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洛一愣,她根本没有想到福临,也就是眼前的少年竟是会想到这一点上来。
她本意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还有暗示少年他大可立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妃,她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可不曾想他竟是这样问她。
珈洛心中一紧,立刻行礼。
语气略带紧张和急促的说道:“皇上明鉴,臣妾并没有任何的心思想要日后能嫁入京城,更何况是如此尊贵的皇后之位?”
她顿了顿,再一次开口道:“皇上,珈洛张口规矩,是因为在告诫自己要有规矩。珈洛自幼生长在草原,肆意骄纵,素来不懂规矩。”
珈洛的目光始终看着男人的膝盖处,话说到此处才慢慢地抬头,和男人那漆黑犹如长夜一般的眼眸对视上。
“至于皇后之位,臣妾乃家中幼女,尚未出嫁的姐姐有三,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臣妾。”
“请皇上明鉴。”
话音落,她收回了视线,屋子里也再一次的变得安静了起来。
“新萨日,你可当真是不讨朕的喜欢。”
少年话毕,竟是就这么起身披着外衫往外走去。
“皇上?”
少年不理会珈洛的话,打开了门。
秋日里残留着夏日的热意此刻穿透门缝席卷而来。
门外传来福临贴身太监略有些诧异的嗓音。
“皇…皇上,您是要去何处?”
“去乾清宫。”
接下来的声音,珈洛再也听不到了。
门被人随意的合上,屋子里陷入了安静。
东暖阁里充满了喜庆,听说历代的皇帝都是在此处大婚的。
可此刻,却越发显得寂寥,甚至带着一股悲凉的意味来。
珈洛摸了摸自己方才开始因着面对皇上而紧绷的心,缓缓地吐了口气,身子也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果然,皇上还是真是喜怒难测呢。
珈洛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原地转了转。
此刻门再一次的被人打开。
神色惶然的翡翠和玛瑙两人进了门。
珈洛对着两人安抚的笑了笑,转眸便瞧见了几上摆着的几碟点心。
“算了,总不能不吃东西吧?”
“你们两个也饿了吧?快来陪着我用一些。”
珈洛这么说着,于是坐在了榻子上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
而玛瑙和翡翠走到一旁伺候着主子,神色里却满是纠结和不安。
珈洛却不再去想福临大婚这一日给她如此大辱,日后该如何办。
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这合卺酒上。
也不知道这酒是什么味道?
或许可以稍微……
“咚,咚。”
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
珈洛转头。
瞧见门口伫立着的身影。
那是一个妇人的身影。
珈洛知晓她是谁。
她连忙擦手,玛瑙上前打开了门。
苏麻喇却没有进门,和煦的嗓音自门口传来。
“皇后娘娘,皇太后为您和皇上备了晚膳,请您和皇上用。”
玛瑙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侧间内的主子。
珈洛对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玛瑙转头,轻声说道:“劳烦姑姑跑一趟,您拿给奴婢就是了。”
“嗯,那奴婢回去给皇太后回话。”
“皇太后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皇上和皇后呢。”
话说完,苏麻喇这才转身离去。
只留下几上摆放着的两盅药膳,两只玉碗,两双银匙。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玛瑙低声问道。
反而是翡翠看了一眼主子,又看了一眼窗外,低声说道:“皇太后的意思是让主子您前去将陛下请回来?”
翡翠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今的皇上。
今夜礼成之时,皇上那句熟的,不光是令那位女官受惊,几乎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能感受到皇上对于皇后的不喜。
翡翠不懂,自家主子今夜美的就像是那雪山之巅,被晨曦染红的白雪一般。
纯洁,明艳。
主子又有这样美好的性格,皇帝竟是这般不喜。
这个被称为皇上的男子这么的不懂情爱?
此刻的珈洛也无声的吐了口气,原本消散开的压抑,此刻又慢慢地冲进了她的心腔子里去。
这场婚礼可当真是令人难受。
这哪里是嫁给了丈夫,这怕不是给自己寻了一个任性的祖宗才是。
“主子,可要更衣?”
一旁翡翠问道。
珈洛闻言,目光眺望了一眼远处,层层叠叠红墙,在夜色里显得是这样的
鬼魅森冷。
“先不去了,你们也跟着我累了一整天。”
“来,你们两个将这几上的糕点分着吃了。”
“我来试一试这药膳是否顺口。”
翡翠一愣,抬眸看了一眼主子,倒也没说话。
反倒是此刻反应过来的玛瑙,低声说道:“若是主子不去寻皇上,明日皇太后可否会责罚您呢?”
“没事儿,皇上天子君威,可是我能忤逆的呢?”
“我现在不去,就是姑姑也会体谅我的,毕竟我刚嫁入皇宫,此刻新婚的皇帝弃我而去,我应该紧张害怕才是。”
玛瑙闻言,略想了想,也觉得主子说的很对。
皇太后喜欢主子,这一点就是她也瞧得出来。
而皇上不喜欢主子,她今夜也是明白了的。
如今主子深夜去寻皇上,若是一个不对劲儿,皇上更不高兴,那主子日后倒真真是不必见人了。
若是等会儿去,指不定没人能瞧呢?
珈洛坐在榻上,小口小口的吃着汤膳。
汤浓而不稠,香而不腻。
果真是顶级的汤膳。
用完了一碗之后,便觉得内脏都十分的舒坦,暖暖的,连带着整个身子的血液都温暖了起来。
用完了膳,珈洛沐浴洗漱之后便舒坦的睡了。
直到天色发灰的时候,珈洛才醒来。
简单的梳洗打扮之后,她命翡翠捧着放在小隔间里温热着的药膳,跟在她身后。
往乾清宫走去。
………
而此刻,乾清宫内。
烛光明亮如白昼,五爪金龙犹如活过来似的对着那烛光发出怒吼。
一身大红喜袍的少年神色阴郁的坐在乾清宫小间内的床铺上。
忽而,一阵清风吹来,只听隐隐笛声。
笛声悠扬,却带着无边的哀愁和情丝。
丝丝缕缕,听的人不由得想要窥探,却又令人感到心纠。
原本垂头的太监手指猛的捏紧,牙齿咬紧,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床榻上的少年久久未动,却仍由笛声萦绕。
直到原本如此动听的笛声轻颤,接着再续前音时,无端的带着一股柔弱之气。
糟了!
就在太监浑身发冷的时候,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时,少年终于是动身了。
他起身迈步往外走,太监只能跟上。
这一条隐人的道路,安保小太监跟着自家主子走了四次了。
每一次他都心惊胆颤,这一次更是令他浑身都发软。
直到两人走至一处凄凉无人的殿宇。
这里杂草丛生,林木森森。
一位秀丽温婉的小妇人坐在廊下,微微垂头,目光瞧着手心里的笛子。
在这寂寥的夜色里,眼前这一幅场景就像是一幅画似的。
身穿一身藕色裙褥的小妇人和这青黄不接的杂草形成了鲜明反差。
安保直觉眼前小妇人刺眼,不由抬头看向了自家主子的背影。
主子一身红色喜袍,背后纹着的金龙似要腾云驾雾,飞往万里长空。
夜里寂寥,那小妇人神色更是忧愁。
直到她想要起身时,却忽然瞧见了门口立着的人。
她猛然一惊,捂着嘴惊慌的往后退了退。
纤细羸弱的身姿犹如翩飞的蝴蝶,似乎是经不住一点惊吓
。
少年猝然往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别怕,是朕。”
小妇人闻言,顿时愣住了。
几个呼吸之后,她缓缓放下手,似乎是确认一般的直视着眼前少男的面庞。
“皇上。”
少年低声应了。
“是朕。”
小妇人忙走下廊,却又停留在廊下。
那张在月光下温婉而悲伤的面容,就这么无声的看着门口的少年。
“你怎在此处?”
福临开口问道。
那小妇人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却又格外的柔弱。
她并未回答皇上的问话,反而是问道:“今夜是皇上和皇后大婚的日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似乎是包容着一切。
少年也不答话,反而是往前走。
直到两人之间有五尺左右的距离时,他停了下来。
小妇人脚往后退了退,却被廊坎儿抵住了脚。
“快些回去吧,你身子羸弱,秋日的深夜寒凉。”
少年的嗓音温和,似乎是和平日里并无不同。
但是却令珈洛听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现在才发现当初福临对着自己的我和煦,究竟有多假情假意。
说来也算她倒霉,竟是在这个时候想要走玛瑙说避人耳目的近道。
却未曾想碰到了同样要避人耳目的有情人。
此刻她紧张的要死,堪称进退两难。
既怕孝庄皇太后因为要关注她是否去给皇上送药膳,反而是而知晓了皇上和这个小妇人的私密情爱。
她不知道历史上孝庄皇太后是多久知晓福临和董鄂氏之间的私情。
此刻是否知道。
但皇太后绝对不能因为她而知道了董鄂氏和顺治皇帝之间的私情。
她也怕皇上察觉她这个时候来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令她在新婚之夜忽然暴毙,这又如何是好?
珈洛紧张死了,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察觉皇上和董鄂氏的事情!
她站在假山后面和两个侍女动也不敢动。
甚至因为过于紧张,后半截皇上和那小妇人之间的对话,都没有听清楚。
“出来。”
少年冷冽的嗓音在寂寥的夜色里却犹如贯耳般,击打在珈洛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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