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宜努力控制自己发颤的指尖,在旁人看来,她仍是那副冷冰冰的、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的样子。
“你来我家究竟要做什么?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嫁给你的。”
裴清寂一双含情眼深情望着她:“相宜,我是来给老夫人祝寿的,连这个也不行吗?你对我未免也太狠心了。”
秦相宜一双历眸狠狠射向他,其中的决绝和狠劲儿与她逼他签下和离书的当晚一模一样。
裴清寂当时拿她没办法,现在自然还是拿她没办法。
在确定她身上的那股劲儿丝毫未散后,裴清寂投了降。
秦相宜但凡有了一丝一毫的软肋在身上,便会瞬间被他拆吃入腹。
正如签下和离书当晚秦相宜所说的:“裴清寂,我可以死,但我死之前,一定会先把你拖下地狱,我就赌你,不敢带着你的整个裴氏一族跟我下地狱。”
那一晚,裴清寂为她眼神里的东西感到骇然,他是喜欢她不错,可秦相宜抓住了足以让整个裴家覆灭的把柄,他毫无办法,只得在和离书上签下了姓名。
裴清寂苦笑一声:“相宜,当时的事情是我们一起做的,只能你要挟我,我却要挟不了你,我觉得真不公平啊。”
秦相宜冷冷道:“因为我不怕死,你要是怕,就将那件事彻底烂在肚子里,裴清寂,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他今日来,纯粹就是为了给秦相宜心里添堵,他知道怎么把握不把她逼急的那个度,但又不想要她就这么轻松愉悦地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秦相宜太了解他了。
折磨她本就是他的乐趣所在。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生气,越要控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以免让他遂了愿。
她扯开唇角浅笑了一声:“裴清寂,你今后要来我家随便来就好,我只希望你能记得,被我亲手埋在昌萝山下的……”
“够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秦相宜唇角微微勾起,瞧瞧,他心底里可还怕着呢。
“裴清寂,我再说一句,怕事情败露的只有你,我什么都不怕,我劝你别再在我眼前晃了,免得我突然想起以前那些伤心事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之前一定会把你拉下去。”
现在想想,她的底牌可真是无力,唯有一条命罢了。
翌日,秦家人一大早便起来迎接宾客,今日是老将军夫人的寿宴。
秦将军自去世以后,大家都以老将军来称呼他。
虽说老将军已经去世了,但大家都还愿意给老将军夫人一个面子。
戚氏这一回算是把整个青京城里稍喊得出名头的贵人们全请了来。
虽然嘴上说办寿宴的银子不够了,但宁愿先赊点儿账也得把这场盛大的寿宴给办下来,毕竟能收到的礼随随便便算下来也比投入的本钱多。
收回的礼自然是全进了秦天柱夫妇口袋,为秦雨铃的嫁妆也能多少添点儿。
江老夫人不在意那些东西,她想办成这个寿宴,要的无非是脸面,戚氏把场面做得足,正是把老夫人一颗心熨帖得实实在在的。
这场寿宴办得可谓是无人不满意了。
江老夫人一早把秦相宜叫到身前,先是对她今日的一身打扮表达了不满。
“你不愿意再嫁给小裴也就算了,今日难得这么大的场面,你也不知道穿得鲜艳些,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也该上点心,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说完江老夫人又翻出一套叮当脆响的头面给她,戴在头上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花里胡哨。
“你瞧瞧你头上就那么寒碜的两根簪子,让别人看了还真以为咱们将军府落魄了,这个你拿去戴上,等会儿给我出来见客。”
秦相宜接了母亲的吩咐,事实上,她今日为了给母亲贺寿,已经多簪了一根簪子了,是南越国前阵子新上贡的高冰种蓝水玉,整个青京城,除了宫里受宠的几位娘娘头上的,也就只有她头上有了,虽说是给娘娘们做剩下的边角料,但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寒碜。
秦相宜没有反驳母亲,她也知道自己当下该做什么事。
但与其把自己当做商品展于人前,期望于谁能看上他,不如先暗中观察,待她挑中了几位如意郎君,再把自己展现出去。
鲜艳的衣服她会穿,花枝乱颤的头面她也会戴,但不是现在。
“母亲,女儿心里有数,劳您挂心了,是女儿的不是。”
江老夫人真是一腔怨气打在了软枕头上,她倒是会认错,但就是不改。
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了,戚氏是人小胆子大,往好多以往老将军都攀不上的高门里递了请帖,对方虽说不来,倒也派家里的小厮送了礼过来。
这一来一回,贺家所派出的贺宴舟倒成了在场身份最高的人了。
贺宴舟本身的官职不高,但他出身贺家,场面上的人便都敬着他。
这一下,戚氏越发满面春风,看着自家这位准女婿是越看越高兴,虽说两家目前还只是过了问名的阶段,并未签下正式的订婚契书,但戚氏已经打算让所有人知道贺宴舟是她的准女婿这件事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贺宴舟一来,戚氏便将他拉到了自家人的位置上坐着,任谁也能看出来秦家与贺宴舟关系熟络。
贺宴舟也不拒绝,两家本就在说亲,虽说他心里对戚氏的动作多少有些介意,但还是没说什么,坐下后,倒是开始默默寻望起秦相宜的身影来。
秦相宜换了身浅黄色的衣裙,裙摆底下是落霞色,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染色手法使得裙摆呈现出渐变色如同天边晚霞一般,上半身仍是将她包裹得十分妥帖的交领,露出云锦的领边。
贺宴舟在看见她的一瞬,唇角勾起了连自己也未曾注意的弧度,不是被裹在深沉沉碧绿色宫装里的秦相宜,少了一丝宝相庄严的观音气质,却多了一丝,生命力。
头顶簪了一支小巧玲珑的金枝桂叶,是她自己掐金丝做成的,缠成一枝小小的桂枝,叶片用雕得极薄的绿翡做镶嵌。
一身装扮倒是应了这个金秋时节的景。
这是她少有的将一身装扮外显的时候。
贺宴舟会用“外显”这个词来形容她今日的装扮,所有人的穿衣打扮都是外显的,但她从前不是。
偏就是这样,当她为了应秋日的景、为了贺寿宴的喜、为了讨母亲的欢心而稍作打扮时,就是她身上露出的那么一点微不可查的讨好感,贺宴舟觉得,真是动人心魄极了。
但同时,他心里也有些落寞,原来姑姑,也不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会为了人而有所改变,她会穿稍显鲜艳些的衣裳,也会将银簪换成金簪,在这个繁盛热闹的场合。
后来的贺宴舟知道,她还会替母亲去敬酒,她会朝着宾客笑,她也会朝着他笑,对他说:“欢迎你来啊,贺大人,谢谢你的到来,让将军府蓬荜生辉。”
她对他说的话跟对别的宾客说的话别无二致。
贺宴舟喝下了她敬过来的酒,又看着她悠悠转去别桌。
今日户部尚书家的唐公子也来了,秦相宜一看见他心里便警惕起来,眼珠子隐晦地在唐明安和秦雨铃两个人中间来回看。
她做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贺宴舟。
她觉得自己对贺宴舟还是挺好的,他跟秦雨铃还没成婚呢,她已经在开始替他捉奸了,势必要让他摆脱绿帽。
而贺宴舟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姑姑时不时地老在往唐明安身上看。
唐明安就一个京中纨绔,有什么好看的。
从唐明安开始一些蛇形走位,动作鬼鬼祟祟的开始,秦相宜就开始注意他了。
直到唐明安从宴席上消失,紧接着秦雨铃也开始了一些蛇形走位,秦相宜彻底确定这两个人有问题。
她朝贺宴舟那边看了一眼,见对方并未注意到这边,便松了口气,等着,姑姑亲自去替你扫清奸情。
秦相宜便也开始鬼鬼祟祟地往秦雨铃那边跟去。
贺宴舟深呼了一口气,默默起身也跟了过去,也没别的,他就是好奇,姑姑跟着唐明安走做什么?
至于场面上夹杂着的另一个人——他的未婚妻秦雨铃,他是真的没注意到。
在他的眼里,就是秦相宜跟着唐明安走了。
他也说不出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或许他是想跟她说一声,最好是离唐明安远点。
都察院交上去的关于唐家的违纪事项数不胜数。
什么爹逛青楼,儿抢民女的。
贺宴舟写报告的时候,一双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属于是看一眼文字都嫌恶心的程度。
浑金璞玉的贺宴舟,最讨厌唐家人。
秦相宜不紧不慢地跟在秦雨铃身后,她的脚步很轻,几乎不会惊动任何人。
在贺宴舟眼里,她的脚步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自如,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直到绕到了一个假山后面,秦相宜看着那两人先后钻进了一座大石头缝里,里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外面有一个小石墩,秦相宜想也没想,直接在石墩上面坐了下来,在这里正好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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