女,她脆弱的一面如同易碎的琉璃,让人涌起强烈的保护*欲。
那种保护欲不光出于本性或者对弱者的怜悯,似乎有某种曾经深入骨髓又被强迫淡忘的情绪在涌动,让她向着眼前的少女张开双臂。
沙沙。
“我会帮你。”
零拥住她的身体,认真的、一字一顿地说:“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再一次”站在我面前,我就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学姐的体温偏低,却被阳光晒得很温暖。
陈晓嫒拥住她的身体,脸颊轻蹭,感受那股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气息。
可是学姐,下一个轮回你就不认识我了。
哪怕很害怕痛苦和绝望,我也一定要前往下一个轮回,因为这个轮回的妈妈和晓彤都不在了。
不过等大脑稍微冷静,她又一次升起希望:反过来说,不管我在这个轮回做过什么,等到下一个轮回“他们”都会统统忘记!
一缕线索像闪电般闪过:我,可以是【这一天】里唯一的“变数”!
而且对妈妈和晓彤怀有杀意的“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不管我怎么做,他们都会履行杀死妈妈和晓彤的任务。
假设我背负的回溯次数真的是无限次,那么只要我认真控制变量,就能从不断重复又偶尔变更一些细节的日常中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呼~陈晓嫒用手按住学姐的肩膀,轻轻推开。
她转身握住扶手,三下两下爬上去。少女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旋即莞尔一笑:“我相信你,那么~”纤细的身体向后翻倒。
“明天见。”
刷刷。
风在耳边快速拂动,陈晓嫒在失重中坠落。
这还真是稀奇的体验,如果没有时间回溯,我一辈子都……学姐?!
一道黑影从天台一跃而下,朝她扑来。
短暂的数秒被濒死错觉无限延长,陈晓嫒瞪大双眼,看清了学姐眼中的决绝。
哗啦!
剧烈的水声砸向脑后,一股巨力拍在头顶,旋即是猛烈的眩晕。
【我们一定会死】
说来也怪,现在反而不痛了,难道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
陈晓嫒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扩散、消融,血液一定沿着伤口窸窸窣窣地流淌到泳池的各个角落了吧。
……
一双臂膀环绕过来,切实地抱住了她的脖颈。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熟悉感强烈到让她想要上浮,但全身的力量已经随着温度流逝,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血色弥漫,她们在洋流中紧紧相拥,然后共同坠落。
第175章 对照组
刷拉,陈晓嫒猛地睁开眼。
她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抓住闹钟凑到眼前。
【2025-0901-06:03】
“呼——”她长舒一口气摔到枕头上。
太好了,还有时间回溯的机会……呃,好像不太对,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梦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陈晓嫒趴在床上用蜷曲的姿势揉了揉肩膀,溺死的疼痛感没有想象中那么剧烈。看来每次回溯时间后,上一轮感受到的痛苦都会减轻一部分。
一来是类似梦境的隔阂感,二来是当人拥有重来一次的巨大希望时,绝望的损伤就会变少。这倒是“昨天”没想到的优势。
她再一次拿起手机,犹豫一会儿后把手机塞回了书包里。
这次不能再给妈妈打电话了。
不光是为了减少变数,主要是因为一周目的情况对我来说最为有利。
假设一周目的妈妈直到车祸前都还存活,那这周目想改变妈妈和晓彤的死亡就有了最简单的破局方法:阻止车祸。
二周目没能阻止意外的发生是因为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存在人为因素。
既然这次我有了三周目的情报,确定了“凶手”的存在,那么当然应该在第四周目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凶手”自己现身。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成功阻止车祸,告诉妈妈有人要袭击她,看看能不能让妈妈和晓彤活过今天。
坏结果是妈妈在车祸发生前已经死亡,那我至少要把那个司机逮住,用尽方法——哪怕是黑色的方法去搞清楚里面的关键线索。
我不会一个人承受绝望的,这个世界还有“你们”存在啊。
强烈的恨意像烈火般熊熊燃烧,陈晓嫒第一次产生了想让那些不合法不合理的坏人尝尝看【无限】痛苦的想法。
她洗漱完毕后穿好校服,重新背起书包走出院门。
这一次陈晓嫒想要建立“最初的对照组”,所以她比之前更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状况。
附近的意外是不是有点多?
她从家里才走出第一条街道,发现光是差点被车撞的人就有两位,还不算忽然滑倒的和差点被楼上的花盆砸到的。
陈晓嫒忍住没有插手,只是把这些人的外表特征稍微记忆了一下。他们之中有男有女,年龄段多数集中在青年和中年。
年龄上的巧合似乎说明不了什么,毕竟现在正好是上班上学的时间,可是这么多的意外本身就很可疑。
【难道坏人针对的不光是妈妈和晓彤,还有其他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不过还是把这种可能性埋在心底,准备等以后线索多了再翻出来重新思考。
刚刚经过我旁边的人到底有几位来着?
路上的行人实在太多,陈晓嫒数到33就放弃这种纯粹背板的行为了。她脑容量和注意力都很有限,还是得尽力抓住关键线索抽丝剥茧。
也许坏人会在我旁边安插一两个眼线?
她暂时放弃关注每一个人的打算,用余光扫过前后左右,在心里默默记住看上去有点怪异的人。
这条路上好像没有人在跟踪我,也可能是我没发现?
啪嗒。陈晓嫒被桥头的台阶拌了一下,连忙抬起头。
桥上的银发少女同时转身,冰蓝色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她。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需要学姐的帮助。
心脏砰砰跳动,将血液泵入四肢百骸。
陈晓嫒无比确信:只要能得到零的全力帮助,事情的变数和转机一定会翻上好几倍。
别的不说,以零利落的身手至少能压制辛娜雅,也可以第一时间按住想要逃跑的司机。要是事先准备得好,说不定连“捅人的精神病”也能战胜。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相遇了,我。”
“我知道。”
“知、知道?”陈晓嫒傻傻地愣住了,刚要迈出的腿僵在原地。
零微微一笑,逆着晨光向她走来。她一阶一阶走下台阶,直至用影子将少女彻底包裹。
“晓嫒,我全都知道。”零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今天是你的第四次,我的第二次。初次见面,让我们开始吧。”
“呜啊——”
少女哭泣的声音实在太过嘹亮,以至于吓得旁边想要跳河的同学收回脚,一路窜下了桥。
……
“怎么回事?零号也有权能级别的能力吗?!”
“不,别瞎说,她只是继承了上周目的记忆。”
“她应该是借助了陈晓嫒的能力,进入了陈晓嫒的时间循环……”
监控中心的弹幕飞成一团,大家围绕着“为什么零能继承记忆,和陈晓嫒同步回溯时间线”的主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大概几分钟后,最高赞同数的论点是【因为她和陈晓嫒死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死因相互纠缠。】
“她们两个是紧贴着死去的,也许零因为这一点搭上了归零的便车?”
“有道理。”
“而且零的死亡多少与陈晓嫒有点关系……”
几秒后,两位坐在同一排的专家同时起身,大声说:“不好!辛娜雅!!”
……
辛娜雅去哪儿了?
陈晓嫒站在书店里等了好一会儿。同学们走了一波又一波,怎么也没看到某个金发翠眼的大混蛋,也没看见她那群那些五颜六色的杂毛跟班。
难道因为某种未知的蝴蝶效应,他们骑着车子去其它地方玩了?
“怎么了?有杀手在附近吗。”零握着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噗~没有啦。”陈晓嫒笑得咬住舌头。虽然辛娜雅那个混蛋的杀伤力比杀手也不遑多让了。
说起来零还不认识辛娜雅呢。
学姐只有上周目的记忆,她们在上周目没有碰见辛娜雅,自然就没发生任何冲突。
这样看来必须和学姐提前说一下,免得不幸遇见了又被偷袭,然后两个人一起被关进地下室。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着校门比划道:“在最初的今天,辛娜雅会在校门口碰见我,然后和你大打一架,放学时开着车跟踪我。
等第二次今天开始,我故意在校门口等她先走,结果又在放学后碰到她,被她绑架……总之是个很讨厌的家伙,最好能避开。”
“好。”零慎重地答应。
陈晓嫒的指尖忽然划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粉色头发的少女正背着书包跟着人群往里走。
她眼睛一亮,连忙追过去:“前面的同学~等一等,早上好呀!”
“早?”林琅回过头,扫视一圈才确定她是在叫自己,礼貌地笑了笑。
“嘿嘿,我叫陈晓嫒,是今年的新生。”陈晓嫒自来熟地凑过去:“我有预感,我们会是同班同学哦!”
“哈哈哈那好巧。”林琅被她的搭讪逗笑了,三个人先后走进校门。
为了和一周目的时间轴对上,陈晓嫒故意放慢脚步,还指着花坛里的花耽搁了一点时间。最后慢吞吞地在楼道里和零告别,约好晚上再见。
“学姐再见~我们进去吧。”陈晓嫒微笑地按住门板,在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后用力推开后门。
“你在做什么?!”
黑发少女瞪着眼睛,吓得杜知烛浑身一抖,旋即一脸委屈:喂,现在是我被人抓着往黑板上砸好不好?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谁都偏袒郑璐啊。
“不要打架,有话好好说!”林琅后一步冲进来,把厮打着的两个人强行分开。
杜知烛沉下脸,指着郑璐大声说:“才不是我要打架的!这个人是小三的女儿、她还会诅咒别人!害得我摔伤了手!”
她说这句话时一直看着陈晓嫒的眼睛,可这位少女似乎铁了心要偏袒到底,非常不屑地说:“谁信哦,看你的样子就是在说谎。”
哼,郑璐在一周目的课间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完全是亲戚之间的嫉妒心作祟。
而且杜知烛也因为泼洒不明液体被老师拎到办公室批评教育,说要喊家长,谁对谁错还用问么。
听到她的话语,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郑璐慢慢抬起头。
阳光透过窗户照耀着漆黑的发丝,在上面泛起一道虹色的光晕。少女扬起脸朝她微微一笑。
世界顿时一片安静。
这次相遇仿佛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二次……细碎的光点在无尽的世界线中明明灭灭,重重叠叠。
“请问……”郑璐竭力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两人之间无形的障壁。请问你是切实存在的吗?还是我绝望中的想象呢。
杜知烛双目赤红地看着陈晓嫒,心中的仇恨在一瞬间发生倾斜。
可恶可恶可恶,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错的!对,我就是坏人,那又怎么样!
她也看到了郑璐眼中的光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灵感:郑璐很难杀,这个女生就弱多了。要是我杀了她,郑璐应该会露出点破绽吧。
行,赌一把!
杜知烛假装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从腰带里摸出一只玻璃瓶,然后灵巧地拨开瓶塞。她猛地压低身体,像炮弹般弹射出去。
给我——去死!
噼啪。
陈晓嫒没想到她会换个人泼,躲闪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不得不挥起胳膊用力甩开。她的手臂重重地抽在杜知烛的手上,将玻璃瓶抽得跳了起来。
“喂?!”杜知烛眼睁睁看着玻璃瓶在空中旋转两圈,洒出几滴液体,然后铛啷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呜啊?”陈晓嫒的手腕被溅了两滴不明液体,吓得她赶紧用纸巾擦拭,结果那一点点液体立刻就被体温蒸干了。
呜呜,千万得是水啊。她哭丧着脸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郑璐冲过来一把把杜知烛推到地上,担忧地捧起她的手左看右看,最后呼了口气:“没事,你晚上先和我一起回家,我帮你处理。”
“好。不过我晚上有点事会耽搁一会儿。”陈晓嫒掏出手机:“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吧。”
光录进通讯录可没用,她一定会把大家的联系方式一个数一个数地背下来的!
看到她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杜知烛目眦欲裂地握紧拳头,准备爬起来给谁的后脑勺来一拳。
可是一只手却从后面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慢慢往下压。
“这位同学。”弥洛眨了眨眼睛:“下课后来我办公室。”
……
陈晓嫒把书包放在了倒数第四排靠中间的座位上。
她一放下书包就赶紧抬起头,林琅把包放在了左边,而郑璐也拖着书包来到了右边。
太好了,一切都回到了一周目的样子。
陈晓嫒略微放松地坐到座位上乖乖听课。
开学第一天平平淡淡地流逝,下午5点半,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陈晓嫒立刻背上书包,准备跟在同学们身后走出教室。
咚隆!
前后门同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随后一群头毛五颜六色的家伙端着武器冲了进来。
其中一人戴着面罩,长发绚烂如金。
第176章 表演时间
哗啦啦~五六个身穿战术背心的面罩、兜帽人从前门涌进来。
其中为首的那个头戴钻孔面罩,眼廓下一排八个孔像蜘蛛眼一样整齐排列。她身材高大,尤其里面穿着无袖T恤,上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地隆起,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
闯入者的脸严严实实地盖在面罩后面,胸前挎着一把改装过的AK,站在讲台边有种电锯杀人魔的狂气。
原本谁也看不出她是谁,偏偏脑后的金发却肆意披散,让身份昭然若揭。
辛娜雅?!
陈晓嫒迅速弯下腰,让自己和陷入慌乱的同学们保持同步,不要太显眼。
辛娜雅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照之前的流程,她应该在外面飙车才对。除非……
陈晓嫒趴伏在桌面上,用余光扫过前方,正好看到辛娜雅的脖子朝着这边微微转动。
她在看我,原来如此。
【她也有上周目的记忆】
陈晓嫒悄悄摸了一下绑在大腿边的水果刀:辛娜雅掌握的应该不是第三周目,而是第二周目的记忆。
在我第二次轮回的时候,她被我杀死。所以在拥有记忆的轮回里,她直接花钱请人闯进学校复仇了。
砰砰!
事情似乎如她所想,讲台前一个戴着狂笑兔面具的年轻人用枪托敲击黑板,大声说:“各位同学下午好哇~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哈哈哈哈。”
陈晓嫒仔细观察他们每个人的站位和所注视的方向,发现除了辛娜雅的“视线”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这里,其他人并没有特别在意她。
要么看着全班最漂亮的女生,要么盯着窗户和门。
看来辛娜雅并没有告诉那群人她真正的目的,只是煽动了一群傻子和她一起袭击校园?不,应该也花钱请了几个专业人士。
陈晓嫒向后门看去,在后门边守着的人明显比前门的人更高更强壮,站立的姿势也不太一样。
看来前门的人是辛娜雅的“朋友”,后面的就是“雇佣兵”了。
她怎么敢的?不怕警察过来吗!
胸口首先涌起怒火,旋即又被一盆冷水浇灭:长河市的警察……似乎真的不太靠谱。
陈晓嫒脑海里有两种互相冲突的记忆,一种认为警方一定能及时赶到,辛娜雅这种行为是在自寻死路。
另一种却坚信按照“常理”,警方只会在事故发生后到场,然后经过漫长的调查也不一定查得出什么,所以这群富二代才有恃无恐。
头好痛。
陈晓嫒捂着头趴在桌子上:好奇怪啊,难道时间回溯把我的脑子弄乱了?但我一直在循环今天一天,又没有穿越到异世界,怎么会常识混乱?
……
辛娜雅站在同伙中间,隔着面罩孔细细观察陈晓嫒的模样:除你以外,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在我脑内都像蜡做的人偶,一靠近就不断融化。
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就连这间教室也因为有你存在,让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变得特别清晰。
咔哒。
陈晓嫒用头轻轻碰撞桌面。
这点小动作在辛娜雅心底激起巨大的波澜,几乎在下一秒就要跃下讲台,冲过去把那毛茸茸的脑袋搂在怀里。
但是她忍住了。
不行,还不到时候。
辛娜雅在心底默默念诵:神明让我拥有时间回溯的能力可不是用来随便浪费的。这一次是我和陈晓嫒的“初次见面”,一定要打好感情基础。
唇齿间似乎还留有当时的血腥,那股沁人心脾的甜味直达心底,破坏了她对一切美食的渴望。
辛娜雅十分清楚,如果不能把陈晓嫒攥在手心,从今以后她每一次用餐都会是一种味同嚼蜡的煎熬。
【我必须得到陈晓嫒。】
如果没有时间回溯的能力,她也许会安于“仅仅得到身体”的结局。毕竟想要全身心占有一个人的方法理论上有很多,实际操作起来就全是陷阱。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
辛娜雅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金钱和美貌。可惜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两项优势并不能帮助她夺得陈晓嫒的青睐。
那……曲意逢迎?不惜改变自己的个性去小心讨好?
怎么可能。
她眯起眼睛,勾起一抹危险的狞笑。我才不会改变自己,哪怕为了你也不可以。如果真有那一天还不如去死。
所以神明才会赐予我回溯时间的能力,让我通往另一条康庄大道,找到一条“就算明知道我是坏人,你也必须喜欢我”的世界线。
辛娜雅竭力克制住肌肉兴奋的颤抖,她特意说服了一些自以为是朋友的劣等品一起动手,再把出头的机会交给他们。
那群人当然会展开一场恶劣的游戏,拿教室里的学生玩耍,让陈晓嫒陷入绝境。而我将在最后出手,对准他们倒戈一击!
不管陈晓嫒有多么傲慢多么难缠,她也仅仅是个天真的少女罢了。看到恶人为了她“大义灭亲”“改过自新”,像勇者一样救她于水火之中,怎么可能不动心。
然后……辛娜雅紧抿嘴唇,让舌头在利齿间游走:然后就到金钱和美貌登场的时间了。
所谓“恋爱脑”,不就是一群为了“爱情”忽略现实的人么。这群人除去极端天真的类型,大多数都会被现实的拳头一拳拳砸醒。
我不一样,我可以用金钱为陈晓嫒编织另一重现实,让她欲罢不能。
呵呵,呵呵呵呵。
戴面罩的用意也正是如此。
她其实不怎么在意被脆弱易坏的摄像头拍摄到,戴这玩意除了装样、装可怕,就是为了在陈晓嫒的肾上腺激素达到最高点时取下。
一位拯救自己的勇者拥有俊美的脸庞,还有比那更适合以身相许的场景么。
好了。她有些烦躁地看向那个还在叭叭叭的小杂毛,用枪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快点把游戏规则讲完。
……
杂毛冷不防被敲了一枪托,差点没栽到课桌上。
他一回头发现是辛娜雅,只好咳哼两声说:“。……游戏规则你们都听明白了吧?先给我好好投票,分成两个小组。”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普通的大逃杀游戏。
其中担任猎人方的自然是辛娜雅和几个同伙,那群佣兵只负责把学生们运送到指定位置和随时提防他们逃脱、报警,其他一概不管。
杂毛刚刚公布的规则主要集中在投票环节,学生们必须在发下去的纸张上写除自己以外的一个名字,然后包好了交上去。
没有被其他人提名的学生归为【不记名组】,被其他人提名的学生归为【记名组】。
等所有人到达指定地点,不记名组可以先跑,而记名组虽然后跑,但可以获得一些杀伤力不强的工具,比如滑板之类的。
记名组的出发顺序按照记名数计算,记名数相同则首字母在前的人先跑。
按照这个规则,班级里被其他人提名最多次的人将成为最后一个出发的牺牲品,类似野猪群里最虚弱的那头野猪。
“好了,快点写!写个名字要几分钟?你们要是给我拖到5分钟以后,哼哼~”杂毛耀武扬威地晃动脑袋。
他试探着朝前排的女学生伸出手,可看到辛娜雅的手往AK上比划了一下,他又赶紧缩了回去。
可恶,大姐什么意思啊,凭什么不许我们在游戏开始前出手!
想到辛娜雅的手段,杂毛整个人都萎了。
……
陈晓嫒收回目光,把笔尖挪动到白纸上。
后门把守的雇佣兵太多了,唯一的生路只有辛娜雅左手边的前门。
这当然是陷阱,辛娜雅的身手好得出奇,不会给任何人逃跑的机会。
【但我不一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辛娜雅都对我特别执着。如果我试着从前门逃跑,辛娜雅绝对不会开枪,而且大概率会独自追我。
可是这样还不够,我在这么多雇佣兵的注视下根本没法直接冲到门口,说不定会被他们一梭子扫死。
必须先找到一个接近的理由。
陈晓嫒抬起眼正好看到辛娜雅的面罩,哪怕有面罩隔绝,她也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
【我可以利用你的执着】
然后就是寻找一个更好的时机,最好能有人帮我吸引一下佣兵们的注意。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我在想什么嘛,其他人又没有时光回溯的体验。愿意“帮我吸引注意力”就是愿意为我赴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零的面影与另一个模糊的影子交叠,陈晓嫒笔尖一顿,差点戳破白纸。
有的,可惜她不在这里。
些微感触无声消散,陈晓嫒迅速写完一个名字,把纸攥在手里握成团。
她想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却忽然看到窗户上浮现出弥洛老师的倒影。说是倒影其实更像用了投影仪?毕竟后门守着好几位雇佣兵,弥洛老师没法站在窗口。
不过这个投影这么明显,怎么没有其他人注意到?
弥洛的投影向她挥挥手,又朝后排点了点手指。虽然完全听不到声音,但陈晓嫒就是莫名“听懂”了老师的意思。
她刚想点头就立刻控制住脖子,捏紧纸团慢慢举起右手。
……
监控中心的分析员正在逐帧分析摄录下来的画面。
“陈晓嫒刚刚在看什么?”
有人顺着她的视线截图到窗户,可每一扇窗户都非常光洁,什么都看不见。
……
郑璐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在白纸上签下“杜知烛”的名字。
无聊,有本事你们拖到6点以后,我给你们看点好看的。
不知道陈同学会写谁的名字,会写我的吗?
她完全没有受到冒犯之类的想法,反而很期待发生这种事:那样就说明陈同学在开学第一天就对我的印象最深刻呢。
郑璐略怀期待地转过头,却看到陈晓嫒呼地一声举起右手。
“那个。”黑发少女看着周围人惊愕的表情,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大家、我……”
呼~她深吸一口气,小声但坚定地说:“我叫陈晓嫒,各位可以——全投我。”
陈晓嫒本来只是想“提前交卷”,但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反正自己肯定是要从前门逃跑的,不如顺便打破绑架犯制定的游戏规则。
人类就是这样,只要有人率先打破规则,被打破的规则就会失去权威感,给大家【可以不去遵守】的暗示。
当然,我现在的行为还不算打破,重要的是接下来……
陈晓嫒很确定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弥洛老师应该就在门外伺机而动,而在她出击之前就是我的回合!
她尽量调整气息,看向讲台前的辛娜雅,捏着嗓子用温柔的语气说:“我不太想被别人看到我写的名字,可以只给您一个人看吗?”
“呵。”面罩下的人一定勾起了嘴角,说不定笑得满嘴利齿。
辛娜雅朝她转身,故意抬起右手做了个召唤小狗的姿势:“行啊,过来吧。”
哼,我当然要过来,还要更靠近一点。
陈晓嫒扶着课桌站起身,她穿着轻便的校服短裙,手上除了一个纸团什么都没有。
后门的雇佣兵们好歹抽出两位将枪口对准她的肩膀和腿,前门的那几位怪物面罩根本什么戒心都没有,杂毛还吹起了口哨。
谁会戒备一位手无寸铁,身体没有任何锻炼痕迹,刚满16岁的女高中生呢?
啪嗒、啪嗒、啪嗒。
陈晓嫒的制服鞋缓缓踏着教室的地板,也一下一下敲打着辛娜雅的耳膜与心脏。
黑发少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与她前后脚站在一起。不用低头都能嗅闻到发间的清香,稍微呼吸得粗重些就能感受到气流吹拂。
陈晓嫒扬起脸,有些羞涩地勾住她持枪的右手,将纸团塞了进来,又像吓到一样往旁边撺了几步。
辛娜雅咧着嘴角,用手指捻开纸团,白纸上的三个字像闪电一般划过脑海。
【辛娜雅】
你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少女的发丝已然隐没在门外。
砰!
枪响了。
第177章 弱者出局
陈晓嫒前倾身体,踮起脚尖将纸团塞进辛娜雅的手心。她在手指相触的一瞬间立刻后退,仿佛害羞般地往前门跳动几步。
一步、两步……第三步落在门口迟迟没有迈出。她用眼角余光扫到黑洞洞的枪口:后门还有一位雇佣兵没有把枪挪开。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辛娜雅看到名字后恍然大悟的一瞬间。
她作为金主一定是所有坏人最关注的那个人,一旦辛娜雅作出不对劲的反应,其他人大概率不会贸然开枪。
而且——我也有同伴啊。
陈晓嫒背对着黑板,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廊的后门边闪过一道高挑的身影。
刷拉。
零从角落闪身,宛如流光般飞扑到雇佣兵身上,砰砰两拳砸中手腕,迅速握住对方的枪把掰到手里。
其他人被她的偷袭吓了一跳,两秒后纷纷抬起手中的枪械试图瞄准。
零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拽住雇佣兵的胳膊挡在自己胸前。
砰!
枪响了,但是前门。
弥洛老师举着银白色左轮,一只脚踏进教室。
后门刚刚端起枪的一位佣兵应声而倒。子弹从刁钻的角度射进他的太阳穴,从脑后飞了出来,完美避开半脸面罩与防。弹衣。
咔嚓。
弹巢转动,她在短暂的几秒后再次扣动扳机,子弹在另一人的脑后炸开一朵猩红。
“我……不是很希望在学生面前动粗。”弥洛的嘴唇微微开合,仿佛在念诵送葬的祷言。
“嗷啊啊啊啊——”
前排的富二代们吓得嗷嗷大叫,他们只想玩杀人游戏,不想玩被杀游戏啊!
雇佣兵们倒是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们端起枪械准备反击。敌人只有两名,必须在其他人反抗之前……呃呃呃?!
砰咚!
一张凳子劈头盖脸地砸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文具、铁盒和保温杯。
学生们根本没有被枪声吓到,他们从课桌后蹦起,争先恐后地抄起椅子扑向手持武器的敌人。
什么情况?
砰砰!雇佣兵急忙忙开枪威慑。这下他们来不及瞄准那个超吓人的老师和超厉害的银发女生,只打到一位学生的肩膀。
学生们红着眼睛围了上来,他们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全然进入战斗中的专注状态。
什么鬼?面对人数占据极大优势的高中生们,雇佣兵们终于有些崩溃了。
看到枪都不跑不怂,你们难道是什么经过特殊训练的战斗狂吗?!
……
“哈哈,你猜我们的人为什么那么能打?”
屏幕后的观测者们露出迷之微笑:距离陈晓嫒越近的地方,教会的人就越多。这个班级一大半的人都是从A班平移过去的,你以为呢。
专门训练来对抗异常的精英,怎么可能害怕端着枪的普通人。
好在约书亚教官自己也进去了,不然肯定会拿个小本本蹲在屏幕边上,看哪个学生表现不好就画个圈,回来以后往死里加练!
……
噗通,哐当!
雇佣兵一脸痛苦地摔在地上,被冲上来的学生们七手八脚地压在最下面。
“呜、唔咕!”杂毛男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从讲台上滚下来。他刚刚看到一个高个子的银发女强得和鬼一样,一拳就把人的脸打歪了!
我、我的帅脸可不能砸锅呀。
他感觉裤子有点潮湿,哭丧着脸打哆嗦:“大姐,我们撤了吧……大姐?*大姐你人呢?!”
讲台周围空空如也,不光辛娜雅,其他富二代连影子都没了。
咔嚓,膨隆,啪!
学生们举着椅子狞笑地靠近,一道道黑影压迫过来。
杂毛男痛苦地捂住脑袋乖乖蹲下:“别、别打脸……”
一群人绕过他跑出去追其他人,只留下几位对他拳打脚踢。
砰咚、哐啷!
最后一位雇佣兵连头套都给学生薅掉,倒在地上捂着自己中弹的大腿嗷嗷叫:“你、你这样的也算老师吗,哪有老师带左轮上学啊!”
咔嚓。
“嗯?很意外吗。”
弥洛好整以暇地收起枪,把高跟鞋从另一位佣兵的脑袋上挪开。“随身携带能够保护可爱学生的东西,这就是我对孩子们的爱啊。”
不,你这家伙指定有点问题。
被逮回来的富二代们滚到地上,他们看着她反光的眼镜,敢怒不敢言。
“好了,接下来应该去追那位逃走的小坏蛋了。”弥洛的语气亲昵又危险,她拉着手套的边缘转身向外,突然在门前停下。
叮叮~叮叮叮叮。
校园广播中回荡起悠扬的旋律,那是下午6点的整点报时。
嗡……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抬起头,若有所思。
他们脑海里升起一种根深蒂固的常识:夜晚是极度危险的时间,会有各式各样的异常事态发生。而人类除了借助神术,没有任何应对方法。
【该回家了,待在光、家人与神明的庇护下】
“……”
弥洛推了推眼镜,莫名有种被灌输错误指令的不爽。但这种不爽的感觉一闪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很快回想起刚刚要做的事,站在教室内轻轻打了个响指:“回神咯宝贝们,跟我一起去救人吧。”
弥洛扬起有些肆意的笑容:“现在的时间对新同学来说还真是有点危险呢。”
……
屏幕后面响起一阵骚动,然后很快平息。
“弥洛主教的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里面是幻境,身份和记忆都换了,个性当然也不可能和外面完全一样。”
“说得也是。”
……
辛娜雅的目标只有我,只要我跑出去,同学们的处境就会更安全!
陈晓嫒从前门直冲出去,她和弥洛老师擦肩而过,往楼梯口拼命狂奔。
“呼、呼,呼呼。”
她喘着粗气不断奔跑:快跑,跑快点,快点回去阻止车祸。
陈晓嫒噔噔噔冲下楼梯,三步并两步地蹦下去,恨不得直接跳到校门口。
一步、两步、三步……咚咚、咚。
脚步声忽然停下。
陈晓嫒站在楼梯上迟疑地看着前面的拐角:不对啊,一年级明明就在二楼,我都已经转过一层了,怎么还有一层?
她咽了口口水,双手扶着扶手往下看去——
呼嗖嗖……一圈又一圈楼梯绕成回形,仿佛抽象画里的无尽螺旋,根本看不清最底部的深渊,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越来越深的黑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时间回溯的过程中产生了某种错误,把我困进了时间的夹缝中吗?
陈晓嫒猛然回头:她身后往上的台阶戛然而止,沉入一片虚无。
……
“陈晓嫒、陈晓嫒在幻境里能正确认知到异常的存在!”一位观察员激动地站起来。
【“不奇怪,这个幻境以陈晓嫒为基石,本来就能对她施加诸如失忆之类的影响。”】
专家组的点评看似冷静,但所有人都莫名兴奋。终于出现了,异噬之蛇。
由于归零的存在,纯粹以陈晓嫒为基石的幻境不可能诞生异常,所以异常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几乎明示了异噬之蛇所处的“位置”。
“应该是时间。”
不止一位观察员得出结论:“下午6点之前是陈晓嫒的时间,而下午六点后是异噬之蛇的时间。”
【影响幻境领域归属权的因素暂定为“时间”】又一条重要推论成功诞生。
既然能以陈晓嫒为基石构建幻境,又要用明确的时间拆分成“无异常的白天”和“有异常的夜晚”,背后的意义就耐人寻味了。
要么是异噬之蛇还无法吞噬陈晓嫒,必须严格按照某个流程不断同化。
要么是陈晓嫒现有的状态依然能反过来伤害到异噬之蛇,所以它才躲藏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只敢用间接的方式对阵陈晓嫒。
不论如何,陈晓嫒在拥有异常的时间内正好进入一个异常地点并认知到了异常的存在,这是极其可贵的一幕。
【“继续观测。”】
专家组给出建议【“搜集任何讯息,尽全力推测出异噬之蛇本体的藏身地点。”】
大家眼神一凛,关于异噬之蛇在幻境中的状态已经有了很多推论,比如陈云舒、陈晓彤甚至那条贯穿长河市的河还有别墅区的山、山道。
那些观测基本都集中在白天,现在——机会来了。
……
啪嗒。
陈晓嫒试探着往下走了一步,她背后的楼梯又短了一截,而身前的楼梯无限延展,看不出有没有再加一层。
恐惧感转化为巨大的压力,一段莫名奇妙的常识涌入脑海。
【这种现象名为异常现象,只会在夜里发生,碰见的概率极低。但人类面对异常现象是无力的,只能想办法躲开或者逃离。】
这些知识老师和母亲都教过,可我白天的时候一次也没有想起。
倒也不奇怪,我又不会一天到晚担心小概率事件……等等,母亲和晓彤的死亡会不会也——不,不可能。
常识非常坚定地告诉她:异常事件只可能在晚上发生,母亲和晓彤几次的死亡时间都在白天。而且异常现象难以利用,真有坏人想对付她们,还是花钱请杀手更方便。
“呼~”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开始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数台阶。
1、2、3……56、57……
少女的脚步声在无尽的回廊中分外清晰,屏幕后的人可以看到她脚下浮现的光点与光点外的空无。
【认知滤镜疑似失效,归零依然有效注:效果已发生不明变化。】
他们认真地注视着象征陈晓嫒的像素小人一层一层往下走。
检测仪显示,她脚下的帕斯特值正在不断衰减,也就是说不管幻境里的异常与幻境外的异常有什么不同,它都在归零的作用下变得虚弱。
一位坐在角落的助理小声说:“我还蛮好奇别人碰见这个楼梯会怎么样呢。”
她旁边的同事敲了敲屏幕:“喏,这里有个对照组。”
一只红色的像素人走下楼梯进入无尽回廊,它头上顶着三个字。
【辛娜雅】
第178章 追逐战
什么敌人,什么同伴,什么拿着手。枪的女人。
辛娜雅在展开纸条的那一刻,就把一切抛诸脑后。她推开扑过来的学生,追着陈晓嫒狂奔出去。
少女的黑发在眼前一忽儿一忽儿跳动,陈晓嫒就像一只山林间的小鹿,蹦跳着窜远了。
啪莎。
辛娜雅在拐角处崴了一下。不过她平时经常运动,跑酷都不知道玩了多少次,当然没有伤到脚踝,很快又追了上去。
叮叮叮——广播中传出悠扬的旋律,她的手表指针也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下午6点整是一天之内的“特殊时间”,所有品类的计时工具都有针对性报时。不过辛娜雅浑不在意这些,只顾抬起腿快步下楼。
咚咚,咚咚咚。
靴子在台阶上敲打出沉重的响声。
咚咚,咚咚咚,咚。
辛娜雅忽然停下脚步,她皱着眉头往下看,发现楼梯的出口消失了。
【异常现象】
她脑内立刻闪出一个词组,同时喉咙微微滚动,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那不是害怕,而是……食欲。
有点像面对陈晓嫒时的感情,但远没有那么浓烈。特别是当她想起那天血液流过舌尖时的甜美味觉时,那股骤然翻涌的食欲立时平静下来。
我好饿,我好想吃掉你啊,陈晓嫒。
辛娜雅继续往下走,鞋底压入黏腻的触感,好像有一层稀薄的胶水撒在脚下,一踩就发出叽叽呱呱的声响。
啪嗒、啪嗒。
靴子踩着水花,两侧的栏杆也隐约发出咔嚓、咔嚓的细碎响动,仿佛有藤蔓般的锈蚀在表面缓缓生长。
对了,是谁说碰到异常现象不能慌张来着?
“嗤。”辛娜雅一声嗤笑:又没有人在我耳边废话,想这些做什么。
“娜姐~我们接下来去哪玩啊?”
身后冷不防响起熟悉的声音,大概是她或者他吧,辛娜雅懒得回头。哪怕不是异常现象她也不会回头的,谁会管那群人的死活。
“你又再瞎搞?行吧,我先把卡冻结了。”这一次是冷漠的女声。
辛娜雅打了个哈欠:请雇佣兵才花了几个钱?老太婆才懒得管啦。她会从国外飞回来不成?笑死。
背后的声音又切换了几次,有时候男有时候女,有时候年少有时候年长。
这些声音附带规则的气息,但凡被呼唤的人对声音的持有者有半分感情波动,都会切实地体现在身体上,绊住她的脚步。
可是没有,别说半分,半点都没有。
辛娜雅坚定地往下走,不管台阶变成冰也好,火也好,偶尔出现肉质虚影也拦不住她向下的脚步。
她心里只有一道身影,一道“楼梯”无法伪造的身影。
“——”
滋滋,滋滋滋。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是十几双错落有致的脚步声。
“啦啦,啦啦啦啦。”
小女孩的声音在浅唱:“三步跳,四步走,蹭着墙根活得久。”
十几双红色的小皮鞋从她身边跑过,伴随嘻嘻哈哈的笑声。
只有脚的“女孩”们跑到黑暗中,小男孩的声音又跟上:“可怜虫,莫回头,踩到影子就送走。”
“男孩”们唱完后没有笑也没有跑,安静地闭上嘴。一颗颗眼球从黑暗中浮现,看着她一眨不眨,好似在端详她有没有回头。
啪莎。
一双纤细的手从脖颈后面环绕过来,一具小小的身体贴在辛娜雅肩膀上,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屏幕后的观测者们可以看到小女孩枯瘦的骨头,她半边脸颊已经腐烂,另外半边却画着仙童般的妆容。
小女孩用破碎的水袖盖住半边红唇,从碎裂的齿缝间漏出嘻嘻嘻嘻的窃笑。
“……”
辛娜雅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她懒得理会这点突然出现的重量,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步往下走,有血液顺着脸颊滴下来也无所谓。
她还顺势舔了一口,结果恶心地呸了出来。
淡而无味,和陈晓嫒的味道差远了。
眼珠在她周围飞来飞去,更讨厌的是那些小红鞋,时不时就滑过来想绊她一跤。
歌唱声再次响起,这次孩子们不唱什么莫回头了,而是大声鼓噪“三步跳,四步走,蹭着墙根活得久。”“三步跳,四步走。”“三步跳,四步走!”
它们驱使她跳跃,一定要跳跃,跳起来!
膝盖酥酥麻麻地发痒,脚面似乎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跳动。
“啧。”
辛娜雅终于有了冷漠以外的表情,她烦躁地停下脚步。
屏幕后的人们屏住呼吸:从现实中攻略异常的经验来看,辛娜雅已经触犯过几次禁忌。不管禁忌是“要跳”还是“不要跳”,她至少违反了异常的要求,必须面对它们的攻击。
不过魔鬼猎手的力量可比一般的小异常强多了,现在既然是【夜晚】,异噬之蛇会不会放松对外来者的异能力束缚?
如果辛娜雅能施展出几分魔鬼的力量,那人类方的安全性也会提升许多。
在他们关切的目光中,辛娜雅动了。
“呵啊——”
她握住脖颈边枯瘦的小手,前倾身体,双臂同时使力往前用力一甩——砰咚!
那团尸体被她硬生生拍在冰冷的台阶上,拍成一滩稀碎的披萨饼。
“噫!”记录员发出惊叹,同时更新记录。
【幻境中的有形异怪疑似更容易杀伤。】
看视频回放,那只异怪被摔碎后直接就不动了。换现实里的有形异怪多半还能挣扎两下,可不会被一记过肩摔摔散。
当然,也可能是魔鬼的力气太大了。
……
砰咚!
什么声音?陈晓嫒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她自己是看不到台阶下面的部分的,自然不知道台阶底部已经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再踩几步就能“出界”。
看着漫无止境的楼层,陈晓嫒已经有点放弃的意思了:好累,说不定是卡bug了,要不干脆用水果刀送走自己?反正这个轮回肯定来不及救回母亲和晓彤了。
突如其来的噪音让她振奋精神,踮起脚尖往上看去——和辛娜雅的眼神撞在一起。
噔噔咚。
陈晓嫒触电般缩回目光,下一秒就听到上面响起咚咚咚的下楼声。
“你不要追我!”她崩溃地扶着楼梯往下跑,这次的速度比刚刚快上好几倍,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飞下去。
“哈哈哈哈哈。”辛娜雅发出一阵狂气的笑声,任谁都能听出被她抓住绝对没有好结果。
咚咚,咚咚咚。
陈晓嫒连滚带爬地翻了几层楼,脚下忽然一顿:没有台阶了。
她眨眨眼,发现这层楼的隔间没有再往下的部分。倒是正对面多出了一扇玻璃门,门后漆黑一片。
“呼~”无尽回廊总算结束了!
陈晓嫒还没来得及放下心,看到门后黑洞洞的样子又是咯噔一声。她实在是不想跑到黑漆马虎的地方,可下面没路了,上面又有辛娜雅在追,根本别无选择。
她抬手按住玻璃门,还没用力门就无声地敞开了。
靠近门口的地方宛如无光的深渊,楼道里的灯光也渗不进去,活像一层厚重的黑雾凝固在面前。
但她探头进去却能在更远的地方看到两块绿色的灯牌,难道有紧急出口?
咕噜。
陈晓嫒咽了口口水,想到恐怖电影里的经典二选一。
女主要从两条路上选一条逃跑,不管她选看似安全的还是特别可疑的,最后都会碰到鬼。
“陈~晓~嫒~”
“呜!”陈晓嫒吓得捂住嘴拼命往里冲:前面哪条路有鬼我不知道,反正背后肯定有一个!
她歪七扭八地跑到发荧光的绿牌子面前,发现这两块牌子不是紧急出口,而是电梯标志。
两座电梯门一左一右,一座上行,一座下行。
【4】【13】
我所在的楼层在4-13之间,所以现在应该去1楼,也就是点击下行按钮吧。
陈晓嫒按住朝下的等待按钮,想了想又按下朝上:天晓得电梯里有什么情况,不如都看完了再选。
两座电梯呼呼接近,右边下行的电梯先一步到达。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门呼呼打开,露出光滑的金属板。
里面站着一位身穿制服套裙的女性。她背对着门口站立,一头长发像海藻般披散,散发着诡异的潮气。
“呃。”陈晓嫒发出短促的气泡音,这怎么看都是恐怖片的桥段吧。
她一点也不想走进这部电梯,里面的女人仿佛下一秒就要转过身体,晒她一脸血洞!
“陈——晓——嫒——”
辛娜雅的声音越来越近,听那笑音甚至能想象出她咬牙切齿的笑容。
另一座电梯还没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晓嫒把心一横,顺手从黑暗中抄起一块模糊的重物,哒哒哒冲进电梯狂按关门按钮。
叮——
电梯门缓缓关闭,缝隙间在最后一秒闪过一颗翡翠色眼球,旋即彻底合拢。
嗡嗡……地板往上抬升,陈晓嫒侧过脸去看旁边的女士。
感觉只要能摆脱辛娜雅,连鬼都眉清目秀的。
咔啦啦,咔啦啦。旁边的女士慢慢转动脖子,和黑发少女对视。
“你、你好~”陈晓嫒勉强扯起嘴角,挥手时不小心举起了刚刚抓过来的东西:一把染血的电锯。
……
教会的观测者们沉默地看着屏幕中代表陈晓嫒的像素小人“啊啊”挪动。
她先是站在电梯门前等待,接着冲到黑暗里拽住一只怪物的胳膊,把它的武器拧了过来。然后急急忙忙冲进电梯,丢下那只失去武器的怪物愣在原地。
至于辛娜雅……这只魔鬼在泄愤踢踹电梯门后端着AK走向了另一部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至少20位乘客。
顶上还有20个蹲着、趴着的怪物,五十几个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完全超载。
辛娜雅大约是生气了,她抬起手指点了点,紧接着放下ak把背后的冲。锋枪换到前面,对准了电梯间。
砰砰砰砰砰。
第179章 反杀
不论是赤星还是蓝星,9月的天都黑得不快,可幻境中却并非如此。
广播站的6点报时刚刚结束,灿烂的阳光立时变冷,连太阳往下沉降的速度都非常明显。就像有人把手伸到静止不动的风扇扇叶里,然后用力拨动。
深红的太阳沉入地平线,在最后几秒爆发出血腥的射线,旋即彻底融入幽暗。
一盏两盏路灯徐徐点亮,宛如长蛇般包裹长河市,让一条条公路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可疑的月白色。
现实里的陈晓嫒也曾对长河市的“长河”之名有过疑问,毕竟长河市附近并没有一条很长的河流,只有一些普通的山包与小河。
老师给出的解释是古河道改道,连带市内的古码头也一并荒废了。
如果她能看见幻境中时间轮转的这一幕,一定不会再有任何疑问。
跨越城池的河水伴随月亮的上升骤然上涨,与月色下的公路一并勾勒出交。缠的蛇环形状。
它们像是两条狭长有翼的王蛇,在彼此交汇的同时蛇头与蛇尾相嗜相交,抬起扭曲的身环抱月而归。
月轮倒映在长桥之下,莹莹闪烁。
池水中的流光不断变动,圣洁与不详缓速交替,仿佛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相辅相成又相互角逐。
教会依据这些征兆做出【异噬之蛇将陈晓嫒卷入权能仪式作为基石之一,象征“另一条”蛇,以谋求孕育出复合权能】的判断。
而身处幻境中的人们并无察觉。
弥洛从月轮上挪开目光,将视线重新投向一截断掉的走廊:学校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不知道为何断了一块,缺失了三层台阶。
她站在断口附近端详一会儿,决定下去看看。
“各位同学,你们谁去报警……”弥洛说到一半顿住了。
两种不一样的常识在脑海中交替。
一种说“警察晚上又不出警,晚上只有平素供奉的教徒们会出来解决异常事件”。
另一种则说“怎么可能不出警?学校受到外来持枪人士攻击,警察再怎么样都会来的。”
“老师,报警吗?”林琅眨眨眼睛,疑惑地问:“这种事情是异常事件,我们应该通知学校供奉的教派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不论是弥洛、刚刚问出口的林琅,亦或是一直跟在后面的同学们,大家同时沉默下来。
一种“不是很想照做”的情绪在心头涌动,总觉得如果汇报上去会引起不好的事情。
思忖片刻后,弥洛说:“先把事情描述一下投到警方留言信箱吧。持。枪歹徒不是异常事件,他们明天早上应该会处理的。至于下面的异常事件我来下去看看,你们先回家吧。”
【“不错的选择。”】
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话,但她依然听不分明,就当没听见了。
“老师,让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对,我又不怕。”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凑上来,没谁脸上有害怕的情绪。
哪怕各种常识在他们脑内闹腾,说些什么“妈妈爸爸会担心”“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也没有在意。
解决异常事件、帮助同伴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有什么好犹豫的。
弥洛转身,凭直觉点了十几位抢到枪械、家庭背景特殊的学生:“那你们跟在我后面,其他人先回家。夜晚不太安全。”
“好耶~”林琅扛着抢到的枪跳到前面,郑璐也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和老师一起跃过破损的台阶,朝地下室走去。
……
啪嗒、啪嗒。
她们走着走着,脚下的回音就带了点水声。不过底下的水渍几乎都干涸了,旁边的护栏也软塌塌地挂在一边,感觉像是和谁拼没了力气。
“三……四……呜呜。”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歌声,但这歌声有气无力的,根本听不清楚。
林琅顺脚踢开一只破鞋子,蹦跳着往下走。
“哇啊哦。”她下了两层楼,看到一大滩和番茄一样稀烂的尸体碎在台阶上,啧啧啧地绕了过去。
其他人一一经过,只有郑璐停得稍微久了一点,从尸体身上拔出几根腐烂的骨头才继续前进。
大家很快走下几层空白的台阶,穿过玻璃门走进黑暗的楼道里。
楼道中隐约有很多不对劲的轮廓起伏,出于安全考虑,弥洛抬起手示意学生们不要往两边跑。他们继续往前,看到电梯指示牌才停了下来。
两台电梯矗立在隔间,一台停在19层,另一台也停在19层。
学校根本没有19层,不过异常现象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弥洛走到电梯前按下上行等待键。
嗡嗡,嗡嗡。
两台电梯同时启动,缓缓下沉。
一层,两层……叮。
电梯门刷刷打开,一红一白的画面交相辉映。
左边的电梯就像挤满番茄酱的沙丁鱼罐头,子弹噼里啪啦地戳在上面,就像高价菜肴里的鱼子酱,有理没理先撒一大把。
疑似人体组织的东西撒得到处都是,大块一点的尸体被挤在角落,一直顶到天花板。
只有最中间有一块地方好下脚,看得到两只明显的靴印。
右边的电梯干干净净,一只可怜兮兮的长发怪物抱头蹲防,一边颤抖一边嘀咕“别杀我,别杀我,电锯魔人……别杀我。”
弥洛推了推眼镜:“看来左边的怪物已经被逃到下面的闯入者清理掉了,而右边的电梯上去后可能会碰到一只手持电锯的强大怪物。”
哒哒,哒哒。
她话音刚落,十几个学生就自动分成两波分别往电梯上跑。
有的人乖乖站在左边,哪怕衣服上全是“番茄酱”也面色如常,有的人站到右边,一脸的跃跃欲试。
弥洛微微偏过头,眼镜在黑暗中闪过些许光辉,让她能看清一点潜伏的东西:有不止一只异怪藏在旁边,要是分两个批次等电梯,可能还不如直接分两个电梯上楼。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右边的电梯,在最后一位学生进来后按下了19层的按钮。
……
叮。
电梯门在19楼打开,辛娜雅端着AK走了出来。
冲锋。枪已经全废了,不过没差,反正我也不会用那个对付陈晓嫒,会影响她漂亮的皮肤的。
哒哒。
她轻松地走进黑暗无光的房间,全身的肌肉都在意识到自己在靠近陈晓嫒时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陈晓嫒,你也回来了啊?”
辛娜雅的声线比一般的女性暗哑一点,偏偏尾音又比男性更清亮,缀着奇异的磁性。
“快点出来,我们可是全世界最特别的一对,好好交流一下这种天赐的超能力吧?哈哈哈。”
砰咚。她顺势推开桌椅,向着其中一个方向缓步前行。
陈晓嫒在那里吗?陈晓嫒不在那里吗?无所谓的。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也许【无限】的时间,这场游戏越漫长越好,哪怕永无止境——
“那个。”
少女犹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和你纠缠。”
辛娜雅蓦得停下动作,她侧耳倾听少女的声音,在等待几秒没有听到新的答复后向斜右方摸索。
“放心,我没那么贪心。只要你过来和我好好解释,然后答应和我交往就好。毕竟我是那么~的喜欢你。”
这当然是谎言。
白森森的牙齿在兴奋的舔舐中摩擦舌面。
【喜欢】
对,我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你啊。
交往……呼呼,仅仅交往怎么足够呢?那可是【无限】啊,我们之间会有多少种体验?真是想想都——欲罢不能。
她的心脏与手指激动得微微抽搐,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却愈发压抑,压抑到温柔:“哈哈,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所以稍微夸张了一点,没有吓到你吧?”
这句话倒很诚实。
除了你,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人呢。
他们和你比起来根本不是人类与人类的区别,而是那种更本质的,更无法自我欺骗的绝对差异啊。
“…你,说真的吗?”
少女的声音依然略带犹疑,中间有着不自然的卡顿。
“嗯哼,当然是真的。”
辛娜雅拖延自己的语句,她灵敏的耳朵已然确定了声源的具体位置。
对,就在斜右方的桌子后面。
她放轻脚步,双脚提起时极其注意靴底的摩擦,生怕惊吓到珍贵的猎物。
辛娜雅的视力本就极好,她在黑暗的环境下呆了几分钟,依稀能看见一块黑色的弧形高出桌面,应该是少女的发顶。
你躲在那里啊,我可爱的小兔子。
咕嘟。
她吞咽着口水,迈出最后几步的同时将手从枪身上放下,握住了腰间的电。击棍。
你活到现在应该还没有触过电吧。
那可太好了,在【无限次】的体验里,我会一步步夺走你的每。一。个第一次。
刷拉——
辛娜雅抬起胳膊,按住放电按钮的同时向着黑影猛甩过去!
嘭啪!
沉闷的声音在脑后绽开,脑浆发出崩崩的震荡声,仿佛一只即将破碎的、熟透了的西瓜。
“咯……”辛娜雅口腔中爆出丝丝血液,她在倒下时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道黑影,在激素充盈的短暂迟滞中看出了棍棒的轮廓。
她咚哐一声摔在地上,脑袋和桌脚平行,这才看清放在凳子上的手机。
“不、不要伤害我好不好?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快走啊……”
少女的声音从话筒中流淌出来,清纯、害怕又真实。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辛娜雅滚了半滚,仰躺在地板上。陈晓嫒,被你摆了一道啊,哈哈哈哈。
真是太——美好了。
“啊……”她咽下嘴里的血块,倾听脑后稀里哗啦的回响。只要一想到还有下一次,还能带着记忆和你继续玩耍,我就好开心。
能够出生在这个世界,能够在无聊的生活中遇见你,能够和你同时拥有时间回溯的机会。
多好啊,神明怎会如此爱我?我都要受宠若惊了。
砰!
一块沉重的东西摔在脚边,也许是砖头,也许是铁棍。
难道陈晓嫒心疼了?我需要装出虚弱可怜的样子拖延一下她么,反杀也是很有趣的事情耶。
说起来我上次死在她怀里,这次让她死在我怀里也不错。
嗡,嗡嗡。
链条转动的声音让辛娜雅忍不住往上看,还好陈晓嫒靠得还挺近,不用她撑起破破烂烂的身体。
少女的黑影依然纤细,然而她用双手抱着一把堪称凶器的电锯。
锯条在转动中发出可怕的鸣响,让辛娜雅体内的激素急剧上升,兴奋到难以言喻。
“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别给我捣乱啊?”
陈晓嫒的声音异常疲惫,乌黑的发丝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却如蛛网一般在她心底到处游走。
呵、呵呵,哈哈哈哈。
辛娜雅舔着嘴唇,哑着嗓子说道。
“吻我。”
第180章 四周目的结束
“吻我。”
辛娜雅在濒死中呢喃,她笑着咧开嘴,感受血液从鼻腔、口腔涌进喉管食道,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腥甜的味道。
啊啊~自己的血都这么美味了,陈晓嫒的味道该有多好啊。
那一点点怎么足够呢,根本不够——不管是血还是吻。
辛娜雅笑得愈发开心,她已经看不见陈晓嫒的轮廓了:如果你真的愿意俯身吻我,我一定会……咬掉你的舌头。
没。办。法。啊。你。让。我。失。控。啦。
像撒娇一般的句子在脑内沉浮,辛娜雅的食欲在死亡来临前愈演愈烈,连肠子和胃都在轰轰抱怨。
好饿,我真的好饿,如果不能品尝到你的味道,我会饿死啊。
所以“吻”我吧,陈晓嫒。
沙沙,电锯声停下了。
一股温暖的感觉在不断靠近,同时柔软的手掌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嗯?你在靠近我……真的吗,你真的会这么做吗?
辛娜雅舔了舔满嘴的血液,如果不是脊柱也受到了损伤,她一定会主动仰起头迎上去。
咔嚓。
电锯的刃齿压在了她的右肩上,陈晓嫒柔软的声音第一次那样冰冷。
“别逼我把你的爪子剁下来,那会很疼的。”
“…噗、哈哈哈哈、咳咳咳。”辛娜雅品位了一下她的嗓音,发现这个女孩居然直到现在还在为敌人感到【心疼】吗?
不不不,你不用心疼我,我现在非常开心,非常非常愉悦。
她笑着说:“来啊?”
呃,陈晓嫒吓得嗝儿了一下。她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没有任何征兆地追着你发癫。
本来这种不可理喻的家伙通*过时间回溯躲过去就好,没想到会阴差阳错地粘过来。
早知道就不杀她了,硬熬下去也好啊。
不过就算再来一次也不会熬到白天的,因为我害怕失去时间回溯的底牌,真的来到第二天。
陈晓嫒沉下脸,看着嬉皮笑脸的女人大声说:“不要以为我不敢!你要是再缠着我,我会让你很痛很痛的。所以你滚回去做自己的事情,我们一拍两散好不好?”
“不~好~”
辛娜雅嬉笑着吐出一片血块,她本来还想继续逗弄这么可爱的陈晓嫒,可身体却越来越冷。
我这周目的生命快要结束了吧?那么至少争取一下我【第一次】的某种体验吧。
金发女人在陈晓嫒不忍和嫌恶交织的目光中舔着嘴唇,用黏糊又沙哑的声音说:“快点啊……快点砍。我还是、第一次……体验被电锯分尸的感觉呢、咳咳,真好啊。”
被所爱之人用电锯分尸,怎么想都是很愉快的事情吧?
一想到我可以体验不止一次类似的感觉,不,每次都有全新的玩法,我就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快啊,不然我就先死啦,陈晓嫒。”辛娜雅一字一顿地说:“下一次,我也会这样、对你。你喜欢从右手开始、还是、腿?”
“不、不可理喻!!!”你这家伙绝对是在威胁我吧?!
陈晓嫒才不相信会有人在剧痛的作用下还敢一次次凑过来,这个变。态肯定是不希望被电锯弄疼,才会用【下次轮到你】来威胁我。
哼,长痛不如短痛。这次把你打怕了,下次就不会再来了!
陈晓嫒狠下心拉动电锯,血沫擦擦飞溅,溅到她的裙摆、胸口还有脸上。
被她压制的人也许已经死了,一声也不吭,恐怕脸上还带着恬静的笑。
陈晓嫒打了个寒噤,她看不到辛娜雅的脸,但莫名就是能感受到她的“快乐”。
咔哒。
右臂的骨头完全切断,连同手臂一起落下的,还有陈晓嫒手中的电锯。
“呜呜……呜啊啊啊啊——”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无尽的委屈和悲伤在此刻大声释放。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上次的勒杀只是急着自救,但这次、这次、这次根本……虽然也是自救,但完全无法说服自己啊。
她的双手剧烈颤抖,感觉精神的某处已经坏掉了。
我想度过快乐的高中生活,想和妈妈、晓彤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善良的大人。
但现在……根本、根本就不是啊。
滴答。
一滴水珠落在辛娜雅断裂的肩膀上,她即将弥散的意识居然被挽回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哭?”
这一刻,辛娜雅看清了少女的影像。
因为苍茫的光点萦绕在陈晓嫒身周,将她的脆弱与悲伤完全映照,连带一点一滴的泪珠也像星辰一般散发着空无的辉光。
多么可爱的你,多么——丑陋的姿态。
你该笑着才对。
刚刚的体验让辛娜雅感觉自己在升入天堂,那种被所爱之人专注对待的感觉和电锯加身的新奇感完全超越了魔鬼与人类的极致知觉。
可现在看到少女痛苦的眼泪,那股可贵的愉快消散了。
她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富有老者,看着自己年轻的恋人也冒出点点白发。
够了,我喜欢的是你美丽的姿态,不是现在这样的!
【真的吗】
一种极致复杂,无法形容的愤怒从心底喷涌而出,辛娜雅将它全然归咎于偶像的崩裂。
魔鬼无法理解泪水与悲伤。
她只是竭力伸出残存的左手,希望捂住所“爱”之人哭泣的脸。
别哭啊,别这么脆弱的哭了——我无所谓人类的孱弱卑微,但我最讨厌看到你脆弱的模样!
“别……哭。”
你、你还没死?!
一股沉重的,几乎要呕吐出来的悔意压在心上。
陈晓嫒气得脑仁都在疼,她咬着牙齿大喊:“够了——下次不许再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了。你听到了吗?!”
【“做这种事情有意思吗?”】
【“你能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啊。”】
似乎听过,又似乎没听过的句子在耳边响起。都是陈晓嫒,都是那样充满厌倦的语气。
意义?你不就是我的意义么。
辛娜雅无法理解,但现在的陈晓嫒终于不哭了。
你皱起眉头充满怒火的样子……好可爱。
你笑起来的时候更可爱。
“嗤。”辛娜雅的眼神逐渐失焦,抬起的左手无力地滑下,没能擦过少女拼命躲闪的脸颊。
“…笑啊。”她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微笑。
“呜。”陈晓嫒咬着舌头,任由牙齿咬破舌苔,只有生理上的疼痛能让心里好一些。
我真的能用疼痛逼退这个混蛋吗?
她悲哀地得出结论:恐怕不能。
辛娜雅似乎不怎么怕疼,而且、而且她也真的不想再剁一次了。
算了,死都死了,还是想想看下一次该怎么办吧。希望这家伙能够长点教训,不然光是避开就得耗费大量心力。
陈晓嫒拖着腿站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电锯。
沙沙,沙沙。
什么声音?有人!
她猛然转身,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在她转身的同一秒,最近的几道黑影蹦了起来,吓得陈晓嫒惊声尖叫:“呜啊——鬼啊——”
“嗷啊——电锯杀人、呃。”
扑到脸上的黑影被桌子撞了一下,两边磕磕绊绊地停止了尖叫。
咔哒,灯光大亮。
林琅抱着脑袋睁开一只眼睛,和陈晓嫒面面相觑。
弥洛放下开关,视线划过地上的尸体和断掉的手臂,落在陈晓嫒手中的电锯上。“陈同学,你先把电锯放下好吗?”
“嗯、嗯!”陈晓嫒用力点头。她把电锯丢到一边,顺势举起双手:“别担心,真不是我、啊虽然是我干的,但、但我有原因的!”
零把电锯抱到一边。
林琅也直起身子用力点头:“诶对~这个人是坏人嘛,我们都知道的。”
虽然的确是这样……陈晓嫒呜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日光灯驱散了黑暗,将这层楼的真实暴露在大家眼底。
一根又一根线条勾画在地板上,颜色像是干涸的血。
很多块关键位置的地板会在中心位置塑造一块凸起,这个凸起肯定是烧制时就有,专门往里面填埋了东西。
郑璐蹲下来抠了抠地板上的凸起。“是奉神仪式没错了,有人要把整栋楼里的人献祭给蛇神大人。”
“蛇神?学校供奉的神不是。”弥洛顿了一下,脑海中怎么也没有蛇神以外的选项。她若有所思地说:“还真是蛇神。”
郑璐收回手,表情愈加冷漠:“法阵处于激活状态,随时可能启动。它应该只是大型阵列的一部分,就算摧毁这里也是没用的。”
除了几位有奉神背景的同学,其他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陈晓嫒捂住脑袋,她听郑璐提起后,自己也想到了新的线索:妈妈和晓彤似乎也供奉着蛇神大人?毕竟陈家所有人都是蛇神信徒……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这个世界从来没听过谁有超能力,所有的异常现象和对抗异常的力量都来源于神明。
所以我的时间回溯应该是神赐予的力量?
神是不会随随便便赐予一个信徒这样强大的力量的,除非……除非它要和另一位强大的对手战斗!
“各位。”
陈晓嫒想到这里振奋起精神,双眼明亮地看着大家:“其实我被神明赐予了时间回溯的能力,我想肯定是用来解决献祭的事情的!”
她简单描述了一下之前经历的三次回溯,并着重强调妈妈和晓彤可能就是神的敌人所必须的祭品。
大家一脸震惊地听她说完,大多数人脸上都有点半信半疑。
零捧起陈晓嫒的手,面朝大家认真地说:“我可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上次和晓嫒一起溺死在泳池里,所以这次和她一起回溯了。”
陈晓嫒忙不迭地指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还有辛娜雅!你们可以查的,我按理说根本不认识她,她就急急忙忙跑到学校来找我……对不起,她会雇人袭击学校都是我的错。”
她说完还跑到尸体边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找到断手,从手心里把那个纸团摸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展开。
【辛娜雅】
“你们看,我就是知道她以为我不认识她,才故意写她的名字吸引注意力的!”
弥洛仔细端详着她们的表情:记忆中的零的确不是会说谎的学生。而陈晓嫒的表情、小动作和说出的话也不似作假。
假如陈晓嫒没有说谎,她才回溯过三次,确实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如此离奇的事情。
但学校地下的仪式阵是真实的。
弥洛脑子里有许多关于献祭的知识,假如能献祭一整座学校的仪式阵只是大型阵列的一部分,那么那个大型阵列所指向的祭品……很可能是【长河市】本身。
簌簌。
在她沉默的几秒内,阵列骤然亮起!
“献祭要开始了!”郑璐忽地转向陈晓嫒,大声说:“晓嫒同学,要是你真有时间回溯的超能力就快点死掉,不然会被阵列献祭给蛇神啊!”
“是、是!”
陈晓嫒忙不迭地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把水果刀抵在胸口,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第一次是晕倒、第二次是摔死,第三次是溺死……可是用刀子戳死自己,还是第一次。
决心与求生欲剧烈碰撞。
光芒越来越亮,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却攥地越来越紧。
陈晓嫒把刀尖从胸口移动到喉咙,这样是不是死得更快一点?
啪嗒。
零握住她的手腕摇摇头:“我先打晕你,你说过第一次是晕过去的。”
看着零冰蓝色的眼眸,陈晓嫒眼中涌起一层水雾:“好。”
老师冷静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稍等,我有个提议。既然你说和你一起死亡的人会保留记忆进入回溯状态,不妨一起?”
“诶?”陈晓嫒回过头,看到弥洛抬起左。轮。枪口并不是对准她,而是对准老师自己。
“老师。”她抿了抿唇:“要不我来……”
弥洛用枪口抵住太阳穴,微笑道:“身为老师,怎么能让学生触碰这么悲伤的东西呢。”
要是有用的话。“今天见。”
砰!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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