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子眨了眨眼,对于眼前之人的逐步逼近,他好像并没有感到多害怕,反而微微挺直了方才已经有些瘫软的身体。
林安宁毕竟是个女子,身量自然比不上男子高壮。此时她拿着刘捕快的那柄佩剑显得有点吃力,寒光闪烁的剑尖落在了满是鹅卵石的地面上,随着她的前行发出了‘咯噔、咯噔’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大概是觉得她此举是在虚张声势,林德子那张粗犷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轻蔑之色,直到来人在眼前站定,他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任你再用什么手段逼问,我也不会改口的!”
似乎是笃定这个女仵作不敢真的动手,男人态度相比于不久前变得十分嚣张。
对此,林安宁只是嘴角的弧度又上翘了一些。
就见她慢悠悠的弯下了腰,来到了可以与林德子平等对视的位置上,一歪头:“你最好坚持住,这样我就可以先挖你左眼,再挖你右眼,然后顺手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
听到这话,林德子顿时一脸的不敢相信,干燥开裂的嘴唇动了动,试图说些什么。
只可惜,还没等他出声呢,林安宁右手腕就一翻,冰凉的剑尖直接就抵在了男人的眼窝上!
林德子一惊,下一秒便察觉到了眉毛下方的位置传来了一阵刺痛!
“啊!”下意识的尖叫一声,男人身子一松便重新瘫坐在地,想要后退逃离,却一时间手软脚软的使不上力。
而就在他努力挣扎的功夫,林安宁竟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剑再次往前一送!
如注的鲜血瞬间就从对方的眼窝处涌了出来,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林德子的半张脸就瞧着如同地狱里的修罗,他的世界也被彻底的染成了暗红色。
“啊!!!”
剧痛会滋生人的恐惧,林德子这会儿险些被吓的尿了裤子,全身抖若筛糠的高喊求饶:“大人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的确是故意杀了刘二强,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认罪!我认罪!”
“停手吧林仵作!”
听到身后传来的永嘉县县令的吩咐声,林安宁先是将手中的剑一转,在林德子又发出一声惨叫后,她才面露惋惜之色的收了手,像是在遗憾没能真的挖了男人的眼。
同一时间,堪堪保住了一只眼的林德子则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县令的跟前,一股脑儿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交代了。
要知道被砍头不过才是一瞬间的事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剥离,这才是最顶级的心理压迫。
在男人那略带哭腔的声音中,在场众人也终于了解清楚了整件命案的始末。
原是林德子在隔壁村有个寡妇相好,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寡妇竟又和刘二强勾搭上了。前几日二人之间的丑事意外被林德子撞破,这才埋下了要命的祸端。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寡妇在事后对林德子进行了一番羞辱,又要同他断绝来往。
于是乎自尊心受创的林德子越想越气,便回村找到了刘二强。
哪知刘二强昨日恰好吃多了酒,言语上竟也不大干净,他一时上头就从对方身后动了手。
而事实也正如林安宁猜测的那般,林德子是先用石头砸中了刘二强的后脑勺,接着趁其不备成功扼住了亡者的脖颈,直至其不再继续挣扎。
等到理智回笼,男人才感到后悔和害怕,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他不仅用石块毁了刘二强的脸,又在夜里将尸体拖拽到了溪边。
林德子甫一说完,四周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突然叹了一口气,众人才跟着回了魂。
接下来便是无边的议论和指责,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甚至把林德子那凄惨的求饶声都盖了过去。
一片混乱中,林安宁识趣的退到了一旁,开始安静的整理起自己随身背过来的那个布包。
熙熙攘攘的人群后方,被称作‘六七’的少年摸了摸下巴,有些感慨的道:“大人,还好咱们今天路过了永嘉县,要不然去哪儿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
闻言,另一侧全程未出声的那个人这会儿也张了张嘴:“这仵作娘子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在审讯犯人的过程中算是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
令人惊讶的是,此人声音十分轻柔,一身穿着虽与其余二人一般无二,但身型上要娇小许多,竟是一名女子。
她的长相普通温和,算得上是三人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这边话音才落,少年六七就附和出了声:“青芜姐说的在理,方才有那么一会子,我都以为这仵作娘子当真要挖了凶手的眼哩!”
他们两个分析的头头是道,为首的男人却是不着痕迹的扬了扬眉:“你们怎知她不是真的想挖了那厮的眼?”
他全程都看的真切,那名仵作娘子的剑尖从从一开始就精准的落在了林德子的眼窝上缘,分明是奔着挖眼去的,若是林德子怂的没有这么快,没准当下那只眼就真的掉落在地了。
即便没被挖眼……那只眼能不能保住也还不一定。
男人一掀眼皮,看了看已经被衙役架起来的凶手,被鲜血完全浸染右眼高高肿起,甚至连一点缝隙都瞧不到。
思索间,他的目光便又落在了正蹲在溪边清洗着什么的那道身影上。
不得不承认的是,永嘉县县衙的这名女仵作确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验尸手法老练且经验丰富,完全不输大理寺的那几个。
当然了,最令男人感到惊奇的是对方对人心的把控程度。
别说林德子,就连永嘉县县令刚刚都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期间种种表现在细细回味后难免让人觉得赞叹。
“大人?大人?”
一旁六七接连几声呼唤,才成功的唤回了男人的心神。
“大人,此处距离长平县约莫还有个三百余里地,过了清水村再走上十几里就会上了官道。因幽州地处偏僻,中途便再无驿站可做休整了,咱们要不要……”少年正说着,不远处的土路上却突然一阵尘土飞扬。
漫天的黄土中,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有一匹马行至了近前。
还没等那匹马停稳呢,马背上的人就翻身下了来,快步疾行到了永嘉县县令跟前:“县令大人!不好了!城中出事了!”
说罢,来人似是才发现周围全都是好奇的村民,便压低了声音凑到县令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秒,永嘉县县令顿时脸色大变,只来得及匆匆吩咐众多衙役押着林德子抓紧回衙门,之后就动作慌乱、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那辆青顶的马车。
随着车夫扬起鞭子所发出的三声爆响,马车一晃一晃的往永嘉县城所在的方向驶去。
铺天盖地的尘烟里,为首的男人眯了眯眸子,语气清冷:“六七,你刚刚说还有多久能到长平县?”
少年垂首恭敬的回道:“三百余里,以咱们的脚程大约得走上三日。”
男人沉默良久,来到了几步开外、拴在树上的马匹前,动作利落的就上了马:“三日……我记得昨日青芜好像提起过干粮不够了,那今日便去县城中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前往长平县。”
青芜和六七自是没有不应的,接连几天的风餐露宿,他们现在只想泡在温暖舒服的浴桶里喝上一杯烈酒。
于是,还没等原本空气中翻涌着的黄土散去呢,就又是一阵浓烟卷起。
又过了片刻,清水村的这条小土路上才恢复了该有的宁静。
是夜,永嘉县城城西,广寒巷。
平日里这个时辰,附近的老百姓应该早就闭户不出了,今天这里却热闹的有些反常。
这会儿巷子口外聚集了不少人,均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着,即便身上只有破旧的麻布衣裳可以抵挡凛冽的寒风,也依旧打消不了众人打听八卦的热情。
不远处,几名身着衙役服的人正守在广寒巷的巷子口处,手中握着的火把将身后的青灰砖墙照的晦暗不明。
没过多久,青石板路的尽头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林安宁就挎着一个大布包来到了巷口围着的那群人的外围,在伸出手拨开一个通道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来到了那几名衙役的身前。
仵作并没有资格使用县衙的马车亦或是骑乘马匹,是以她是于半柱香前才一路紧赶慢赶的从清水村回到了城里。
在一个衙役的指引下,林安宁迈开步子打算走进广寒巷,却在进入巷弄的前一秒脚步一顿。
疑惑的皱了皱眉,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如果没记错的话,早些时候在清水村就见过。
“林仵作,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尸体和以往的有些……不大一样。”
前方引路的衙役忽然出了声,成功的夺回了林安宁那有些飘远了的注意力。
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对方身后走出去几十米,她在前方的岔路口看到了一丝光亮,果然一转进去就见有两名身着捕快服的人一前一后的站在那里。
左手边的那个捕快正举着火把面向着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人的脸色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有些苍白难看。
而另一位稍微年轻点的……这会儿正用一只手支撑在青砖墙壁上,因为是微微弓着腰的姿势,使得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表情。但从其脚边的那一滩散发着难明气味的糊状物可以判断,应该是刚刚呕吐过。
至于那名引路的衙役,就这样生生的停在了岔路口处,说什么都不敢再前进半步。
几人的表现无疑让林安宁愈发好奇了几分,她脚步轻盈的越过了那两名捕快,然后终于借着他们手中火把的亮度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嚯!
入目便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红色。
前方是个死胡同,三面青砖墙上都布满了喷溅式的血迹,安宁的视线慢慢往下,最终定格在了地上的那一滩……嗯……人类的躯体残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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