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秋免的审查结果出来了，基本上是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态度，要不是因为现在的警报讯息必定直达中央解梦基地, 整体流程也不会这么繁琐，但也幸亏秋免的擅闯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否则恐怕不会这么轻松。
倒霉的只有蒲新罗，他强求不了秋免写批评检讨报告, 自己可免不了需要出具反省保证书, 心情之郁结吐血, 导致他都不想看见秋免和帮凶池见英了。
但也正巧，《最初之梦》的跟进流程随之交给了中央基地派下来的一位领导。
对方姓田，在中央基地属于影视中心的负责人，主导了《最初之梦》的很多前期工作，包括导演遴选和剧本的最初打磨，虽说论起来并非核心的旅梦岗位, 但放到搭建好的拍摄地点也相当有话语权了, 为了入乡随俗，东区的工作人员称呼他为田队。
这些是「未央」告诉秋免的，除此之外, 他还有要事透露：“这个老田, 和咱们老大不太对付。”
“为什么？”秋免问。
“这就要说到之前还在中央基地的一段往事了……”
「未央」扭扭屁股, 正准备开始长篇大论，「疾风」却恍然大悟, 似乎才想起来什么：“哦对啊, 险些忘记你和「水星」姐都是跟着九队从中央区调过来的了……那你们的职级岂不是算下降了？”
“那可不！本来我放到东区也是妥妥的队长级别好不好！”「未央」拍拍胸脯, 话题由此被岔开，“要不是习惯了跟着老大值班, 你小子哪能跟我混那么熟！”
两人在那儿插科打诨，秋免眯了眯眼，意兴阑珊，魏朴在旁边举着小电风扇，疯狂用眼神示意这两个新来的“助理”。
「未央」：“……刚才说到哪儿了。”
上次事件这两人没受牵连是假的，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也被蒲新罗唠叨了好一通，又被打发过来监督马上进组拍戏的秋免了，虽然美其名曰是剧组的“旅梦顾问”，但蒲新罗的本意恐怕是把他们送给秋免折磨。
「未央」还想回忆往昔，导演组却已经喊起秋免的名字了，示意他过去一趟。
《最初之梦》从去年开始筹备，演员人选反而是最后定的，场地早就搭建了起来，导演组也是层层选拔出来的德行兼备的人才，甚至同样提前接受过旅梦训练，对自己将要拍摄的故事了如指掌。
其余几个配角在之前熟悉梦境世界的过程中已经完成了前期围读的工作，只有中途出了岔子的秋免只拿到了关于自己角色的剧本，对剧本创作的前因后果和重点栏目知之甚少，此刻就需要另做提醒。
“因为上边的要求，我们现在要抓紧一切时间赶工，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高质量上映。秋免，之前已经因为你耽搁了一些时日，但我听说你也是有一点旅梦功底在身的，那应该比较好理解角色的行动逻辑，人物小传明天就交给我，可以吧？”
一过来就听到这个噩耗的秋免：“……”
“不可以。”秋免说，“有很多地方不理解，还等着听解释呢。”
导演毕竟并非解梦圈内人士，即便有过科普和由人带领体验旅梦，也想象不到旅梦人和旅梦人之间的差距，有可能比旅梦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还要大，野生旅梦人「路人」更是其中翘楚。
何况电影导演普遍比电视剧导演有自己的想法，秋免作为电影新生，毫不客气的反驳令他感到恼火：“试都没试就说做不到？只是分析自己所饰角色的心路历程而已，还需要别人剖析解释？这都没到表演环节呢！”
这个电影虽然他基本没有选角的权利，但得知能够执导的那一刻还是十分欢喜的，要不是他意外听到了一些风声，本来也不该为了这种小事提高音量。
而正在这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别人说不理解程望英，不奇怪，但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实在觉得好笑了。”
听起来挺年轻的，但不认识，秋免问：“哪位？”
“田队好！”
「未央」中气十足地打招呼，语气却不是很友善，一面像在给秋免科普，一面仿佛有怨气在身，咄咄逼人：“不觉得好笑呀，我也看过剧本，对于程望英的刻画有种画虎类犬的莫名，会不会是编剧团队对剧本的创作不够完善呢？”
“《最初之梦》本来就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起承转合详略得当，还要怎么完善？非要说难以理解的话，恐怕是当时某些人的做法一开始就令人匪夷所思吧。”
「未央」呵呵一声，全力输出：“虽然留白伏笔也是故事创作中的重要一环，但咱们是偏纪实向的作品，整那么多花里胡哨做什么？又不是没别人经历过那些事件了，改编水平让人很难恭维啊，田队有没有请专业编剧润笔啊？不会是自己亲自操刀的吧？怪不得味道那么冲！”
两人说话时夹枪带棒，惊得导演不知如何是好，既心知肚明来自中央基地的田队级别最高，又不敢忽视能和领导对呛、还摆明了是东区基地蒲队心腹的“旅梦顾问”的建议。
妈的，这难道就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么？两头的领导互不对付？我不会要选边站吧？那这部片子基本上算是完蛋了！
……自己唯一能够使唤得动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个主演了？
然而就在导演思来想去的时候，这位似乎“唯一能使唤得动”的主演却皱了皱眉，好像仍处于状况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而肆意大胆地评价着：“只有结尾情节还行，开头中间都一般，水剧情的地方太多了，程望英的性格态度也很忽变，所以我不理解，好别扭的人。”
“说得好啊，因为原型就是这么别扭啊！”田队给气笑了，“你可以问问「九婴」，他当时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
「未央」鄙夷：“果然是编剧不会写。”
秋免却也没有跟着「未央」吐槽，而是点了点头，像吃饭喝水那般随意：“好啊，我去问。”
田队却反而一噎，毕竟其他人想和「九婴」攀谈绝对是吃力不讨好，他这时候才体会到那个传闻的荒唐感。
“我就知道，他刻意塞人摆明了是为了给我找麻烦！”田队碎碎叨叨地埋怨着，“从头大改，换人空降，犯大错也轻飘飘揭过，你到底有多么大能耐……”
有关秋免的实力，除了东区基地真实见识到过「路人」的旅梦人们，以及中央区基地聆听过确切汇报的领导层，其他人心中根本就没有数，还以为他纯粹和邱弭一样，混娱乐圈为主，旅梦功底就只有保持清醒的能力，以至于对《最初之梦》大刀阔斧的改动十分不解。
即便是部分有机会见到稀有的「路人」行动录像的人，也难以将其中空白五官的嚣张旅梦人与面前这位寡言少语的明星对应起来。
其他地方还有事，身为领导的田队只好先走了，离开前还不忘和「未央」互瞪一眼，当然，另一个他瞪的对象秋免根本完全无视了他。
「未央」收了些戾气退回来，吐槽声依旧不减：“这个老田，现在又不是旅梦岗位了，拽什么呀，放以前我和他差不多评级好吧！”
八卦小能手魏朴不由追问：“他和九队的矛盾在于？”
于是「未央」补充了刚才没来得及讲的科普：“其实吧，看咱们老大不爽的人还挺多的，脾气性格是一方面，提拔时的仕途前程又是一方面，毕竟咱们队长有时候还挺碍着人进步的，有他在完全没戏，可不就比较讨人嫌了么……但这些都不是大事，主要还是因为吕总队担任中央‘卫星’时闹出的矛盾。”
“之前不是提过么，老大本来十年前就在梦境‘卫星’排队首列了，是当时中央解梦基地的总队吕先锋，觉得年轻人活着才能有更多希望，主动请愿前往替代的，而老田是吕队的嫡系，两人关系情同父子，一直觉得是老大畏死退缩的缘故，吕队才不得已顶上。”
“后来听说老田好像受了伤，所以退出了旅梦岗位，而去担任后勤工作，这次调来创作电影，给吕队突出正面形象倒是无所谓，但对程望英的各处描写，我怎么看都觉得是公报私仇！”
实际上这其中也有些误会，由于《最初之梦》从拼盘单元剧改成了单一故事线，属于「九婴」原型程望英的那部分就不得不扩充剧情，融入了不少别的被删减掉的剧情线中的元素，但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二者融合起来又不那么完美，才形成了现在看起来割裂感较大的后果，倒并非有意前后不搭。
但要说田队创作时完全没掺杂私心，那倒也不见得，毕竟他在塑造《最初之梦》的男二号，程望英的前辈吕峰时可用心多了。
「疾风」却很热血：“现在一看，导演、编剧和小部分演员是一个派系，大部分主演和咱们是另一个派系，这就是职场中的勾心斗角吗！”
秋免听完，幽幽评价道：“果然解梦基地就是麻烦。”
导演送完领导，回过头准备继续讲解拍摄事宜，但从刚才听的一耳内容来看，对秋免的态度就更微妙了。
“剧本那边……还需要打磨，既然如此，人物小传就先不用写了，不过还有件事要提前和你说明一下。”导演身后抬起了数台摄像机，“也是领导的意思，在电影出来之前，每周先出个拍摄期间的综艺预热……”
魏朴脱口而出：“我靠，这么会炒？”
“哇……”「疾风」跃跃欲试，“我也能上电视了？”
「未央」皮笑肉不笑：“是的，通过出演宫○计，让我们一起把秋免老师扶上太后的位置。”
“不够不够！篡位篡位！”
“也行……那老大只能当后妃了。”
秋免：“？”
“你们……已经开始录制了。”
第082章 第 82 章
虽然正剧未至, 综艺先出的做法从来闻所未闻，但这个提议还是在领导层达成了一致好评，不仅很快通过了方案, 甚至还有人加大力度，建议直播拍摄现场。
刚知道后者是池见英提出的馊主意时的秋免：“……”
给出的理由还挺有信服力。虽然电影需要保持神秘感和期待值，过度拉长战线并不可取，但《最初之梦》不为敛财不为盈利, 只为循序渐进、潜移默化“梦境”的存在, 并赞美讴歌曾为解梦事业做出过贡献的旅梦人, 直播项目可以振奋人心，要不是担心出现不可控的意外情况，这提议险些还真就成了。
秋免有点难以想象自己在前边念台词，后边的中控捧哏式应声的场景。
虽说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平时五感迟钝，面对偷拍的镜头时却分外敏锐，隔着极远距离就能瞟向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摄像机, 让偶尔来监督拍摄情况的田队好一阵嘀咕：“怎么有种剧本皇族的感觉……”
当然, 预热综艺没有投票PK的环节，皇族纯属无稽之谈，更何况秋免身为主角, 镜头多点皇点又怎么了！
这天, 秋免就照常拿着新鲜出炉的剧本, 准备今天的拍摄计划。
官方似乎给《最初之梦》的拍摄进度下了死命令，需要在三个月之内完工, 即便大部分场景特效可以通过虚拟投影提前调出, AI修图也能加快工作效率, 但这个死线期限还是一刻都不能耽搁，才开机没几日, 就已经将演员们折磨得心力憔悴了。
每日为了赶进度的任务负担沉重是其一，因为剧本还不够完善，时而需要临时改动，为了拍摄多条效果而反复从头再来的痛苦是其二，但要说最让人欲哭无泪的，当属为了能够更真实地表演出旅梦状态，而不得不接受“旅梦顾问”的示范指点了。
由于梦境世界中体感时间流速远慢于现实世界，开机几天后，深感按这个龟速进展绝无可能顺利完成拍摄任务的田队提出了一个神奇的主意：走位讨论、说戏推衍、表演反馈等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又并非实拍的环节可以在梦境世界中完成，甚至为了成倍压缩时间，他还建议可以尝试利用「梦中梦」来指数级拉长工作的篇幅。
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经历单一梦境也会容易提升疲惫感，毕竟在梦境中的行动思考依旧消耗着脑力，更何况是多重「梦中梦」，光是不受控制地随机内容都会在醒来时意识模糊，产生恍如隔世的错觉，更遑论超负荷地工作运转，不间断地输入信息，今日才刚这样试验了三次，便有人醒来时精神恍惚，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而后栽头晕倒，彻底陷入昏迷了，直到救护车抵达，才恢复了一些意识。
负责这个项目的「未央」：“…………”
虽然臭主意是领导提的，但着手实施多重梦境的人是他，万一有什么严重后遗症，田队会不会被追究不好说，他绝对难逃其责，「未央」几乎是狂奔着把人护往医院，片场一阵鸡飞狗跳，原定的拍摄计划再次被打乱。
“今天还是19号啊？哈哈……感觉过了一百年了。”
“谁说不是呢……”
剩下的人里头庆幸的居多，他们即便暂时还没有大碍，再继续下去也迟早要崩溃，得知昏迷者只是过度劳累，必须卧床休息，甚至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唯有秋免仿若无事人一般，幽幽问道：“不继续「梦中梦」了么？我感觉效率还不错。”
“……当然不了！”田队愧疚反思，已经拟好了认错腹稿，“是我急于求成，忽视了艺人的身心健康！这样严重损害了他们的精神面貌！甚至由于都在梦境中训练，摄像头只能捕捉到你们排排睡大觉的场景，连预热综艺都缺少素材了！”
“那是多重梦境的调酒师水平不够。”秋免毫不留情地批判「未央」的实力，“如果创造出的梦境足够真实，就不会有仿佛在两个世界中穿越的疲惫感了。”
“……他还不够吗？”
田队依旧对秋免保持着警惕和怀疑，他对「未央」还是比较熟悉的，要不是愿意一直跟着「九婴」干活，「未央」是绝对足够出来担任旅梦队长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分明和「未央」关系不好，还是能放心交给他来构造「梦中梦」，虽然事实证明事倍功半。
“不对啊，刚开始你还拒绝这个提议，甚至根本不肯在梦境中露脸，完全不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怎么又……？”
拒绝当然是因为嫌麻烦，多重梦境这种东西也确实会给普通人带来负担，露脸只是因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根本无从想象，但秋免还是跟着入梦了，而在梦中围观演戏的过程中，他发现这好像挺有利于他体会情感的。
被压缩的流逝时间、被压缩的学习经验、被压缩的感情色彩，秋免不懂人心，难以领会多重的复杂情绪，学习时也总是依样画葫芦般的模仿，却又受制于脸盲症状，很少能在微表情上体现出演技。
但他也才刚发现，如果置身于多重梦境中，内心情绪的传达方式会明显许多。
刚才他们在「梦中梦」中排演的就是《最初之梦》的文戏重点之一，全篇中后期阶段，吕峰临时决定自我牺牲，与程望英短促交谈的片段。
对于饰演吕峰的老戏骨来说，既要展现他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充满了人性的光辉与智慧，并且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责任的交棒和衣钵的托付，又不能慢慢吞吞、光顾着抒情，得时刻表现情况的迫在眉睫，镜头的切换呈现非常重要。
也因此，为了展示出最好效果，长时间在梦境中的反复测试才让这位老戏骨累到脱力。
而对于饰演程望英的秋免来说，这场戏更加不简单。分明只是一个擦肩对话的时间，几个眼神、几句台词，能不能接住老戏骨的表演就基本上奠定了演技优劣的根本，甚至是整个片子的成功与否的根本。
程望英惊讶、愤怒、悲伤、惭愧、后悔、失望、庆幸、释怀、冷静等多重情绪需要集大成般在几个镜头中融合到一起。
他是初出茅庐的天才，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是谁都拯救不了的失败者，是集万千希望于一身的造梦者，他即将失去前辈而无力回天，又肩担被托付的职责重任，身后是披荆斩棘而来的血路，身前是亟待破空碎天的黑暗。
他要颓丧难过，又不能只有痛苦，眼神流转之间，要从震惊自厌转向决绝坚定。
单调的场景、消声的音乐、呼吸可闻的收音，可能在电影时长中仅仅占据到一分多钟，但如果演得好，就是开启全剧高.潮片段的烘托，如果演得烂，那么不好意思，电影的煽情环节普遍是最大尿点。
这也是秋免最薄弱的环节，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顶着空白的五官和老戏骨对戏，对方就先把自己累倒了。
真是可惜，不过大概也没差，对着一片空气也能收放自如才是演绎的最高境界，秋免如此想着，他确实从对方点滴的情感爆发中感受到了难得的渲染共鸣。
虽然是属于吕峰的，但也值得他细细领悟了。
不过田队不知道这回事，他还在为自己的鲁莽行动后悔：“哎，早知道普通梦境过一遍就算了，现在进度延后不说，万一人家有什么好歹，连普通梦境都用不了了……还说提前经受过旅梦特训呢，他们也没几个保持清醒的啊！一定是东区的训练师不行……”
“请不在旅梦岗位的人不要乱说……”
「未央」离开后，就只剩下「疾风」了，他不由向秋免凑近了一些，但涉及到有关单位尊严的事情，他还是站了出来：“不是说综艺缺素材了么？旅梦训练营也是一个题材，全国海选素人旅梦人应该很不缺收视，宣传热度必定暴涨。”
“……我们是为了赞美讴歌，不要随便娱乐化！”
“您的存在就挺娱乐化的……”「疾风」弱弱地说，“随便乱出主意，目前最敲不定的不就是剧本么？您怎么不自行在多重梦境中写完再出来晃悠啊。”
“谁能记得那些细节啊！！”
田队大怒，深感不愧是「未央」拉扯出来的苗子，嘴贱时根本一模一样。
秋免听得耳朵发痒，懒洋洋看了眼时间：“今天还拍么？明天我要请假。”
“不准！都这样了你还请假？对得起片场里所有忙碌的工作人员吗？！”
“哦，误工费我出，是通知你，不是报告。”
“你怎么仗着钦定肆无忌惮啊？！”田队受不了了，细数东区基地旅梦人的七宗罪，“真的，我就知道旅梦人因为睡眠稀缺，多多少少都有点臭毛病，什么强迫症、洁癖、抖M、男同、色.情暴露狂，全来了！”
“我应该不是男同。”
“最后五个字是形容你和池见英的！”
“？”
吕峰的扮演者不在，秋免其他的场次也暂时融入不进去，主演组今天的进度被迫搁置（或许包括明天），幸好拍摄时分成了ABC三组，这边暂停，另两组吃的资源也多了，影响还不至于致命。
于是秋免又去了趟解梦基地。
上次来时出了意外，原定的计划都没执行，本来打算池见英生日过后再看情况，竟然今日得闲，那便一并处理了。
秋免一踏进解梦基地入口，所有人便齐刷刷盯着他看，眼珠一动不动，似乎生怕眨一下眼，面前之人就隐身到了空气中。
虽然也不知道光用眼睛看能有什么意义，但秋免还是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被带到了蒲新罗的办公室。
东区总队的办公室里有多只投影监控，秋免目光如炬，只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个监控中池见英闭目平躺的画面，甚至连仪器的记录数据都同步展示着。
虽说认得飞快是因为那上面直接就标注着「九婴」。
“今天本来就是他值班，很正常，到晚上就下班了……”
蒲新罗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了一眼，生怕再出什么岔子，率先解释了一句。
“哦。”
“咳，特意找你，主要还是想谈一下关于「自由」蔡喜泉的问题。”蒲新罗恢复了正经，“我们还是搜索不出太多关于他上级的讯息，他的记忆层坑坑洼洼，似乎被强力挖掘过……你有办法么？”
“如果他关于那个人的回忆被彻底清空了，那么没有。”秋免摇了摇头，“空无就是结束。”
“……好。”蒲新罗也没有抱很大希望，只问，“你要和他聊聊吗？”
其实无所谓，秋免自认又不认识蔡喜泉，每次都是他们故意撞上来的。
但来都来了，他跟着蒲新罗去了第三栋楼，属于东区基地融合梦境所在的区域。
「诗人」或许是为了让蔡喜泉顶替他的身份，所以除了将自己相关的身份灌输给他之外，并没有抹除他的智商和认知，以至于在看到秋免的第一眼，蔡喜泉就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预知梦」的感觉怎么样呢？群众是愚昧的，他们可以笑着杀人，自诩正义。”
第083章 第 83 章
秋免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所自诩的「自由」呢？”
“我虽身困于此, 心却仍追逐着广袤蓝天！顽固的、腐朽的、一成不变的社会规则应该要由我掌控，阶层划分更是应该重新制定！只有「梦」才能打破这个社会的陈旧与不公，解放禁锢的灵魂与思想……！”
蔡喜泉喋喋不休地输出着自己的观点, 激动时唾沫飞溅，如同想要拉人入坑的水鬼，可说到最后，竟然自己也疑惑了：“所以, 我要创造一个足够自由的世界, 我是新世界的……「诗人」……？”
蒲新罗冷笑道：“自己也圆不通了吧？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呢。”
秋免意外地听懂了蔡喜泉的论调, 毕竟虽然理论崎岖，但至少不晦涩难懂。他若有所思，关注的重点依旧十分偏移：“会给自己取名叫「诗人」的人果然各方面都不说人话，连犯罪理念都讲不通顺。”
然而在蔡喜泉的认知中，「诗人」就是他自己，于是他硬着头皮, 分外别扭地为着这个代号戎马：“哪里不通顺了！一个梦幻朦胧的世界, 自然有着诗情画意的景色，旧世界的衰败陨落与新世界的再生崛起便如同当年的文艺复兴……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诗人」！”
秋免懒得搭理他, 但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不能通过「诗人」的梦境残留元素寻人吗？他制造了这么多起事故, 也提取不出一点有用的线索吗？”
谁知蒲新罗闻言, 却瞬间变了脸色，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直到他们远离了关押蔡喜泉的地方, 蒲新罗才沉重说道：“一来, 之前的很多起梦境事故「诗人」都躲藏在幕后遥控指挥，我们并不能很好地分辨他和蔡喜泉。就像上次的「连续梦」、「预知梦」, 基本上都是蔡喜泉通过多重梦境蛊惑洗脑的缘故，只有在「群体梦」事故尾声的时候，「诗人」亲身上阵露出了破绽，但那个时候，我们还根本分不清你和「诗人」……”
蒲新罗幽怨地看着秋免，隐隐有埋怨之意，似乎暗示他的闪现擅闯影响了搜查进度，但秋免毫无察觉，甚至反手甩锅：“我只是一个配合调查的无辜路人。”
蒲新罗喉头一噎，但也习惯了这种无语的感觉，只顿了一顿，便继续讲述：“当时的推断因此无法下定论，直到蔡喜泉落网，确切地搜查过他的深层梦境后的现在才能确认结论：「诗人」不存在梦境残留元素。”
秋免停下脚步，反问：“不存在？”
“嗯，不存在，根本没有。”
蒲新罗也是服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反复检测过多次，干干净净，一片空白。如果不是我们在围困蔡喜泉的同时，你和池见英遭到了袭击，却没有被对方得手，那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出「诗人」不是蔡喜泉的理由，真正的幕后主使就会被他隐下去了……”
“而这也是我们猜测「诗人」是梦境造物的理由之一。”
蒲新罗郑重地说：“否则很难解释这种情况，除非「诗人」像你一样，梦境能力偏向于隐匿，是吧？”
旅梦人的梦境能力各有偏向是默认的事实，就像二队和蔡喜泉擅长挖掘人心，前任三队「招财」擅长搭建供多人形成群体梦境的架构平台，「九婴」的梦境杀伤能力则远大于他的救助能力。
而「路人」在解梦基地的印象中，最大的特点便是“隐匿”，无论是隐身后突如其来的出现与消失，还是湮灭梦境和抹除自己的存在感，实力都展现无穷，甚至没留下多少供解梦基地研究的资料，只知道他的能力与“隐匿”有关。
想来以此来隐藏自己的残留元素，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秋免说：“不知道。”
他回答得很干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不想为这个奇怪的猜测打包票，继而加快了脚步，却在转弯分岔口停下了：“池见英的房间怎么走？”
“你往北直走，然后往东拐个弯，看到楼梯下楼，往西一路到连廊……”
“……”秋免加重语气，强调道，“请用上下左右。”
“……我带你去吧，那边还有身份验证，省得到时候你又胡来。”
被这一打岔，蒲新罗险些都忘了原来准备说什么 ，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件事，基地一直在研究一种可以阻碍梦境诞生的药物，试图从源头减少梦境数量，测试下来效果基本和剂量有关，但加大剂量又容易造成神经性障碍，用来对付像蔡喜泉那样的重犯自然是没问题，但又不可能给普通人喂重药。各种改良方法都试过了，进展却不太好，想试试你的‘隐匿’能不能给他们提供点灵感，有空再顺道帮个忙吧？咳，我给池见英休假。”
秋免幽幽转头：“为什么不是给我？”
“你不是一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小田都投诉到我这儿了。”
对蒲新罗来说，田队的年纪确实不大，不过他也为对方圆了个场：“他的拍摄压力确实也挺大的，《最初之梦》一天不上线，关于梦境的公告就要再斟酌一天，在各方都全力配合的情况下，任性的事情尽量少做。”
“……”
放在以前，秋免才不会管这些三七二十一，但这次，他却认真解释了一句：“和我对戏的演员住院了，我想在他回来前，找一找那幕的感觉……池见英或许知道。”
“我还以为你想给他过生日呢。”
“顺道的事。”
蒲新罗笑了笑，却说：“但池见英应该不清楚，你得问「九婴」……不过小田没给程望英安排双重人格这种设定，「九婴」当时的想法恐怕也无法代表程望英。”
程望英作为电影角色，纵使有人物原型，真正塑造出他灵魂的却是他的扮演者，何况在电影前段，还糅杂了一些其他旅梦人的光辉事迹，如何将这几者统一又完整地展现出来，正是秋免所需要考虑的重点。
虽然秋免不善于加入自己的存在感，但其实，他已经在许多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为许多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因此，哪怕是蒲新罗也有一定信心，出声鼓励道：“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演出嘛。”
交谈间，他们回到了旅梦楼，在池见英的观察室等待他下班，几个旅梦助理因为秋免和总队的到来而两股战战，报数据的声线都开始哆嗦。
秋免好奇地看着监测数值，又打量了眼池见英旅梦间的排放布置，发现竟然有点意思。
不仅是很温馨的家居风，而且显得有些幼稚，有专门的一个玩具角，堆放着四驱赛车、变形金刚、奥特曼手办，甚至连床上都横摆着一个巨型的伯恩山犬玩偶，仿佛每天抱着入睡，原以为的那些山水画、毛笔字倒是一个都没看到。
蒲新罗见到这一幕，恐怕也觉得池见英形象有损，帮他解释了一句：“咳，他一般不来基地，就在家里旅梦，这投影数据还是从中央区传过来的，估计是小时候设置的，没更新吧。”
秋免眼底微微闪烁，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上次去池见英家太过匆忙，就在影音厅里看了一下午投影记录，都没去他房间转一圈，倒是没见着这个场景。
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呢。
正在思索间，旅梦助理们匆忙报告：“大脑活跃程度剧烈波动，九队马上苏醒。”
他们各自做起准备，话音刚落，秋免便看见旅梦间里的人睁开眼，放下了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微微侧身，迅速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按下录音键，启唇：“18时01分，「九婴」完成旅梦。”
他拔掉了身上的监测设备，顺带毫不犹豫地关闭了房间内的投影画面，似乎对那景象十分抗拒，然后大步走向观察室，提出要求：“改掉房间投影。”
助手还在犹豫：“啊？那是池队设置的……？”
“他会改的。”
「九婴」刚说完，神智便有些恍惚，似乎正准备完成梦境苏醒后的人格切换，却在目光瞟到房间内的另一个人后，突然眼睛一亮，强打起了精神。
“为什么要换？”
秋免觉得还挺有趣，身体微微前倾，好奇地看着刚苏醒时行动慢了半拍的「九婴」，仿佛困倦而茫然。
「九婴」一面抵抗着梦境世界与现实世界切换带来的不适，一面试图将池见英的意识暂压回去，而对方这次竟然没有过度抵触，似乎默认了这次滞留。
“……有点太孩子气了。”「九婴」慢吞吞地说。
“你拥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这个布置不应该喜欢吗？”
“所以才觉得别扭吧。”
“哦，不愿面对儿时的天真。”
秋免点点头，为自己的深刻理解感到得意。
「九婴」：“……”
又有点被萌到。
他摸了摸鼻子，转头在投影数据上操作了什么，房间画面很快有了细微调整，但如果不仔细观察，基本看不出来。
“……如果你也喜欢这个房间的话，那就只要小修一点。”
秋免闻言，又扫了一圈内部布置，发现其实只是少了一圈四驱赛车玩具，其他基本没变，如果不是他记性绝佳，根本发现不了。
好奇怪的改变，秋免想着，又瞪大眼睛观察着床上的伯恩山犬玩偶。
反倒让「九婴」有些紧张：“……怎么了？”
“还以为你会趁我脸盲，把我变成床上玩具呢。”秋免认真地说，“还好我认得出狗脸。”
「九婴」：“……”
房间里的其他人：“…………”
第084章 第 84 章
「九婴」有种微妙的眩晕感, 这种感觉激发了他的羞耻心，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内外人格在瞬间完成了调换。
下一秒, 池见英就重新睁开眼，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分明不清楚苏醒的前两分钟发生了什么，但瞥见房内其他人纠结的表情, 竟与「九婴」有着感同身受的晕眩。
但现实是他的主场, 池见英尽力保持着镇定, 若无其事般唤道：“秋免，你怎么来了？”
“接你下班。”
秋免敏锐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但他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在审阅过池见英的房间后，很满意地说道：“走吧？”
池见英受宠若惊，忍不住露出了被人鄙视的幸福笑容：“……怎么突然？”
“想接就接了。”
“你的步数倒计时不会猛缩一截吧？”
“呵, 已经降到五十以下了。”秋免故意吓他。
虽然没能弄懂倒计时具体的含义, 但基本上还是能猜到它的起落趋势，池见英努力不让它降低：“要怎样才能涨回去呢？”
“你猜。”
讨厌隐瞒与曲折的秋免在此时意外跳脱。
池见英做出思考的样子，顺便从助理手里接过营养片吞下, 因为三天的长期昏睡, 身体需要通过这种温和的方式恢复进食, 但只是低头喝水的契机，他便从善如流般在秋免唇边吧唧了一口。
“这样可以么？”
绝对掌握主动权的秋免没有躲开, 他晃晃悠悠, 仿佛深思熟虑, 最后却给出了一个极为暧昧的答案：“还要带我回你家。”
池见英略显惊讶，但也没问为什么, 很快便点头答应：“好啊。”
他们转身离开了观察室，只剩下其他人在难以言喻的崩溃中互相对视，宣泄心中蓬勃的吐槽欲望。
池见英手握在方向盘上，此时周围再无旁人，却莫名感到紧张，他再三确认：“要去我家……是吧？”
“你不认路？”
“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池见英强调，他的眼睛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却开启了车内氛围灯和颇有情调的音乐，他轻咳一声，暗示道：“点了餐送过来后，可以一起看个电影？”
秋免目露嫌弃：“不要。”
池见英顿了顿，想起秋免对情感类剧情的抗拒，于是补充说明：“特效动作片。”
秋免没说话，考虑到前几天池见慧发给他的“计划”，勉强算是同意了这个安排。
池见英的生日本来应该在后天，但双胞胎觉得放在那时候行动太过醒目，于是故意提前告假出去玩了，带着妈咪在海边拍照故弄玄虚，以此营造出家里没人的假象，实际上早就在另一套房子里时刻待命，又拜托秋免把池见英带回家做准备。
任务简单，所以秋免同意了这个请求，反正只需要负责提建议，连回程的路都不用自己开车。
回到家，湖景别墅中空无一人，本来留守帮衬的管家都被池见英遣走了。
鼓翼楼的餐品送来花费了一些时间，让池见英还有空编辑了个求助消息，但等他吃完饭，认真查看都圣文发来的“特效动作电影”清单时却忍不住猛翻白眼，就知道不能指望这个满脑子黄色运动的人半点。
“看什么？”秋免走到影音厅中，随口问道。
“还没挑好，你想看什……么……”池见英声音忽变，“你怎么洗好澡了？！！”
“啊，不是晚上住这儿吗。”
秋免一边将湿漉漉的发尾扎在脑后，一边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汁。
由于要让池见英合理地呆在家中，而不是去鼓翼楼或是公司将就，池蓉蓉早就替秋免准备好了过夜套装，虽然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由池见英主动邀请留宿后再实施，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很容易被神志清醒的人看出端倪，但一来秋免不懂什么与人相处时的客套寒暄，二来池见英现在的思绪已经往一个刁钻的方向狂奔不止，和清醒两个字毫无关系了。
主动上门，两人独处，净身暗示，喝酒助兴（看岔了），这一系列举措背后的意思他还能不明白么？！
池见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放了个影片，把遥控器塞到秋免手里，然后落荒而逃：“我也去洗。”
“哦。”
秋免头也没回，看起了《变形金刚》。
浴室中，池见英反锁好门，把刚拉黑的都圣文重新放出来，意简言赅地说：“重述一遍你刚才分享的经验。”
“兄弟，到底什么意思啊？我以为你们夫妻生活不和谐，所以问我要黄片，结果只是要大黄蜂片！现在又来问我要什么经验呐？”
池见英才不会实话实说，只能半遮半掩：“……如何让对方获得良好体验。”
都圣文没忍住笑出了声，但还算够点意思，通话背景从喧嚣变到安静，应该是专门找了间房，语重心长道：“Ian，具体展开讲讲，我来给你分析分析，是哪个阶段不和谐了？是第几次的时候发生矛盾了？嫂子有没有和别人做过对比感受呀？”
“你找死啊？”
“哎哟，总归要了解情况嘛，你单纯这么问我很难总结的，人家是实战派啦。”都圣文不着调地侃天说地，“或者可以尝试道具流，蓝色小药丸要不要？还有点助兴的小烟小酒，绝对对身体无害哦……”
“谢谢，祝你早日阳痿。”
“别那么无情嘛！我也可以提供文字版攻略的！况且如果不喜欢实际的神经刺激的话，我还有一个主意！”都圣文神秘兮兮地说，“你带嫂子去梦境里玩，两个你一起，几千种合法play，还能3P，保管刺激！醒来后还不对你刮目相看呀！哎呀，你们能控制梦境的人可就爽喽……”
池见英：“…………”
知道池见英与「九婴」差别的人多，但知道秋免也能旅梦的人却很少，至少都圣文不在这个范围内，而也正是无知者无畏，才能让他说出如此暴言。
“都圣文，Vincent，你最好祈祷你的梦境里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想象画面，否则——”
“喂！你们的宗旨不是论迹不论心吗！我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就算真梦到了也不是什么需要讨伐的对象吧？！”
“对了，我还没问那件最重要的事情，你们到底谁上谁下啊……？！”
池见英一把挂断了电话，心想找都圣文真是吃饱了撑的，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上网搜索一下。
……唯有最后的那个问题还算问到了点子上。
搞了半天，这个都没确认呢！虽然他很喜欢秋免，但偶尔的脑补中，并没有一秒自己躺下的画面……但仔细想想，秋免好像也完全不是某些刻板小零的性格，万一到了真枪实战的时候，秋免的说一不二和我行我素再次展现……
……嗯，需要做好准备。
池见英冲着凉水，冷静地动脑思考，顺便下单了一个闪送服务，让快递小哥将东西放到房门外，他洗完澡后拿了进来，把东西放在了最顺手的地方。
一切就绪到位，池见英再次做了个深呼吸，他对照着镜子，将嘴角梨涡保持在最佳状态，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将要面对的问题，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然后走进了影音厅。
“秋免，我好了。”
投影中是《变形金刚3》的画面，擎天柱正在和威震天打架，画面很激情四射，然而与如此热血澎湃的景象相悖的是，秋免双手抱胸，身躯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姿势平静祥和，正安静地睡着。
池见英还以为是他看困了，于是多呼唤了两声：“秋免，秋免？我都准备好了……”
但长久的毫无回应，让池见英不得不意识到一件事：秋免在旅梦。
……是自己让他等太久了吗？但这也不晚啊！
……梦境世界又出什么问题了吗？没电话啊！
……还是说欲擒故纵？想要试探？或者上来就玩难度很大的水煎play？
池见英思绪飘飞，在无数种猜测中坐立难安，却也只是给秋免盖了条毛毯，而没有下一步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其实并没有很久，毕竟汽车人们还在互相对视，秋免忽然睁开眼，慢慢伸了个懒腰。
池见英坐直了身体，再次维持起微笑：“回房间睡吧？”
“嗯。”秋免看着投影，满意地点了点头，“错过十分钟还可以无缝衔接的好电影。”
“咳，这边……”
池见英拎起触手可及的袋子，正想将秋免引到他的房间，却见秋免.流畅地往相反方向一拐，径直走向了客房，里面的床上用品早在池蓉蓉她们离开时就吩咐管家收拾了出来，唯有池见英被蒙在鼓里。
“晚安。”秋免说道，为了以防池见英半夜离家，达不成明天醒来时得到“惊喜”的目的，他还强调了一句，“不要乱跑哦。”
池见英：“…………？”
多思多疑的大脑在一瞬间运转到了顶峰。
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住一晚？不会吧那之前在暗示什么，哦忘了秋免根本不会暗示……会不会是正话反说其实正应该要半夜乱跑玩偷情play？哦忘了秋免根本不会乱说……种种猜想与补丁，都被秋免根本不会玩这一套给否决了！
所以从头到尾是他想太多了。
池见英：“。”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已经转过身的秋免也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哀怨，他想了想，又回过身，将对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前，扬起明亮的眼眸，以ASMR时的招牌结语收尾。
“晚安。”
“好梦。”
“……好梦。”
池见英缓缓勾起唇角，现在的自己想得再多，至少很多时候是朝着好的方向在思考，而这些无数种的未来选项中，秋免这个直率可爱的恋人又总是最惊艳瞩目的那一个，似乎只要是有他在的世界，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就都充满着希望。
第085章 第 85 章
【主题：《最初之梦》这个综艺效果是不是绝了？50个热搜占了48个, 剩下两个是原始广告位】
【试问还有谁[图片]】
【买的过分了我说，谁家好人买12个睡觉热搜啊？#秋免睡觉# #邱弭睡觉# #蒋昇睡觉# #8种睡觉姿势大比拼#…………你们有病吧！？！】
【但真的动不动转到他们闭眼仰躺的画面啊，我还想问在拍啥呢, 睡一会儿醒来就拍，拍一会儿倒头再睡，综艺内容太过离奇，光看到这里的时候我还在想, 看点难道就是这个吗？？】
【但是确实有很多人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后的演技就突飞猛进了！这真的不是在演吗？？】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们做梦去了？】
【行, 吾好梦中排演，那你们也倒是内外同步一下画面啊！不然我看个毛线？！】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对这种猜测感到惊讶了吗……】
【不得不说，这种温水慢炖的方法还挺有效的，消息刚开始流传的时候被那些天灾吓得每晚夜不能寐，现在发现好像还没自由美○坚，枪战每一天严重……已经随便了！】
【而且官方险些连直播都搞出来了, 还有什么不敢猜的, 也不是很藏着掖着嘛！虽然我还是挺好奇他们眼中的梦境到底长啥样的，要是真的能直播这个就好了，到时候你坛所有人记得集中睡觉去撞主包哈(～￣▽￣)～】
【还可以分析一下哪些梦境更容易吸引主包, 主包们在梦境里的人设分别又是什么, 我一定会努力阅读同人文漫来让我的梦境充满黄色, 以此来吸引某位主包的！】
【怎么在这里也要靠擦边上位啊！！！】
【我就喜欢坛友们的幽默，不仅飞速接受了梦境世界的设定, 还想努力改造匹配机制, 不知道梦境里有没有五排十排的设定？坛友们可以共同创作了】
【还怕你的脑洞写出来寡淡吗？！还怕你的笔力撑不起设定吗？！还怕你空有想法却文画双废吗？！做梦吧！做梦吧！！做梦吧！！！在这里, 一切幻想都能得到展现，一切色.欲都能交给正主直面！你是play的创造者, 你是黄梗的起源地，还有什么比正主在你脑子里疯狂地do了起来更激动人心的！！】
【……天呢我有点期待了！！】
【啊啊啊啊真的服了你坛！！！外面：焦虑，恐慌，担忧，惧怕，惴惴不安；你坛：激动，雀跃，兴奋，期待，双目放光！我请问呢？？】
【那怎么办，生活总要过下去啊，如果无力反抗，不如闭眼享受！！我准备好享受了！请外面向你坛学习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
【好吧，精神可嘉！不过八竿子没一撇的事情还是先收回来吧，就综艺看每个人睡醒后的表情好像还是比较累的？为什么是断断续续的苏醒沉睡啊，像开关机一样很耗电啊】
【但后期制作还蛮有意思的，切睡觉画面也不无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旁边P了好几只企鹅的GIF图啊？】
【楼上，是因为这个：“照顾过新生儿的人对缺觉的滋味都深有体会，科学家发现，南极帽带企鹅也有相同困扰，而它们的解决办法是：每次只睡几秒，每天睡几千次，积少成多来“续命”。”】
【噢噢噢这样啊，可爱！我免又能多一个企鹅塑了(〃''▽''〃)】
【你免以前就有，总是戴着黑色口罩，反应理解会慢半拍的时候就被企鹅塑过，也曾差点能与猫塑兔塑三分天下！可惜后来迷失在时代的潮流中了！可恶，粉多了就是容易口味变土！】
【复兴！复兴！】
【i企鹅塑干嘛呢，怎么拉踩我们i猫塑呢？】
【你们i猫塑自己内部都不统一，豹猫黑足猫荒漠猫缅因猫临清狮子猫等等分成了多少种教派？数都数不清！】
【路人好奇，nili池总是什么塑？】
【i免不负责这项业务谢谢，别老想着捆绑】
【少装，天天喊我女婿我姐夫的当我不翻记录啊】
【我免是男的！！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其实同人里池总的人设也挺分裂的，因为他留下的公众形象很少，大部分都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CPF只能在见慧妹妹的直播间和圣文总的评论区挖掘消息，你可以去看看，个个妙语连珠，都是钓鱼高手啊】
【我看过，总得来说也是有两种吧。一种是狗塑，狗猫经典嘛！但主要还是因为池总喜欢狗狗，江湖传言他养过一条超乖的伯恩山，爱到全屋定制设计，还给全公司送毛绒周边】
【OMG还有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的啊？？这不给我免也满上？！】
【喂不要在这种地方争宠啊！】
【放一万个心吧，都小学时候的事了，我爸那时候在凭英工作过，所以收到过伯恩山的玩偶周边，年会时随红包奖品一起硬塞给你的……可惜我爸后来离职了，要不然到现在也该是凭英的元老级人物了，那我就能更近距离地嗑糖了……可恶！】
【还有这种事情啊？由此可见池见英其实是个非常爱秀的人……现在同性婚姻已经通过了，以后他们要是结婚会有多大排场，我都不敢想……】
【影视免费看衣服免费送会员随便用仪器随便赠可以做到吧？总归要比狗狗排面足吧？池总！这可是你和你老婆一生一次的世纪婚礼啊！！】
【！！\婚礼/\婚礼/\婚礼/\婚礼/！！】
【我勒个去，停一停收一收，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跑这么偏……算了双线并行吧，还有没有人科普，另一个动物塑呢？】
【蛇鹫，出自糯米糍姐的哨向黄文。她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下，是为了显示出池总优美的书画功底和能让手控免免喜爱的肢体，所以选了看上去特别优雅的动物】
【后记里还补充了一下，好像还有扒池总社交信息的时候发现他特意diss过一个用九个蛇头凶兽头像的人？然后衍生出他讨厌蛇，于是选了捕食蛇的蛇鹫】
【怎么一篇黄文还有后记啊！还解释的这么曲折！这还是们热衷造谣的糯米糍女士吗？】
【还是她，因为以上解释都是后来强行编的，真正选择这个动物塑的原因只有一个：】
【看纪录片里蛇鹫捉兔的场面觉得很色[微笑]】
【主题：最佳男配角奖提名：《三重剖》秋免饰原知一】
【唯有震撼……《三重剖》最佳男主最佳改编最佳剧本全没混上，反而最佳男配被提名了？！哇哦牢孔家该怎么想啊】
【还能怎么想，秋免提名的不是最佳男主就挺好了，否则怎么办啊哈哈哈哈】
【今年小年啊，不过我看了眼其他提名，得奖的希望应该不大】
【没事！有提名就已经非常意外之喜了，还是《三重剖》，想都没想到过啊！！我还以为第一个提名会在《祸起东南》或者《最初之梦》里出呢！】
【《三重剖》的原知一饰演难度不高，但完全属于秋免的舒适区，去年下半年热度多高啊，刷屏了都快，《三重剖》整体质量又还行，能混个提名也不算太意外，i免要自信啊！】
【那我甚至觉得《祸起东南》也多半能混到提名了，这部热度更高演技更好，下半年那个奖的含金量远超这次……要是真有希望，哪怕是个提名我都不敢想TUT！！】
【秋免粉丝脸真大，对着提名哈喇子都流下来了，还敢朝着下半年的大奖舔，和你正主一样爱做梦啊？！】
【黑子来得真快，没看见你就像吃饭没有蒜，仿佛少了点灵魂，呵呵我一口啐死你这个蒜头王八！这年头会做梦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接我免做好梦做美梦做宝可梦，怎么啦，你正主不接《最初之梦》是因为不想吗？还是因为不会做梦啊？】
【这ID我都眼熟了，就是上次官博暂时屏蔽秋免的官宣信息时跳的最欢的那个，哎呦喂全论坛上蹿下跳奔走相告，结果又放出来的那天就装死了，现在怎么又复活了】
【看到提名气活了估计，查了下粉籍好像还真是孔恺乐家的，不会是职粉吧】
【应该不是，上次都爆他的工作室没给水军结钱，于是职粉发飙讨薪了……也可能是正主越不争气越被虐到的散粉吧，poor】
【真的不会被虐跑吗，《尘心》的小道消息都要给男主AI换脸了，这要是真换了不就说明牢孔真进牢了吗，这还混不混圈了？？】
【据说是正在和女方扯皮，可能达成一致就没事了，但他的事迹都已经被各方默认了，进不进还有差吗……在现在是个艺人犯法就要出蓝底白字警告的情况下谁敢用啊……】
【自作孽不可活捏，还是粉一个不会搞出孩子来的比较让人安心呐，你说是吧@秋免Q】
【@秋免Q：是的，同性恋群体生不出孩子】
【卧槽受不了……你坛设定的这个自动回复机器人每次出来都会吓我一跳，要不要为了论坛流量这么拼啊！！】
【是坛友测试的代码，你圈流量基本都有，赶紧趁着工作室没告过来多玩一会儿吧，反正到时候死坛友不死贫道[偷笑]】
【有些人还有语音功能，可惜秋免没录入官方声线包，自己提取又太麻烦了，不然还能搞点黄黄的东西】
【就知道你坛离不开黄黄的东西，我也来试试。@秋免Q，经过坛友们的研究挖掘，发现老池家很有生双胞胎的资质潜力，你们要不要尝试一下？可以通过做梦生啊！】
【@秋免Q：好的，我会督促老池和周公努力的】
【啊啊啊啊救命这个自动回复太弱智了，怎么连自己老公都不认识啊！！】
【秋免的线上发言太少了，连空降超话都不搞，形成不了足够的数据集啊，像别的天天在网上冲浪的人都能炼成你坛的评论罗伯特了，遗憾】
【而且你坛黑话太多了，机器人很难识别的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怀疑秋免本人来了也看不懂】
【但我看机器人回复也挺有秋免那种已读乱回的风味耶……他以前不是经典的听不懂阴阳怪气，却能精准反制发言气死对面吗，你坛还吐槽是不是AI来混娱乐圈了呢……搞不好机器人比秋免本人的回复还更有逻辑一点呢！】
【别到时候你担真的来你坛回复了你们却认不出来！】
【不要讲这种恐怖故事啊喂！】
凌晨四点的时候，秋免被双胞胎的消息震醒，这俩人试图在他们大哥醒来之前将大花园布置成生日宴会的样子，为此撺掇了数名帮手摆放，但又担心睡眠很浅的池见英会被提前吵醒，于是再次麻烦秋免前去周旋。
秋免觉少不困，四个小时的休息也基本足够了，他赤足走过二楼的垂拔空间，与一只同样蹑手蹑脚的德文卷毛猫面面相觑。
……哪来的？秋免在唇边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德文猫瞪着精灵般的大眼，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悄声轻咪，踮起脚尖，一人一猫同步动作，就此擦肩而过。
秋免拉开池见英的卧室房门，无声钻了进去，刚准备关门，就察觉到背后有熟悉的气息，他迅速转身，原以为应该在熟睡中的池见英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秋免先发制人，“你在干嘛？”
“等待猫咪踩奶。”池见英似笑非笑，用气声问道，“你呢，夜袭？”
“过来陪你睡觉。”其实意思是盯着你睡到他们布置完场地。
“……你的用词，可以再故意一点吗！”
池见英恶狠狠地念叨，他抬手撑着房门，将秋免困在墙门之间的夹角处，分外有了霸道总裁的感觉，但秋免挺身玉立，空间并不显得拘束，甚至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虽然他是为了不让池见英出去。
“睡吗？”秋免主动上前，戳了戳池见英的小腹。
池见英：“…………”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我一旦醒了，就很难再入睡。”池见英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飘飘然，“需要被哄。”
“好吧。”
秋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早就知道池见英有入睡障碍，ASMR音频都做了那么多份了，何况他本来就对催眠手段有一定研究。
秋免裸脚走到床边，侧坐下去，拍了拍自己大腿：“过来。”
池见英：“……”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膝枕？！
他试探着躺了上去，只觉得脖颈柔软，后脑温暖，整个人仿佛充盈在甜蜜的云朵中，比猫咪的肚子还要滑嫩松软，舒服得他险些喟叹出声。
……幸好他能清楚得分辨梦境与现实，否则都要怀疑是不是还没睡醒了，是谁一大早就能享受这待遇啊！
秋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又在他耳边轻柔摩挲指腹，给予催眠的触发音，小声指示道：“闭眼吧。”
池见英嘴上答应，心想那可不能真睡着了，让「九婴」白占了这个便宜，他故意说起：“那只德文猫是见睿养的，叫坎迪，经常和丹尼同进同出。”
秋免：“……你难道知道他们回来了？”
“这还能不知道么？”池见英说着，指了指窗外，杜宾犬丹尼正好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汪叫，“吵死了都，死猪都能被他们闹醒。”
“……不会还知道他们在干嘛吧？”
“当然啊，他们两个笨蛋没一个能藏得住事的，小眼一耷就知道在想些什么，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池见英勾起了嘴角，却因为闭着眼而错过了秋免逐渐鄙夷的表情，没能及时收住嘴：“但也很有心了，我等会儿还是要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对了秋免，你知道他们要给我办生日Party的这件事……吗……？”
池见英话音未落，就被秋免的膝盖顶了个踉跄。
第086章 第 86 章
“唔……怎么了？”
池见英扶着床边, 险些没有掉下去，幸福的温香软玉转瞬即逝，他一时还没有从天边的棉花云团中回过神来。
“你才是笨蛋。”
池见英眨了眨眼, 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原来秋免也属于这个生日派对策划团体中的一员，怪不得最近这么积极主动。
……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失落呢。
但是秋免微恼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身为既得利益者, 池见英摸了摸鼻子, 很识时务的没有多话，而是又慢吞吞地坐回了床上，和秋免肩并着肩，仿佛有种婚后小两口贤者一刻的错觉。
“谢谢你啦，陪着他们闹腾，我很久没有这么期待了。”
“我只是负责把你搬运到家, 然后关在卧室里, 到点之前不准出去。”
“是诱惑吧。”
秋免转过头，眯了眯眼，又在威胁他。
池见英投降：“我不出去, 保证让你完成任务。”
“好的, 再见。”
“……等一下！”
一起躺在床上, 哪怕什么都不做，如此良好而暧昧的氛围, 池见英也势必要把握住, 他努力搜肠刮肚, 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连续旅梦了三天，刚眯着却被他们吵醒了, 我确实没有休息好……”
回想恶补过的恋爱秘籍，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不管有没有用，示弱总是不会出错的！
池见英故意卖惨：“独处的时候，总会觉得很焦虑，有人陪着的话就好了……”
然而秋免却没有理会他的暗示，而是突然想起了奇葩的关注点：“你陪睡的那只伯恩山玩偶呢？”
池见英震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东西实在太有损霸总形象，在发现秋免正在向他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塞到衣柜里去了，又由于旅梦醒来时是「九婴」的意识在先，池见英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卧室布置已经被秋免一览无余了。
秋免也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遍池见英的卧室，发现其实和旅梦间投影出来差别挺大的，旅梦间中的明显偏向于儿童房，玩具玩偶都稍显幼稚，布置却十分温馨，而池见英现在住的这间却显得单调许多，更像临时栖身之地，都没放什么值得说道的东西。
他不客气地随手翻了翻衣柜，还真抱出了一只接近等身高的伯恩山玩偶，正四肢拖地，软趴趴地卧着。
社死的池见英失去狡辩能力：“…………”
实际上他也只带了这只巨型玩偶伴身，睡觉时倒也没有抱着，只是压在腿边比较安心，但无论怎么看，这玩意好像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位三十一岁的精英男士床上。
然而见到了实物，秋免的态度却似乎反倒更柔和了：“原来真的要陪着啊。”
“……嗯？嗯……嗯。”
“那好吧。”他把玩偶放在池见英左侧，自己钻进了右边的被子，腾挪了几步，侧身看着他，“看在你没有说谎的份上，补眠吧。”
池见英：“……好、好的。”
他努力闭上眼，颈边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
“你睡觉的时候，义肢不需要取下来吗？”秋免突然问。
“……可以不用，已经习惯了，有急事离开也方便。”
“哦。”
池见英努力调整呼吸，脚上触感却突然一变，属于人体的温热从已经失去神经脉络的冰冷肢体上传来，池见英仿佛幻肢重生，再次处于缥缈云端，感受着那双赤.裸的玉足在他的义肢小腿间挑拨游荡。
冷静……冷静……多半只是因为他在好奇这个和人体肌肤几乎一致的仿生材质，就当做猫咪在翻滚检查好了……但是……但是……
——这到底谁能睡得着啊！！！
*
折腾到十点，甚至中途跑去偷睡了一觉的双胞胎才终于完成了花园和一楼的布置，立即冲上楼盛大迎接寿星的苏醒。
早就醒了，却险些被外面的反复吵闹和秋免毫无意识的勾引折腾到神经衰弱的池见英故作惊讶：“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当当当当——给大哥提前庆祝生日！！”
双胞胎飞速凑过来邀功，不断讲述着为今天的到来而提前做出的安排，说着说着，他们却忽然发现让计划“顺利”达成的巨大功臣秋免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然而结合他从池见英卧室里走出来的情况，双胞胎不由对视一眼，互相捂住口鼻，同时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敬佩之情：大嫂为了完成任务，做出的贡献实在太大了！！
于是秋免也成为了这次生日宴会中被隆重款待的一员。
为了展现双胞胎的一片心意，旁人在流程设计上基本没怎么插手，所以明显看得出来，双胞胎的布置安排还是主要参考了他们参加过的同学生日宴，每处鲜花气球和玩偶的选择都有一种年轻十岁的错觉，甚至有几个用英文写祝福语的地方意思是“祝你成绩优异，中考加油”，给池见英看得哭笑不得。
幸好男孩子喜欢的东西总体大差不差，见睿弟弟还是撞运挑到了一些池见英感兴趣的东西，他把珍藏的礼物拿出来，紧张地说：“这、这是之前有人送给我的可变形版稀有四驱车，请大哥收下！”
“一定一定。”池见英连忙接过，这礼物盒子恐怕足有一立方米大，见睿弟弟双手抱着都吃力，他拿过来后颠了颠，还挺沉的，于是放在一边。
池见慧送的是他们爷爷姚清许的镇宅之宝，一卷长12米的水墨山水画，分别绘制了六大场景，却将它们融洽地汇聚在一起，每个场景都有与主题相对应的墨宝题诗，市场的未来价值恐怕比那翡翠雕像还高。
姚清许有几个儿女，能完美继承他衣钵的却是没有，其中表现最优秀的孙儿池见英似乎也无意于此道，他便一直自行收藏着巅峰杰作。直到这次被最宠爱的小孙女央求，他也觉得与其一直将它留在自己手里故步自封，不如转送给池见英学习，说不定还能更加激发他对书画之道的兴趣，自己也能抛掉过往成就更进一步。
“这是今天来不了的爷爷托我转赠的，当然，我也有一点带货的功劳！我自己送的则是这个啦！”
池见慧乐滋滋地说着，按了遥控器，投影出一段充分发挥着她身为剪辑博主绝对实力的视频。
画面中，是各大亲友录制的祝福短视频，姚家关系融洽，亲戚众多，无论今天来不来得了，都不吝于特意说几句庆祝语句。
视频很短，只有两分多钟，池见英却仔细看了很久，这其中的很多人说认识，其实也只有一个模糊印象，不管是因为失去了儿时的记忆，还是自从精神出问题之后就一直远离旁人，但看着很多相对陌生的亲人祝福自己的生辰，还是有一种温暖的欣慰感。
都圣文、陈醒、双胞胎、父母……最后竟然是秋免压轴。
他似乎没有提前准备台词，在幕后拍摄的池见慧按了录制键很久之后都没有出声，而是抵着下巴，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自始至终，「梦」从来没有恶意，不幸的巧合带来了错误的因果，但诞生的奇迹会证明他的价值，接受他吧。”
播放完毕。
虽然秋免说的话听起来有些难懂，但池见英全然理解无碍，从头到尾，竟只有他一人关注着「九婴」的存在。
「九婴」……虽然他们彼此嘴硬，经常做出反对，心里却也十分清楚，这个分别属于“现实”与“梦境”的双重人格并不是互相排斥的，相反，他们根本同为一体。
他们内外的分裂来源于一场痛苦的回忆，「九婴」夺取了那部分记忆，遁入收敛感情、冷漠行事的梦境，以磨炼七情六欲的旅梦行动减少回忆的折磨，而他则承受着肉.体上的残缺与失眠焦虑的摧残，人格排斥不是精神障碍，反而是身体自我保护的证明。
要接受的话……自然也需要面临随之而来的挑战。
但池见英这次似乎不是很抵触。
他闭了闭眼，内心深处沉睡的声音也给予了他相同的答案。
池见英怔怔回神，良久过后，他才看了一眼秋免。
秋免也复习完了自己的祝福短语，若无其事般补充道：“生日快乐，撒库拉酱。”
池见英飞速升腾的感动情绪忽然顿住，他迟疑地重复：“‘撒库拉酱’？”
“不是小Ying的意思吗？”
“…………”
池见英知道撒库拉酱的含义，正因如此，他更沉默了，他发现秋免真是个天才，如果无论怎么称呼他和「九婴」都容易有偏心另一方的倾向，那就用和两方都没有关系的词来指代，很强，而且听起来还怪萌的。
幸好都圣文不在这里，否则能被嘲笑到天涯海角。
但这可是爱称耶……
池见英轻咳一声，暗自认下了这个称谓。
午饭比较简单，毕竟双胞胎弄完布置就已经这么晚了，设想中的BBQ只好挪到下午，何况池见英友人稀少，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叫公司同事来开派对。
但傍晚时分，邀请的亲友们陆续都到了，父母也都提前下班回家，所有人热闹地聚在一起，开启了盛大的宴会。
在正对着湖泊的花园中欣赏着落日余晖，晚霞璀璨的美景，敞亮的灯光照彻月夜星空，烧烤摊炊烟袅袅，音响中播放着悠扬喜悦的曲调，不断吸引着路过的邻居加入这场宴会，几十瓶美酒被尽数开启，游戏、冒险、谈心、许诺，在放纵又痴迷的欢乐中笑语晏晏。
半夜的时候，场子渐渐散了，毕竟都是有分寸的人，只是一个由初中生们组织的生日聚会，机会虽然难得，也不会过分疯狂，池见英和父母将人陆陆续续送到车上，嘱咐代驾们送到后再联系。
回过头看向自家的宝贝们，池见慧和池见睿玩得最嗨，又一大早爬起来，早就累了，被父母一人一个抱回去洗澡哄睡，而剩下的最后那个，自然是由池见英负责。
池见英刮了把眼神亮晶晶、很安静淡定却反应慢了半拍的秋免的鼻子，捉住他摸索上来的手，无奈道：“那次之后不是说不会喝醉了么？”
秋免思绪如常，只是回复速度略显卡顿：“都圣文在灌我。”
“你管他，浇他头上算了。”
“不。”秋免认真地说，“才不浪费变态辣饮料。”
“……”
“算了，他被你反灌得估计这辈子不想喝酒了。”
池见英揉了揉眉心，其实他也喝了一点，而且他的酒量完全没有秋免好，就这一点都有点走路晃悠，只能和秋免互相搀扶着拐到房间，然后同时往床上一躺，不想再起了。
也许是酒醉壮人胆，池见英笑了笑，翻身压在秋免身上，低声问：“秋免，我的礼物呢？别人都给了，就你没有。”
秋免掏出手机，翻转给他看：“他们给你提前一天过了生日，还有十三分钟才到21号，那时候我再送。”
“可我等不及了怎么办？”池见英问，“可以自取么？”
秋免想了想：“我放在包……”
话音未落，池见英却欺身吻了下来，细密的水渍落在唇边、脸颊、颈胸，一路往下，衣饰也随之落下。
“可以么？”他又问，“秋免，不要装听不懂。”
“……哦。”
“你知道怎么做，和上下的区别吗？”
“略懂。”秋免在落雨般的吻中找回了主动权，翻身而上，晃了晃脑袋，恢复着冷静，“来吧，躺好。”
池见英：“……”
“或许在下面比较适合你，可以躺着不用动，还可以产生分泌更多的多巴胺。”他前一夜恶补的知识和说法得到了运用，“先试试？”
“这样吗？”
讨厌麻烦·寻求更多快感刺激的秋免仔细考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来吧。”
第087章 第 87 章
宠物间中, 昼伏夜出的猫咪眯着眼睛，躺在狗狗的肚皮上惬意哼吟。
草原上，初次捕猎的蛇鹫腿脚生疏, 摁着身下的野兔反复折腾。
……
凌晨时分，秋免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睡衣已经穿戴妥当, 他若无其事道：“好了, 你去洗吧, 我先走了。”
池见英本来正满脸幸福地躺着，闻言连忙撑起了身：“走了？你是要回客房睡吗？搬过来一起住吧。”
“回影视基地，明天还要拍戏。”
“……”
看着秋免行动自如的样子，池见英甚是自我怀疑了起来，自己终究是还没能到达教程里的“让对方走不动道”的级别么，但不应该啊！看秋免最后的表现应该挺满意的吧？！
“累不累？要不再请一天假吧？”
“不要。”秋免说, 虽然他做事随性, 但也不希望剧组因为这种事情停工，“借一辆车给我……不对，酒驾犯法。”
“等我一会儿, 我找人送你。”
池见英火速冲进浴室, 他可不放心秋免就这么一个人回去, 虽然秋免看上去神志清醒，根本不像醉了, 但他总觉得在这种时候, 秋免的路痴属性会超级大爆发, 连酒店里的房间号都很可能找错，到时候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秋免轻轻哼了声, 为他无谓的担忧感到鄙夷，却也没拒绝这份贴心，甚至还想着，池见英反过来跟他去酒店住也不错嘛。
他拿起池见英刚才用在他身上的东西，清新柚子味润滑油，这玩意儿会有辣味的吗？嗯……考虑到要使用的地方，大概率应该是没有的。
顺手带着好了。
他摸走了润滑油和螺纹套，忽然想到放在一楼的斜挎包里边还有准备送给池见英的生日礼物，便踩着拖鞋下了楼，习惯性地没有开灯，刚拽开拉链，他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瞬间回头，朝身后看了眼。
一位女性藏身在黑暗中，正幽幽地盯着他。
面容分不清，只能看出上了些年纪，但衣服牌子昂贵，体态也不显谦卑，似乎不是住家的保姆，是还没离场的朋友么？
秋免不打算招呼，对方却反而叫住了他，用笃定的语气唤道：“你是秋免。”
对于大龄妈妈粉，秋免并不少见，今天派对时，就有不少池蓉蓉的富婆闺蜜来找他合影留念，不过想更进一步交换联系方式的全被池蓉蓉挡了回去。
虽然其中好像没有这位，但秋免默认了这种猜测，他扯了扯睡衣领口，淡淡解释道：“现在不在营业时间内。”
“呵呵……”年长女性似乎被逗笑了，虽说只有一声很短促的气音，她的目光掠过秋免手中的前戏道具，沉默了会儿，语气十分别扭，“时代真是变了……连同性恋都能被大众接受，不用瞒着父母，甚至还能结婚了……”
秋免把东西塞进包里：“还是看父母态度的。”
“嗯，也对，如果不是蓉蓉那种溺爱的性格，根本不会接受。”
蓉蓉？秋免面无表情，却对面前之人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正当他要直接开口下定结论的时候，池见英碰巧下楼来找他：“你们在聊什么呢？妈咪，我去送秋免回…………你不是妈咪？！”
在听到池见英声音的那一刻，年长女性原先对着秋免的和善表情瞬间变为扭曲，她猛然抬起头，注视着台阶上的池见英，声音如堕冰窖：“小英，好久不见了，你不记得我了么？你的生日，我应该也来庆祝才对，你妈咪怎么没叫上我呢？”
池见英饮酒后混沌的大脑强烈地抽痛起来，他用力闭了闭眼，有一瞬认为自己仿佛坠入了梦中。
“你是……小姨？”
池见英的小姨，池蓉蓉的双胞胎妹妹，曾在多年前被判处无期徒刑入狱，近些日子刚被释放出来的，池莲莲。
这些是秋免知道的讯息，至于池莲莲为何入狱，姨甥之间又有何仇怨，在那时「九婴」不愿告知的情况下，秋免也没有多问，毕竟他对其他人的家长里短实在不感兴趣，哪怕是池见英家也一样。
但此时骤然凝结的气氛，即便迟钝如秋免也有所觉察，他看了对峙的两人一眼，走到墙边把大灯打开了。
“啪”的一声，灯火通明，驱散了黑暗中的阴冷，突如其来的光亮打断了无限翻涌的思绪，池见英如梦初醒，却没有多么恐慌，而是分外客气：“是弟弟妹妹组织的宴会，他们可能不知道你的存在，等他们早上醒了再好好介绍一下，可以吗？”
“弟弟妹妹……蓉蓉真幸福啊，又有了两个孩子……”池莲莲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凄凉的冷笑，“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礼物……是哪份？我还没有拆开来看，先谢谢小姨。”
“我托池见睿转交给你了，没印象么？”
“……嗯？”
池见英想了想，弟弟送他的礼物好像是一款巨大的可变形式四驱车来着，放在大箱子里包装得还挺严实，没想到竟然是出自她的手笔。
“有的，是‘泰坦降临’号遥控四驱车吧，我放在……”
他看见秋免已经朝着他堆放礼物的地方走去，精确地捞出其中一只大盒子，歪了歪脑袋向他示意。
“对，就是这个。”池见英点了点头，于是秋免随手开箱，顺利抱出一辆几乎有半人高的四驱合金遥控坦克玩具，理论上都能让三四岁的小孩子坐在里边逛街了。
池见英显然没想到稀有四驱车其实是这副样子的，他已经远远超出了游玩这个的年龄范围了，而小姨似乎没能意识到……
……毕竟她也脱离社会很久了，或许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池见英这么想着，尽量让自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谢谢小姨，我很喜欢——”
然而下一秒，池莲莲的尖声质问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在笑什么！”
她挥手扫落周围的一切物品，浑身颤抖，目眦欲裂，整个人如同从地狱回魂的恶鬼：“……你竟然能笑得出来？你竟然能笑得出来？！！你……你已经完全忘记是如何害死嘉嘉的了吗？！！我当初为什么就没能杀死你——去给我的嘉嘉偿命！！！”
池莲莲发疯似的厉声指控吵醒了楼上的池蓉蓉和姚书楷，两人通过中空层看到一楼的情景，当即脸色大变，奔跑着下楼。
池蓉蓉紧紧抱住了犹如修罗厉鬼般的妹妹，泪流满面地朝她道歉，用尽力气想将她带到另一边，却被池莲莲狠狠甩开，姚书楷扶住妻子，勉力拦着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我们、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蓉蓉愿意把她手里的所有股份转移到你名下，我也愿意另外加份额，无论你以后是想远离我们自谋出路，还是回来一起建设，都可以！只要你可以不再针对小英……”
“是啊，我本来是想试着原谅他的！可他非但没有愧疚，反而熟视无睹！竟然还笑了出来！！！那我的嘉嘉怎么办？？谁来给我的嘉嘉偿命？？！”
“小英之前精神状况不好，所以才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嘉嘉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但那是谁都不想的！那件事是意外，并非人祸啊……！！”
“如果不是池见英做了那个梦——”
……
吵吵嚷嚷，叽叽喳喳，争论，尖叫，疯癫，痛哭……无数种负面情绪徘徊凝结，在他的头颅中反复喧哗。
池见英的呼吸愈发粗重，眼前浮现出雪花般的杂质，右手剧烈颤抖着摁住了额头，两道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海中激烈对抗。
——出来，你记得这段过往，你才应该出来面对她的质问。
——回去，你对人世态度的冷漠和对梦境之力的掌控会彻底摧毁这段家庭关系。
两道想法一左一右，却共同衍生出了无数种不同的悲观结果，将本就四分五裂的情绪更加摧毁殆尽。
消失吧。
爆发吧。
毁灭吧。
——
「九婴」怀揣着肆意破坏的心境，缓缓睁开了眼，却发现原先的争吵声被凝缩成了一条直线般的电流忙音，面前的三人分明还动着嘴，行为动作却变得无比迟缓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了制造出这片梦境区域的人。
秋免还抱着“泰坦降临”号坦克研究，似乎在寻找它的变形方式，「九婴」看见了，默默指了指底盘部分的某个框架。
但秋免似乎没能领悟，反应很笨地一戳一调整，过了许久，才在「九婴」的帮助下将坦克四驱车变形成了站立着的坦克金刚人。
遥控器更改到变形模式，近人高的坦克金刚在指挥下出击，同手同脚地走到「九婴」身边，锤了他三拳。
「九婴」：“……？”
“能好好解决吗，这件事情。”秋免看着他，轻声问道。
秋免并不准备掺和眼前的情况，一来是人家的家事，他知之甚少，二来他感觉凭自己的交谈水平，很可能火上浇油。
「九婴」想了想，诚实地说：“不知道。……我会尽我的努力。”
“好吧。”秋免继续遥控着坦克金刚，让它乖乖坐下，“但无论缘由是什么，错不在四驱车本身，也不是因为你做了不可控制的「梦」。”
第088章 第 88 章
特意被隔开的桃源般的融合梦境逐渐退散, 仿佛被按下了慢速键的外部空间重新恢复流速，「九婴」想好了说辞，径直朝前走去。
剧烈争论过后的三人已经度过了情绪最失控的阶段, 只剩下爆发后宣泄的泪水不断流淌，但如果继续接触那产生矛盾的引星，后果如何，将会不堪设想。
所以姚书楷急忙拦住变了神情的儿子, 疯狂用眼神向他暗示离开, 对于「九婴」的存在, 连他们做父母的都是既爱又怕，更何况是充满仇怨的池莲莲。
但「九婴」没有理会父亲的好心阻拦，他垂下眼，看向满怀恨意盯着他的池莲莲，思维冷静，逻辑清晰：“无论是社会规范, 还是法律惩戒, 你我都已经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只是你足够了，我却还没有。”
“那是当然的！你分明记得一切, 却还在那里装聋作哑！根本没给我的嘉嘉偿命！！”
“我的性命将留给现实世界需要我的时候, 而不是从前或现在。”「九婴」平静地诉说着, “小姨，你真的觉得我应该死吗？你在监狱里的十八年日日夜夜, 复盘的就是那次杀我时的犹豫吗？”
“别说了……别说了！！”
父母妄图劝阻他们之间的对话, 却并无用处, 池莲莲甩开姐姐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极度愤懑的疯癫升腾至最高空，竟然化为了无声的干嚎。
“……是！你不应该死！我把怨气撒在你头上是迁怒！！那难道我的嘉嘉就该死了吗？？！”她的喉咙干哑，双目通红，说出的话语仿佛字字泣血，“我最亲爱的姐姐求我放过她的儿子！我最敬爱的爸爸明着偏袒他的外孙！！就连政府、官方也做了无数检测，来证明你的无辜和梦境的玄妙！所有人都站在你这一边！求着我原谅你！！”
“……哈哈哈！我本来也都快释怀了，一直安慰着自己，是嘉嘉太倒霉，才遇到了这场无妄之灾！虽然你梦见了他被变大的坦克玩具碾压的场景，但那不是你内心深处的本意！只是大脑皮层肆意活动的结果！梦境是没有逻辑的，融合梦境是没有规律的……我一直用这个说法催眠着自己，都快要真的相信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我知道其实你根本可以控制梦境？？！”
“不是的！！小英是后天训练的——”
“他是解梦基地实力最强的旅梦人！什么样的练习才能让一个还有闲心开娱乐公司的半吊子当第一？！天分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无就是无！！”
池莲莲出狱不到一个月，了解到的事情倒是不少，或许痛彻心扉到深处，就是会拼尽全力搜刮来一切信息的。
“……有时候我也想知道，是什么让「梦」选中了我。”
长久逗留在梦境世界中，会增强一个人对梦境的掌控和感知力，衰弱他对现实世界的情感和记忆，唯有池见英另辟蹊径，将自己一分为二，以此相辅相成地活了下去。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代表梦境世界的「九婴」共情能力大幅下降，对于池莲莲的指责与哭诉，记忆中他解释过、反驳过，直到此时，他已经失去了辩争的意愿。
“调查出来的结果早已摆在了你的眼前。”「九婴」闭了闭眼，结束了这次的无效沟通，“如果你还是坚信你认为的观点的话，我期待你的第二次复仇。”
这明显生硬冰冷的话语再次点燃了战火，姚书楷和池蓉蓉皆惊愕万分，生怕再引起池莲莲的崩溃情绪，但池莲莲气到极致，不怒反笑。
“……好、好！！哈哈哈哈……下一次，我一定会要你粉身碎骨！！”
她踉跄着冲到秋免面前，想要夺过他手中的坦克金刚，秋免没拒绝，但也没有直接松手，反而说道：“二十多年前，是「梦」刚刚诞生的时候，影响范围很小，更加跳跃无序，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你又能知道什么？！”池莲莲本不想迁怒眼前这个英俊的青年，可想到他和池见英的关系，又忍不住出言讥讽，“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你出生了吗？就来给他求情？！”
“我不知道，所以才不乱说，只有梦境相关可以确定。”秋免忽然问，“不过，是有别人和你乱说了吗？”
池莲莲并没有回答，抱着她托人转送，又引出一系列事端的坦克金刚，头也不回地跑了。
池蓉蓉浑身脱力，站不起来，却央求丈夫去盯紧妹妹的情况。姚书楷还算镇静，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嘱托佣人看好楼上惊醒恐慌的双胞胎，一边电话通知朋友监测沿路的身影，一边却对「九婴」欲言又止。
直到秋免拍了拍「九婴」的肩膀：“不是说要送我回酒店么。”
“……嗯。”
「九婴」用不容置喙的力气，抓着秋免的手，带他一路走到了车库。
十几辆车，纯电、纯油、混动，各有千秋，「九婴」站在中间，如同阅兵时的首领。
然而秋免的话却戳破了这份气势：“你会开车吗？”
「九婴」甚少在现实世界中出现，为数不多的情况也是在池见英受了刺激后的被动现身，而这其中应该没有专门把他喊出来当司机的。
“……”「九婴」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调取一下他的这部分记忆。”
“哇哦，加油啊。”
秋免帮他挑了一台纯电车，拥有L4级别的自动驾驶功能，理论上只要报个具体位置就能导航过去了，但是问题又来了：“我们都喝了酒。”
“人格不同，不认。”
“哇哦。”
听说有人切换人格时癌症可以消失，如此想来只是醒个酒，甚至算是洒洒水了。
不过显然，「九婴」并没有从池见英处调取到哪个是电门，哪个是刹车的记忆，甚至不清楚这辆车其实是在电子屏幕上换挡，或许他更擅长遥控四驱车冲锋，而且切换人格也没有清除醉酒时的反应，「九婴」折腾半天，只慢吞吞地放了首每日推荐。
“人何苦要抱着清醒进睡，就以血肉之躯去满足知觉，虔诚地去犯错，良心跳得清脆……”
随着悠扬而听不懂的粤语女声，氛围灯舒缓跃动，将车内隔绝成如同方才的梦境空间一般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不用反省，不用思考，可以忘记痛苦，忘记职责。
秋免安静坐在副驾驶座，没有催促，也没有质问，只是忽然问了一个犀利的问题：“你只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所以现在还是未成年吗？”
「九婴」：“…………”
“之后的虽然是梦境记忆，但当然也在成长阅历中。”
甚至因为梦境流速的关系，他做事待人的反应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比现实里的自己还要沉稳一点——虽然在梦境里对待的都不是一般人，他只动手不动口的反应，也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确方式。
“那就好。”秋免说着，将某样东西放在摊开的掌心中，“要来试试吗？”
「九婴」侧头看去，只见一瓶陌生而又熟悉的清新柚子味润滑油duangduang醒目。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不会？”
“我……”开玩笑，梦里天天见，「九婴」狠狠点头：“完全没问题。”
“那就行。”秋免呼唤车机的名字，“关闭隐私遮阳帘，关闭车内摄像，座椅放平，播放纯音乐。”
“已为您完成。”
秋免微微松开领口，身上暧昧的痕迹尚未消退，「九婴」喉咙发干，头一回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秋免欺身上前，指尖抵住了「九婴」的双唇，用充满醉意的口吻，轻轻笑道：“给你悄悄加餐。”
「九婴」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也许是“第二次”的缘故，也许是逼仄的车内更加刺激，也许是「九婴」在梦中耳濡目染、见多识广，也许是他主修的破坏能力霸道偏执，翻滚的氛围灯带随着音乐的节奏激烈起伏，完成了数首律动圆满的篇章。
良久后，身体上的短暂倦累，让谱写乐章的作者进入了梦中弹奏，独有的梦境天地，在绝对的梦境掌控力面前，无人能够打扰。
……
第二天，秋免照常上班，那位累倒的老戏骨还要再请假一日，他们之间的对手戏便又往后延了几天，先拍在解梦基地里与邱弭、蒋昇等人交流的日常。
这几场都是很简单过渡戏，无非让秋免饰演的程望英认识一下解梦基地的人员配置，再稍微介绍一下人员组成，拍起来没什么负担，本来应该进展得十分顺利才对，谁知总共四句台词的邱弭中途反而卡壳了三次，说一句秃噜一句，被围观拍摄的田队一阵痛骂。
“你既是旅梦人！又是老演员！都拍了那么多部大导的戏了，现在给我出洋相！有没有搞错？！”
“再来一条，保证可以！！”邱弭疯狂道歉，却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又引来田队的发飙质问。
「未央」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吃瓜，邱弭作为他眼看着一路飞升的前同事，那简直是又眼红又羡慕啊，他戳戳「疾风」：“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没有，保准晚上和他的小助理蜜里调油呢，哼哼，被骂活该！背着我们悄悄脱单。”
脱离了大学生身份才一年，至今仍然很清澈愚蠢的「疾风」瞟了邱弭一眼，却没啥感觉：“哪里啊？蚊子包吧，我都被叮好几个了，秋免老师脖子上也有好多个啊。”
“小朋友，你不要胡扯，蚊子包和吻痕差别很大……的……”
「未央」随意一看，却盯着秋免脱下外套后露出的锁骨部位，深深地沉默了。
……老大！「九婴」！！池见英！！！能不能考虑到你老婆还要上班？！！
他迈着小碎步挪过去，痛心疾首地提醒：“秋、秋免老师……那个……注意这里。”
“？”秋免没能理解，“你脖子扭了？”
「未央」：“……”
就在「未央」准备直截了当地指出问题时，他、「疾风」、田队，甚至邱弭，同时接到了一个群发来电。
作为旅梦人，这种特殊铃声的意义他们再清楚不过，所有人脸色大变，迅速接起电话。
而作为东区特聘专家的秋免，虽然不在解梦基地的通讯集团网中，却在几秒钟后，收到了总队蒲新罗的专门来电。
“来凭英大厦一趟。”蒲新罗疲倦地说，“出人命了。”
第089章 第 89 章
人命？
……谁？
有一瞬间, 秋免想到了池见英的可能性，虽然池见英在梦境中实力强大，但在现实中其实是个四级残疾, 虽然通过自残流血的方式可以切号上线，但一旦对方动作迅速，危险来临时的速度远超过反应时间，那确实很难存活。
哪怕是他自己, 在面对眨眼间就覆灭的灾难时, 也无法保证百分百的成功反制。
何况昨天刚有人放话, 要让池见英粉身碎骨。
但仅凭池莲莲……能做得到吗？哪怕她和职业杀手合作，用子弹、匕首、撬棍，这些都不是瞬息能取人性命的东西，毒药、炸弹又难度更高，所以这个死去的人，不可能是池见英。
秋免笃定地思索完, 却见其他立即行动起来的旅梦人交头接耳, 显然接收到了比他更全面的信息。
“怎么会……老大怎么会……”
“姚董？？不会吧？！”
“愣着干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秋免拦住了多嘴又八卦的「未央」：“谁死了？”
“姚董，姚书楷……”「未央」满脸恐慌，“池总刺了他三十九刀。”
……
去往凭英大厦的记忆秋免不是很清楚, 乘着旅梦人们的顺风车, 似乎一刹那就到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池见英的办公室原来在第十九层。
但整座大厦都已经被重重包围了起来, 蒲新罗率领众多旅梦人, 在一楼的办公室内指挥布防, 看着监视器中的画面，他双目布满血丝, 青筋崩裂，即便发现了秋免的到来，表情也依旧凝重。
秋免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监控中，穿着西装的青年手握水果刀，浑身浴血，犹如修罗厉鬼，他身旁的血泊中躺着一位生死不明的男士和穿职业短裙的女性，远处的其他人分明手持枪盾，却不敢近身。
……这是池见英？秋免想要否认，他的脸盲属性给予了他否认的底气，但那因为染血而被丢弃的露指手套下的斑驳掌纹、被射击了子弹后只有踉跄而没有流血的左小腿，全都证明了画面中那人的身份。
“他怎么了？”秋免问道。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听底下员工说，是他发现了姚书楷和秘书有染，争论之下激情杀人……”蒲新罗头疼地捂住额头，“现在的问题是，他的杀意不减！普通警察根本无法对抗他，枪弹只是玩具！只有旅梦人才能反制！但与其让其他人拼死一搏……秋免，我拜托你，让他冷静下来。”
“激情杀人？”秋免觉得这种词用在池见英，甚至是「九婴」身上简直荒唐，他毫不犹豫，“有人在背后捣鬼。”
“可能是误会，也可能不是，但这些以后再谈！现在的重点是让他别发疯了！！”
“你好奇怪。”秋免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简直让蒲新罗心惊，瞬间想到了一个极度可怕的猜测：“你不会要帮他吧……”
“是啊，肯定要帮他找出这种奇怪的根源。”
秋免说着，走进了电梯。
池见英发疯杀人，不是说全无可能，但因为这种理由……确实匪夷所思，至少在他直白的观察看来，不论池莲莲的池家家庭氛围和睦，可以通过交流解决所有问题。
况且姚书楷又不在林市上班，他是为了陪池见英过生日才提前飞回来庆祝的，哪怕他真有出轨对象，竟然不是在突击京市时发现，而是在池见英的大本营撞见，充满了逻辑上的荒谬。
再退一万步来说，这一切都是真的，现实有时候比梦境还不讲道理，时刻充满了荒诞与刺激，那秋免也要问清楚，是池见英动的手，还是「九婴」捅的刀，又或者是他们合二为一，难得意见一致的想法。
随着电梯的逐渐上升，秋免迅速想好了一切，十九层电梯开门，直通总裁办公室，癫狂的浴血之人映入眼帘。
防爆部队随着指示缓缓后退，唯有一身戏服的秋免走了出来。
今天他穿了《最初之梦》中设计的旅梦制服，与现实中解梦基地穿的相差无几，都是黑白款式，但由他穿出来，简单笔挺的衣服却别有一番走T台般的潇洒意味，裁剪贴身，毫无皱痕。
秋免迈着平常的步子，走向池见英，池见英自觉后退，秋免也不进一步，只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两人，蹲下测了测鼻息。
“男的死了，女的还有气。”他歪了歪头，“要帮你杀了吗？”
“……”
“看来是不要。”
秋免将手按在年轻女性失血过多的腰腹处，闭了闭眼，流淌的鲜血慢速愈合，他向后做了个动作，将人抱给了等待的特警。
“你爸爸，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该死。”
“为什么？”
“他背叛了妈咪。”池见英紧紧握着水果刀，“聊骚，意淫，侵犯！……我那么信任他崇拜他！如果不是他，整个家早就因为我垮塌消散了……是他支撑起了整个家的核心骨！外公死了，小姨疯了，姨丈跑了，妈咪病了，我更是那个祸根！！只有爸爸，不放弃地带着我辗转各大医院，重金检查脑部病变，即便发现是不可控制的「梦」在捣鬼也没有放弃！他建设凭英，所有项目都向官方靠拢，只为了我日后的出路……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你看见了？”秋免问道，同时翻阅着散落一地的照片。
“……他承认了。”池见英不愿回忆方才恶心的那一幕，就如同支柱碎裂，天塌地陷，“甚至和那个女人在外面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儿子。”
“真是贴心的自报家门。”秋免仔细看了眼照片，“却是不走心的P图，在这个时间点，我还没代言云行天下呢。”
“……”池见英颤抖着声线，认真地说，“他自己承认了的。”
“我没说不是啊，只是照片是假的。”
“……”
“不过，除了照片以外呢？”秋免的五官极速变化，瞬间化为了一片空白虚无，“有没有可能，我也是假的？我也欺骗了你？我也不爱你？我——”
秋免低下头，看着捅进自己腹中的水果刀，竟然感受到了深刻的疼痛感。
扑——扑——扑——
接连拔出，捅进，血肉模糊，疼痛让意识掉入边缘，再次睁眼的时候，仿佛游戏重新读档，他又回到了上行的电梯中。
呵呵……有点意思。
是什么时候落入梦中的？秋免静静思索，竟然只能想到昨晚的时候。因为醉酒，他的一切反应能力都变得迟钝，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入了梦境中。
甚至是有痛觉的梦境。
对方似乎做过很多功课，连他拍戏时的同事性情都帮着搭建了，但了解的也不是那么全面，有些要涉足到表演的情景就快速掠过，所以才特地选了一些简单的场次。
回去后还要重新演，真麻烦。
但还是没能思考完善，在一些细节地方出了差错，这便是梦境，自行填补的逻辑很难完全正确。
不过这些小微差，在头脑不够清醒、了解足够充分的针对时，确实很难注意得到，何况还拥有痛觉，是最诛心的「梦中梦」。
是因为对付不了自己，所以想先除去池见英吗？借由父亲的背叛，辅佐以杀人的愧疚。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池莲莲，果然是和「诗人」遇见了么？
这种针对都已经看厌了。
在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梦」时，退出梦境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无非要再次判断自己是否处于现实之中，但秋免偏偏没有选择离开。
电梯门再次打开，与上次同样的场景，武装部队，血泊中的人和持刀的池见英。
唯独不同的是，照片上的代言人被换成了邱弭。
“真可惜，小小的代言人毁了我的整个杰作。”
“池见英”遗憾地说，姿态瞬时变得死装起来：“我还去参加了你的代言活动呢，怎么就忽略了这回事。”
“我早就发现不对了。”
“哦？”
秋免鄙夷地说：“我放在包里准备送他的生日礼物不见了，还让我一通好找，以为丢在了车上。”
「诗人」沉默了一会儿：“车震掉落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哦，你就是在那之后搞事的。”怪不得梦境中能幻想出吻痕这回事。
“哈哈，高.潮刺激下，涣散理智也是非常经典的套路……”「诗人」摊开手掌，“难得有一次，会让我觉得你们谈恋爱不是一件坏事。”
“谢谢，那你未来机会挺多的。”
「诗人」：“…………”
怎么感觉并不开心。
秋免慢悠悠坐下，给自己泡了杯梦中的柠檬水，一咪，竟然有点味道。
他缓缓道：“前半段，你装得还挺像。”
“因为那完全就是池见英的表现，他真真切切的，杀了自己的父亲，哪怕是在梦中……你认为，他后面会不会也像刚才那样，捅了来劝阻的你呢？”「诗人」用蛊惑的口吻说，“这样一个情绪不稳定、充满极端想法、容易崩溃的人，作为你的盟友、作为现实世界的保护者，未免也太弱势了，「路人」，我觉得你要考虑清楚，屡次拯救他，自己又获得了什么。”
“挺好，这次你已经有了自知之明，至少不会自取其辱地想和我谈合作了。”秋免冷冷地说，“毕竟我最讨厌阅读理解题后面问的‘启发了什么’。”
“不过……我倒是愿意让你清楚地看一次，我是如何旅梦的，好让你用有限的时间仔细思考，究竟启发了什么。”
秋免说着，身下景象光速变换，先是回到了充满球泡的梦境空间中，然后是由「诗人」构造出的多重梦境。
在这「梦中梦」的第一层世界，是池见英在办公室中正常处理公文的样子，他手边有一杯浓茶，但还是趴着睡着了。
想来是第一层存档点，犹如秋免在电梯中“重生”。
而第二层世界，则和秋免刚才经历的景象类似，只不过这次，姚书楷身上只有一刀，反而是池见英身上伤痕累累，血流满地，而蹲在生死不明的池见英身旁的，是和秋免装扮相同的梦中幻象。
“知道是假的，有什么不敢捅的，笨。”
秋免毫不犹豫，给了身边还装作“池见英”模样的「诗人」上万个血窟窿，直接粉碎了他的幻想姿态。
「诗人」：“……”
他仍旧没有凝结出自己的梦中形态，而是选择盗用了蔡喜泉的模样，但秋免不关心这些，直接进入到第三重梦境。
第090章 第 90 章
第三层世界中的故事并不是从头开始叙述的, 而显然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
宽敞的单人病房中，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陷入了沉睡，周围前来探望的亲友正轻声争论着什么, 又突然同时看向病房外面，仿佛发生了什么危险事件，所有人都匆忙向外跑去，房间中只留下了病床上的少年。
但下一刻, 装睡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他塌背弯腰, 将头深深埋在臂怀里，沉默了很久，才迟缓而沉重地向门口走去，与隐藏身形却始终注视着他的秋免擦肩而过。
秋免毫不怀疑，这个身高仅仅到他腰腹处的少年，就是池见英。
门外的争吵声此起彼伏, 刚开始一方还有所顾忌, 但到后来情绪失控，便再没有人记得控制音量了。
“给我一个解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什么叫梦？？四驱车为什么会突然变大？？嘉嘉为什么会那种东西碾压？！！说啊！你们不是警察吗！！”
秋免对声线不算敏感，但根据他们交谈的内容, 姑且可以分辨几人间的身份。
回答池莲莲的是几个陌生的男声, 应当是负责这起事故的办案人员。
“女士, 请您先冷静一点，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总之简单来讲, 您可以把这当做是一桩灵异事件, 今年四月份开始, 全国各地特别是东南部地区，陆续出现了类似于‘梦境成真’的悲剧事故, 很多人睡梦中的景象投射到了现实中，从而引发出了一系列离奇的情况……但从各方情况来看，这都是一起意外。”
“意外……几亿分之一的概率怎么就被我们撞上了？！嘉嘉太可怜了……”
说话者似乎是池莲莲的丈夫，其余几名亲戚都在劝慰他们节哀顺变，唯有池莲莲从这个无法令她满意的消息中提取出了想要的重点。
“不……不是意外！！你也说了，这是成真的梦境啊！是池见英在诅咒嘉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幻想着嘉嘉濒死的模样！他就是要嘉嘉去死啊！！”
“莲莲！！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啊！！”池蓉蓉大哭着喊道，“他是小英的弟弟啊！！”
然而池莲莲已经自成了一套逻辑，甚至为了证明事情的合理性而口不择言：“弟弟又怎么了！他们因为那个玩具吵架了！！以前你和我抢东西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你去死！！！”
喧闹的医院走廊寂静了一瞬，池蓉蓉似乎被妹妹突如其来的剖白惊住了，她狠狠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了一声悲痛欲绝的呜咽，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响亮的耳光声。
“池莲莲，不要发神经！！”
此时此刻，池家姐妹的父亲还活着，他盛怒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心，犹如受伤的野兽在绝望中咆哮：“够了！闹够了没有！！这就是意外，你还要怎样！！！”
“……哈哈，哈哈哈……意外……意外！！”
门外死寂许久，才响起了那叩心泣血的凄凉笑声：“……池见英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他的梦只是场意外！！”
——
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外面骤然没有了声音，但那发人深省的质问仍在走廊中久久盘旋。
秋免看到身旁的小池见英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推门而出。
片刻后，他转过身，朝着窗台走去，寻常医院的窗户应该无法完全敞开，但在这个多重梦境中，只需轻轻一拉，室外的暖风便尽数吹拂在了身上。
跳下去应该很痛吧，秋免想，然后会回到第二重梦境，再次往复经历这个场景？还是信以为真自己身处现实，直接脑部反馈死亡？
当每层梦境中的时间呈指数级拉长后，梦境主人也会逐渐失去最初的记忆，被深层梦境中的故事反复折磨。
不难想象，「诗人」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在行动，在他失去了重要同伙之后，又不知从哪儿捞到了与池见英有深仇大恨的池莲莲，根据她对池见英的了解而构造出一个完全针对他的「梦中梦」，如果没有外力协助，池见英直接在这梦境中迷失自我也不意外。
弄清楚了原委，秋免却没有立即行动，他只是保持着隐身的姿态，在空旷的房间中淡淡出声：“要我一次次去找你的话，倒数计时会大幅缩短哦。”
“……”
抚摸着窗棂的小池见英听到这声突兀的话语，恍惚如圣音灌耳，怔怔地停下了动作，却也没有急切地寻找说话的幽灵，而仿佛心领神会了那份无形制约，他关上窗户，缓缓走向门口，第一次顺利打开了那道沉重的门扉。
外面有什么人，第三重梦境是否构造出了走廊中的景象，秋免不得而知，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了小池见英向前迈出的坚定步伐。
呼——
梦境如信号缺失般滋滋闪过几帧幻影，尔后崩溃碎裂，重新回到了第二层世界。
“啧。”「诗人」有一瞬不耐，但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倒数计时是什么意思呢？分析不出的秘密暗号可真让人好奇啊。”
“是吗？看来谈恋爱后偶尔玩起神秘学的感觉还不错。”
“……”
“不过，这就是你要展示给我看的旅梦能力吗？似乎十分谨慎，与你以往雷厉风行的风格相去甚远。”「诗人」无言片刻，转而笑道，“情深愈浓心愈惧，自束手脚畏远行……「路人」，你在被他拖累啊。”
“对你来说，一直拖累下去不是挺好的么，急什么？”
秋免漫不经心地发出灵魂质问，完全不被「诗人」的说法动摇。
但他也并没有轻视「诗人」的存在，秋免心里清楚，他头脑昏涨，还处于醉酒之中，与最佳状态相去甚远，而无论是借机去现实世界中闹事，还是在梦境空间中骚扰人造“卫星”，都是「诗人」曾经做出过的斑斑劣迹，正因如此，他必定要分出部分精力防备「诗人」的小动作，无法直截了当地解决桎梏着池见英的多重梦境。
不过……他也并非一个人在应对。
即便这个「梦中梦」明摆着是冲池见英而来，秋免也不觉得他会就此轻易崩溃，被迫经历由他人构造出的梦境与自我沉沦有异，只要池见英仍旧怀有摆脱过往的念想，帮他脱离梦境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一句话语那么容易。
“是么……呵呵，那不知道这次‘拖累’，你是否还能好整以暇地坐稳不动呢？”
「诗人」嗤笑一声，再次组织起了第三重梦境。
色彩碎片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凝聚成了一间破落的废弃仓库。
仓库中灰尘漫天，蛛网交织，到处都是零散堆砌的报废籽料，还有几台锈迹斑斑的古早机器，叫人踏入都没有落足的地方。
然而此时，除却隐身的秋免和看戏的「诗人」，却另有三个人堆挤在仓库中。
为首的男子顶个圆寸，人高马大，衣着脏旧斑驳，秋免从未见过。他从早就准备好的包里取出一条血迹斑斑的围裙，系在身上，再随意在地上的石头上磨起了切肉刀，语气轻飘飘的：“老板，死后分尸100万，活着凌迟200万，你犹豫这么些天了，到底想好怎么杀了吗？”
另一人是位女性，显然是故作坚强的池莲莲，她的声音发抖发颤，说出的话却足够狠毒：“不急！灯再开得亮一点！！我要看他在绝望中死去的样子！……为什么不哭不闹？！！”
“嘁，你抓的就是个傻子吧，三天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要一直开着这个破大灯。”
被雇的凶犯调整了一下刺眼的白光，为这些天的电费感到心疼，不过很快，他又乐了起来，拿刀狠狠戳向被他牢牢锁在铁椅上的人，利刃瞬间洞穿了手掌。
“喂！给点反应啊！你这样我老板很难满意的，不然只能上真家伙了哦？！”
秋免呼吸一顿，只见被囚禁起来的池见英身躯狠狠一抖，嘴角泄露出痛苦的喘息，但仍没有过多的挣扎。
池见英的身量明显拔高了不少，但依旧是少年体型，想到某个关键节点，秋免认为这大约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
“……你干嘛！我还没叫你动手呢！还想不想要钱了！！”
池莲莲慌乱起来，仿佛想要阻止这场虐杀，却在看到凶犯眼神的那一刻僵在了当场。
“老板，我是专业的，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都是顺手的事。”凶犯轻蔑地说，竟毫无忌惮，将切肉刀递给了池莲莲，“你也来啊。”
“不、不……我不……”
“来！！”
“……啊啊啊啊啊——”
池见英圆睁的眼睛紧盯着下落的刀锋剖开掌心，切断肌腱，整个人如弹弓一般蜷缩在一起，浑身苍白浴血，直到看到面前这位与母亲相似的持刀面孔时，迟钝的意识才做出了反应：“……痛。”
“……妈咪……痛……”
“这小子真的是傻子啊？你要杀这种人干嘛？”凶徒轻描淡写，“不过呢，也正好试试我的新机器。”
“……他不傻。”池莲莲脱力般跌倒在地上，“开大灯，不能让他睡着……”
“那不行，很快就能永永远远的睡着喽！”
秋免眼底冰寒如刀，冷冷看着凶徒抬出来的东西。
……绞肉机。
“你会忍心么？看着爱人被搅碎成肉酱？”「诗人」仿佛急他之所急，痛他之所痛，分外愁苦地感叹着，“这里可是梦境，哪怕他在现实中并没有粉身碎骨，但在这里从脚到头的全套按摩，可是想享受几次，就能享受几次……”
绞肉机对准了池见英的左脚，秋免上前一步，将指尖搭在了开关上。
只要他想，自然可以让这个机器无法启动，这种改变在梦境中无足轻重，但有「诗人」在旁捣乱，他身为梦境主人的意志势必会影响秋免的“调酒”，继而正中「诗人」下怀，在交手时落入下风。
但这种需要「诗人」斤斤计较为自己谋划来的优势，秋免并不屑于多想一秒，这里慢一拍又怎样，纵使多留给你一首歌的时间，结局的输赢也是同样的。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声“不用”却阻止了秋免的动作。
他抬眼望去，只见池见英越过了残暴的凶徒，自己摁下了绞肉机的启动按钮。
轰隆隆隆——
滋滋滋滋——
秋免只是隐去身形，并非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中，自动补全逻辑的梦境让爱人的血肉飞溅到他的脸上，秋免神色漠然，舌尖微动，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件过往旧事。
……这些分裂的碎末应该不止七十三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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