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顾迟羽声那边,他尽量朝着远离石洞口的方向走去。
可方没走几步,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异响,还未待孟惘躲避便被人掐住了脖颈猛地一推,强势的灵力裹挟着黄沙将他摁进地里,身下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坑。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一柄鬼头三叉戟狠狠插入孟惘腹中,他痛得抽搐,将喉中涌上的血硬生生咽下,毫不犹豫抬手化出利剑朝身上人砍了过去——
“咔”得一声脆响。
带着黑色面罩的黑衣人一手握着三叉戟将他死死钉在地上,一手轻而易举地捏碎了剑身。
他瞳孔微缩,余光一瞥当即怔住。
那人身后,竟还站着一个蒙面人。
跨坐在孟惘身上的年轻男人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眼底是不可抑制的疯狂,声线和指尖都在激动地颤抖,他微伏下身在他耳边说道,“看,在愈合……找到了……”
孟惘不由得呼吸一窒。
那人兴奋地用指尖描摹着他因刀尖留在体内而无法长全的伤口边缘,眼中满是贪娈,兀地十分疯癫地低笑起来。
等到快笑得喘不过来气,他身后之人才走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肩,嗓音带着许久未开口说话的喑哑,“别伤心。”
伤心?!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身上的蒙面人收了笑,眼中一片猩红,他的手又拨开孟惘的额发抚上他的额头,视线灼烫地照着他的五官描了一圈,低声喃喃道,“很像……就是他,就是。”
“长那么大了……”
他不知是在和谁说话,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可惜遇到了些什么垃圾。”
这句话……
他们给孟惘的感觉,和前世的百里夏兰很像很像。
可目的是什么,动机呢。
为什么要验证自己的身份?
“让他来见我。”
蒙面人拔出带血的刀刃,高高举起,猛地朝他心口刺去!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孟惘只能抬起胳膊抵挡,刀尖瞬间蛮横地撕开他的灵力,刺破皮肉钉入骨头,他疼得闷哼一声,额头直冒冷汗,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将古在就好了。
那破剑一点也不经打。
僵持之下,他迅速用另一只手以手化刃劈向对方的脖颈,那人刚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不料被一根从袖中蹿出的硬藤刺穿了掌心。
这虚晃一招用的委实惊险,手刃拐了个方向扼住他的喉咙,那人一手握戟另一只手又被藤条刺穿束缚,只慢了一秒便被孟惘从身上甩开,二人激得一阵尘土飞扬。
另一个蒙面人却始终没有动作。
孟惘流血的胳膊已经愈合,腹部的伤也正在恢复原样,他一手撑着膝微微弯腰站着,呼吸错乱地看向被自己掀出去两米的蒙面人。
只见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将三叉戟深深刺入地里,一手撑着戟柄,眼中是满是得逞的笑意。
一丝不详的预感升起。
突觉袖中一股灵力在波动,紧接着谢惟的声音自袖中传来,“孟惘,你受伤了?!”
他紧盯着对面二人,“没有。”
“别骗我,你对面是不是有人?符咒见血就会产生感应,是不是你的血?”
对面的蒙面人低低地笑起来,将戟柄一提一挥,提步朝他奔去,攻势诡谲不要命的打法。孟惘手中没有法器,就算调出魔气,凭他的灵力也根本无法与其正面对抗,只得艰难闪躲。
“还不来吗?不然你的好师弟可快没命了,”他的情绪异常亢奋,音调不断抬高,其间还掺杂着颤抖破碎的笑声,“我可是盼着你早点儿到,毕竟他那么可爱我真不想让他就这么死掉——”
他心下一悸。
盼着他早点到?怎么还牵扯上谢惟了?
原来那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袖中有符咒,且沾血就能与谢惟那边发生感应,所以他是故意逼自己抬手格挡好让血流到符咒上。
恰在他刚要躲开迎面一击时,听见另一个蒙面人在不远处拉开了弓弦……
就算侧身躲过了三叉戟,也必定会被射中要害。
孟惘的心底突然空了一瞬。
那种前世继位前在百里夏兰手下不断提升修为时的无力和颓靡如洪流般涌了上来。
百里绎将他养到九岁之时便自爆了,此后这具躯体带着封骨术受了七年无感之苦。
他比谁都清楚,他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如果不是谢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但事实上,就连谢惟也不想让他留在这世上。
此间罪恶涛天者有一双比神明还要澄澈的眼睛,比初婴还要净墨,侧首望着那袭来的箭光,其中疾显的茫然竟刺得那放箭之人指尖轻颤一瞬。
本以为马上就要死掉的时候,眼前一道白光乍现,孟惘好似瞥见一抹白色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慌张地伸手去挽那转瞬即逝的身影,脱口而出,“你别去!”
葱白的指尖仅衔住一缕飘渺轻烟,昼光迅速消失,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崎岖不平的石崖上。
转身一看,身边站着一位其他境内的弟子。
孟惘大半身都是血,那弟子本就胆怯地看着他,此时又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
“是、是谢师兄让你在这儿等着,他让你不要乱去,石崖下面就是阵眼,明天就能出去。”
“这是哪儿?”孟惘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泅、泅渡川。”
谢惟和他空间互换了。
是那张符纸。
他跳下石崖落到地上的阵眼处,用灵力割破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阵法。
就像迟羽声说的,强行打开传送阵。
待他出了泅渡川又回到浔仙道时,叶澜院的人正在外面等着,恰在此时迟羽声、齐原、江子波也正从仄冬荒的传送阵出来,齐齐震惊地看着他。
见他周身戾气似有实体般能把人勒死,迟羽声和江子波识相地没有开口询问。
他错开迟羽声等人一言不发地重新迈入仄冬荒的传送阵,却忽地被人拉住了胳膊。
齐原的身上有很多石粒和尘土,好似刚被从墙里扒出来,言语中带着狂躁的怒气——
“迟羽声着急忙慌地说要先出去到泅渡川找谢惟去救你,结果你现在自己先出来了?还是在泅渡川出来的?!”
“你把我们当猴子耍吗?!”
孟惘停下来转过身,扒拉过他的肩膀让他正面对着自己,齐原不耐烦地皱眉,“你他妈……!”
只听“嘭”地一声,他撞翻了身旁的桌子,被扇出数米开外,头部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脸上紫红一片,猛地呛出一口血。
孟惘看了眼自己微微泛红的白细手心,悠悠低睨着那人,音调毫无起伏,像是在背烂熟于心的台词,“不听话的人要扇脸或撞头,八分靠力气,剩下两分用点灵力。
“你这种贱货本来应该要撞碎头盖骨的,为了节约时间我就只好扇脸了。”
言罢他便消失在了阵中。
……
与此同时——
谢惟被蒙面人按在地上,无妄剑死死抵住三叉戟,刀尖与他的眼瞳不过两指宽的距离。
那人的膝盖压在他的腹部,仅一只手握戟力道便如此之大……
“你是谁?魔修?”谢惟默默咬紧后槽牙,面色冷若凝霜。
有如此实力的,除了修真界五位境主,就只能是魔界百里夏兰。
但显然他都不符合,且不说一旁手拿弓箭却一直不出手的人实力如何,单就压着他的这个蒙面人修为就强到可怕。
谢惟和他过招时几次想挑下他的面罩,但却连边儿都碰不到。
且他总有种这个人是猫抓老鼠随便玩玩的感觉,若当真如此,此人的实力则远超五位仙尊。
这种感觉令他脊背发凉。
“你叫什么名字?”蒙面人的语调总是上下起伏不定,像是个毫无理智的疯子,“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你也做过那件事,对不对?”
他眸中透澈,谢惟的瞳色又浅淡,彼此相映着,谢惟突然感觉这眉眼有几分面熟。
他好似有许多话要说,往往话题跳跃很大,前后半句驴唇不对马嘴,“知不知道你和他换会死,嗯?”
“你就那么喜欢他?”
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谢惟望着他有片刻出神,手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下来,刀尖离他越来越近……
那人轻声问道——
“你和他做过吗?”
像是一颗火种丢入油中,灼人的热浪轰然荡开,刹那间无妄剑剑身灵力暴涨,剑气不分敌我地四散开来,有几道割破了谢惟的脖颈和脸侧,肩处也被切出一道见骨的伤口,鲜血刹时洇透了衣衫。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强硬地将剑身一斜,狠狠向上一扫,蒙面人猛地向后仰倒,凶厉的剑气将他的面罩竖着割破了一道口子,他借势一手撑地双腿一抬,一个后空翻退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
谢惟用剑撑着起身,眸光凌厉有如实质,脸侧和脖颈上有道道血痕流下,垂落的发尾随风而动,如同战场上凌乱妖冶的花,显尽杀伐之美。
蒙面人自知惹怒他了,笑意不减反增,故意道,“生气了?那就是到现在还没做过……”
剑光剧昼,发出阵阵磨人的嗡鸣,谢惟方一抬手,只听对方低念一声,脚下便赫然出现了一个覆着繁密符文的八卦阵。
他一步步朝阵法走去,却不是在和谢惟说话,声音温柔得很,隐隐透着种勾人的偏执,“哥哥,你过来。”
身后一直没有动作的蒙面人闻言走向前去,十分自然地一手圈住他的腰将他揽入怀中,嗓音低沉带着股阴邪之气,“赶紧,一会儿他回来了。”
他是他……爱人?
虽然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但二人的周身气势却极为相同。
谢惟讶异之余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游入灵脉,然后探入了识海,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要探我记忆?”
“别紧张。”蒙面人发出来自肺腑的模糊笑声,后倚着抬手摩挲着身后之人的脸侧,“我说了,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确认一下而已。”
片刻过后,阵纹倏地淡去,他意味不明道,“以后你会想着见我的。”
另一个蒙面人抬了抬手,眨眼间,二人便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行动恢复了自由,谢惟垂头看着地上盘旋而起的黄沙,无妄剑在手中渐渐散去,回旋的低风卷起他的衣袍下摆。
肩上的伤血流不止,他眸中暗光微浮,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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