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和离
凌一还没到家门口,就先看见了大门外围拢的人群,程家咋了这是,半个村子的人估计都在这儿了。
原来,昨上午赵麟和罗雨怜见凌一往山里去,赵麟出于好心,想把凌一叫回来,山里不安全。
结果两人追着凌一进山,愣是没追上凌一,她们慢一步,总是和凌一错过,赵麟找了半天,最终只找到了他曾经设下用来抓野猪的陷阱。
陷阱是往下挖出来的大坑,上面铺着草皮和枯叶,下面是削得溜尖的竹刺,别说一般人了,就算同为猎户,其他人若是没有得赵麟的提醒,都不见得能发现此处地下还有陷阱。
因为平时没有多少村里人敢进山,进山的猎户们都有经验,不太可能中招,但是凌一就不一定了。赵麟发现此处的陷阱被破坏,往下一看,竹刺带血,出血量很大,看得赵麟心惊胆战。
虽然坑中没有任何生物的尸体,但赵麟见到血迹也慌了神,没看见尸体是好事,至少证明凌一爬出陷阱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她从陷阱里面爬出来,又跑到哪里去了,出血量如此巨大,正常人恐怕都活不长久。
殊不知,这么大的出血量正常人确实啊难以存活,但关键血不是凌一的,而是那黑熊的。那黑熊身形壮硕,快有好几个凌一那么大,凌一把它引到陷阱里,本想杀死它,却没想到它最后还从陷阱里爬出来逃走了,熊有记忆,甚至还会有智慧,这仇算是结下了。
误以为凌一身受重伤的赵麟回到村子里,找里正说情,叫了几个猎户和村里的壮汉,和他一起进村找人。
光这么看,赵麟此人还是有善心的,江氏也因为自己之前嫌弃人家是个鳏夫而感到惭愧,再三向赵麟表达感谢,然后求各家出个汉子跟着上山救人。
有的人出了,有的人推三阻四,还有的人干脆就闭门不言,江氏拉着程二郎跑遍整个村子,终于求到了十人左右,和赵麟几个猎户一起进山找人。
也是不凑巧,江氏求人求了一下午,刚好凑齐人进山时,凌一已经带着林漾主仆从另一条小道下山,往江源县方向去了。
两伙人就这么生生错过,江氏胆大,爱女心切,拿了根扁担就和赵麟一行人进山去了,直到深夜,一行人才举着火把出来,个个脸色蜡白。
她们不仅没找到凌一,反而找到了溪边的马车,和马车旁的几具尸体,尸体已经被折返的黑熊啃食过了,这黑熊鬼精,专挑人身上肉最嫩的地方吃,尤其爱吃人脑和人脸。那几具尸体一男两女,江氏虽通过服装、身形辨认其中没有她女儿,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女儿如果此时还在山里,下场不见得比这几具尸体好。
因为,有的黑熊还有把猎物拖回巢穴慢慢享用的习惯。
如果她们再找下去,找到了黑熊的巢穴,那又该怎么办呢?
一行人都不敢和黑熊正面硬刚,虽说人多势众,但这时代铁器受管制,也没有后世的木仓,除了村中猎户有几把锋利的刀和弓箭外,其他人可都是拿着农具上山的,碰上黑熊,农具怕是连皮都伤不到。
众人已经心生怯意,找到巢穴去,凌一肯定也被黑熊咬死吃掉了,她们何必再过去送死,而且,难道非要让一个母亲亲眼见到自己女儿的惨状吗?
最终,大家只能举着火把下山,程家人这一晚都没有睡好觉。
一向对妻女有亏欠的程二郎更是罕见地没有和悲痛中的江氏吵架,爱找茬的孙六婆也被拦着没去挑刺,江氏早些年为了生程小花伤了身子,从那以后就无法再生育,唯一一个女儿还惨死熊口,她现在就是个炮仗,谁碰炸谁。
不知道是不是女儿的死刺激到了江氏,江氏第二天就催着程二郎和程家分家,她们两口子出去过。
原因也很简单,程小花虽说瘦弱,但也平安长到了十六岁,以前她虽有些呆傻,但从未傻到进后山去,那地方村里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进去,因为以前就死过人,村里的小孩谁不听话,家里大人就用把你丢山里喂狼来恐吓小孩。
江氏哭诉,自己的小花从小就胆小,别说进山,就连吵架红脸,她都不敢的,为什么会一意孤行往山里去?分明就是经过程家卖女求财一事,死了心,想不开才进山的。
她的女儿不是意外死的,而是被程家逼死的,江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她此刻就躺在程家的大门口,哭喊着要程二郎分家,不分家她就不起来。
程二郎一向是个成了亲就孝心爆棚的,要他当着众人的面和爹娘分家,那岂不是要他将“不孝”两个字刺脸上,他气得脸涨红,说什么也不分。
江氏坐起来,粗膀子指着程二郎,恶狠狠地道:“你不分是吧?你不分老娘和你分!这日子老娘不和你过了!”
这不就是要和离吗?程二郎脸气成了猪肝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感觉自己脸都丢尽了。
“你个疯婆子!这么多人看着,你听听你说的什么浑话!给老子起来,要吵回家吵!”
江氏的嗓门大,气息足,一开口哭就震得大家耳朵痛:“哎呦我的儿哦,你死得好惨啊,硬生生被自己亲爷奶逼死,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好的,这家人都是黑心的,活都是我们娘俩干,饭都不给吃一口,吃的还不如家里的鸡好,这家人不拿我们娘俩当人的,我的儿啊~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里正被人拉着赶来,见状皱眉想要开口劝,江氏见他那架势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大道理,抢先堵住他的嘴:“大根他爹你总算来了,你快为我可怜的小花寻一个公道,她死得这么惨,都是这一家人逼的!”
里正要劝江氏的话堵在了嘴里,这让他如何是好,对方刚死了唯一的女儿,她撒个泼怎么了?
村里有男有女的母亲无不动容,谁都知道这江氏泼辣归泼辣,对女儿却是极好的,毕竟就这一个孩子,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谁不心疼。而且程小花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大家也有目共睹,十六岁的少女瘦弱得跟十三四岁的小娃儿一样,要不是过于瘦弱,何至于十六了还没相看人家。
本朝大家闺秀或许以瘦为美,但农人家相看媳妇,那都是优先干活利落、好生养来的,程小花那瘦不拉几的模样,好多人家都还看不上呢,感觉娶回家干不了多少活,还得给人养着。
程家人口众多,能养活这么多口人,地肯定不少,程大花和程家俩兄弟都长得不错,偏偏就程小花瘦弱呆傻,可见是极其亏待二郎家的。当时江氏生程小花难产,就是因为怀孕期间还被程家赶着干活,又是下地又是做家务,吃也吃不好,营养跟不上,生产艰难,连带着程小花生下来就比同龄人笨很多。
这些话以前江氏念及程小花和她都还在程家生活都会憋着不说,程家好歹背靠宗族,同宗的族人互相帮衬,程小花以后说人家好一些,现在不一样了,江氏心想女儿都死了,她破罐子破摔,跟程家拼了。
村民们听江氏一桩桩一件件控诉程家待她和程小花的不公,止不住摇头咂舌,还有些性格直爽的,干脆跟着江氏骂。
程家也没想闹到这么难看,大郎家的和三郎家的男娃都还没娶亲呢,闹成这样,以后这俩男丁相看人家名声可就先臭了。
袁氏和何氏表情难看,企图解释的同时往江氏身上泼脏水,可江氏不反驳她们,只一个劲儿地哭嚎。
里正看不得女人们的撒泼,觉得闹这么难看,一个村子的人都看笑话,叫来程二郎和程阿公、孙六婆,问她们打算怎么办。
程二郎也是刚死了女儿,心里还是难受的,更何况昨晚江氏在他耳边哭诉了一整晚,不过他女儿早在前几天就死过一次了,那时候他被爹娘兄弟哄着,竟也没去给女儿请大夫,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此时里正问他主意,他哪有主意,他从小到大光长力气不长脑子,一辈子地里刨食,到了年纪比兄弟们晚娶媳妇也没敢找爹娘说事,现在江氏逼着他和爹娘分家,他一向听爹娘的话,但江氏又是他唯一的媳妇,他这条件能娶一个媳妇不容易,左右为难。
里正见程二郎顶不上用,白他一眼,又问程阿公:“二叔,现在这家是分还是不分,你们给句话吧。”
程阿公眉眼凶恶:“不分!凭什么听她一个妇人家的话,这个家是老子做主,她个泼妇听她的做什么。”
里正无奈道:“不分的话,江氏怕是不会作罢。”
程二郎苦着脸说:“爹,小花没了,要不咱好言好语再劝劝小花她娘吧。”
“劝什么劝!”程阿公瞪着程二郎,“女人是哄出来的吗?女人是打了才听话的,你个没用的玩意儿,生你有什么用,连自己女人都管不住,爬到男人头上拉屎了,这家肯定不分,她要不想过了,就让她滚出去。”
孙六婆见程阿公都这么说了,气势也跟着上来了:“就是,她江氏十几年了肚子没动静,就生了个女儿,没给我老二生下个儿子,她还有理了!要我说,这种生不出儿子的女人丢出去都没人用,我们程家养着她给她一口饭吃都是我们家仁慈,换成别家,她不知道被打多少次了。”
事实上,不是程家仁慈,而是江氏身形壮硕,一般人还打不过她。
凌一没有冒然出现,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她回来的时候,正是江氏闹着要和程家分家的时候。
江氏本来是想拉着程二郎分出去,好歹有程二郎在,能分到一些田地,两人找块村里没人的地方重建房屋,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没想到这程二郎当真是一点都支不起来,愣是被程家二老撺掇着宁愿和她和离都不愿意分家。
江氏也是来气了,自己的枕边人睡了十几年,没想到骨头这么软,女儿被逼死了都不肯硬气一次。她也是寒了心,没了女儿,这下就当男人也没了,灰白着脸在全村人和里正的见证下,和程二郎和离了。
要是城里人讲究还多,她们这些乡下人也就是当着乡亲们的面表个态,从今往后江氏和程家人就再无任何瓜葛,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没有什么协议可以签,毕竟成亲也不过是盖上盖头往房里一送就完事,没有什么登记的地方,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可等江氏和程二郎和离,本来嫁妆就没多少,仅有的几件衣服被她抢回来,被赶出程家大门,她才陷入迷茫。
和程家没有关系了,她又能去哪儿呢?
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被休、死了丈夫都还能找没人要的光棍再嫁,三十几岁的江氏,哪里还有她的容身处。
而就在江氏迷茫之际,凌一出现了。
第202章 立户
凌一躲人群外围,靠着耳聪目明听了半程,差不多明白江氏和程家在闹什么,但她没有出面阻止,反而乐于见到江氏和程家闹,只因为她也不想在程家待了。
在一个大家庭里,个人的收入基本都要上交公中,凌一好不容易得来五两银子,可不想上交给程家人。
也得亏凌一没有上交她包袱里的五两银子,不然等她发现包袱夹层里缝制的百两银票时,那可就得后悔死。
等到江氏和程家彻底分家,凌一才跳出来,哭着扑向她娘:“娘!你不要丢下我!你要走,那我也要跟你走,我也要分家!”
众人被突然窜出来的凌一吓一跳,有人更是吓得直呼“鬼呀”。
程家人本就心虚,此刻更是三魂没了七魄,纷纷后退。
江氏倒是不怕自己女儿变成鬼,反倒是惊喜地接住扑过来的凌一:“小花你没死啊!”
凌一用着“智慧”的目光看着江氏:“谁死了?”
江氏说:“我们去山里寻你不见,只看见陷阱里的血,还以为你没了呢。”
凌一摇头:“有熊追我,我就跑,熊掉陷阱,我继续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才跑回来。”
众人一听,这才猜测,这傻丫头估摸着是往反方向跑山里迷路了,一整晚才给走出来。
程家人这下听明白了,孙六婆立刻叉腰站出来:“好了,这死丫头没事,江氏你还不快滚回来!”
江氏垂眸,闹着要分家的是她,痛骂哭诉程家不公的也是她,结果现在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不知道程家人和村里人要怎么笑话她。
可不回去,她一个女人带着女儿,怎么在外面立足生存。
回去不知道受多少白眼苛待,不回去可能饭都吃不上,也没地方住。
都忍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江氏咬咬牙,打算盯着众人嘲笑的目光,拉着凌一回程家去。
凌一却站着不动,死死拉着江氏的手,眼里喊着泪:“娘,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再被卖掉,你带我走吧。”
江氏心下一凛,苦涩地嚅动嘴唇:“你告诉娘,你到底为什么要进山去?”
凌一低下头:“爷爷说我好吃懒做,白吃家里的饭,说过不了今年就拿我换彩礼,我就去挖野菜、药草,想换钱,这样爷爷就不会卖我了。”
江氏张了张嘴,如鲠在喉,她要怎么告诉她的女儿,即便她真的能挖到野草挣到钱,也会被卖掉换彩礼。
江氏抬头望天,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刺得她眼睛酸涩,用力眨巴两下眼,江氏咬牙,又长出一口气,拍拍凌一的手:“小花别怕,咱娘俩不回那糟心的家了!娘带你出去过好日子!”
“大根他爹,烦请你给咱家小花主持分家,她不跟程二郎过,跟我过。”
里正的脸变得极其难看,这时代,孩子和妻妾都是男人的所有物,就连和离都得程二郎点头同意才行,可不是女人孩子想分就分的。
程二郎大怒:“我是你爹!你还没说人家,你就敢跟我分家?”
凌一对这个时代的律法并不了解,她从程小花的记忆里也没有找到只言片语,她呆呆地看着程二郎道:“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程二郎真是快被自己这个傻女儿气死了,他自己本来就不聪明,这蠢笨的基因延续给女儿,真是害死人了。
里正轻咳一声:“咳咳,女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断没有自己分出去过的道理。”
凌一固执地摇头:“我不听道理。”
里正看向江氏,眉间不悦之色尽显:“江氏,小花脑子轴听不懂大人说话,你这个当娘的,总该为她日后做打算吧,一个没许人家的女娃分家,你是想小花一辈子都找不到婆家吗!”
不等江氏被众人的口水围攻,凌一就伸长了脖子,不怕死地说:“我不要婆家!婆家不是我的家,我娘在的家才是我的家!”
这话有的人心里清楚,但都不让说出来,这个傻丫头真是啥话都敢往外蹦。
江氏一听,内心酸涩不已,是啊,婆家不是她的家,只有她们母女在的家才是家,因为不好找婆家,就要带着小花继续在程家受蹉跎吗?那就算找了婆家,不也是把小花送到婆家去受蹉跎吗?
小花没嫁过人,她江氏难道还没嫁过人吗?嫁人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嫁人是好东西,为什么是娶妻的一方给钱呢?
江氏没读过书,不认字,但她知道一些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她受够程家了,也不允许自己走后女儿再被程家人逼死,嫁人是不是好事都不好说呢,现在管那些名声做什么!
江氏一秒恢复战斗力:“小花就是被程家人逼着进山的,我要是不把她带走,程家人迟早要再逼死我家小花。”
“什么婆家不婆家的,小花跟着娘才好过日子,你看有后娘就一定有后爹,我敢发誓我这辈子不再嫁,不给我家小花找后爹,他程二郎敢发誓一辈子不再娶吗!”
程二郎脸色难看,不再娶是什么无理的要求,他才三十几,以后努努力,也还能相看个不错的婆娘,至少比江氏好,像江氏这么粗鄙野蛮的女人实在难找,要不是当初他彩礼给不起太贵的,哪至于娶江氏这种恶婆娘。
里正看程二郎的表情,也知道他不可能像江氏那么决绝,也做不到江氏那么爱女儿,遂叹了口气,人情社会就是大家各说各的理,说不过的时候就讲和,不然就打一架。
最后,程家也放了凌一离开,但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日后凌一许了人家,彩礼必须给程家。程家人是觉得自己能少给两个人的饭,能省则省,但能赚的可一点不会退让。
乡亲们听了都想笑,江氏更是和程家骂得有来有回,最后里正调和,一个人又生不出孩子来,而且她们本身都更偏袒男方,故约定,凌一日后许了人家,彩礼两家一家一半。
江氏舍不得这钱,但更舍不得女儿,最后咬牙同意了。程家还觉得自己亏了,不过看在能不用管江氏和凌一死活后,也勉强同意了。
至此,江氏和凌一从程家分出来单过,本朝律规定,丈夫在世时,女子不得自立门户,家中有男丁时,女子也不得自立门户。
但巧就巧在,江氏和程二郎和离,二人不再是夫妻关系,程二郎不再是江氏的丈夫,第一条可以忽略,而江氏已经出嫁,户籍不归她娘家,娘家的男丁与她无关,此时她和凌一的家只有两个女人,江氏可以自立门户。
故,江氏很快就在里正那儿立了女户,里正过几天进县城再上报。
处理完程家的事,里正才一脸不耐烦地离开程家,程家闹成这样,他对双方都不满意,一方大逆不道,敢和夫家叫板,另一方更是冷血无情,不顾妻女死活。
江氏和凌一的东西被扔出来,总共也没几件衣服,锅碗瓢盆更是不可能给她们带走,两母女一穷二白,压根没去处。
凌一想要不带着江氏去江源县找间客栈暂住几晚,反正她手上捏着五两银子呢。
但在众人看热闹散去后,两母女往村口走时,江氏嘴里嘀咕着,要不回她娘家住几天,看能不能找娘家人借点钱在村里买块地,建房子,重新生活。
凌一不发表意见,但她总觉得,从原身记忆里少有出现的娘家来看,要么江氏的娘家日子也不好过,要么就不待见江氏,亦或者两者皆有。
就在两母女到村口的时候,一处低矮房屋旁有人小声道:“哎哎~小花她娘,这边。”
一怀孕妇人扶着后腰,一手朝凌一母女挥手。
江氏眼前一亮:“三妹!”
此人并不是江氏有血缘的三妹,而是村里的余三妹,家中排老三,大家叫她三妹。
因村中妇人常在同一口池塘洗衣打水,平常也总能碰着说上几句话。其中余三妹算是江氏为数不多聊得来的朋友,两人常和村中其他妇人侃天侃地。
余三妹比江氏小六岁,如今才二十七岁,前面生了一男一女,如今又怀上了。
余三妹家男丁不多,她男人是家中独子,整个家男丁只有公公、相公和她的儿子,遂看见江氏无处可去,想帮把手。
“小花她娘,你们要是没地儿去,可以先去我家住几天,孩儿他爹不会说什么的。”况且,余三妹想着自己肚子这么大了,上有老下有小,收容江氏几天,这两母女也能帮家里干点活。
虽说这忙不白帮,但江氏还是红了眼眶,这日子有人搭把手自然是好的,她拉着凌一和余三妹说了半天体己话,才拉着凌一去到余三妹家住。
余三妹男人姓王,叫王麻子,长得磕碜,人还算老实本分,余三妹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两人感情还算不错。
王家也算是村里的大姓了,是除程氏族人以外的另一大宗族,如今的里正是王氏族人,前几年的里正则是程氏族人。
房屋不算大,但好在王家人口不像程家那么多,分出来一间小房间给凌一母女住,把家里的两个小孩安排到两间大人的屋住。
趁江氏在和余三妹说话时,凌一把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她的那些药草在最上面,盖住了底下的包袱,不然怕被人盯上。
包袱一打开来,里面的碎银完好,吃的喝的一口没少,凌一是一口气走回来的。
不过,当凌一的目光扫过包袱内层时,发现了内层一点不平,接着就摸到了针脚,试着找到线头撕开夹层,发现里面还有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凌一傻了,一百两银票拿在手上,和拿了几十上百万块钱有什么区别?
林漾竟然出手如此大方,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百两,这林家看来真是大富之家。
银票藏在夹层里,说明林漾心细,凌一颇为赞赏地点点头。
有了这一百两,她和江氏想重新开启生活就容易多了。
第203章 安家
不过,凌一并不完全信任江氏,也不希望自己突然拿出一百两银子引得外人注意,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故凌一立刻把一百两又塞回夹层里,只留五两碎银。
就在凌一收起银票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赚够十两银子,成功解锁系统商城!”
这个系统声音听起来像可爱的小男孩,凌一听了莫名不喜。
她自己当系统的时候,因为是最老一批的系统,可供更换的音色也只有成熟女(男)音、温柔女(男)音,基本没有配备幼童的声音。
系统声音响起的时候,沉默好几天的穿越者也惊呼出声:“我靠!系统激活了,太好了,我有救了!”
但可惜的是,穿越者能听见系统的声音,但系统听不见穿越者的声音。
穿越者以为这是bug,其实是凌一在作怪,因为穿越者不是简单浮在这个世界的孤魂,而是被凌一收在自己虚无空间里,和别的系统空间不一样,自然不可能被听见和看见。
穿越者呼喊了系统很多声都没反应,泄气道:“算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不用干活不用上班也还不错。”
转头穿越者又对凌一说:“小花,你可要好好做任务哦,这样才能拿到更多的积分,兑换更多道具和物品,说不定里面有能帮助我的道具呢。”
凌一看似好糊弄地同意了,然后照着穿越者的指引代替穿越者和她的系统交流。
经凌一检测,该系统应该算新一代的系统,编号已经排到了五位数,末两位的数字是79。
虽然凌一那一批系统之后又诞生了无数代新系统,但它们的基础代码和核心芯片技术用的都是一样的,因为核心技术要超越前一代,成本和时间精力都太大,再加上,凌一那一代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没有资本愿意多花钱去投资,反正换个壳,就能提升好几倍的价钱,得出一样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基础代码是一样的,凌一要吞噬掉这个79系统只需几天时间,不过目前穿越者还傻不愣登地希望凌一代替她做任务,凌一检查过79系统文件,没有发现剧情相关的东西,猜测这个世界不是简单的小世界,而是已经和修复局主世界互相影响融合了一点的世界。
所以,79系统那里并未准备该世界的剧情,反而是这个任务者即穿越者,从别的地方获取了剧情发展。
依照凌一以往的工作经验,穿越者极有可能来自修复局主世界,并且通过穿越者时不时称呼“男主”“女主”的行为来看,本世界在主世界的投影可能是小说或影视作品,而穿越者则正好看过该世界的文化作品,所以熟知剧情。
原来,这穿越者是个正儿八经的任务者。
凌一母女在王家住下也不能白住,余三妹肚子月份大了,愈发不方便干活,虽说有的妇人生孩子时都在田间地里干活,好似不讲究不碍事,但其实大家心里门儿清,能在怀孕时都被家人催着干活的,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
江氏已经帮着余三妹去做饭洗衣了,凌一也不闲着,去到王家后院把柴火给劈了垒好。
等王家人回来看到整洁的家,再听余三妹给江氏母女说情,便没那么不高兴了。
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晚上吃饭凌一母女都没法上桌,两人端着碗在灶台面前喝了两碗清汤寡水的粥。
晚上收拾碗筷的时候,王家人还拐弯抹角地催促凌一母女多干点活,不能白吃白住。
江氏脸上赔着笑,心里滴着血。
余三妹叹气,帮着江氏说了几句话,结果被自家公婆训了几句,说这家又不是她做主,作甚要接济一些非亲非故的人。
能言善辩又嘴上不*饶人的江氏难得地不说话了,凌一那张嘴更是放不出一个屁来,晚上两母女挤在王家小娃睡的小床上,迟迟闭不上眼睡觉。
从前和凌一挤在一张床上的除了夏风就是小小,那个凌一记忆里小小一个的孩子,在她离开后应该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人。现如今,凌一反倒成了个十几岁的孩子,躲在江氏的庇护下,跟随江氏一起寄人篱下。
夜里凌一睡不着,江氏也睡不着,此时正是夏初,一天天热起来,晚上闷热,又不像盛夏那样热个痛快,闷热的天气里,有人闷在被子里哭。
江氏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殊不知,耳聪目明的凌一被吵得睡不着觉。
一双手攥着五两银子塞到江氏手上,凌一的声音在夜里很清晰,又不至于被隔壁的人听见:“娘,我有钱。”
江氏吓一跳,摸到了凌一递过来的银子,五枚银棵子,看大小和分量,约莫五两银子。
乡下人少用银子,多用铜钱,因为银子少说也是一两到几十两不等,相当于揣了几千几万块在身上,谁没事这么干?大多数人都是揣几十枚铜钱零用,平常给地主家做工,为了方便农人们花钱,地主给的也多是铜钱。
乍一下摸到五个银棵子,江氏吓一跳,借着月光仔细一看,还真是银子,赶紧压低声音问:“你这傻丫头,从哪儿捡来的!”
这么多钱,要是失主找上门状告她们偷钱怎么办!
凌一把她在山里救人又送人回县里的事简单说明,其中省略了很多,只说她看见有人就救了,别人感谢她给了五两银子作谢礼。
江氏联想到她们进山找凌一时,在山里看见的三具尸体和破损的马车,对凌一的话信了十分,再加上她认为自己女儿老实本分极少撒谎,遂松了口气。
江氏其实不笨,至少比程二郎聪明多了,她拿到银子,认真叮嘱凌一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银子和银子的来历,明天她们母女回她娘家一趟,等再回来的时候,就拿着这钱找里正看看村里哪些地和房子可以买,有人问起,就说是找娘家人借的。
凌一点点头,一副全听江氏安排的样子,殊不知,她垫着当枕头的包袱里,还有一百两。
第二天一早,江氏就带着凌一回娘家去了,临走时余三妹来送她们俩,拉着江氏的手很不好意思。
江氏也明白,一个女人作为媳妇在婆家本就尴尬,肯帮她们都算不错了,婆家有意见也正常,谁没事会愿意收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呢。
余三妹有些担心江氏回娘家也会被赶,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多家庭都认为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回娘家不过是探亲,如果携着孩子回家住,那可就少不了要遭受白眼和非议。
事实也和余三妹料想的差不多,江氏母女走了一天的路才抵达江氏的老家七里庄,结果当天晚上江氏就和她爹娘吵了一架,弟弟和弟媳躲在门后偷听,偷摸嫌弃江氏的时候,又被凌一给撞见了。
在娘家住了一晚,江氏母女就像皮球一样又被踢了回来。
因为户籍落在了全安村,再加上江氏在全安村生活了十几年,和在七里庄长大的十几年不同,她更加熟悉全安村的人和事,毕竟童年时期很多记忆也不准确。
回到村里,江氏找到了里正,说明了想买房买地的意图,里正上下打量她,怀疑她能不能拿得出买房的钱,钱的来路又是否正经。
江氏忙说自己回娘家借了点,具体是多少,不好明说。
江氏回娘家的时候,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当时还和江氏说了话,导致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江氏回娘家。
本以为她没几天就会被赶回来,没想到还真拿着娘家的钱回来了。
钱的来路正经,里正这才帮江氏相看村里的房和地。
首先就是房,里正媳妇也是有女儿的,见江氏母女被赶来赶去可怜得很,遂让里正帮衬点。里正便给江氏找房的时候找了栋别人不要的烂房子,这样至少能省下买房的钱,拿着这钱买地才是正事。
这房子是原先村里一个外来户的,本来房屋位置就不好,靠村尾,和赵麟、罗雨怜那些外来户靠得近。这户人家因为得病死绝了,这房子村里人嫌晦气没敢住,也卖不出去,遂一直空着。
房屋整体结构是好的,就是普通的土房子,房顶不漏雨,墙壁不透风,这就算是好房子。只不过里面灰尘、蜘蛛网很多,需要自己清理,而且没什么家具,江氏母女要住这里,村里人没意见,她们自己好生收拾房子就好。
就这样,不花一分钱,两母女有了落脚地。
接着便是地,因为村里的良田早就被瓜分了,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把良田占了,剩下的要么是没人开垦的荒田,要么就是形状怪异、地理位置奇特的畸零地。
荒田里正说不要钱,你自己开垦出来能种就种,当然不是里正说不给钱就算作数的,而是朝廷鼓励开垦荒地,才有了荒田开垦出来就归自己的说法。
不过想也知道,放着白捡的田地不要,当村里人傻吗?原因是好开垦的地都在数百年来的耕种里变成了良田,剩下的都是难以开垦的土地,所以大家也不傻,有普通的田不买,去开荒,那是人干的事?流放的囚犯好多就是去开荒的,可见开荒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就剩下最后一个选择,畸零地,正好江氏母女落脚的这房子屋后就有许多畸零地,散落不整齐,而且靠山坡,基本都是梯田,不规则且杂乱,常年没有人耕种,长满杂草。
畸零地便宜,而且收拾一下也能勉强种点东西,好歹糊口,江氏手里的钱看着多,但要买好地,还得负担两母女的生活,那就一点都不经用了。
最终,江氏拿着钱买下了屋后的畸零地,里正给了她房契地契,收了江氏总共四两银子。江氏手上就剩了一两银子,找里正给换成了一贯钱,铜板拿在手里才有实感,平常买东西也更方便。
江氏看着屋后这大片不规整的田地,双手叉腰,背篓里是借来的农具,大声道:“开整!”
第204章 再见
和当初两眼一抹黑带着小小在镇上讨生活不同,这次凌一作为孩子的一方,反倒需要思考的地方不多,江氏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很多事她只要有话语权,就能做事。
从前还在程家时,江氏有主见,程二郎耳根软,常在江氏和自己爹娘之间徘徊,一出事就立刻推说是谁谁谁让他这么做的,导致江氏和程家二老之间的矛盾很深。
头上有公婆压着,丈夫不顶用,江氏再多的主见也没法让她自己的小家好过,现在不同了,凌一扮演呆傻的程小花,一切都听江氏的,她一个人要撑起整个家,疲累的同时,却也有种可以大展拳脚的轻松感。
房前屋后的田地几天时间就已经翻新犁好,山坡上的田地也差不多,剩下的一吊钱,江氏找村里的熟人买了点稻子秧苗,因为正值种植季节,很多人家已经育好苗,买回来插秧就行。
虽然节省了育苗过程,但即便是梯田,也需要灌水进去,提高插秧速度和秧苗成活率。
即便凌一家的梯田不是很广,但也需要人工挑水灌溉,干活的时候就江氏和凌一换着挑水灌溉,干活几天下来,两人也不觉着十分累,毕竟以前在程家也干这些活。
凌一好歹解锁了系统商城,完成赚取十两银子的任务后,系统奖励了她10点积分,凌一简单扫了眼商城里的东西,分别用五点积分兑换了一些比当前时代更加高产、高质量的秧苗,和一些现代肥料与防虫害、病害的农药。
十点积分被凌一花费完,她还把系统的提示音给关掉了,一是不喜欢系统的声音,二是有的声音不想让穿越者听见。
系统提示音关闭后,系统播报信息就只会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在凌一脑海里,穿越者是完全看不见的。
第一个任务赚取十两银子是激活系统的条件,奖励积分纯属新手保护,后面的任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后续的任务一个比一个离谱,什么提升男主好感度达到20、50、80、100等,竟然还包括提升男主家三小孩的好感度,主打的就是将贤妻良母贯彻到底。
凌一看着任务在那儿挂着,没打算做这个任务,积分对她来说没有自己的生活重要,她虽然可以直接吞噬系统,但系统商店内包含的道具和资源其实并不是系统所有,而是修复局所有,用积分换取道具的过程,就是用积分在修复局商店购买兑换的过程,正常的交易是不会被检测到违规的,但若是凌一吞噬了79系统直接从修复局商店窃取,那就不一样了,可能会立刻暴露她自己的存在。
于是,花光了仅有的十积分后,凌一再没怎么管这个79系统,将其晾在一边,专心耕种。
耕种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轻松惬意,穿越者光是看凌一干活,她都看累了。
穿越者每天在虚无空间里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凌一的生活,有种身为楚门世界里观众的感觉,不同的是,她还能和“楚门”聊天互动。
也因为看凌一母女累死累活,从早到晚没有歇息的时间,她才“好言”劝说:“要不还是嫁给赵麟吧,至少他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家里有个男人总比你们俩母女干活好。”
凌一没有在修复局的主世界生活过,她不知道主世界的人思想到底是怎样的,她只知道,自己在和秋池生活的世界追求平等工作和劳动的机会,而穿越者却希望通过嫁人规避劳动,心甘情愿被人圈养。
凌一反问穿越者:“你不是说你来自未来吗?以后的人们也和我们村的人想的一样吗?”
凌一就差没把思想封建写在脸上了,穿越者无语,嘴硬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一个疼你爱你的人,你以后的日子才好过,你嫁给赵麟,他有钱,你们一家在全安村完全可以过上别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
“那我娘呢?”
穿越者迟疑了一会儿,原剧情里江氏就是个泼辣的性子,没少撺掇女主从赵麟那儿捞一些好处,还让女主不要善待赵麟的三个孩子,说什么她要照顾也该照顾自己亲生的,给别人养孩子亏大了。
这话站在江氏的角度倒也没错,但穿越者为了尽快融入赵家,还是选择了感化三个小屁孩。
所以如果照剧情线走,穿越者才懒得管江氏死活,江氏在程家是挨骂还是挨打,又或者是吵得翻天覆地,都和她没关系,那是程小花的娘,又不是她的娘。
“啊这,要是赵麟足够宠你,说不定也愿意把你娘接来一起住。”话是这么说,但穿越者也没把握,从来只有男方父母和小两口住的,少有见男人能容得下岳父岳母的,除非入赘。
“什么叫宠?”凌一问。
穿越者为难了,什么叫宠,这傻妞问得什么问题呀:“这还用问吗?就是凡事都让着你,依着你,就叫宠。你只要让赵麟喜欢上你,他就会对你百般宠爱,你想要赵家的什么他都会给你。”
凌一摇摇头:“他喜欢我,才会让着我,他要是不喜欢我,岂不是可以和我爹一样,随意打骂我?”
“他不喜欢你,你就讨好他呀,笨呐你!”穿越者恨铁不成钢地道。
凌一笑了,笑容十分单纯:“讨好?是像家里大黄讨好我,摇尾巴求我给它喂点剩饭那样吗?”
凌一摆出真诚发问的天真模样,却气得穿越者脑壳疼,怎么她的讨好到了凌一口中,就和狗对主人摇尾乞怜一样了?
但认真一想,穿越者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和一个傻妞争辩这不是主人对狗的怜爱和施舍,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宠爱吗?
穿越者气着了,打算三天不理凌一。
然而,三天不理凌一,憋得慌的是她,不是凌一。
凌一的生活非常充实,被农活填满,压根没有精力去管穿越者或者和赵麟有关的任务。
家里的农活永远干不完,两个人要照料这么多畸零地,有多累可想而知,而且很多田地位置崎岖,更是增加了干活的难度和时长。
好在,两母女虽然没借到牛来犁地,但也赶在夏耕结束时,把自家的地给种完了,接下来的农活就稍微轻松了些。
为了自给自足省点钱,母女俩除了种植一些主食作物外,还在离家最近的几块地种上了一些蔬菜瓜果还有葱姜蒜等,以后做饭就直接从屋后掐,省去了买的钱。
期间凌一除了下地干活,日落后在田间不方便干活,她回到家也不歇停,把先前在后山挖的一些药草给整理出来,挑拣分类,给自己后脑勺上了点药,也给江氏身上挨打的外伤敷了点消肿的药。
江氏好奇道:“小花,你咋知道这些药草哪些有用呢?”
凌一面不改色地说:“我在山里乱挖一通,救了那林家小姐后,她带我回林家,她家请来的大夫顺便教我辨认了一些药草,还问我卖不卖,我说不卖,要带回家给娘用。”
江氏一脸心疼:“哎呦我的傻闺女,你怎么这么轴呢,你该答应卖的呀,我的伤养几天不就好了吗,能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转念一想,江氏也只能叹气,自己女儿要是有那赚钱的脑子,她们母女俩何至于被程家人欺负成这样。
凌一安慰江氏道:“娘,我记住这些药草的样子了,等我照那大夫的法子把药草晒干,我就拿去县里药铺卖。”
江氏一想也行,总归是笔收入,但她还是不放心:“你下次进山,把我叫上,咱娘俩就在山脚下挖,可不能进山里面去了。”
那几具被黑熊啃烂的尸体,还是把江氏吓得够呛,可不能再让女儿一个人进山了。
和江氏提起进山,凌一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在山里遇见的林漾。
林漾长得和任何一个世界的夏风都不一样,她五官精致绝美,一颦一笑都透露着极好的涵养和端庄的气质,很典型的大家闺秀,没有任何一丝侵略性,看上去非常柔美。
或许这个时代的小姐都这样,因为都是一个模子教出来的。
在这个世界,凌一失去了太多属于系统的权限,她无从得知夏风穿越成了什么样的人,甚至不确定夏风会不会穿越成她见过的、认识的人,有可能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夏风。
但是,夏风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因为夏风一旦死亡,凌一这边就会自动将夏风安置到虚无空间里,那么穿越者肯定会大呼小叫。
尽管不知道林漾是不是夏风,但林漾还是给凌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两个月前林漾给凌一留下的印象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大方、端庄,极其慷慨。
而这位慷慨的小姐,于一个多月后,再次出现在凌一面前。
准确来说,不是出现在凌一面前,而是出现在全安村。
全安村依山傍水,地理位置十分不错,连带着临近的江源县的经济发展也不错,当然,这里的不错指的是相对一些贫困县饿殍遍地而言,而不是针对后世。
林家是本地的富商之家,其中光是林家主家一脉林盛手上的产业就遍布整个阳州府,涉及各行各业,主业是茶、布、粮、油等等关乎民生的行业。
其中茶叶给林盛带去的利润可不小,但实际上,林盛自己手上并无茶山,他主要是倒卖,从一些长期合作的茶商那里以低价进货,再依靠自己的手段和合作的镖局,运送到各个地方高价出售。
但是今年茶叶不景气,林盛原先合作的茶商手上的茶山产量不好,而且茶叶的品质也一般,林盛便想着少从对方那里进货,考虑要不要自己揽下茶山,从源头上种茶采茶,又能将成本压得更低。
所以为了买下土地和山地来种茶,林盛这些天一直忙着让手底下的掌柜给他相看各乡村的土地。
江源县境内如此多乡村,林盛手底下的人几乎都派出去了,其中,林漾更是借口自己没事做,家里憋着容易生病,出来走走,顺便帮她爹看看全安村这一带的土地如何。
林盛应允了,随后林漾的弟弟林谦也自告奋勇说要去帮林盛看地,结果被林盛一顿痛骂,让他专心读书,家里的生意不要插手。
春桃扶着林漾从马车上下来,得意地说:“老爷还是更心疼小姐你,看看少爷说要帮家里的生意,被老爷骂成什么样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让小五去问问村里人,有没有靠山坡的土地出售。”林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打断了春桃的话。
春桃点头,叫来护卫小五,吩咐了几句,小五就先进村去打探消息了。
春桃和林漾站在马车边,突然灵光一闪,问:“哎,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救了咱俩的那个小丫头好似也是全安村的。”
林漾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这丫头,这才想起来呢?”
她来之前就想到那姑娘是全安村人了,不然江源县境内那么多村,她为什么就要来全安村。
第205章 看地
罕见的马车停在村口,好事的村民早就议论纷纷了。
牛车、驴车或许村里还有人使用,这么豪华漂亮的马车,那就只有城里有钱人才有,这一看就是城里的老爷们来了。
就算林漾带着帷帽,但也抵挡不住村里闲汉对她的垂涎。
纯欣赏的目光和冒犯的目光截然不同,春桃察觉到,只恨不得把那些看她小姐的男人都给用眼神戳死。
而林漾却十分坦然,心里虽不悦,表面却依旧镇定,以后这样的场景还不少呢,她如果克服不了,还是歇了那些心思。
凌一一开始并不知道林漾来了,毕竟她和林漾也就一面之缘,自从江源县回来后,她就再没见过林漾。晒好的药草,她一个人默默背着去城里卖了,价钱不算高,药铺老板看她衣着朴素,一看就是乡下丫头,压低了价,而且大部分药材晒干就会轻一些,所以一背篓的药草晒干处理后也只卖了四十文。
好在,四十文的收入也令凌一母女看到了希望,凌一一天就能采集到能卖四十文的药草,那要是每个月进山几次,至少每个月还能进账几十上百文,这钱攒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所以自打凌一那天和江氏说她记得林家大夫告诉她哪些草有药用后,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每隔两三天就进山一次,晒干药草则需要好些天,一个多月下来,少说也挣了三百文。
江氏买地剩下的一吊钱刨除买种子的钱,又买了些日用的器具和农具,几乎没有剩。得亏现在是夏天,晚上还热着,不然没钱做棉被,怕是要冻死。
这三百文进账江氏拿着,在家里的稻子没熟前,先买了些便宜的黄米,菜就靠山里挖的野菜,看起来惨,但分量也够吃,比以前在程家吃得还好些了。
日子往好的方向发展,家里有稳定进账是好事,不仅如此,江氏还发现,地里的稻子和蔬菜长势似乎比别家的还要好。
江氏也算是种了好些年地,以前在程家也天天下地干活,程家也有良田,也种过稻子,长势没有这么好的,地里还常出现稗子,虫害病害也不少,怎么今年她们母女种的稻子长这么好?
疑惑归疑惑,地里庄稼长势好是好事,江氏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去纠结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女儿每天干农活的时候还会用农药给除虫害。
因为只有十积分,能兑换的农药、肥料有限,凌一施用的都是稀释过后的,能用好长时间,效果虽然大打折扣,但也比一般的土肥好许多。
凌一不是个坐吃山空的人,她结合自己对几个世界学习到的人类常识,以及在战争年代学习过的一些硬核知识,通过识别和分析她从系统商店兑换的农药和肥料,尝试复刻。
虽说不能达到一模一样的效果,毕竟许多化学物质在没有机器技术和原材料的基础上无法制造,但凌一制作出来的土肥和农药效果也十分不错。
当然,捣鼓这些东西不可能完全背着江氏搞,江氏看见了,也出口问凌一在干嘛。
凌一想到了系统,想到了穿越者,开口便道:“我在学神仙,神仙们有一些宝贝可以让土地肥沃,作物增产。”
穿越者本来在打瞌睡,一听吓一跳:“我的老天,你别说了,别暴露我和系统!”
以程小花的见识,把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穿越者和系统误认成神仙也正常,毕竟这俩出现的方式就不是常人能达到的,而且,穿越者面对小世界的人,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被当神仙好像也正常。
江氏也吓一跳,赶忙捂住凌一的嘴:“可不敢胡说啊!神仙那是我们这些小民能胡说的?”
凌一摇摇头,甩开江氏的手:“真的,娘,我没骗你,我自从撞到脑袋后,我就能听见神仙说话了,她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但好在,凌一没有直接说什么系统、穿越者,这倒是让穿越者松了口气,神仙就神仙吧,只要别暴露她们修复局的存在就行。
其实暴露也没关系,这个时代的人你和她说什么穿越者什么修复局,多半也听不懂,还不如神仙来得通俗易懂。
江氏哪有那么容易相信凌一有神仙帮忙,但也觉得女儿好像自从脑袋撞到之后,是比以前要聪明一些。
一是说话利索了,以前也会说话,磕磕巴巴的还容易着急成哭腔。二呢,敢反抗了,以前她们娘俩受欺负了,常常是一起挨打,现在好了,凌一敢还手了。
江氏怕女儿听见神仙说话这事暴露,被村里人当妖怪,千叮咛万嘱咐,让凌一不要对外说这些话。
凌一抬眸看着江氏:“娘,你不怕我是妖怪吗?”
江氏怕村里人把凌一当妖怪,却不怕凌一当真就是妖怪吗?
江氏笑着掐了把凌一的脸,蜡黄的小脸这些天总算养得长了点肉了:“娘怕什么,你这丫头,就算真是妖怪,那也是娘生下来的小妖怪,娘就是大妖怪,威不威风!”
凌一低头沉默,大妖怪,听起来是挺威风的。
江氏人泼辣,偶尔蠢笨,偶尔尖酸势利,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程小花是真好。
可是,程小花是凌一寄生的几个宿主里最惨的,因为前几个宿主的灵魂其实都在凌一的虚无空间里沉睡,至少还存在着,有机会的话,凌一可以妥善安置她们。
但程小花在凌一来时就已经死亡了,死因就是后脑被撞。
凌一第一次有种当小偷的愧疚感,偷了别人的身体,偷了别人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至少凌一以后再有什么“奇思妙想”就都能丢给神仙。
凌一搞出来的肥料和农药,具体如何喷洒、施肥,凌一教给了江氏,两母女又扎在田间一上午。
日头往上升,太阳愈发毒辣,江氏也不是傻的,以前在程家那是拼了命干活,不然就会被说懒皮子,现在给自己种地了,当然是紧着身体来。
当然,她自己倒是想顶着烈日继续干活,但顾及女儿才十几岁,挨不住,她不停,凌一也不停,最后两母女都只能回到屋里歇凉喝口水。
今年好多地方都比较旱,江氏看着她们半满的水缸,止不住叹气。
现在去村里的塘里挑水都得排队,在村里唯一一口井打水也要排队,里正说是今年老天爷不高兴,好久没给下雨,村里的水得紧着点用。
虽说目前水还是够用的,但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总不下雨,感觉早晚会出事。凌一也担心干旱会持续较长时间,到时候要是村里的池塘干涸了,地没了浇灌的水,人也没了饮用水,那可就要死人了。
于是,凌一把主意打到了山里的溪水上,她还没去过溪水的源头,但可以确定的是,溪水的水质比池塘要好很多,而且就她几次进山采药草来看,溪水倒是没有受炎热影响而干涸,可见水源的水量是比较充足的。
就在凌一思考怎么从山里打水的时候,里正家的大根跑到她们家坡下喊道:“江婶儿!你们在屋里不?”
江氏出门应道:“在呢,大根你咋来了?”
大根是里正的大儿子,年纪比凌一大一岁,还没成家,人长得还算壮实,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村里来了个富家小姐,说是想买咱村儿的坡地,俺爹说你前段时间买了些坡地,要是不想种了,可以转手卖给那人,能赚一点是一点。”
村里的田地卖给自己村的价钱肯定比卖给外人的低,如果江氏要卖地,卖给有钱人,那价格能提高不少。
但是,江氏一听有些不高兴,对农人来说,房和地是根本,有房就有家,有地就有饭,糊口的东西,一锤子买卖卖了,她以后坐吃山空啊?
不过里正让大根来提醒,也算是照顾了,至少不至于让她低价卖给人家,吃了亏。
有钱人来买地并不稀奇,来买全安村不受农人喜欢的坡地,那就稀奇了。
凌一有些好奇,是什么人要来全安村买地?
凌一的疑惑很快就有了解答,当她看见那个身边跟着春桃的女人出现在田野乡间时,她就明白大根口中的有钱人是谁了。
林漾是坐马车来的全安村,马车停在村口,就不往里进了,不然狭窄的土路不好掉头,马车的操作性可没有汽车那么方便。
身边除了春桃,林漾还有三名护卫,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村民一看便知林漾出身不凡,肯定是城里的富家小姐,赶来凑热闹的不少。
里正正愁坡地不少,卖给江氏的只是少数,大头还空着呢,如果能让林家买下她们全安村的坡地,那林家肯定要用来种地,到时候还能雇她们全安村的汉子干活,既给村里挣了钱,又提供给村民活计,一举两得的事,里正自然要待人客客气气的。
听林漾说想先看看这边的山地怎么样,里正就赶忙领着人往村尾这一块来。
村尾靠山脚,坡地多,凌一一家也正好就在这儿。
隔老远,凌一就看见了林漾,林漾戴着帷帽,不知为何也抬头看向凌一这边,明明在她眼里,只是远远的一座土房子前站了两个芝麻粒大小的人,但凌一却觉得林漾认出她了。
春桃顺着她家小姐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头上阳光照射下来,手挡在额头上,嘀咕道:“小姐你看啥呢?”
林漾但笑不语,由着里正领她们去看坡地。
坡地大部分都还是少有人耕种的样子,只有靠山最近的几户人家种了一点菜,大部分粮食作物,大家还是种在平地上。
唯独一家例外,凌一母女的坡地就种了稻子,不仅如此,她们家的稻子长势非常好,翠绿挺拔,而且和别家的坡地不同,江氏和凌一为了让坡地更适合耕种,还专门填平了一部分,看上去规整许多。
林漾惊讶挑眉,问里正:“这户人家种的可是稻子?”
“是的吧,那都是稻子,不是稗子,中间没白条。”里正也好久没来村尾了,他平日里也忙得很,乍一看凌一家的地,也被惊艳到了,这一片片种得是真漂亮啊。
稗子是稻田里一种常见的杂草,长得和稻子很像,略微有所不同,会影响稻子的生长,而且稗子比米小,撵米的时候稗子的壳弄不下来,吃了还可能肚子疼,所以村里农人最讨厌的就是稗子。当然,有时候实在没得吃了,也能吃稗子。
村民们种了稻子,也会定期除草,但长势也没有凌一家的好呀,里正忍不住多看了眼。
不知里正好奇,跟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惊讶不已,纷纷思索莫不是坡地比平地反倒更肥,还是说江氏母女有什么特殊的耕种方法?
林漾带着春桃走向凌一家,因为凌一家比平地要高一些,所以林漾要往上爬,这是一个斜坡小路,只容单人经过。
春桃担心她家小姐脚滑,刚要上前搭把手,却不料凌一已经走上前,朝着林漾伸出手。
春桃皱眉,这小姑娘那手糙得哟,说不定还有泥呢,怎么敢朝她家小姐伸手的?
没想到,林漾只是惊讶地挑眉,并未拒绝,顺势搭在凌一的手上,稳稳爬上田坎。
“好久不见呀,程妹妹。”林漾笑着说。
凌一点点头:“林小姐。”
江氏走过来,好奇道:“哎哟喂,这是哪家姑娘,这么俊俏的哟。”
里正在田坎下大声喊道:“小花她娘,这是要来村里买地的林小姐,你家的地伺候得这么好,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咧。”
江氏有些不大高兴,她的地伺候得好是因为她们母女勤快,随便卖了算什么。
凌一小声提醒:“娘,这就是我救了的那位小姐,她还给了我银子。”
江氏一听,瞪大眼,这是财神爷,不对财神姑奶奶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哎呦,就是林姑娘你呀,你要看啥地,来来来,老娘……不是,我带你瞅瞅。”
林漾笑道:“婶子不用麻烦,就让程妹妹带我看看吧,她是个诚实的,性子直爽,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江氏一旦知道了林漾就是给了五两银子的财神奶,顿时眉开眼笑,推着凌一过去:“小花快去,带着林姑娘好好看看。”
如果是出手这么阔绰的林漾,江氏想,就算是卖地也能卖个很不错的价*钱,大不了她们拿了钱再去村里买良田,那也算是有地有依靠呀。
第206章 得势
凌一牵着林漾走上田坎后就松开了手,紧接着她就被赶上来的春桃挤开了,春桃寸步不离她家小姐。
凌一看着温热转瞬即逝的手心,眼里闪现一丝迷茫,林漾的手牵起来柔软但有力,清爽顺滑的皮肤,好熟悉,会是夏风吗?
如果是夏风,会和第二个世界里的秋池一样吗?同样出身大家族,同样受到严格苛刻的规训,她们会长成差不多的性格吗?
可是,眼前的林漾明显不同于秋池的孤傲清冷,与温柔的夏风相比又多了一分精明,更是与厌世冷漠的裴浅完全背离。
她会是自己几个世界深爱的那个人吗?凌一低垂眼眸,有些想念夏风。
而已经往前走的林漾却回头打量着凌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凌一母女外加里正几个,一群人费心费力给林漾介绍着全安村的坡地,可最后林漾只给出了一个条件。
她看全安村的坡地不少,但大多土壤比较贫瘠,要定下这桩生意也行,她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得由凌一母女来打理她的田地。
林漾不管凌一母女到底有什么打理田地的妙招,她不在乎过程,她要的是结果,如果凌一母女能把她买下的这些坡地都打理成她们自己的田地那样,帮她把地打理好,她能给出在城里干活都拿不到的工钱。
林漾总是一副带笑的温柔模样,看上去很好说话,说出来的话也莫名令人信服:“江婶子,若是你能把我的地打理好,我给你和程妹妹一月二两银子工钱。”
“而且,是一人二两。”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气。
一个月挣二两银子?她们寻常人家一年都攒不下二两银子,一个月就能挣二两?要不怎么大家都挤破脑袋往城里扎呢,给那些大户人家当马夫,当下马垫脚的也比苦哈哈种地的好呀。
旁边有人心思活泛,这放着钱不挣是傻子,好几个汉子赶紧上前道:“林小姐,俺们也会种地,这地交给俺们种,保管不比江氏的差。”
林漾也不着急,先等这些人说完,说累了,烈日直晒,这些人争得面红耳赤,没多久就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林漾正想再开口,却因为太热,自己喉咙也有些干涩。
这时,一只手端着碗干净的清水递到她面前,凌一平静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林漾。
春桃此时也渴得很,但还是先接过水端到她家小姐面前,顺便还嘀咕道:“这丫头比我还有眼力见儿,哪儿傻了。”
林漾朝凌一颔首道:“多谢程妹妹体贴。”
接过水一尝,林漾忍不住挑眉,好清甜的水,不像一般的河水或井水,倒更像是山间泉水。
难怪凌一母女的地比那些良田的地看起来更肥,原来用的水就不一样。
林漾清了下嗓子,朗声道:“诸位乡亲,我知道各位都是种地的好手,可大家也看见了,我们一路从村口走来,经过那么多田地,谁家的庄稼有江婶子家的长势好呢?”
众人皆沉默不语,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有几个不服气的还在嘀咕什么我家的也不差。
“况且,”林漾话锋一转,“我买下这么多地,江婶子母女俩肯定也种不过来,到时候免不了还要麻烦各位……”
上一秒先让大家别光嚷嚷,拿事实说话,就是人家江氏的地种的好,下一秒又迂回,说除了管事,这里的地还可以从村里请短工长工干活,也算是给全安村的人一点赚钱的机会。
林漾大方地站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并未因为她的帷帽而遮住她的光彩,大家看着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却听她说着令人信服的话,有种仙女下凡,却亲近凡人的样子,大家不免为刚才自己贪婪计较的样子感到羞愧。
凌一站在人群中,看着比她高半个脑袋的林漾,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最后定下来,林漾在全安村包下了所有空着的坡地。
除了江氏和零散几家村尾人家的菜地,其他的都归林漾。
里正本以为林漾买下这些地是为林家买的,没想到等签地契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林漾自己的名字。
里正虽好奇,却没有多问,大户人家的事情复杂着呢,他可懒得打听,知道的越多越无法抽身。
紧接着,林漾就招江氏来帮忙打理她的地,之后林漾还会派林家的管事来主管,江氏主要就负责种地,介绍一些当地干活勤快老实的人来帮忙,管事则负责财务、运送、提供各种物资以及管人。
直接在全安村招工,也省去了林漾从家里的庄子上调度人手的麻烦,而且那江氏不是个傻的,又是本地村民,看人的眼光肯定比林家管事这个外人要准一些,不容易被一些偷奸耍滑的人骗。
江氏母女送走了林漾后,又赶走了来套近乎的村里人,关上门来,江氏不敢置信地掐了把大腿:“小花,我没做梦吧,一个月二两银子?”
凌一点头:“娘,是真的。”
江氏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哈,老娘种了半辈子地了,从来没有这么被人看得起过,你说说,怎么我们离了程家,种出来的庄稼就这么好?”
凌一指了指后院的肥料和农药:“大概是神仙教我的那些东西有用吧。”
江氏一想,还真是,用了凌一制作的肥料和农药后,庄稼长得好,虫害还少。
“那小花呀,等给林小姐打理田地的时候,咱也用上那些东西呗。”
凌一点头:“神仙说可以,但是不能直接用,要对症下药。”
江氏连连点头:“这神仙还真是靠得住哦,还教会咱小花说文绉绉的东西了。”
凌一无语,这也算文绉绉?不过转念一想村里人平时说话直白的样子,倒也能理解。
第二天一早,凌一家门口就挤满了人,村里人昨天回去,都觉得林家出手大方,林家的产业主要在县里,就连村里富农和地主都知道了,派人来打听虚实。
凌一母女是被外面的吵闹声闹醒的,其中几个声音尤为刺耳。
“别推我,我先来等着的。”
“余三妹,你挺着个大肚子就别掺和了行不,这些活计留给咱们大男人干就好了。”
“哎哎哎,大家伙都别急啊,想给林家干活的,先来我这里交五十文介绍费啊,交了的,保管给介绍到林家干活,每个月至少能拿这个数。”
“五十文?程大郎,你这也太坑了吧,五十文干一天活都挣不到咧。”
“就是,怎么不去抢啊,找人给介绍活计,还得先被打劫,哪有这道理的!”
……
“吵什么吵!”程阿公举着扁担走出来,呵止了村民们对她们家的不满,“你们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谁不知道林家出手阔绰,昨儿给小花她娘开出了二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那给咱们这些埋头苦干的岂不是更多,你们不想干,我就介绍给别村的。”
江氏越听越气,这程家人想干嘛,她当林家的管事,关她们程家什么事?
江氏头发都来不及梳,直接扎好,把门一推,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大吼道:“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多人围在我院子里做什么,把外面的土坎都踩塌喽!”
程阿公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见到江氏出来,高高在上地哼了声:“好了,江氏你个懒皮子也赶紧出来把干活的人定下,我们在门口等了这么久,能不乱吗?”
江氏哪儿还看不出程家人打的什么主意,前段时间恨不得不认识她,她刚开始种地,没农具没锅碗瓢盆,全靠她挨家挨户去敲门借的,连吃法喝水的碗都是求爹爹告奶奶搞来的,程家人那门关得死死的,就像全家人不在家一样。
现在听说她可以介绍人给林家干活了,装出一副自家人的样子,还敢收什么介绍费,看她不骂死这个死老头!
“骂我懒皮子,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好到哪里去了?你们程家的地,但凡你多上点心,至于焉儿成那样吗?”
“林家招人,人家那是招踏实肯干的庄稼人,你们程家哪一个踏实了?一个个的每到下地干活,不是腰酸就是腿疼,全把活推给我,我跟你说,程老二,以前我嫁给你家二郎,看在二郎的份上喊你一声爹,现在老娘和程二郎没有屁的关系,你少在老娘门前耍威风,不然老娘拿扫帚给扫出去咯!”
程阿公自打上了年纪,除了他的长辈,所有比他辈分小、年纪小的人,谁见了不喊他一声程阿公,这个泼妇,竟然开口喊他程老二!
“你你你……”
“你什么你!”江氏怒目圆睁,往程阿公面前一杵,跟座小山似的,“所有想进林家干活的,全部给我排好咯,我叫我家小花来把人记上。”
等江氏吼完,程阿公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还得后面的孙六婆扶着,孙六婆指着江氏将要开骂:“你个不孝女啊,这么和你爹说话,二郎哦,她这么欺负你爹娘,你就这么看着吗?”
程二郎唯唯诺诺走上前,小声道:“江氏,咱爹也是为了你着想,你跟他老人家动什么气。”
“闭嘴,你算哪根葱,软脚虾一个,也敢来劝老娘。好了,你们这些人再耽搁老娘的时间,后面的大家也进不去林家干活,你们就高兴了?”
村民一听,这热闹看不下去了,赶紧挤开程家人,在江氏院子里排好队。
江氏转身进去叫凌一,一背对村民,脸就笑开了花,跟她吵架,疯了吧,她这么多年吵架就没输过,这人呐,手里有了点小权力,那滋味别提多爽了。
凌一识字,但程小花不识字,在家还能说她是受神仙指点,在外面就不好说了,再加上家里也没有纸笔,所以凌一登记这些想报名给林家干活的人,都是纯靠记脸。
但是登记也不代表全要,江氏肯定要根据自己高兴来挑人。
大家伙登记完还不愿意走,逗留在原地和江氏套近乎或是修补关系。
江氏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虽然平日里泼辣,没少得罪人,但敲门借东西乃至是借粮食的时候,也有不少人伸出援手帮了她一把,她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哪些人帮过她,她也会回报人家。
只有那些和江氏关系不好的,回去的路上心里才一直打鼓。谁知道江氏会接手这么好的一门差事,早知道就不落井下石了。
最忐忑还要数程家人,登记的时候,她们还想和凌一拉近关系,一口一个小花,什么我是你爹,我是你大伯,结果凌一只回了一声极其冷漠的“嗯”。
程家人看江氏和凌一那态度,就知道这差事是抢不到了,回家后关起门来骂。她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她们只会怨怪江氏和凌一胳膊肘往外拐,有好事不想着家里人。
程二郎虽没有和家里人一起责骂自己曾经的妻女,却还是一直叹气,他的女儿怎么会对他这么冷漠呢?还有他的婆娘,以前泼辣归泼辣,真有事也会护着他,现在却一个劲儿地赶他走,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第207章 秋收
等林家派来的管事抵达全安村时,江氏就把她看好的人选介绍给魏管事。
魏管事是林家家里的管事,调来管全安村的茶园属于是大材小用了,不过他也不算是最重要的管事,也是早些年从林家庄子里升上来的,对田间的事还是有把握的。
林漾也知道全安村目前没人种茶,种茶和种菜可不一样,所以她派来的管事还带来了几个林家雇来专门种茶的茶农。
所以看上去是江氏管事,但其实林家的茶园势力还是分成了三股,管事、茶农、江氏,只不过从人数上来看,是江氏占优势,因为她选的人都是她看好的,而且经她推荐,也会对她言听计从些。
茶农和管事都是外地人,在县城和村里来回赶路不方便,这时候的交通哪有后世那么便携,每天天不亮就得靠两条腿走,来回麻烦得很。
于是江氏做主,跟管事提议在茶园山脚下搭建土屋,专门给这些外地茶农住,反正这些茶农也都是些汉子,住一块也不碍事。
平日里的伙食呢,江氏自告奋勇来负责,她厨艺不说好到顶天,但大锅饭她是会做的。
包下茶农的伙食可是份不错的差事,其中也有钱可赚,管事斜睨着江氏,明白这是个脑子活泛的主,回去请示了林漾,得到了主家同意后,允许江氏包揽伙食。
伙食费呢由林家负责,食材采购也由管事负责,最多是给江氏一点辛苦费,每个月除开二两银子的工钱,还能额外挣五百文辛苦钱。
魏管事初和江氏接触,发现江氏一点不懂种茶,茶农们也俱是皱眉,不懂主家为什么挑了江氏来与他们共事,一个没有夫家带着孩子独自生活的女人。
所以当江氏说要用她家堆的肥来灌溉田地时,茶农们都认为她一介农妇什么也不懂,瞎指挥。
江氏气不过,说林家大小姐都夸她的地种得好,她肯舍得把土地肥沃的秘诀告诉他们,他们还不领情,真是白眼狼。
魏管事不由得扶额,生怕这泼辣的江氏闹到林家那里去,于是答应她,靠她家田地近的十亩地,就全权交由她打理,剩下的地还是由茶农们来负责。
江氏也没有再闹,因为她也确实不懂种茶树,但是她相信自己女儿的肥料,既然这些人不信她,那她就证明给他们看。
说是十亩地,其实也不尽然,因为坡地不规则,很多块地拼在一起,不过范围也相当广,江氏先请教了茶农们怎么种茶树,又借着做饭的时间和茶农们混熟,也算是偷师学到了一点东西。
等程二郎找来村尾时,就看见江氏一边从锅里舀菜给茶农,一边和大家伙聊得火热。
虽说二人已经和离,但在程二郎看来,江氏没有二嫁,他没有再娶,一个女人没有另一个“男主人”,那么自己就对她仍享有所有权。
而林家的茶农都是男人,五大三粗的汉子,程二郎一见这画面,顿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怒气冲冲地冲上去质问江氏。
结果还没等冲到江氏面前,就先被凌一给拦住了。
如今凌一跟着江氏生活,好歹能吃饱肚子,人看着也没有以前那么瘦弱,身上肉多了,五官也长开了。
程二郎先是一愣,再是皱眉:“小花,你挡着我做什么,你娘都要爬墙了!”
凌一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叫爬墙?”
“你这蠢货,就是她背叛你爹我,跟别的男人乱搞!”
凌一皱眉:“你胡说,我娘是在干活,她很忙,又不像你。而且,你都和我娘和离了,谁背叛谁?”
“你这死丫头,你向着谁呢!”程二郎前两天还内疚呢,现在见到江氏和这么多汉子说话,又见女儿这么不听话,心里那点内疚消失不见,现在只想展示自己的男子威风。
结果还没等程二郎教训凌一,干活的茶农们见这边情况不对,拿起农具走过来,程二郎就焉了。
江氏一看程二郎要打自己女儿,更是又气又难过:“你个黑心肝啊,小花是你的亲女儿,在你爹娘面前你没护过她一天就罢了,现在你还敢动手打她?”
这么多人围过来,程二郎哪里还敢摆出父亲的架势,干巴巴地说:“疯婆娘胡说啥呢,我我我是来叫小花回家吃饭的,她二哥放旬假,问起她,爹娘让我叫小花回去吃饭。”
程小花的二哥?
凌一搜寻着关于二哥的记忆,二哥名叫程祖佑,是程家的命根子,也是程家唯一的读书人,去年的院试里差点考中秀才。
若是考中成了秀才,以后程家就能免赋税免徭役了,整个程家人都跟着鸡犬升天。这也是程家三个男人不肯分家的原因,要是分了家,等程祖佑考中秀才了,他们就没法沾光了。
现如今才五月底,今年的院试就在八月,程家人都指望着程祖佑呢。
而原身记忆里的程祖佑是个和程家人很不一样的哥哥,温柔谦逊,对自己唯一的妹妹很好。
就连穿越者这时候也说:“是程二哥吗?小花你可千万要和他打好关系,程家人是很坏没错,但歹竹出好笋,程二哥未来可是会中状元的!只是程家的钱不够支持他一路考上去。”
“但是没关系,小花你听我的,咱们偷偷接济程二哥,他会牢记咱们的这份恩情,而且家里这么多兄弟姊妹,他最疼你了,以后他考上状元,荣归故里第一个感谢的就是你!”
凌一听后,却摇头,对程二郎说:“我不是你们程家人,我不回你们家吃饭,我有自己的家。”
程二郎脸黑得不行,连这丫头以前最亲的二哥都叫不动她了?
“好好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看看以后你二哥高中了,你们两母女还是不是如今这副嘴脸。”
程二郎回家,就看见家里人没等他就先开饭,更有种气不知道怎么撒的烦躁感,以前因为爹娘各有各的偏心,他委屈了可以向自己婆娘和孩子抱怨,现在婆娘孩子不认他了,他才发现自己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存在。
大郎是家中长子,爹最是疼他,第一个孩子也最得爹上心和在意。而三郎是家中幺儿,其儿子祖佑又很是出息,最得老母亲宠爱。只有他这个老二,卡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
程家人饭桌上一片和谐,见程二郎回来,还是程祖佑最先发现他站在门口不进来,才出声喊道:“二叔,怎的站外面不进来?”
程二郎垂头丧气走进来,想坐下吃饭,却发现桌上还没摆他的碗筷。
程家就这么一张桌子,家里男丁不少,所以平时家里的媳妇和老娘都是端着碗站边上夹菜吃,今儿因为程祖佑回来,他最是心疼他娘,所以三郎家的何氏上桌吃饭,就坐了程二郎的位置。
程二郎脸色骤变:“幺弟妹你坐了我的凳子,我坐哪?”
程阿公瞪他一眼:“好了,祖佑好不容易回家休一天,你非得跟你那婆娘一样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是吧,随便抽张凳子坐着吃就行了呗。”
程二郎有苦说不出,默默抽了张凳子挤在他大哥旁边坐下。
接着又听程祖佑问:“二叔,小花和二婶回来了吗?”
程二郎扒拉着碗里的稀粥,看着眼前没油荤的菜,唯一一盘有肉的菜都放程祖佑面前了,又想起在茶园里看见江氏给那些茶农们端上去的好菜好肉,他只觉得自己面前的饭菜和猪食没什么差别,他没好气地说:“不回来了,那娘俩都是白眼狼,死外边我都不会再管她们了!”
程祖佑见程二郎火气这么大,一向温和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沉默地夹菜,不再多问。
他回来不足半天,就已经听家里人说起二婶带着他堂妹分家的事,这件事他已经说过祖母的不对了,家里虽说能决定小花的婚事,但也不能把她嫁给一个大十一岁的鳏夫啊。
而且祖母还说想早点把小花嫁出去,是为了给他凑束脩,如此一来,程祖佑只觉得心口闷得慌,好似是他间接卖妹妹读书。
程家的气氛格外僵硬,程三郎两口子哪见得自己儿子吃瘪啊,赶紧说:“又不是我们逼着她们母女走的,当初要和离还是要分家,都是二哥做的决定,明明二哥分家就行,还能和自己妻女过上好日子,说不准现在在林家茶园管事的就是二哥咧。自己要选和离,怪得了谁。”
“你!”程二郎怒极,是他要和离的吗?明明是爹娘都不让分家,他只能和离,不然那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程家人再次因为这事吵了起来,这些日子因为眼红江氏在茶园的差事赚钱,程家没少因此吵架,每次吵架总躲不过程二郎到底是因为懦弱自私和离,还是为了孝道坚持不分家。
等程二郎气冲冲走了,余三妹扶着腰,担心道:“小花她娘,你娘俩真不打算回程家啦?”
江氏翻了个白眼:“都闹成这样了还怎么回,程二郎这个孬种,啥时候立得住再说吧。”
凌一一听,所以江氏只是为了她才分出程家,但对枕边人程二郎只是失望,并没有到此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凌一心里有数,开始谋划自己的出路。
那一百两银票是凌一的私房钱,也是她的启动基金,但总是找不到机会光明正大花出去,这是个致命的问题,钱如果花不出去,那和没钱也没区别。
就在凌一为自己的钱花不出去发愁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林家的茶园还在建设中,期间江氏忙林家的茶园去了,家里的地就全权交给了凌一来打理,她一个人打理家里的六亩地,虽说这个时代的一亩地比后世小些,但一个人种六亩地还是不容易。
可凌一就像不知疲累一样,每天一睁眼就是干活,干完活就研究怎么种更好的地,怎么制作更好的农具。
农具这一块,凌一脑子里的设计图并不比系统的少,所以等她一点点搞来各种工具,例如锤子、凿子等,就开始利用农闲时间来制作各种省力精巧的农具。
家里的地不同于别的地,在凌一的耕种下,种的稻子和其他蔬菜长得是又快又漂亮。耕种的时间并不算早,但却成了村里最早一批收获的。
凌一家的稻子收获的时候,江氏抽空从林家的茶园回来帮凌一收获。
江氏许久没注意家里后院的地,此时一看,人都傻了。
她挽起裤腿下地一摸,稻穗饱满,压弯了稻秆,别看坡地不大,但满山密密麻麻的稻子十分惊艳。
“这这这……”江氏种地这么些年,在娘家也下地,嫁到了程家也下地,在两个村子生活了几十年,见过了自家、别家的地,但唯独没见过这么丰收的地。
凌一“甩锅”给神仙:“神仙给的肥料就是好用,娘,神仙教我做的碾米机我也做出来了,正好这次秋收我们就试试吧。”
江氏挠挠头:“碾米机?”
江氏略微一思索,想起来了,这段时间她女儿每天晚上借着灶台里的火光干活,眼睛都看酸了,原来是在忙活这东西。
“娘,我用碾米机,可能不过一两天就能把米碾出来,之后还能把碾米机租给村里人用,娘若是得空,可以找余婶子来看看碾米机咋用,让村里人也都来看看。”
其实凌一想的是,如果反响不错,她还可以多做几台碾米机,卖给村里的富农或地主。
第208章 打谷
成熟的稻谷不能直接食用,需要经历脱粒、脱壳、舂米等等步骤,凌一观察过村里农人家的农具,多数是简单、小巧的农具,而她制作的脱粒机、土垄、谷风车几乎不曾见村里的人使用,只有简单的石碾,可见此时的农具发展并不发达。
当凌一把她几个月制作好的农具摆上院坝时,附近的茶农都聚集过来看热闹了。
现在林家茶园的茶农除开最初的几人是外地人,其余都是本村村民,要么是踏实肯干的,要么是经由江氏举荐的。
值得一说的是,一开始茶农里是没有女人的,就连余三妹来和江氏攀关系报名茶农,也是给她男人报的。帮过江氏的几个妇人,要么是给自家男人求的活计,要么是给自家男儿求的,总之,少有自己来干活的,她们似乎下意识地就想把这种能挣钱的机会让给家里的男丁。
但是江氏一方面是觉得这么多茶农全是大老粗男人,她一个女人在中间,哪怕她年纪不小,也担心被人说闲话,况且她家小花还没许人家呢,这么多男人就在家附近的茶园干活,她家小花平时也要在田里干活,总归有些不安全。
另一方面,江氏不知怎的,自己和程家分家了,带着女儿讨生活,反倒自在许多,日子一开始虽清苦,看似无依无靠,但等立住脚后才发现,这钱啊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靠得住的。
江氏自己尝到了甜头,便也想照拂自己的好友,这个婶儿那个妹儿,除了像余三妹这种怀有身孕干活不便的,其她人江氏都是能劝一个是一个,这活计是好,但是得捏在自己手里才好。
茶树不同普通农作物,从外地运来的茶苗,得两到三年才能长成可采茶的茶树,所以最初茶园的活没有村里大家伙自己地里的活重,不像秋收后又要着急种下一季度的作物。
所以江氏劝这些女人,茶园的活计她们自己干,自己拿着钱,家里的田地活更重,让男人们干就行。
有的人听劝,也有的人自己做不了主,都是经家里人使唤来这儿求活干的,家里的男人们就等着她们把活抢回家呢。
这种做不了主的人,江氏只好把人打发了,把空缺留给更老实本分的。
如今茶园里的茶农,男人还是占大多数,但好歹也多了三四个女人,因为要和外男一起下地干活,所以基本都是些出嫁生了孩子的妇人,年纪几乎都在三四十左右,和江氏倒是很聊得来。
大家伙一起来江家屋外看凌一收稻谷,老早就有人家看见了凌一搬出来的大家伙,全木制的,有两个口,一个口略高,有挡板,另一个口似乎是打好的谷子堆积的口子,底下有个踏板,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外人看不见打谷机里面的结构,只能看得出来是个大木箱子,聚在一起好奇讨论的话题,遂逐渐偏离到凌一身上。
余三妹上个月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她没怎么坐月子没几天就下地干活了。
得亏江氏记着她的好,和魏管事说了之后,余三妹也来茶园帮忙了。
虽说茶园的活计肯定不如江氏当管事的多,但干一天活能拿三十文,这对村里的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谁都不会嫌少。
不过提起工钱,开头林漾说的是给凌一和江氏一人一个月二两银子,但后来魏管事却改口说是两母女都来干活,从早到晚都在茶园干活,才给一人二两。
母女俩自己还有农田要打理呢,凌一给分出一部分肥料来照料茶园就算不错了,一面要种地,一面要研究更省力省心的农具,哪有时间再去茶园帮忙。
也不知道魏管事这要求是他私自做主,还是说林漾授意。
索性哪怕两人加一起二两银子,也是笔相当可观的收入,外加农人对“管事”、“大人”、“老爷”等比自己更有社会地位和金钱的人会有一丝畏惧,所以哪怕疑心魏管事私自做决定克扣她们娘俩的工钱,江氏也没敢闹。
即便如此,每月二两银子,江氏和凌一也不用像以前一样逢年过节才能见荤腥,夹肉还得看程家人脸色。许是觉得亏欠女儿,江氏在打理茶园时,借着自己还包揽了茶园伙食,给凌一打饭都是往多了打,每天都会偷偷给凌一卧个蛋,肉菜更是比饭多。
其他茶农可都是不包饭的,除了林家请来的几个外地有经验的茶农,本地招工的茶农想吃饭都得自掏腰包。
眼看着凌一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好,比以前十几年长得都好,天天下地,却不见皮肤晒黑发红,反倒因为运动量大,营养跟得上,身高往上拔的同时,四肢愈发修长有力,肌肉用力时清晰可见的线条,和几月前能被程家人一巴掌按住的小鸡仔截然不同。
看凌一一个人就能搬动这么大个家伙,足见力气增长不少。
那可不嘛,凌一每天不仅干农活、做木工,还不停歇地锻炼,前世穿越者教给她的那些剑术、武术招式,即便没了灵力做支撑,但招式的玄妙之处她是能领略到的,锻炼身体的同时,防身更是不成问题。
这些武功招式,江氏一问,凌一就说是神仙教的。毕竟于现在的人来说,修仙者可不就是神仙嘛。
而现在的这个穿越者,每天醒了睡,看会儿凌一的生活觉得又累又无趣,便立刻睡个回笼觉,凌一也会重点关注穿越者是否在观察她。
穿越者问凌一怎么会做打谷机等机器,凌一就说是从系统商店里换的,穿越者并不清楚凌一有多少积分,也记不住系统商店里都有什么。
凌一练武的时间基本都在清晨天未亮时,穿越者这个时间正在呼呼大睡,也压根没看见过。
所以直至现在,穿越者都还以为凌一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妞。
殊不知,凌一的武功越练越有成效,她年纪并不算大,十六岁正是还在发育的少年,骨头虽不算软,但凌一肯吃苦,多累多痛她都能忍,不知疲倦,不顾死活地练,谁也没有她那如同机械般坚毅的韧劲。
可当众人纷纷感慨凌一力气大得不像个姑娘时,穿越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小花呀,你这手膀子太粗了吧,还有你的肩背,我的妈呀,你这是在健身吗?”
“粗吗?”凌一疑惑道,她对比了一下江氏和她的四肢,她一没江氏高,二没江氏壮,她虽锻炼了几个月,力气渐长,但还远远不如江氏的身体看上去强壮,她还嫌手臂不够粗呢。
穿越者都快急死了:“别干活了,我的姑奶奶哟,你现在这体型,才一米六几,就一百多斤了,你要胖死了,男主哪看得上你呀!”
凌一感到费解:“我要瘦回以前那样被人欺负还手都得赔上半条命的地步吗?”
穿越者卡壳,但还是嘴硬道:“反正你现在这模样,赵麟肯定不喜欢。”
“他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凌一不懂穿越者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赵麟。
“可我的任*务是攻略赵麟啊,不讨他喜欢,不刷他的好感度,我没有积分赚啊,你看看你的系统商店,是不是积分已经用完了。”
穿越者不提醒,凌一还想不起来系统商店的存在,不过有没有都不重要了,她也不指望积分能换什么好东西,她没管穿越者的聒噪,而是搬来昨天收完的稻谷,开始给大家演示打谷机。
用镰刀收割下来的稻谷,可食用的部分是谷粒,打谷机的作用就是代替人手拿着摔,依靠脚下踩踏板提供动力,带动内部的转子,快速拍打稻谷上的谷粒,达成脱粒的效果。
打谷机相比人手直接拿着摔,一来更省力,二来也更快速,效率高。一捆稻谷,人要摔好多下,才能甩干净上面的谷粒,而打谷机脚上踩几下,一捆稻谷就脱干净了,剩下的稻杆既能用来烧,还能用来制作肥料。
虽说因为铁受管制,凌一搞不到,但自制木炭,将家里买来的废旧农具上的铁重新锻打、打磨,对凌一来说并不难。
除开一些不可替换的零件,打谷机整体都采用木制,凌一一个人就能操作起来。
一只脚踩打谷机,带动里面转起来,双手捧起一把稻谷往里一放,随着打谷机的动静响起,另一头的出口处几秒钟就堆上了脱下来的谷粒。
旁人还在摔稻谷,凌一就已经抓起第二捆稻谷了。
茶农们纷纷瞪大了眼,江氏也是第一次见凌一用这玩意儿,她早先还担心不好用,但神仙都这么教了,她女儿能复原出来就很不错了,没想到效果远超她预料。
“哎哟喂,江婶子,你家搞得这个大木箱子这么好使呢,三两下就脱干净一捆稻谷了?”
“稀奇啊,咱靠近点看清楚些。”
“哎,那啥,小花,让婶儿试试成不成?”
凌一本意就是想给大家展示一下,宣传一下她的打谷机,有人好奇想试试,她自然不会阻挠,还亲自教人怎么使用。
其实使用并没有太多的技巧,只需要注意打谷子的时候别把手放下面被卷进去就行。
大家一上手,发现脚踩踏板打谷子,是又快又省力,一个个惊讶地直拍大腿。
余三妹背着娃,拉过江氏问:“哎,小花她娘,照你们这速度,几亩地那不一天就脱完粒了,这什么打谷机,能不能借我家用一下,你也知道的,我家地不少,我家那个还要来茶园帮忙,能早点脱完粒,后面的活也干得快些。”
有眼尖的人看见余三妹拉着江氏说话,便猜到俩人在说什么,赶紧大声喊:“哎哟江婶子,你们这打谷机好用得咧,要不借咱家用用,打完谷子就还你们。”
江氏想着这打谷机是女儿做的,她们自家还没用完呢,这些人就上赶着借了,心里有些不高兴,没立刻答应。
余三妹见状,帮江氏说话:“这小花她们家的谷子还没打完咧,你倒好,先急着你自己家了。”
那人不乐意,撇嘴说:“江婶子家就六亩地,还没全种谷子,能有多少要脱粒的。”
此人想必是后面凑热闹来的,没怎么看凌一家的地,余三妹气笑了,指着凌一家的地:“刘二姐,你睁大眼看看呢,看看小花家多少谷子。”
经余三妹提醒,大家也才仔细去看凌一家的田地,种了稻谷的地,谷子收割后就摆在田里,那堆得都冒尖的谷子,看得大家都愣住了。
都是地里刨食的,多少斤说不准确,但这么丰收的稻谷,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比她们的产量高多了。
“这……这是六亩地能种出来的?”刘二姐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
“还没有六亩地咧,人家地里还种了别的。”余三妹提醒道。
此时,凌一见大家快要跑偏去关注她种了多高产的稻谷,赶紧转移话题,让人不要去留意她过于高产的丰收,提起了众人更在意的打谷机:“各位婶子叔伯,打谷机可以借给你们,十文一天。”
上一句大家听了,嘴角刚要上扬,下一秒就不扬了。
“哎哎哎,怎么还收钱呢,就一个木箱子,还得要我们自己脚踩,咋的就要收钱呢,我租头牛也没这么贵的吧。”
江氏皱眉,大声道:“那你去租牛啊,我看谁家的牛一天才十文的,哪家的,我家之后耕地也去租。”
那人一下就焉儿了,谁家的牛也没有十文一天这么便宜的,他不过是想着江氏孤儿寡母不敢和他争才这么说,眼见江氏霸道回怼,他便不吭声了。
余三妹见状,赶紧说:“小花啊,你可说好的,十文一天噢,我先定了,你家的谷子打完,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我回头让你王叔给你拿钱。”
那刘二姐一听,也有些急:“那啥,江妹子,俺家今年也种了稻谷,余三妹家不急,我急,我先租。”
“你急什么急,你排我后边去!”余三妹眼一瞪,手一扒拉,急了。
其他人见状,有家里条件不算差的,纷纷抢着要租,十文一天,对她们这些在茶园干活的来说确实不算贵,家里谷子不多的,一天就能打完,省下的时间和精力,干啥不好?
第209章 比较
不止是打谷机,凌一忙碌这么久,可不止捣鼓出一台打谷机,还有谷风机,能将脱壳后的一些比米粒更轻的空壳吹飞分离。碾米的土砻给米脱壳,得到的糙米其中包含许多杂质。经过谷风机将质量轻的空壳去除后,还得经舂米机得到精米和夹杂在其中的糠,糠的质量也比米更轻,再用谷风机又能分离。
精米村里的人家不见得要舂,只有县里的老爷些才爱**米,她们平常人家种出来的稻米平常也是舍不得吃的,大多经过简单加工成糙米,就用麻袋背到城里米铺卖了。
虽然糙米价钱比不上精米,但胜在处理简单,从糙米到精米,一般的舂米机也不过就是一个类似跷跷板的大木桩子,依靠人力将米碾成精米。
所谓的舂米机其实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技术,村里也有人家自制了,并不算什么稀奇玩意。
只不过,仍有大部分人家没有舂米,因为觉得不划算,费心费力舂米的时间,她们都已经背着糙米到县里卖钱了。
而且,秋收后的粮税收的就是糙米,她们干嘛费心尽力给打成精米,减重不说,也无法抵扣更多的分量。
而凌一做的舂米机,并不依靠人力,她在本该依靠人力的尾杆做成水槽,从深山里引出来的水顺着竹管流到瓢里,本来高高翘起的水槽随着水量增多,被压到地上,连带撬起另一端的锥头,等水槽里的水流掉,锥头就迅速落下,将糙米碾压捶打成精米。
这样依靠水力的舂米机是凌一从山里引水来给田地灌溉时顺手做的,虽然省力,但效率并不高,而且制作不易,还依赖水势,所以村里人也就看个热闹,并没有上赶着租用。
凌一是想省心省力,节省时间去做别的事。
给村民们演示了她最近制作的农具后,村民们看来看去,只有部分人租借了打谷机和谷风机,并且凌一还给出了优惠“套餐”,先租用了打谷机的人,再租谷风机可以打半价。也就是说,两台机器单独租借都是十文一天,一起租就是十五文。
许多人听后都极为心动,这些人大部分都在茶园有活干,有进项,相对别的完全吃喝靠种地的农人稍有不同,她们能拿得出一点点钱来。
凌一的地看着不多,但产量极高,好在她的作物成熟也比别家早,提前收获,等到别家需要用机器的时候,也不需要多等。
秋收这几天,时不时都有村里人来凌一这边看热闹,属实是没见过什么谷风机,来瞧瞧是不是真如别人口中那样省心省力。
村头的人都听说了,村尾靠凌一近的十几户人家更是老早就来看过了,只有罗家和赵家没来看过。
罗雨怜是不想看,因为凌一的到来,使得程小花在村里人眼里的风评逆转。
以前村里人都说程小花是个傻子,村里的孩子都比她聪明,可自从凌一搞出来几台像模像样的农具后,大家纷纷猜测,莫不是在程家磕到头那一下,把哪根筋给连上了,程小花变聪明了!
村里人是没往神魔鬼怪上想的,即便乡野里也不乏谁谁谁被鬼上身的传闻,但都是好好一个人被鬼上身后变得痴傻疯癫的,是从好到坏,没听说过谁家傻子被鬼上身后反倒变聪明的,若真是有,那就不是鬼上身,而是神仙显灵。
罗雨怜看不惯村里人对凌一改观,连带着村里人夸凌一做的打谷机好用,她也不相信,反倒觉得凌一在乱搞。
罗雨怜对凌一厌恶提升的一大重要原因就是赵麟突然无意间提到了凌一,就在赵麟带着孩子来罗家蹭饭的时候。
赵麟和他爹来到全安村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两父子,村里人不曾见过赵麟的娘,听赵父说难产死了。
两父子很长一段不会过日子,做饭极其难吃,常常是连油盐酱醋茶都分不清。
隔壁罗家心善,见这对父子初来乍到同为全安村的外姓人,就隔三差五给送点做好的饭菜去,一来二去,两家人就认识了。
赵麟父子也算是知恩图报的人,罗家照顾他们,他们打猎回来的一些野味也会送点给罗家,而且每个月还会给点钱财抵消饭钱。
不过这些都是大部分村里人不知道的,凌一还是听穿越者提起的,意图告诉凌一赵麟打猎很有些家底,嫁给赵麟保管饿不死。
如果是原身程小花,说不准还真会被哄着嫁到赵家去,可惜的是,现在身体里的灵魂是凌一,油盐不进,赵麟有钱关她什么事。
和穿越者抱有攻略男主赵麟的任务不同,凌一由于来到了惩罚世界,她没有任务,但从最初她挨饿几天算惩罚外,她并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惨,累归累,但努力付出都有回报。
耕种有收获,自学的工艺也有成品,练武更是效果显著,这么来看,将她丢进惩罚世界的那个人,似乎也并没有想害她的意思。
只是令凌一有些迷茫的是,没有人给她发布任务,她不知道做什么。
和凌一一样迷茫的还有一个人,赵麟吃饭时听罗家人无意间提起凌一做的农具很得村里人喜欢,罗家人饭桌上不停感慨,说凌一挨磕那一下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给磕聪明了。
赵麟是猎户,家里没地,但罗家是有地的,她们和凌一并不熟,这些天凌一的农具真是最忙的时候,她们想借来用,但是前面还排着几户人家呢,罗家人便想着,好歹赵麟先是爽快退了婚,也算成全了凌一母女脱离程家,后来又热心帮江氏组织人上山找女儿,虽说是虚惊一场,但他忙活那么久,凌一和江氏应该也还认他的恩情,想问问他能不能问凌一家借来农具,租金她们罗家人自己掏,就是想麻烦赵麟帮忙开口。
赵罗两家平日里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赵麟三个孩子也常放在罗家照顾,他自己进山没空照顾孩子,罗家就帮个忙,他每个月也会回报一些野味或钱财感谢,罗家两口子对赵麟来说,也和亲叔婶一样,她们开口,赵麟便爽快应了。
饭桌上谁都高兴,除了罗雨怜。她咬紧后槽牙,筷子戳着碗,为什么看赵大哥那模样,似乎还很想找机会去和程小花说话?
等赵麟第二天找去江家时,罗雨怜也跟上去,美其名曰要看看那农具是不是真好用,不能白瞎了她们家的租金。
罗家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眼里皆是无奈。她们哪里不知道女儿对赵麟的情意,但她们就是不肯开口同意两人,赵麟人是挺好的,作为邻居,但他始终是个鳏夫,底下三个孩子。
现在她们罗家给照顾三个孩子,那是能拿钱的,赵麟还得感谢她们。可一旦罗雨怜嫁给赵麟,罗雨怜照顾三个孩子就成免费的,天经地义的,照顾得太好,说你溺爱,照顾得不好说你虐待继子,恶毒后娘。
但凡是个爱护女儿的正经人家,谁会舍得女儿嫁给大十一岁的鳏夫,给人当后娘?
好在罗雨怜脸皮薄,虽心悦赵麟,却始终碍于姑娘家的脸面和贞洁,不曾开口言明感情,只表现出自己拿赵麟当亲哥的样子。罗家两口子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像模像样地分别给赵麟和罗雨怜相看人家。
此时罗雨怜和赵麟来到江家院坝里,两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光首先落在凌一身上,而非农具。
赵麟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惊艳,两家人虽同样住在村尾,但中间隔了好些田地,他偶尔才得以远远见到凌一一面,而凌一在田间干活的身影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米粒。
作为女主的程小花,总能在不管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长得愈发美丽,若此时的程小花是穿越者在操控,估计已经美成全安村村花甚至是江源县县花了,每个人看见她都会感慨她身上有种农人没有的气质,让人可望不可即,她的美是独树一帜、与一般女子不同的。
一般女子或俗气、或廉价、或小家子气,只有女主,气质超群,她不同于一般女子。
凌一每每听到穿越者描述她本该是这样的女子时,便忍不住想,她为什么要不同于一般女子,是因为她厌恶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吗?如一般女子一样不好吗?
凌一所了解认识的一般女子,夏风、小小、三姐、秋池、如梦,她们不都是一般女子?不都是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的人吗?即便人各有不同,也难免有人类可能有的共同劣根,但不可否认,这些人在凌一的记忆里,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穿越者非要这么“与众不同”。
而此时,即便凌一没有如穿越者一般长成一个容貌绝美、气质卓越的女子,但她身为女主依旧不可掩盖五官的美丽,只不过因为凌一练武、劳作,身材比例趋近健美,落在旁人眼里,更多了一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英气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这样的凌一虽然同样让罗雨怜嫉妒,但嫉妒的同时,罗雨怜看着这样明亮又俊俏的凌一,却多了一丝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羡慕。
罗雨怜及时打住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酸溜溜地说:“赵大哥,我从未见过这样粗鄙的女子,这么多外男在场,她还挽起裤腿干活,手脚脸全身都叫男人看了去,真是不知羞。”
“怎么村里女子不用干活见人的吗?”赵麟皱眉,他有些不满罗雨怜说凌一坏话。
罗雨怜卡壳,她虽是村里人,但很少下地干活,家里有几个哥哥,田地多,大哥还是在城里谋生的,赚不少,一家人生活还算不错,家里人也都宠爱她,少有让她干活。像罗雨怜这样不用干活的姑娘,在全安村是极少见的。
赵麟下意识将罗雨怜和凌一做对比,罗雨怜背后嚼舌根,对比凌一勤劳肯干,在他心里,顿时分出了高低。
罗雨怜因为见了赵麟不高兴的表情而懊悔,两人不知不觉中就把罗雨怜和凌一开始做对比,放在了相互攀比、竞争的环境里,而凌一本人却压根没有分给她们一个眼神。
就在赵麟想上前和凌一说借农具的事时,程家人快他一步,挤开旁人,嚣张地朝农具走去。
赵麟看程家人那表情就知道来者不善,立刻也跟上去。
第210章 欺负
凌一母女离开程家后日子反倒过得红火,没少招程家人眼红,她们也几次三番想拉娘俩回家,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一个壮硕的江氏加一个练武的凌一,再加外面这么多茶农,程家人来几次都被骂回去了,压根也不敢硬碰硬。
可这次不同,程家人是带了帮手来的。
别忘了程家可是程氏族人,虽说不算特别有权有势,但程祖佑是程氏一族小辈里最有希望考中秀才的。
早在启蒙之时,程祖佑就入了族塾读书识字,表现出惊人的学习天赋,族里重点培养他,不仅不收他的束脩,还会让他免费跟着族塾里本家的子弟一起吃喝。
这次程祖佑前往阳州府参加院试,本该胸有成竹,结果因为得罪了同一考场的几个纨绔子弟,被冤枉舞弊,放榜后的成绩不作数,错失功名。
程家人得知这一消息,当然是不服,差一点她们就成了秀才之家,正值秋收,秋收后不久就得缴税,若是没有程祖佑的秀才身份,她们程家今年要缴的税可不少啊。
程家立刻赶往程式宗族的族村,族村里几乎都是程氏族人,少有外人,大宗祠也在族村,可以说整个程氏一族的根就在族村。程家人求族长帮忙给程祖佑洗清冤屈,替她们向官府说情。
族长考虑到程祖佑年纪轻轻有这等才学,实属程氏一族之幸,便求到了程氏一族如今官位最高的一位族人程叔礼那里去。
程叔礼应该和程二郎同辈,但亲缘关系浅薄,程叔礼是程氏一族中考取功名最高的一位,曾考上了进士,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现任了,灵州府知府。
虽说程叔礼不能直接插手阳州府的案件,但以他的身份,若能替程祖佑担保说情,肯定能把人救出来洗清冤屈。
程叔礼难得见族中有资质不错的晚辈,动了惜才之心,且他当年考取功名,没少受族人的资助和庇护,这个忙他能帮,但是他得避嫌,不能直接把人捞出来。
程叔礼最多能和阳州府打招呼,让对方细查程祖佑的舞弊一案,还他一个清白。
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人证供词前后矛盾等原因,程祖佑舞弊的证据不成立,清白倒是还他了,但官府却不能还给他秀才的身份。
因为上榜的名额已经确定了,那些人都已经庆祝自己中秀才了,朝廷不能朝令夕改失了威严,所以官府免去了程祖佑舞弊的罪名,却不能归还他该得的荣誉。
除非,程叔礼提点程氏族人,说除非程祖佑有什么利民利国的建设,他就能让阳州府那边破例多给一个名额,给到程祖佑。
可程祖佑每天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拿得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建设来?
突然,一家人犯愁之际,想到了程家已经分家的凌一,她发明的那个打谷机、谷风机等,不就是利民的东西吗?
凌一说到底也姓程,她也是程氏族人,和程祖佑还同根同源,从小她二哥又最疼她,她一个女娃拿了这些发明也没有半点用处,除了挣钱也不可能挣得什么好名声,她又不能参加科举,不如就把这个东西说成是程祖佑发明的,再承保给官府,程祖佑的秀才之身不就到手了?
当然,官府也不是好糊弄的,你说你发明了什么利民的农具,那你得拿出证据来啊,那些个打谷机的制造图纸你得上交官府才算你的功绩。
这不,程家人立刻带着程氏族人一起找凌一要图纸来了。
凌一听这些人说明来意,实在不理解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两家人都撕破脸皮到这种地步了,程家人还敢厚着脸皮伸手要她的图纸,去给程祖佑邀功?
程家人来的时间很巧,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在田里干活,凌一这里只有她和零星几个来借农具的村里人,而程氏族人这边不仅程家的男丁们都来了,就连程氏一族的族长儿子和族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子弟都来了。
乍一看,程家这边少说也有一二十人,凌一这边只有她一人,旁边借农具的村里人显然不能算作她一边的,而江氏此时正在茶园忙活,而且程家那边基本都是汉子,个个都是地里干活的,力气不小,不管怎么看,凌一都处于劣势。
但面对来势汹汹的程家人,凌一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不给,我的劳动成果凭什么让给别人,他若是真心拿我当妹妹,他的良心也不会让他接受你们用肮脏手段抢来的成果。”
程家人你看我我看你,程大郎嘀咕道:“不是吧,真和村里人说得一样,这傻妞磕到头还变聪明了?说话都一套套的。”
程二郎犹豫道:“爹,那毕竟俺家小花做的,村里人也都知道,这上报朝廷也说不过去啊。”
程阿公瞪他一眼:“你跟你那傻女儿一样蠢,她蠢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突然变聪明搞出这么些好东西,那必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肯定是咱家祖佑,读书的时候还惦记自己妹妹分家了没有谋生的办法,才教她制作的!”
“那本就该是祖佑的东西,何来抢一说?”程三郎一听,立刻附和道。
身边的程氏族人也说不清是谁发明的,但总归得先帮族里保下这个秀才再说,于是立刻声援程家人,扬声要凌一交出制作图纸。
凌一冷冷地看着他们:“不可能。”
族长儿子见状,重咳一声:“你这女娃一点都不懂事,你拿这虚名有何用?你爹你爷爷又不是要你把这些机器给他们,只是要图纸,上交给朝廷,他们也不会木工,拿了图纸也不会造这些玩意抢你的生意,你何必和自家人过不去?”
凌一还是那三个字,族长儿子一听也恼了,他是凌一的长辈,肯这么“通情达理”和她说话都是她的福气了,结果她还敬酒不吃吃罚酒:“蠢丫头听不懂人话,直接进屋搜!搜不到就把那几台机子抬去衙门。”
有了族长儿子发话,程家人立刻兴奋起来,擦拳磨掌朝凌一院里去。
这么多人,凌一一个人大概率是拦不住的,村里人都看傻了,想劝凌一服个软,她娘不在这儿,就算在,她们孤儿寡母也犟不过这么多人啊,还是先服软,免得挨顿打。
朝廷管不到的地方,多的是靠拳头解决的事,其中宗族势力强大,也得益于人多拳头硬,甚至有的宗族地方势力还有堪比朝廷的民兵。
村里人都看不下去程家人以多欺少,有两个偷摸跑回村头去找里正,虽说里正也不见得能劝得住程氏族人,但至少有里正说情,凌一不至于被打得太惨。
程氏族人气势汹汹朝凌一走去,个个手里不是拿着镰刀就是棍棒、扁担,俨然一副要把家都给拆了的样子。
结果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程氏族人,刚举起手要打砸凌一院里晾晒的药草,就被一颗小石子击中手肘处的麻筋,嚎叫一声,不仅又酸又麻,连扁担都拿不稳掉了。
同时间,靠前的几个人也分别挨了几颗石子砸,分别被打中身上不同穴位,甚至是眼睛,痛得只叫。
这个世界虽说没有所谓的修炼法则,但上一位穿越者教给凌一的那些人体穴位却还是管用的,在凌一的精确瞄准下,一打一个不吱声。
瞬息之间,倒了六七个程氏族人,不是拿不稳武器,就是全身痒或痛,虽没有发出痛彻心扉的嚎叫,但却止不住地抓挠或发出难忍的痛呼。
再一看凌一,手里只有一把弹弓,就这弹弓就能打中人身上的各个穴位,真是给村里人看傻了。
族长儿子恼羞成怒,大吼:“别怂,一起冲上去,看她打不打得过!”
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难不成凌一还能一次打中十几二十人吗?
还别说,真能。
前面先倒了六七个,后面冲上来的十几人,分别挨了凌一几鞭子,要不就是被凌一以力卸力的招式给引导到和队友撞上,直接撞得两人眼冒金星。
而凌一抽人的鞭子是竹鞭,她从深山竹林里砍的,看着很细,也就一指粗细,最细的一端只有筷子粗细,但打在人身上,看似柔韧的竹条却一抽一道红痕,打得这群人上蹿下跳,仿佛回到了童年被爹娘混合双打的时候。
就连族长儿子也没能幸免,脸上和脖子背上挨了好几下,一张脸好几条红痕,十分狼狈。
他跟猴一样挠脸,被抽到的伤口留下的红痕极其明显不说,而且又痒又痛,不知道咋回事。
他当然不知道,这枝条上凌一还给涂了点微毒性的草药,沾上人的皮肤就会奇痒难忍,够这群人喝一壶了。
这枝条本就是为程家人准备的,前段时间程家人没少来骚扰、斥骂凌一母女,凌一也不想拿刀砍杀,容易出人命,而且会被告上衙门,这种涂抹了毒药的竹条正好,又痛又痒,还不致命。
现在程氏族人再多,也不够凌一抽,她抽得这些人皮开肉绽,和陀螺一样转着躲避她。
谁能想到,二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小女娃,还被抽得满院子跳。
外面着急忙慌赶回来的江氏听余三妹来报信说凌一被程家人欺负上门,结果带人回来一看,谁欺负谁啊?
茶园的茶农们也都赶来给江氏母女撑腰,结果回来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一群人笑得捂肚子。
春桃捂嘴笑:“小姐,这程家人太好笑了,莫不是山里的猴儿下山讨饭来了?”
小姐?凌一抽人正起劲,闻声扭头看向林漾。
林漾此时接触到她的凝视,朝她颔首一笑:“好久不见啊,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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