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屋玉笼 > 5、第 5 章
    在这等待里,双腿的疼软渐渐明朗,她忽地发现,不是梦啊。


    赵元白当真带她出去走了一走。


    仿佛间那夜风又吹到她脸上来了,有点冷,凉凉的,心里也乐起来。


    可没一会儿又觉出虚来,心里的乐也似无根浮萍散去。明明只是昨夜而已,现在想起来却褪了色蒙了雾,要靠想象来确定。


    她突然想起爹娘来,也不知怎的,明明都快忘了,记不得了,今儿又给想起来。


    那时候娘亲出府办事,她总闹着要跟着去,娘亲顾不上她,老说回来给她带东西。


    每一次也真的都带了。


    泥人泥哨、糖画糖葫芦,吃的玩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啊,记不清了,嘴里似乎还记得那味道,心已经空了出去。


    她顺手取过床榻近处桌案搁着的残茶,当酒一样饮了好几口。


    涩、回甘,填补了渴。


    大少爷赵元桢翻进窗来,她丢下残茶,只当是酒醉意上涌,面色微微地红润起来。


    她模拟着少女含春模样,又怯又怕不敢看他。


    赵元桢偷情般翻进弟弟的院子,躲过看守的丫鬟们,这真是一件算不得雅致的狼狈事。


    但瞧见青蘅时,赵元桢只觉什么都顾不得了,哪怕是他放不下的体面。


    赵元桢就跟木头似的看着她,没人搭台,青蘅只好自己挥袖唱起来。


    她轻轻地唤他:“大少爷。”


    眼泪也如珠泪落,万分委屈难诉。


    缓缓抬眸看向他,眼睫垂泪,又低下了眸去,一言不发了。


    赵元桢的心像是被这泪润了一遭,膨胀胀出怜意无限。


    “他是不是欺负了你。”


    青蘅不敢说,只低声呢喃:“我疼。”


    赵元桢并未上前,反而后退一步,心惊而自惭。


    “三弟竟……”竟真的舍得那样待青蘅。


    他背过身去,理智与体面又重新回到他身上,似乎只是来处理亲弟弟参与的事件。


    可话一出,还是没能散去心里的欲求。


    “我会安排,你且等等。”大少爷似个英雄,“谁也不能无故欺负你。”


    “哪怕有缘由,也不该。”


    大少爷的声音越来越低,于暗处瞧见丫鬟越来越近,英雄成了采花贼,脸上羞意涌。


    好在丫鬟只是路过,并未推开门来打搅少夫人,而大少爷的体面也就得以维持下去。


    若是躲在床下,岂不真成了不轨之徒。


    他是来救青蘅的,为何要跟逼.奸一样,心里泛上苦来,不愿再久留。


    青蘅不能让他就这么带着理智走了。


    她欲下床来,腿一软就软到了地上去。


    赵元桢慌乱转过身来,哀怜涩暖扶起青蘅,他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气,感受到她的温度,一下子有了实感,飞到天上去的落到他怀里了。


    青蘅并未打断赵元桢的着迷,就这样静静地任由他搂着,直到他不舍地收回手去,青蘅才顺势坐回床榻上。


    头低着。


    “若当初我是分给大少爷的,该多好啊。”故意地省略了丫鬟二字,说得暧昧、哀凄。


    赵元桢的心整个沉浸进去,如果青蘅是分给他的,他绝不会让青蘅受委屈。


    他要带她走,去哪里都带着她。绝不分开。


    他们上京城去,远离汤城的纷扰,远离深宅大院的罪恶,就只是他与青蘅,朝夕为伴。


    他们青春的时候就在一起,黄昏落日,她老了,他也老了,也还在一起。


    赵元桢为这白日梦生出星星点点的依恋来。


    他突然就不舍得一个人走了。


    哪怕这是他三弟的院子,青蘅也是三弟的丫鬟,他偷偷摸摸地闯进来,与贼无异。


    “青蘅,”站直的大少爷突然跪坐下来,抬眸仰视青蘅,“信我。”


    青蘅眼睫颤了颤。


    一个“好”字还未出口,就先搂住了他。


    温香里,赵元桢听到她轻轻的细语:“好。”


    一刹那,赵元桢眼眸竟湿润了。


    而青蘅,只是呆呆地望着窗棱,哪怕声音还入情,心神已远了。


    三少爷赵元白处理完事不肯在庄子上呆,连夜骑马赶回来。


    青蘅早就在被窝里了,他卑鄙地带了屋外的风卷到被窝里去,一下子闹醒了青蘅。


    青蘅睁开眼,微微倦怠地问:“回来了?”


    赵元白答:“回来了。那些个人非说明早走好,我看未必,今儿晚上又没电闪雷鸣,凭什么拦我回来。”


    赵元白给青蘅讲自己暴虐的故事:“我一脚踹开拦路的,攥住马绳就跑回来。”


    “那拦的命短,撞到马蹄下惨叫几声,也不知死没死成。”赵元白说得闲话家常。


    青蘅静静地看赵元白,到底是那奴仆撞到马蹄,还是马蹄踩了上去呢。


    或是怀疑什么,警告她么。


    赵元白抚过青蘅的长发:“你知道你是谁的吗。”


    青蘅垂眼:“赵元白的唯一的妻。”


    赵元白忽地笑起来,将青蘅整个搂到怀里,声音热乎乎的,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几分憔悴沧桑:“知道就好。”


    “我傍晚在庄子时,心突地就一跳,仿佛有什么正在发生,而我却被蒙在鼓里。”那时赵元白看向四周的脸,一张张讨好的面庞,有的战战兢兢,有的畏惧害怕……明面上没有什么疑处,他也不该怀疑。


    只是办完了事,终是忍不了,将拦路者踩死踏血而归。


    他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三岁的时候,你就到我身边来。”


    三岁的青蘅走路还不算稳,被分到赵元白房里当丫鬟。


    赵元白见到青蘅第一面,就把青蘅给咬了,咬了好大一个窟窿,血一直往外冒,青蘅的泪要掉不掉,青蘅的痛叫要叫不叫……他觉得没趣,松开口来。


    “咸死了。”


    青蘅突然就嚎啕起来。


    哭得这样稀里哗啦,把外面的雨水都哭尽了,赵元白琢磨出几分好玩来,把她留在了身边:“就她吧,陪我玩。”


    虽说陪玩的小丫鬟一般是不做事的,可赵元白偏偏为难她。


    要她去倒茶,看她慢吞吞踩上板凳倒茶,不知道那茶太热,是个傻的,被烫得松了手砸了茶壶和茶盏。


    他想她一定要哭了。


    可青蘅只是慢吞吞从板凳上下来,蹲着,看满地的碎片,看手心的红痕。


    又记起三少爷的吩咐,从满地残渣里拎出一片茶叶来,稀里糊涂欢欢乐乐地就朝他奔来。


    “茶。”她说。


    蠢死了。


    飞溅的碎片划伤了青蘅的脸,血浅浅地流出来,不知疼,只知道拿什么茶给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丫鬟。


    赵元白抬手招呼上去,青蘅躲,打人可不打脸啊,没打她,把血擦干净了。


    青蘅不明白,问:“茶,喝。”


    又觉得不能喝,笑着说:“吃,吃掉。”


    阿爹阿娘嘱咐过她了,什么是奴才什么是主子,不听主子的话要被打死的。


    打死是什么,她不太明白,阿娘说是很可怕的东西,比做的噩梦可怕多了。


    她不要被打死,她喂三少爷吃茶。


    茶叶怼在赵元白嘴边,奶嬷嬷这时进来瞧见,顿时失色,立马抱开赵元白。


    怒斥:“青蘅,你这妮子竟敢欺负三少爷,你一家想不想活了。”


    青蘅不太明白,只能点头:“想。”


    奶嬷嬷气笑了。


    赵元白这时却走上前,走到青蘅身边,拿过她手里的茶叶,塞进嘴里嚼了嚼:“吃了,蛮涩,以后不用给我倒茶。”


    奶嬷嬷急得快哭,小跑过来叫三少爷吐掉吐掉:“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喂,小孩子哪能吃什么茶,谁泡的这茶水搁这,这可怎么遭啊。太爷知道了要打死我,我的三少爷欸……”


    三少爷不会听一个奶嬷嬷的话,把太爷抬出来也没用。


    他把茶叶吞到肚里去,牵起青蘅的手,说要带她到院子里玩去。


    两个小娃娃就那样去了院子里,赵元白带她烧蚂蚁。


    青蘅不看不看,不要不要。


    赵元白说蚂蚁命贱,你不和我一起烧蚂蚁,我就来烧你。


    青蘅两眼红红:“烧焦了不好吃。”


    赵元白笑,笑得开怀,一脚踩死蚂蚁窝,带着青蘅捉锦鲤去。


    “祖父最爱的那条锦鲤,我要把它剐了,炖来给祖父吃。”赵元白对青蘅诉说自己的孝道,“让祖父爱的,进祖父的嘴,不分开了。”


    他爱吃城里芳糕店的糕点,祖父就把糕店的人都买了,一并送给他。


    糕店的厨子流血又流泪,好脏,他也就不喜欢吃糕点了。


    好在祖父还有爱,那就把爱送到祖父嘴里去,他是最孝顺的孙子,即使还不明白孝顺到底什么意思。


    三岁娃娃非要捞锦鲤,伺候锦鲤的人不敢,闹到了赵老太爷面前。


    赵老太爷只是微叹一声,就把伺候锦鲤的人打死了。


    “既不能哄好三儿,又不能哄好我的锦鲤,活着还有什么用。”


    赵老太爷亲自捞了锦鲤出来,教三少爷怎样剐一条鱼。


    剐鱼也是有技巧的,一个不慎案板上的肉还能划破操刀人的手呢。


    青蘅呆呆地看着,整个人被吓到,看起来更傻了。


    三少爷这时微微笑起来,伸出手:“到我这里来。”


    身后是被打死的奴仆,身前是主子的呼唤。


    后退浴血,前进得生。


    她走到三少爷的身边,任由他抓起她的手,去握那把过大的刀。


    老太爷这时只是看着,似瞧小孩子玩游戏般,笑眯眯的。


    从此,青蘅名义上仍是丫鬟,但在三少爷院里,分明是主子的待遇。


    主子看重她,要赏她一个身份,她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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