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霁听到声音瞌睡一散,用完好的那只手捏了捏鼻梁骨上端,试图驱散困意的侵袭,迫使自己清醒。
“还能因为什么,我怕睡着。”方霁下意识答。
贺知行起初没理解他的意思,过了少顷,道:“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可以安心睡。”
方霁觉得他这话挺别扭肉麻的,又不是在演什么含情脉脉的电视剧。
但真实原因他又实在难以启齿。总不能说我是怕一会闭眼就又穿成你的替身内裤吧?
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估计贺知行发现喊不醒他,还会以为他是死了,给他转道拉火葬场去。
“你这话还是跟你今后对象说去。”方霁道,仍旧偏头看着窗外,没有真闭眼睡觉。
贺知行没再接话,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切换成音乐频道。
“有没有摇滚乐?我爱听那个。”
“……”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贺知行给方霁挂了急诊,又办理入院手续。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霁做完一系列检查后,除了右腿上的骨折比较严重,但通过拍片来看,无需进行手术。
其他表皮划伤则都无伤大雅,上些药很快就能好全。
方霁目前只有一条手还能使上劲,好不容易将外套脱下来,差不多废去他半条命。
他低下头,看着沾满泥水的裤子,陷入短暂沉思。
要不要喊个人进来帮忙?
正犹豫之际,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贺知行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爽的新衣裳,看到方霁坐在床边还没换好,走上前,提醒道:“湿衣服在身上穿久了不好。”
方霁闻言,无声地瞪了一眼贺知行。
这种废话用得着你来说?
要不是他现在浑身疼,手脚又不方便,早就将衣服利落换了,哪里还磨蹭到现在。
贺知行扫了一眼方霁另一条无力垂着的手,似乎也明白过来问题所在,朝方霁更近几步,直接上手捏住了他裤子前的拉链。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后,方霁瞳孔一震。还不及阻止,嘶啦一声金属与布料的摩擦声响起,一抹鲜艳夺目的大红色露了出来。
“……”
空气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方霁的脸色顷刻间如同砂锅底,下颚线绷紧,下一秒举起左手,一拳挥了出去。
“妈的,贺知行你离老子远一点!我用不着你给我换衣服!”
这一拳毫无预兆,直接砸在了贺知行的嘴角,出现轻微裂痕。
贺知行也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伸手摸了一下嘴角,只有少量出血,不算太严重。
他没有流露出半点恼怒的情绪,反倒语气如常道:“现在值班的护士都是女性,你确定要喊她们进来帮你?”
方霁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在医院没有性别歧视,就算面对的是异性,医护人员也会秉持职业操守,尽量满足患者的需求。
但他身为一个大男人,要说完全不好面子是不可能的,怎么好意思喊一个小姑娘进来帮他换衣服。
“我自己会换,谁也不需要。”方霁咬牙道。
贺知行知道他拉不下那个脸面,却也没由着他胡来。就方霁那肿得胜似猪蹄的腿,一会再脱裤子的扭一下,说不定下半辈子真可以依靠拐杖度过了。
“腿真不想要了?”贺知行冷峻道,握住方霁的肩膀,直接将人压倒在了床上,继续脱他裤子。
方霁在山上待了一天,又带着伤,刚才那一拳已经消耗掉他所有气力,现在就跟个纸老虎似的,只有嘴巴还能动动罢了。
“贺知行你个死gay,再碰我一下试试,就别怪我不顾及情面!”
贺大总裁倍有实力,不仅碰了,还贴心地给他将内裤一块扒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得像在签订项目合同。
方霁这回气得脸都绿了,“你他娘的,老子迟早有一天给你那玩意剁成渣!”
贺知行对此却表现得满不在乎,道:“等你腿能动了,这话或许更有威慑力。”
男人手心的温度对于方霁来说很高,脱裤子的时候难免碰到腿肉,给他刺激得一哆嗦,浑身汗毛倒竖。
几乎在贺知行给他换好衣服,站起来的瞬间,方霁一把抓起枕头,劈头盖脸砸了过去,怒不可竭道:“滚!”
听说人真的能够被气死,贺知行没再继续留下,将枕头捡起来,拍干净后给他放回床头,拿过一旁换下的脏衣服和红内裤这才出门了。
方霁注意到他拿走的东西,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倘若火气能够化为实质,怕是整家医院都要烧为灰烬。
-
医生进来帮方霁处理伤势,通过专业手法将骨折的部位复位,打上石膏。
“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一周,这段时间内尽量忌辛辣寒凉的食物,如果复查后没有出现移位的现象就可出院回家休养。”
方霁点头,向医生道谢。
贺知行再推门进来时,手上拿着一杯冒着白气的热水,以及……一盒999感冒灵颗粒。
“淋了一晚上的雨,喝点药可以预防一下。”贺知行解释道。
他将药盒打开,从里面抽了两包出来一一撕开,棕褐色的药粒倒进热水之中,立刻将透明的热水晕染成了橙黄色。
方霁的气其实还没完全消,但大家都是成年人,过分执着于吵闹没意思,今后在晋城也少不了碰面。
贺知行将冲泡好的药剂递给他,方霁接过,默不作声,仰头喝完了一整杯带有甘甜的药剂。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却见贺知行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少顷,方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贺总还不休息吗?”
又回到了那疏离且客气的称呼,如今也就只有生气的时候,方霁才会直呼他的名字。
“准备休息了。”这间病房内设置有双人床,贺知行走到另一张床上坐下。
“现在熄灯吗?”
方霁意识到什么后,连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几个度:“你要睡在这儿!?”
“嗯。我在这边没房子,现在回去最少也要再开两个小时的车。”
“附近酒店那么多,你去开一间不行?”
“没带身份证。”
“……”
方霁抹了一把脸,简直想骂人:“这么大个医院,就只剩我这一间病房可以挤了不成?”
贺知行盯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嗯。”
方霁当即掀开被子:“我现在就要出院。”
贺知行瞥了眼他打上石膏的腿:“你现在这样能走到哪去?”
方霁:“……”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贺知行这张臭嘴那么欠收拾?!
-
在意识到方霁十之八九是滚到山沟里去了后,甄均立刻下山,绕到对应的位置。可找了一整圈下来,始终没有发现方霁的身影。
山下成功连接上了信号,甄均拨打了救援队的电话,在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五六个人赶到现场,开始和他一起寻找。
方霁的电话在昨晚就没电了,直到次日早晨才接上充电线,一开机,就看到大量消息蜂拥弹出。
方霁连忙摁下静音键,下意识朝旁边的病床上看去。
他睡着后不出所料还是转移到了贺知行身上,但一晚上折腾下来,就算是牛马也该精疲力竭了,故而贺知行昨晚没有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奇怪举动。
当然,也有可能碍于面子,知道这里是医院,不是供他为所欲为的私人场合。
确认贺知行没醒,方霁才点进同甄均的聊天框,那边几乎每隔几分钟就发来一条,询问他现在在哪里,最新一条显示十一分钟前。
方霁暗道不好,甄均肯定急得找了他一晚上。
这事也怪他,居然忘了给手机充上电这么重要的事。
他打开通讯录,入目是五十六个未接电话,正要回拨过去,屏幕上就先出现了甄均的来电。
另一头见电话终于打通,先是意外地一怔,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打错,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在发颤:“方哥?”
方霁听到那边还有其他人的声音,猜想是甄均喊过去的救援队,顿时懊悔不已:“嗯。”
甄均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现在怎么样?受伤没有?周围有没有明显的标志?”
方霁知道他这回是真将人吓坏了,语气难得的温柔,安抚道:“我现在很好,也很安全,你别担心。”
甄均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方霁这回真出了事,他简直死不足惜。
他用手臂擦了擦眼泪,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道:“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方霁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并道歉让他担忧了一晚上。
“哥你跟我道什么歉,这事最该赖的是我。如果我不爬什么山,或者准备的再仔细一些,多注意一下天气预报,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加上酒吧那回,已经连着两次。他就跟个灾星似的,来晋城一趟,什么忙没帮上,反倒给方霁添了不少麻烦,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方霁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但听出甄均语气里的自责,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自己踩空跟你没关系,其实我也挺想爬山的。”
甄均听笑了:“方哥你还真不会安慰人。算了不说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好。”
方霁挂断电话,一扭头才发现贺知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给他吓得魂都险些散了。
“你醒了怎么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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