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023】
山峰海啸般的警车包围了别墅。
野草的雨水还在落下, 红色的鸣笛声夹杂在嘈杂的喧闹声里。
警戒线外,闻讯赶来的记者挤成一团,争先恐后举着相机拍照, 闪光灯照亮了小区, 恍若白昼一样。
“没想到啊, 灭门惨案的凶手竟是一条蟒蛇!”
“据说有十几米长!藏在地底也太恐怖了。”
“我接到的消息说是红色的蛇, 我的乖乖,拍到图首发绝对爆流量!”
“一直藏在屋子底下,要不是下大雨地基松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它。”
“蛇死了吗?”
“死了吧, 消防员都撤了。”
“谁报的警?”
“好像是一个租房的,胆子也忒大了!凶宅都敢住……”
……
客厅里, 江骛向警察说:“我在餐厅吃泡面,吃完还在下雨, 我很困就趴下睡了,模糊中听到有动静, 当时雨已经停了,我跟着声音走到客厅, 地板忽然塌陷了, 那个沙坑就露出来了。”
“你看到蟒蛇时,它就死了?”警察做着笔录。
“没有。”江骛伸出手, 他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缠着厚重的纱布, “我害怕要跑,它尾巴突然拍向我, 我举手去挡,就被它的鳞片刮到了, 但它应该是快死了。”
他瞥了一眼客厅底下深深的沙坑,无数警察正在检查那头红蟒。
他继续说:“过了几秒,它就没动静了。”
警察点头,“你是怎么发现布娃娃里有人头?”
“我当时不知道蛇死了没有,见它不动了就往外跑,途中被绊倒了,那颗头从布娃娃里缓缓滚出来。”江骛抿紧唇,似乎还心有余悸。
“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租这栋别墅。”
“便宜。”江骛说,
警察唏嘘,收了笔,抬手拍拍他肩膀,鼓励说:“没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
江骛点头,提起他的书包,他走了几步,这时警察又喊住他,“哎,小伙子等等,你外套沾了血,我叫人给你拿件外套。”
江骛停脚,他低头看外套,正面没有,他目光又落到右侧,很快在腰部的位置发现了血迹,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他记得很清楚,红蟒的血是黑色。
当时碰他右腰的——
江骛两边眼睫毛都重重跳动了一下。
陆嵊!
警察掏出手机要叫人,号码刚拨出去抬头,那道单薄的背影已经背着书包走远了。
前门堵满了记者,江骛是从后门走的,暴雨过后,小路笼罩在雾气之中,远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长款大衣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隔着不远的距离,都能看出他的冰冷。
江骛眸色微闪,他没有遮挡,掏出一张纸巾,随便擦了擦外套上的血迹,随后脚步跑上前。
停在陆嵊面前,江骛抬起头,眸光明亮,微笑说:“谢谢您又救我一次!”
陆嵊垂眼看他,“黑鳞血蟒不在死亡薄里,你没打败它,今夜死的就是你。”
江骛惊讶,“原来它叫黑鳞血蟒!难怪它流的是黑血。”他又说,“没有您的提醒,我也找不到它的死门——”
“你不是发现了。”陆嵊打断他,深沉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情绪,随即他举起右手。
远处闪烁的闪光灯照来了亮光,陆嵊宽大的掌心虽不像江骛那般惨烈皮肉分离,但也血肉模糊,凝固了暗红色的血痕。
陆嵊往前迈了一步,俯身靠近江骛,望进青年的眼睛,薄唇间呼出淡淡白雾,说:“你住进这间凶宅,不就为验证这件事。”
江骛沉默了,陆嵊只说对一半。
他故意到凶宅,想验证的是陆嵊是否是为他的血而来。
是刚才警察的提醒,他才想到不是血,陆嵊是为了他。他受伤,陆嵊会感同身受。
以及他最终的目的,也不是验证猜测,那只是顺带。
两秒后,江骛再次抬头,他的鼻尖几乎就要撞上陆嵊的鼻尖了,他直直迎上陆嵊的目光说:“您放心,我不会借此把柄威胁您,也不追问您原因,我只是有一笔交易想和您谈。”
陆嵊不置可否,他重新站直,示意江骛继续。
江骛确实是要谈交易,“我想租您一间房间。”顿了顿,他补充,“我不占地方,很小一间就行,如果租金能优惠点,再包三餐就更好了。”
陆嵊深深看了江骛一眼,并没有回答,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那辆熟悉的轿车出现在雾气中,停在陆嵊面前。
司机下车开了后车门,陆嵊坐了进去。
江骛提着他书包没动,背脊挺得很值,就在这时,车内传出低沉的声音。
“上车。”
江骛眼眸瞬亮,但还是确认,“您要收多少租金?”
陆嵊的宅子地处繁华商圈,不算装修,就那附近房价,都是六位数起步。
“月考。”
江骛没跟上陆嵊的节奏,“什么?”
“你能通过每个月的月考,便抵一月租金,包括伙食。”
江骛立即提包上前打开了副驾驶,低头坐了进去,同时回头微笑,“您方便回去就拟合同吗?”
陆嵊扫了一眼还开着的后车门,拿过一本书翻开,没看江骛了,“再说吧。”
车外的司机无声流了满头冷汗,赶紧低头关上了车门。
*
回到宅子,虽处于最繁华的商区地段,却安静无比,没有一丁点儿噪音。
江骛第二次来,却是第一次看清了这栋建筑。
通体砌白灰色的砖,一座九层高的望塔位于中间,其他塔楼以马蹄形围绕而建,四周绿树环绕,仿佛是在深山老林,而非繁华市中心。
整个建筑群却没有开灯,只门前有一盏可以忽略不计的照明灯,更显得阴沉。
身后脚步声靠近,陆嵊从江骛旁边走过,前方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江骛快步跟了进去。
黑暗的空间因为陆嵊的回来壁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到玄关,陆嵊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新家居鞋递给江骛,“你住三楼。”
江骛接过鞋,他摸了摸肚子,到底没有开口。
陆嵊换了鞋,没回头说:“往前走到尽头,左转是餐厅。”
接着上楼了。
江骛望着陆嵊的背影消失,琢磨着陆嵊的意思,去餐厅就有饭?
江骛不确定,但他太饿了,整天只吃了一碗泡面一颗卤蛋,又和黑鳞血蟒打斗了一番,现在前胸贴后背一点儿不夸张。
他换好鞋,提着书包前行到尽头,左转又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上次的餐厅。
江骛刚出现,左侧的门就开了,不是公良也,是上次那些手脚锁着铁链的黑影,源源不断端着食物进来。
江骛马上说:“我只要一碗面!”上次铺满桌的食物他记忆犹新。
黑影不动了,但也没有声音,就那么佝偻着腰站着。
江骛还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那扇打开的门就跑出两个穿着厨师服的人。
一男一女,同时问:“中式还是西式?”
男人三十出头,女人也差不多。
江骛说:“中。”
男人顿时沮丧,而女人摩拳擦掌问:“要什么面?”
“普通汤面。”
女人马上回去了,男人则垂头丧气转身,也走了。
走前男人喊走了那群黑影,“去菜院拔野草!”
这栋宅子里充满了不寻常,江骛也不花时间思考,以后住下来,自然会慢慢了解,他依然坐的是上次的椅子,不一会儿,女人亲自端来了汤面,还有一杯热牛奶。
“请慢用。”女人眉开眼笑离开了。
江骛低头看面,从颜色老看,的确是一碗普通的猪油酱油汤面,点缀着几粒青翠的葱花。
但鲜到舌头都融化的香气不断喷到江骛鼻尖。
他拿过筷子,匆匆搅了几下面条,迫不及待开吃了。
面条劲道有嚼劲,咬开还会爆汁,江骛平时吃的都是普通蔬菜肉类,他分辨不出是用什么东西熬的汤,口感清爽,又鲜得像在吃春日最嫩蔬菜尖尖。
江骛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这碗汤面,连一滴汤汁都没有剩下。
他喝不惯牛奶,但不想浪费,还是端起来一喝了。
喝了一口,江骛抿了抿嘴唇,与他以前喝的牛奶不同,没半点儿腥味,只有浓郁醇厚的奶味,回味是淡淡的甘甜。
江骛几口就喝完了。
他放下杯子,侧门就出现几道黑影,麻木着收拾桌子,跪下擦着干净发亮的地板。
江骛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黑影是无休止地在这栋宅子里工作?
江骛思考着,这时一直消失的公良也终于出现了。
公良也提着几大只纸袋,笑眯眯说:“欢迎入住,我带你去你房间看看。”
江骛弯唇,“麻烦您了。”
公良也领路,江骛跟着他,又走进一条铺着地毯的回廊,江骛注意到这条回廊也是挂着相框,主角还是鸟。
几乎全是他在书里才能看到的鸟。
公良也注意到江骛的的目光,主动放慢脚步说:“这些照片全是老爷拍的。”
江骛点点头,又问:“那些黑影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这时到了楼梯口,公良也顿了顿,说:“他们全是恶灵,生前作恶多端,就被老爷困在宅内生生世世工作。”
江骛不再问了,上到三楼,他才明白陆嵊为何只提他住三楼,三楼就一间卧房,一间大客厅,一间是书房,然后就是一间衣帽间。
公良也停在楼梯口,递过纸袋微笑说:“这是老爷给你的东西。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需求随时打我电话,饿了就去餐厅,24小时供应。”
江骛颔首,目送公良也下楼了,他挑开纸袋,一袋是新衣服,一袋是药膏。
还有一袋——
装着一只黑色锦盒。
江骛没有忙着开盒子,他迅速观察了环境,客厅里沙发电视,冰箱都有,他又去书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看着就昂贵的书架摆满不逊于云阶月地图书馆的藏书,江骛提醒自己,他租的只是一间卧室,强压住进去看书的冲动,拽过门关上,去了卧室。
卧室不算奢华,算是这栋宅子比较低调的装修了,床却也是两米大床,床品散发着清雅耐闻的香味,床尾还摆着一套叠得豆腐块一样的家居服。
江骛把纸袋书包放到桌上,先去卫生间清洁。
进了卫生间,空间比他之前所住的房子还要大,洗手池的水龙头都是古董级别,架上摆着的日用品全新未开封,雪白的毛巾也是全新。
江骛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其实陆嵊早算到他会来吧?
冲干净手,江骛出去拿着家居服进来,脱掉衣服,他才注意到他胸口,腹部,大腿零星散落着一些浅浅的新鲜伤口,应该是和黑鳞血蟒搏斗时被它的鳞片划到了,他当时手实在太疼,这些细小伤口他竟是全然没察觉。
又提起外套检查,果然被划出不少条锋利的口子,无法再穿了。
江骛把受伤的那只手用塑料袋裹好,进浴室久违地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没有立即换家居服,裹着浴巾出去了。
屋内开着暖气,从浴室出来,他也没感到冷,倒过装着药膏的那只袋子,各个牌子的外伤药哗啦啦掉到桌上,江骛随便拿了一罐,涂抹好伤口,他才套上家居服打开那只锦盒。
揭开锦盖,看清里面的东西,江骛眼里立即迸发出光彩。
他猜想过玉镯在陆嵊手里,但真亲眼见到,他还是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紧紧握住玉镯,按在胸口一会儿,才放回锦盒压到存折上,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思索几秒,江骛掏出手机找到公良也的聊天框,发了一句话,“陆先生用微信吗?””
几秒后,公良也推来一张名片。
江骛添加了,备注:陆先生,我是江骛。他望着屏幕等了很久,一直没有通过的通知。
江骛手心在恢复了,有着长肉的痒意,他放下手机,倒进了床上。
他没有很快睡着,他睡惯了硬床板,忽地换成棉花般的床垫,江骛习惯了一段时间,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八点。
江骛在床上坐了许久,才像起来他现在住的是陆嵊的房子,他拆开手掌的纱布,那块脱落的皮肉已经长回去了,只是还隐隐作着疼,应该还得再养几天。
又缠回纱布缠,江骛下床换上新衣服,尺码都合适,快速洗漱完下楼去餐厅。
到餐厅,却在门口停住了,还是寒冬,餐厅的落地窗景却变得春光明媚,满林梨花被春风扬起,在阳光地里下着一场雪白梨花雨。
更让江骛意外的,是主座上进餐的陆嵊。
长桌摆着大大小小的餐盘,每一只碟子是一款精致的中式点心,桂花乌龙茶香在餐厅弥漫,一个黑影在布菜,一个在烹茶。
而陆嵊慢条斯理地在吃一碗汤面。
江骛抬脚进去了,“陆先生,早安。”
陆嵊淡声,“早安。”
立即走出一道黑影帮江骛拉开了椅子。江骛坐下,也要了一碗汤面。
等待的时间,他再次打破寂静,“陆先生,您准备的衣服——”
陆嵊打断了,“食不言。”
江骛抿了下唇,闭上了嘴。
汤面很快送来,今天的汤面又换了花样,是绿豆海鲜汤面,绿色面条上铺着鲍鱼、海参、干贝……
以及一杯热牛奶。
江骛一口气喝完牛奶,埋头进餐,等他吃完,陆嵊也搁下筷子,起身说:“去客厅。”
江骛跟着陆嵊去了客厅,陆嵊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江骛,“你要的合同。”
江骛翻开,认真检查条款。
和他以前签的租房合同差不多,只是租金变成了月考成绩。
江骛签下了名字,甲方处盖的是陆嵊私人印章,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笔身,放下笔说:“我没有私人印章,盖指印行吗?”
陆嵊,“随便。”
待江骛印上手印,合同瞬间飞回陆嵊手上,他说:“我待会儿要出门。”
江骛不明所以,“嗯”了一声,再次捡起餐厅未说完的话,“谢谢您帮我捡回玉镯存折,还有准备的衣服和药膏。”他掏出手机,“您通过微信好友,我把钱——”
陆嵊淡声,“认识李扶枝吗?”
江骛点头,“知道,神族第268任族长。”
陆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着合同离开了。
江骛已经点开了微信,同时一条聊天框弹出来。
全黑头像,显示——你已添加陆嵊,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骛输入字,准备把衣服和药膏钱转给陆嵊,才敲几个字,一条信息先弹出来了。
“忙,勿扰。”
江骛手指挪到删除健,默默删了所有字。
第24章 024
【024】
下午返校, 江骛搭公交车时,恍惚明白了陆嵊那句“我待会儿要出门”的含义——他不能送他去学校。
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陆嵊会送他上学的念头, 被人送上学的概念对他相当陌生。
是怕他路上受伤?
这时公交的小电视播放着本地新闻。
“本台急讯, 今日下午三点二十分, 仙江大学实验室发生爆炸, 实验室内有一名教授三名学生受伤,目前正送往医院救治,伤势不明……”
江骛立即抬头。
小电视里,电视台记者在爆炸现场, 她的后方,实验楼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在两个月前江骛不会多想, 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他就读的仙江大学, 江骛正想着,忽然他察觉到了有人、或者说是东西在盯着他。
江骛没有回头, 此刻正是高峰期,车内满满的乘客, 他拉着吊环, 在公车停到下一个站点时,他自然下车了。
他随意一瞥, 往人少的地方走, 途中他还特意在路边小卖部买了两包紫皮糖。
前方有一条巷道, 江骛走了进去,他在转角处停住, 屏息听着脚步声,脚步声很急, 到了转角,江骛猛地走出去。
那人生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三十出头的男性,平头,比江骛矮了一头,看到江骛,男人转身就跑,江骛反应更快,几乎是男人转身的瞬间,他就按住男人肩膀,快速将男人压到墙上。
“跟着我做什么?”江骛观察着男人,男人的后脖颈靠肩的位置,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蓝色图腾,像是飞禽,又像走兽。
男人右脸被按着贴着墙,他看不到江骛,又挣脱不开,从压扁的嘴里挤出声音,“谁跟着你了!快放开我!”
无论从外形,还是给江骛的感觉,这个男人都像普通人,江骛手下又加了点力度,男人疼得嚎叫,马上改口,“我说我说……轻点……”
江骛稍稍放了点力道,男人就抽着凉气说:“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是一个有钱少爷叫我跟着你,查你的住处和日常。”
江骛问:“多有钱?”
私家侦探脱口,“手表是理查德米勒RM055!”
江骛不认识手表品牌,但他见过有钱少爷戴表。他分别提了葛北和谭亦谦的长相特点,私家侦探疯狂应是,“是的没错,是他。”
此时江骛描述的是谭亦谦。
得知指使人是谭亦谦,江骛就放开了私家侦探,他最后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跟踪的我?”
“一个小时前。”私家侦探揉着脸回,然后迅速溜了。
江骛没有追,如果是谭亦谦,他根本不在意。
江骛收回视线,走到转角处,捡起书包拍了拍,换了条路去凤凰路21号。
仙江大学实验室爆炸,以防万一,他还是避开人多的地方。
回到云阶月地,快八点了。
宿舍灯亮着,在楼道里,江骛就听见屋内有东西噼啪掉地,随即是贺兰的声音。“我来学校不是为了和你社交!”
江骛没再上楼了,转身靠着墙,从口袋摸出一块紫皮糖,剥开糖纸,他塞进了嘴里。
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贺兰走到楼梯口,看到靠着墙的江骛,他神色诧异一滞,随即匆匆下楼了。
江骛头都没抬,垂眼盯着地面,两侧脸颊因为他在嚼糖,微微鼓起,又听到宿舍里一阵兵荒马乱,继而彻底安静了,他才上楼,进了宿舍。
宿舍里,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了,雷填填盘腿坐在椅子上玩游戏,他的桌上堆满了各种特产零食,瞥见江骛回来了,他咳嗽一声,按着键盘没有回头,“阿骛你回来啦。”
江骛“嗯”了声,走到他的床位,他书桌的书被挪过位置,有一包牛肉丝没被发现收走,卡进了两本书的缝隙里。
江骛放下书包,没有抽出那包牛肉丝,走向雷填填,伸手在他桌上捞了一包同样的牛肉丝,“要一包。”
雷填填眼睛又亮了,其实这堆零食有一半先前都堆在江骛桌上了,不过刚才惹贺兰生气了,他就没了信心,赶紧从江骛桌上拿走零食,现在江骛主动和他要零食,雷填填立即恢复了元气,放下键盘跳下椅子,“随便拿!都是我家那里的特产,我从小吃到大,可好吃了。”他挑出一包零食,“这是我的最爱之一,叫桃花仔姜翅尖,完全不辣,你试试看,还有……”
雷填填推荐的零食,江骛照单全收,等雷填填心满意足去洗澡了,他抱着一怀的零食回到床位倒到桌上,他掏出手机。
登录微信,他和陆嵊的聊天还停留在早上的“忙,勿扰”。他拉开椅子坐下,输入一句话发了过去,“陆先生,我到学校了,您的事忙完了吗?”附上一枚笑脸表情。
江骛没想过陆嵊会回,确实直到第二天,陆嵊也没回。
第一堂课,周思礼意外地没找借口支开江骛。
这节课是比剑术。
“月考第一门考试,就是剑术。”周思礼拿出一个盒子,“考试方式是系统随机匹配,胜者拿到下一门考试的资格,败者淘汰。今天我们就以抽纸条的方式模拟考试,拿到数字相同的即为对手,输的人今日不许回宿舍,留在坎院加紧训练!争取我们学院一个也不要淘汰!都在座位上坐好,我来发纸条。”
周思礼端着盒子走下讲台,开始发纸条了。
教室里霎时窃窃私语,但内容殊途同归——不要抽到和龙麟相同的数字。
“各路神仙祖宗保佑,我千万不要抽到和龙麟相同的数字!”雷填填也在虔诚祈祷。
周思礼走到他们桌,先发雷填填一张纸条,笑着又给了江骛另一张,鼓励说:“江骛同学,你资质不足,这次模拟一定要加油!”
江骛淡淡的,“哦。”
等周思礼走开,雷填填立即展开纸条,是8号,他又凑过去问江骛,“阿骛你几号?”
江骛打开纸条,这时几个学生跑去问龙麟,“龙麟同学,你抽到几号?”
龙麟回:“13。”
江骛收到的纸条展开了,他看着纸面的两个数字,赫然就是13。
雷填填眼睛都直了,“你和龙麟一个号!”他皱起眉头,“完了,你今晚别想回宿舍了。”
倒不是雷填填看扁江骛,相反他认为江骛是全校唯一有机会能赢龙麟的学生,但再优秀的学生,没上过课,他怎么和对手比试?
江骛倒是很平静。
在周思礼提出发字条选对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周思礼的小算盘。
这周周思礼再罚站他,意图就太明显了,所以借着模拟考试的理由,让他晚上不能休息,白天打瞌睡,无法听课。
而确保他会百分百输掉的对手,就是龙麟。
江骛举手,直接认输,“老师我放弃比试,放学后留下来加紧训练。”
虽说大家都清楚碰上龙麟必输,但江骛主动认输,他们又很看不上,嫌弃的吐槽不断钻进江骛耳朵。
“啧,他不战先降,上了战场就是第一个逃兵!”
“跟他读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学院班级,简直是我人生最大的耻辱……”
“早说了,学校就不应该招收普通人,他们天生就没我们有意志力。”
“逊毙了,现在就淘汰他行不行?坎院学生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周思礼假装很生气,他推了推眼镜,不认同地说:“江骛同学,我知道我们现在的课程对你而言是过难了,你学习起来很吃力,但我想要教会你们的,不是剑术,而是面对挑战的勇气,你拥有不服输的毅力,我相信你会是最后的胜者。”他又话锋一转,“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你的意愿最重要,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江骛说:“我弃赛。”
嘲笑声此起彼伏,江骛面不改色,周思礼就叹了一口气,摇头说:“你想清楚就好。那你今晚留下来加紧练习吧,距离月考,只有三周了。”
雷填填愁得眉毛都快成四条了,他压低声音和江骛说:“阿骛,我剑术很烂,不过多少也能抵抗几下,不如我现在教你,你稍微比一比?”
江骛婉拒了,他微笑,“没事。”
雷填填本想说那他假装输,留下来和江骛有难同当,转念又想到他不用假装也会输,他又咧嘴笑了,“行吧!”
考试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除了弃赛的江骛,其他组都平局。剑术最差的雷填填都和他的对手打了几十个回合,没分出胜负就被周思礼喊停了。
“你们再比下去也水平差不多,我今天看了你们的表现,都很满意,就不比到底了,明天你们一起加强训练,考试我们学院一定全部过关!”
于是只有江骛一个被留了下来。
晚饭还是周思礼送来的,语重心长叮嘱他,“老师信任你,所以不监督你,你好好练习吧。”
周思礼放心离开了,他早看透江骛了,就是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做不来离经叛道的事。
而此时,江骛飞快解决掉免费的晚餐,拉上校服拉链,不远不近地跟上了周思礼。
世界上有很多无缘无故就会发生的事,但周思礼不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他。
其中必有乾坤。
江骛长肉的手心微微冒汗,他有很强烈的预感,找到原因,能解决他的很多疑惑,或许包括他的身世。
他想找到陆嵊说的那本天书,不仅是想知道解除看见死亡预告的方法,他还想查他的身世。
奶奶不告诉他,他只能自己查,但他唯一知道的父母的信息,只有那只玉镯,他拿去过当铺,成色是不错,但当铺老板告诉他,也仅仅是一只成色好的玉镯而已,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也翻遍了能找到的关于鬼怪的记载,也没发现玉镯的相关。
他怀疑他的母亲,与鬼怪有关,所以才会生下他这个非人类。
曾经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本天书。现在多了两个选择,多次想杀掉他的未知敌人,以及周思礼背后的人。
也有可能,未知敌人就是周思礼背后的人,把他赶出云阶月地,就有更多机会杀了他。
江骛大脑飞速思考着,暗中跟着周思礼离开了坎院岛。
周思礼先去了一趟学校的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和零食,提着回了教师宿舍。
江骛没法进教室宿舍,他看见周思礼进去了,正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周思礼接到一个电话,又转身出来了。
江骛麻利躲到墙角。
不远处,周思礼挂了电话,他把提着的东西交给门卫,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惊喜,朝着左边小路走了。
江骛拉高衣领遮到鼻尖位置,双手插兜,装作散步一样,晃悠着跟上了周思礼。
周思礼去了A区的教学楼。
江骛跟进去,正好看到周思礼进了电梯,江骛盯着显示屏,不多会儿,限时停在了16楼。
江骛毫不迟疑,他等不及电梯,跑进了楼梯间。
他跑得很快,眨眼时间就到了16楼的消防门,他刚要推,门先从内打开了。
江骛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同时周思礼的声音响起,“跟着我做什——”
门打开了,周思礼望着空空如也的楼道,声音卡在喉咙里。
片刻周思礼轻笑着摇摇头,推了推眼镜,转身离开了。
他太多疑了,哪有人会跟着他。
与此同时,江骛被揽进冰冷又熟悉的胸膛,一转身,他视野就变了。
不再是教学楼的16楼楼梯间,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江骛抬头,就看到陆嵊略带墨绿的瞳仁,淡淡看着他说。
“忙完了。”
第25章 025
【025】
忙完了?
江骛一愣, 很快反应过来,陆嵊是在回他昨天发的微信。
他嘴唇动了动,先解释说:“我是有事想问周老师。”
陆嵊收回手, “周老师?”
似乎他不认识周思礼。
江骛转身面向陆嵊, 可能性不大, 但陆嵊偏偏刚好出现在周思礼去的地方, 他还是要提防着陆嵊。
没有找出幕后之人,任何人都有嫌疑。
迅速有了判断,江骛弯起眼睛,“我在坎院的老师。”
提到坎院老师, 陆嵊就明白了。
五分钟前,他查阅今年的新生花名册, 知道了江骛的宿舍,他过去, 看到了一栋年代久远的宿舍。
他在楼下碰到了一位学生,恰好是江骛的舍友。
那名学生告诉他, 江骛输了今天的剑术比试,留在坎院加班训练。
从第一次江骛单杀巨鹞, 陆嵊就看出了江骛极强的学习能力, 就算他的对手是奇才,暂时输掉比试, 江骛也不会是全院唯一需要加紧训练的学生。
江骛被针对了。
对方是他老师。
便是这名周老师。
陆嵊垂眼看着江骛, “你跟着他想做什么?”
“学习。”江骛驾轻就熟编着谎话, “还有三周月考,我继续不能上课, 没找到天书我就会被淘汰出局,也需要付您租金了。”
他故意提到不能上课, 有试探的意思,江骛观察着陆嵊的反应。
陆嵊一如既往的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月考是哪些内容?”
江骛眼皮动了动,“您不知道?”
陆嵊反问:“我需要知道这种东西?”
“……”
江骛下巴被拉链卡得有些不舒服,他拉下拉链,露出了天蓝色的衣领,是陆嵊给他买的衣服之一,羊绒衫。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说:“月考科目有三项。”
“第一项,随机匹配八大学院的学生比试剑术,败者淘汰。第二项,进入训练场,随机匹配一头猛兽搏斗,取回指定信物获得进入下一项考试的资格。第三项,四人一组离开学校24小时内捉妖,数量最少的一组淘汰。”
说到第三项,江骛眉心皱了一下。
历史书上记载,神魔两族在第二次大战后约定好休战,魔族一部分好战分子便脱离魔族,不知所踪,也被归类为妖了。
而最传统的妖,是一些自发修炼的精怪,有动物,也有植物,寿命短,法术低,如今的时代,存在的数量也不多了。
“我教你。”
突然一声,江骛眨了两下眼睫毛,看着陆嵊确认,“您教我?”
陆嵊面无表情,“你被揍,会影响我。”他扬手一挥,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变成了一个空旷的训练场。
“今天开始,每晚十点,我会来找你。”
陆嵊看着江骛,“但有一个条件。”
江骛问:“什么?”
“赢。”
*
江骛第二天是被雷填填叫醒的。
“你好用功啊!”雷填填看着江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疲惫样,竖起来两根大拇指,“就你这毅力,没什么是办不成的!”
江骛点点头,又趴回桌上补觉。
这一天,他如周思礼所希望的那样,整整睡了一天,在课堂上也没有听课。
放学江骛没有跟雷填填去食堂,他回宿舍泡泡面,加了两根火腿肠。昨晚他从最基础的剑法开始练,直到天亮,陆嵊才放他离开训练场。
江骛风卷残云地吃完泡面,强烈的饥饿感终于消失了。
他又趴下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宿舍里已经有人了。
雷填填戴着耳机在玩游戏,龙麟在阳台洗衣服,不见贺兰。
江骛昨晚练了一夜剑,还没洗澡,他提起羊绒衫的衣领闻了闻,倒是没有味道,他脱下校服外套,翻出一套新的衣服,端着盆去洗澡了。
快到公共浴室,江骛听到了淅沥的水声,他脚步微顿。
应该是贺兰在洗澡。
江骛是贺兰没有厌恶感,但也说不上好感,他没有进去,放下盆靠着墙,闭上眼假寐,在脑海里温习着陆嵊教的剑法。
不知过去多久,有脚步声停在他面前,江骛睁开眼,不算明亮的走廊灯照着贺兰的脸。
贺兰刚洗完澡,脖子上还搭着一条干毛巾,直勾勾看着江骛。
“昨天有个男人来找你。”
江骛没任何反应,“那又怎么了。”
“他很厉害。”贺兰眼睛亮得惊人,“我能感受到,他非常厉害。”
江骛就猜到了,昨天来找他的男人是陆嵊。他弯腰端起他的塑料盆,还是没有回答贺兰的问题,“谢谢你告诉我。”
就要进浴室,贺兰又跑过来拦住他,紧盯着江骛问:“他是学校的老师,还是?”
云阶月地禁止外人踏入,就算是再有权势的家长,至少在这一条规定上,都没有例外。能在夜晚还随意出入的人,除了住在学校的老师,只有更高级别的校领导。
江骛勾唇,“这是我的隐私。”
贺兰却少见地没有黑脸走人,反而厚着脸皮说:“我向你道歉。”
江骛,“?”
“第一堂课。”贺兰直白说,“我对事不对人,如果给你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
江骛回忆了一秒,眉梢微挑。“不需要,你只是为自己争取合理权益。”
贺兰神色这才波动了,他看着江骛,片刻才继续说:“我会在月考拿到好成绩。如果可以……”他深吸口气,攥紧手指说,“你能帮我问问你那位家人或是朋友,转去其他学院的方法吗?”
“这个我就可以回答你。”江骛说,“只要你月考在前三,可以次月选择转院。”
贺兰眼眸晶亮,“那个人告诉你的?”
江骛抬脚便走,“校志第20期17页有详细记载,你可以去图书馆看看。”
贺兰怔住了。
江骛正要进浴室,忽而握紧了盆的边缘。他回头看向贺兰的脚踝。
贺兰只套了一条运动裤,不知是九分裤还是他腿太长,裤腿只到他脚踝上方,在贺兰左脚的脚踝处,有一枚遮住,图腾模样的纹身。
是青蓝色。
前日追踪他的私家侦探,也纹着类似的图腾。
江骛的目光太过光明正大,贺兰猛然清醒,他惊慌着用力拉扯左边的裤腿,快步跑走了。
跑过江骛时,他快速又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江骛没有反应,他进浴室迅速洗完澡,回宿舍换了衣服,又跑去图书馆了。
快到十点,他就翻到了关于青蓝色图腾的记录。
【部分魔族以青蓝色图腾为家族传承,多为飞禽走兽,幼儿出生时便纹到身上,不同家族的纹身部位不同。】
那个私家侦探,是魔族!
江骛关上书,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魔族跟踪他,是巧合还是——
嗡。
江骛口袋震动了,是他调的闹钟,十点到了。
江骛把书放回书架,猛地掐了一下手心,刚长好肉的地方被毫不留力地攻击,江骛疼得直冒冷汗。
他抬手擦了擦,再放下手,他所站的地方从图书馆变成了熟悉的训练场。
与昨晚不同的是,练习场里不是陆嵊,而是乌泱泱的一群执剑黑影。
这群黑影与陆嵊宅子里的黑影相似,唯一不同就是他们没有被锁住手脚和琵琶骨。
低沉不带情绪的声音在江骛耳畔响起,“这一百名剑客,剑下都是上千条人命,今晚你的任务就是杀光他们。”
随即一根树枝落到江骛面前。
这根树枝与路上随处可见的树枝没任何不同,或许就是在路边随手捡的一根树枝。
昨晚江骛练习用的“剑”是想象力,他捡起树枝,准备动手前,他突然问:“杀光他们是什么意思?”
陆嵊说:“他们不死,你死。”
这是练习,也是厮杀。
……
当砍掉最后一道黑影,江骛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握着树枝倒在似乎摩擦到发热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眼睫毛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雪白的肤色运动过量,第一次透出浓郁的粉色。
他不知道陆嵊在哪里,闭着眼睛说:“我赢了。”
江骛没有期待得到回应。
如同以前的每一次,无论他是考了第一,还是故意考砸,奶奶不会夸他,也不会骂他。
“你做得很好。”
声音离江骛很近。
江骛猛地睁开眼,被汗水打湿的视野里,陆嵊今天换了身衣服,难得的休闲装,然后他说:“你可以要求一个奖励。”
江骛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确实是被夸赞了,还获得了一个奖励。
他半天没出声,陆嵊眸色深了几分,抬手正要解除幻境,江骛胳膊撑在地面,从地上站起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望着陆嵊要求,“您再说一次。”
陆嵊沉默两秒,到底开口了,“你可以要求一个奖励。”
江骛摇头,他眼眸璀璨,“不是这句,上一句。”
短暂的安静。
陆嵊的手换了方向,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江骛的发顶。
“你今天做得很好。”
第26章 026
【026】
次日早上, 江骛是被雷填填喊醒的。
雷填填两只手扒在他,乌黑的瞳仁在微暗的光影里发着光,压抑着兴奋小声说话, “阿骛快醒醒, 下雪了!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江骛迷迷瞪瞪就被雷填填拽去了阳台看雪。
外面比宿舍亮一些, 大片大片的雪花和纸片一样, 这样的雪,江骛从小看到大,没觉稀奇,他揉着眼睛转身, 却看到龙麟端着洗脸盆站在后面,他也定定在看雪。
发现江骛的视线, 龙麟很快就收回目光,若无其事走到水池洗漱。
江骛没说什么, 阳台没有封窗。他只穿了一件薄T,风吹得冷, 他快速洗漱完,回宿舍换了衣服。
上学路上, 其他地方都有人融雪, 到坎院岛上,积雪堆得老高, 快到膝盖了。
江骛听见身后的抱怨声, “我一天都不想待了, 完全被遗忘的破地方!”
“忍忍吧,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怎么了?”
“就淘汰回家了呗。”
“哈哈, 靠!我才不要淘汰,只要不碰到龙麟我就有希望!”
“切, 你还不如祈祷你匹配到他。”
“谁?”
“还能谁。”声音低了几分。“前面那个弱鸡。”
……
进了教室,雷填填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看了一眼,快快把书包塞进桌肚,凑近江骛低声说:“今晚我们去禁区吧。”
江骛扭头看他。“什么?”
雷填填前后左右瞥了瞥,从桌子底下递他手机给江骛,“看。”
江骛低头,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方法一,半夜去禁区找到许愿树,将写上“必过”的红丝带扔上树,挂得越高越灵!】
江骛眼皮跳了跳,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但他还是确认一遍,“这是?”
雷填填又靠近了一点儿,在他耳边说:“过月考的方法,前几届流传下来,超级灵!”
江骛问:“你想去?”
雷填填飞快回:“想!”他脸颊突然爆红,轻轻抓着下巴,“你愿意陪我去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江骛说:“稍等。”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和陆嵊的聊天框,编辑了一段话发过去。
“陆先生,我今晚有事,可以请一天假吗?”
又补过去一句,“略急,盼回复。”
他没指望陆嵊会马上回,刚要放下手机,一行字弹出来。
“明天训练加倍。”
江骛回了个“OK”的表情,扭头回雷填填,“好。”
很快上课了,周思礼跟着铃声进教室,他第一眼瞥向江骛。
补了一觉,江骛的精神看着还不错。
周思礼早有计划,他翻开教案,叹了口气说:“同学们,天气预报这几日都是大雪,到下午坎院的路就会被积雪埋了。”
“是啊老师!”马上有学生抱怨,“我早上还摔了一跤。”
“我也是!”
“学校也太过分了,这么大雪,应该找人来融雪啊!”
江骛已经能猜到周思礼接下来的话了。
果然周思礼等大多数学生抱怨完,连声叹气,“没办法,各种杂费经费是学院自己出,我们院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没钱。这样吧,我开张条子,哪位同学愿意跑一趟,现在去后勤中心领融雪剂,中午我把主干道的雪清理了。”
大部分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江骛。
雷填填皱皱鼻子,就要举手,有人先起身了,“我去。”
所有人都惊讶看去,周思礼也愣住了,龙麟面无表情走到讲台,伸手说:“条。”
周思礼骑虎难下,唰唰几笔写了张条子,龙麟接过离开了。
周思礼捏着笔,脸色不太好看,他今天准备的课程很丰富……
就在这时,江骛起身了,“老师,我不舒服,要去医务室。”
周思礼还没反应过来,江骛已经出了教室。
雪还在下,江骛把手插进口袋,去了图书馆。
他初步检查到了43号藏书馆,还是没天书的眉目。
最近江骛在看一套小说,是400年前出版的一套奇人异士异闻录,有五本,江骛已经看了四本,第五本他看了一半,快中午了,又到关键情节意犹未尽,他就把这本书借了出来。
回到坎院,他在竹林看到了龙麟。
龙麟靠着一棵竹子在抽烟,几袋融雪剂丢在脚边。
雪花簌簌落到龙麟头顶,他也不在意,也没有和江骛说话的意思。
江骛抬脚上了台阶,龙麟忽然开口了,“你和周思礼有什么过节?”
江骛停住,“没有。”
龙麟笑了一声,却不带丝毫情绪,“他从第一天就针对你,你心里明白。”
“针对并不一定需要有过节。”江骛回头,嘴角上扬,“你在这里等我,还有其他事吧?”
龙麟抖了抖烟灰,“如果第一轮比试我们不是对手,我想邀请你组队。”
组队捉妖是月考最后一项,由学生自由组合,四人一组。
对于龙麟意外的邀约,江骛没有马上答应,他回来个不痛不痒的答案,“我能顺利通过两轮考试再说吧。”
与此同时,周思礼到了白招行位于16楼的办公室。
“老师,为了保险,我想提一个建议。”周思礼恭敬微笑。“这次负责第一轮考试的是韩确……”
白招行脸色瞬间冷了,周思礼马上吓得不说了,他尴尬扯着笑,“您当我没说。”
暗箱操作在月考时屡见不鲜,为了保送,“匹配”到一个合适对手的事时有发生,周思礼左思右想,总觉得江骛捉摸不透,以防万一,他想了个办法,操作安排江骛在第一轮考试,匹配到龙麟,只要对上龙麟,江骛必输。
这时白招行突然说:“我会考虑,你回去吧。”
周思礼顿时松了口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等周思礼离开,白招行也离开了办公室,来到一楼,大堂一个男老师正在训斥学生,学生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样子。
白招行正要走,男老师忽然音量加大了,“不好好学习,只知道弄这些歪门邪道,第一批淘汰的就是你这样的学生!”
白招行皱眉,停住叫男老师,“小赵。”
小赵老师回头,看到是白招行,他让学生原地站着,自己快步走向白招行,礼貌说:“白校长,您刚下班啊。”
白招行指了指那名垂头学生,“出什么事了?”
小赵老师叹了口气,从口袋摸出一条红布,“您看看吧,现在这些学生真是气得我胸口疼!竟然信什么过考谣言!”
白招行奇怪道:“过考?”他接过红布,展开看到写着两个毛笔字,必过。
小赵老师点头,“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去禁区找到什么许愿树,只要把写有‘必过’的红布抛到树上就能通过考试,还有什么挂越高越灵。”
“胡闹!”白招行丢下红布,叫来那名学生问,“谁散布的谣言?”
学生怕得牙齿都打颤,“不、不知道,大家都这样做。”
白招行一听更生气了,“你们都打算什么时候去挂?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开除你!”
“晚上。”学生吓哭了,抽抽嗒嗒说,“说最灵验的时间是凌晨1点21分……”
“最灵验的时间是凌晨1点21分!”雷填填收到信息,兴冲冲告诉江骛,又展示着手里的两条红布条,满眼自信,“这两条布是从上届成功上岸的两位师兄从上上届上岸师兄手里买的必过神布,特别灵!我们俩这次也会必过!”
雷填填抽出一条红布条给江骛,叮嘱说:“好好放着,千万别掉了,等熄灯了,我们就去找许愿树!”
江骛看了眼随处可见的红布,随手塞进了口袋。
入夜,宿舍的灯熄了,两道身影闪出了F区8栋,直奔禁区树林。
到了树林,深深浅浅的电筒光照亮了山脚的梅花林,到处都是来挂红布条的学生。
雷填填急了,抓过江骛的手,马不停蹄往山里走,“我们得先找到许愿树!”
江骛仍他抓着手,但见雷填填实在太着急,他还说:“后到也一样,不是看谁挂得高么?”
“虽是这样说。”雷填填还是走得很急,“但先到的更诚心,有神保佑!”
江骛嘴边的“你们不就是神族”滚了几道,到底没有说出来浇灭雷填填的热情,跟着跑上北面山林。
“小赵你去堵南边。”白招行放下望远镜,立即抬脚往北边赶。
回想着刚才在望远镜里看见的意外之人,白招行瞬间有了好主意。
比系统作弊更能赶走江骛的办法,还有一个——违反校规,按校律正规开除!
届时管他什么北太帝君,十方鬼帝,谁来替江骛做保通通没用!
白招行朝着江骛的方向追去了。
第27章 027
【027】
幽森的树林里时不时有光影交错, 找许愿树的学生都默契地保持安静,在手机里交换情报。
雷填填也收到了消息,他第一时间和江骛说悄悄话, “山下没有, 我们上山吧。”
彼时江骛在观察禁区的环境。
他同意陪雷填填来许愿, 自然不是相信所谓的许愿就能通过月考。一来是雷填填缺乏自信, 需要有个心理安慰,他便陪他来,二是为了找天书,除去图书馆, 禁区是最有可能藏天书的地方。
这次有新生进禁区找许愿树,刚好给了他机会, 假如被发现,没人会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听到雷填填的话, 江骛扭头瞥了眼他的屏幕,问:“你们还有群?”
“是。”周围漆黑, 又冷飕飕的,雷填填下意识抓紧江骛的手臂, 紧跟着他走, 边走边说,“卖消息给我的人拉的群, 方便他通知。”
江骛没问了, 他再次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路, 江骛忽然和雷填填说:“往左走。”
左侧不远处,黑暗中林立着奇形怪状的乱石, 是一片石林,没有树木, 其他学生就忽略了那一片,直接往前走了,雷填填看过去,疑惑着压低声音,“那边没有树哎。”
江骛就踩了踩脚下,“这是什么。”
雷填填低头打灯,那束淡橘色的光柱里,照出了一小块雪白,他说:“雪啊。”他又抬头看江骛,“白天下了暴雪,有积雪不奇怪啊!”
江骛耐心提醒雷填填,“你再看石林,有没有哪里不同。”
雷填填马上踮脚眺望,看了几秒,他嘴里嘀咕着,“就是石头啊,啊,不对,好像形状很漂亮,是天然形成的吗……啊!我知道了!”他双眼冒光回头,“雪!那些石头上没有雪!”
江骛点头,“化雪不可能那么快,我们过去瞧瞧。”
雷填填的头连连小鸡啄米,他抬起脚要走,想起什么又问江骛,“要通知其他人吗?”
江骛笑了,“你进的群不就是用来交换消息吗?”
雷填填也咧嘴,“没错,那我发了!”马上低头在群里发了消息,就跟上江骛走向石林。
石林肉眼看着不远,他们却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江骛第一时间观察地面,如他所想,地面十分干燥,不像是化雪了,而是从未落过雪,还有……
江骛举起手电筒,细细扫过地面,没有落叶杂草,也没有任何猛兽的留下的痕迹。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网络,果然没网了。
刚在石林外,雷填填都还在群里发言,这片石林一定有问题。
不多会儿,其他学生陆续赶到,手电筒的光交错照着石林,就在这时,有脚步声靠近,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江骛耳畔响起,“有发现吗?”
雷填填先转过头,看到来人,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贺、兰!”
贺兰没理雷填填,视线只盯着江骛,青年的脸部轮廓很是崎岖——
颧骨突出,太阳穴凹陷,鼻梁塌陷,两片厚嘴唇能切出一大盘香肠,没有下巴,肤色黑得站在暗夜里,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看见他。
身形也单薄得不堪一击,连魔族最低等的魔物,都能轻而易举将江骛捏得粉碎。
就是这样一个毋庸置疑丑人,弱者,他却莫名相信江骛能找到许愿树。
或许是因为开学第一天,江骛被周思礼刁难,却轻松漂亮地回击了周思礼,又或许是江骛告诉他转学院的办法……
“这些石头摆了阵法。”江骛开口,他举着手电上前,照着他们面前的那一小片乱石。
贺兰立即跟了上去,雷填填还在状况外,就听到江骛的声音,“跟上。”雷填填马上跑过去。
其他学生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纷纷跑来跟着。
江骛走在最前方,他观察着石头的位置,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偶尔他会敲敲石头,寒风阵阵,江骛的额头却沁出汗水,他的鬓角肉眼可见地快速湿透了,雷填填紧张不已,小声问:“阿骛你在——”
“别出声,他在破阵。”贺兰低声打断他。
雷填填瞥了眼专注的江骛,舔了下嘴唇,紧紧闭上了。
就这样绕了半小时左右,江骛停在一座七八米高,占地也是七八个平方的粗石头前方,回头说:“需要搬开它,谁来?”
贺兰和雷雷填填同时说:“我来。”
江骛往后看了一眼那些躲开他目光的学生,淡淡说:“要彻底搬开它,就我们三不够。”
贺兰又回头问:“还有谁来?”
跟着他们的大概有十来个人,短暂沉默几秒,有声音冒出来:“你确定搬开石头就能找到许愿树吗?”
江骛回:“不确定。”
顿时抱怨四起,“不确定搬个屁啊!”
“已经一点多了,再找不到许愿树就天亮了。你不确定我不搬。”
江骛就说:“那就继续耗着,今晚谁都别想找到许愿树。”
那些人便闭嘴了,磨蹭半天,还是上前一起推石头了。
雷填填简直惊呆了,江骛平时总是懒洋洋的,做什么都不积极,也很好说话,今晚却——
他忍不住和江骛咬耳朵,“阿骛你太酷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偶像!陆神还是我心中第一位,但你是特等位!”
江骛眼皮轻轻跳了一下,“陆神?”
“北太帝君的外号!”雷填填咧着嘴,“我取的!是不是超级酷?”
江骛顿了顿才点头,“酷。”
两人说话间,石头动了,一群人同时推着石头往旁边挪,刚挪走一半,贺兰惊喜的声音响起,“在这儿!”
除了江骛,其他学生都松开手跑过去,十来把手电同时照到那半块空地,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和井口差不多大。
“真的内有乾坤!”
“许愿树会在里面吗?”
贺兰已经蹲到洞头往下照了。
手电光一照进去,立即消失了,深不见底,洞壁也很光滑,这时江骛捡起一块小石头,他丢进洞口,等了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
这时有人小声问:“谁先下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贺兰也犹豫了。
江骛默不作声,他关掉手电筒塞回口袋,平静和雷填填说:“关了灯看不见,会没那么害怕。”
雷填填吞咽了几次口水,望着江骛的脸,乱跳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些,他重重点了头。“嗯!”
江骛没理其他人,顺着洞口滑了下去,利落消失在黑暗里。
雷填填深吸几口气,掐了手电,闭着眼视死如归躺着滑了进去。
贺兰也不再迟疑,迅速关了手电筒跟上滑进洞。
有了打头阵的人,其余学生也相继滑进洞了。
江骛在黑暗中睁着眼,专注听着动静。
听到有风声时,他提前做了准备,在落地时一个完美的翻滚,轻松站了起来,他眼睫微动,看向了右前方。
随后滑下来的雷填填就没那么容易了,一个狗啃地的姿势摔到地上,贺兰稍微好一些,但也狼狈着摔到地上。
剩下的学生也下饺子一样摔下来。
等他们呲牙咧嘴爬起来,顿时惊喜尖叫,“找到了!真有许愿树!”
雷填填吐掉嘴里啃到的草和泥,还没爬起来先抬头,不见边际的翠绿草地里,一树火红的花树在夜空下散发着盈盈的红光,树的周围飞着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像是小灯泡一样,照亮了整个地洞,他甚至感觉不到疼了,张大嘴说:“好漂亮!”
原来许愿树是生在地洞里!
贺兰眼底也满是喜悦,他翻身而起,快速奔向右前方的红花树。
欢笑声在空旷的地洞里回荡,江骛却没有动,他毫不在意那棵许愿树,他观察着四周,这个地洞宽不可测,高不见顶,洞壁十分光滑,肉眼可见地无法藏书。
如果天书不在这儿,为什么要特意设阵法将此地隐藏起来?
江骛直接排除掉那棵树,不过是一棵树龄久远的鸡冠刺桐,绝不是什么愿望神树,他正思考着,挂完红布的贺兰走过来,目光灼灼问他,“你为什么会破那个阵法?是那个人教你的吗?”
贺兰又在打探陆嵊,江骛弯了弯唇,“67号藏书馆2号书架第6排第76本书,里面详细记载了石头阵的破解之法。”
“……啊?”贺兰愣住,雷填填就过来拉住江骛往鸡冠刺桐树跑,激动不已,“阿骛,我们快去许愿!”
到了鸡冠刺桐树下,雷填填松开了江骛,掏出红布跳着朝树顶扔,“保佑保佑,我和阿骛都通过考试!”
江骛在旁边看着,没有动,下一秒,他眼神一凛,抢先推开了雷填填,避开了身后袭来的白色剑气。
但袭击来得太突然,躲闪不及,那条白色光剑还是从江骛手臂擦过,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整个人也腾空而起,飞到鸡冠刺桐粗大的树干上。
巨响一声,江骛从树干滚落摔落到草地,无数红色花瓣也像下雨一样,簌簌从花树掉下来,落到了他眼睫毛上,他口里瞬间涌上浓郁的铁锈味,他强撑着咽回血,眨掉睫毛上的花瓣,睁开眼,短暂黑暗的视野渐渐清晰。
头发全白的老头,两只狭长的灰眼居高临下盯着他,手握他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又一剑挥向江骛,口中大喝,“何方妖孽,竟敢擅闯我校禁地!”
来人赫然是白招行。
江骛身体无法动弹,望着那道袭击向他的剑气,他一时无法避开,只嘴角流出了几缕红色血迹。
“校长,他是江骛!”雷填填尖叫出声。
江骛咬着牙,闭眼就要硬抗这一剑,就在这时,一道黑红的光光速飞来,在最后一刻劈断了白招行的剑气,那裂成两道的剑气就分别击向两侧,一道砸到草地上,整片草地都开始晃动,另一道飞向洞壁,碎石块噼里啪啦砸下来。
萤火虫和红花在江骛周围飞舞,他抬头,就撞进了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
江骛视野渐渐暗下去,在彻底陷入黑暗的那一秒,他想。
陆嵊原来还捡回来了他的面具。
白招行见有人坏了他的计划,他又是震惊又是生气,盯着那张廉价懒羊羊面具,气急败坏问:“你是谁!”
陆嵊又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的江骛,转身摘下了左手的黑皮手套,同时一把散发着金光的纯黑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一言不发,挥剑便是一道带着黑红火焰的剑气击向白招行。
白招行赶紧举剑遮挡,强大霸道的剑气却径直穿透他的宝剑,直拍他胸口,白招行“呕”一声喷出血,整个身体被震飞,重重撞上身后石壁,跟着轰然碎裂的石头,从半空砸落在地,双眼一闭,昏死过去了。
第28章 028
【028】
见白招行被一招秒杀, 地洞内鸦雀无声。
陆嵊手中长剑消失,他回身正要抱起江骛,忽然冲过来一道身影, “你要做什么?”
雷填填张开双臂挡在江骛面前, 他脸怕得惨白, 身体也抖成了筛糠, 但还是瞪着陆嵊放狠话,“我我爸是雷氏第897……987代传人,我妈是李氏长女,你你敢动江骛, 他们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雷填填倒是说得利索。
陆嵊眼皮都没抬一下,扬手一挥, 雷填填就被一股无形力量强行推着走开了。
雷填填挣脱不得,眼珠不停瞄向昏迷不信的江骛, 急得快哭了,“我、我没骗人, 我爸妈都可厉害了,你别伤害阿骛——”
下一秒, 雷填填双唇自动往里卷, 彻底被封住,无法说话了。
陆嵊蹲下拦腰抱起江骛就要走, 不远处传来贺兰的声音, “是您吗?”
贺兰眼底闪烁着异光, 他紧盯着陆嵊,是那夜到宿舍找江骛的男人吗?
他果然很强。
贺兰还眼巴巴在等回答, 鸡冠刺桐树下的身影已经抱着江骛凭空消失了。
贺兰,“……”
雷填填的禁锢同时解除了, 他却仍是保持着被封嘴的动作站在原地,瞪大眼望着江骛消失的地方,几秒后,他又不可置信地抬高手,用力揉了几次眼睛。
真的消失了……
这个他只在历史书看到的法术,竟然真的还存在!
“卧槽……这到底是回何方神圣……”有人发出疑惑。
没人能回答他,又一阵安静后,贺兰第一个回神,他瞥了眼还毫无反应的白招行,抬脚就往来时的洞口跑。
其他人也陆续反应过来,“快离开吧!白校长醒了就糟糕了。”
“差点忘了他还在,走吧!”
“我有个问题,白校长还能醒吗……要不去看看?”
“你想去就去,我撤了。”
“哎……等等我!万一他醒了回去,我们怎么解释?”
“他又没抓到我们,咬死不承认呗!”
声音渐渐远去,雷填填又看向江骛消失的地方,用力抓了几下头发,咬着牙也跑了。
地洞内再次恢复寂静,不知过去多久,白招行左手食指动了动,很快他擦掉嘴上的血,捂着胸口晃悠着爬起身,环顾了四周一番,半晌脸色猛地大变,按住胸口狂奔至鸡冠刺桐树下,望着纷纷往下掉的红花,灰色瞳孔急速收缩着。
“怎会掉那么快?难道是……呕……”白招行急火攻心,又呕出一口血,他也不擦了,抬手施了个手势,刚从树梢落下的红花就剧烈震动了几下,晃悠着又回到树梢挂着。
白招行越来越站不稳了,等花树不再掉花,他的面容又苍老了几分,捡起他的剑,拄着蹒跚着离开了地洞。
地洞内死一般沉寂,死寂的空间隐约响起脚步声,一道身影自暗处走出,走向了归于平静的鸡冠刺桐。
*
陆宅。
陆嵊抱着江骛出现在客厅,公良也赶紧迎上前,瞧见江骛面无血色,双眼紧闭,他惊道:“怎么受伤了?”
陆嵊大步上楼,“去拿雪灵芝。”
公良也应是,又见陆嵊去的方向不是江骛的卧室,他脚步稍滞,问了一句,“送哪个房间?”
陆嵊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主卧。”
进了房间,陆嵊单手脱掉了江骛沾有血的校服外套,内里只一件天蓝色羊绒衫,凹陷的锁骨和凸出的蝴蝶骨都会硌手。
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江骛瘦得有些营养不良了。
陆嵊眼眸沉了沉,又剥掉江骛的裤子,两条修长雪白长腿也细得可怕,指甲冻得透出冻肉的茄色。
陆嵊把江骛轻放进鹅绒被里,只留了江骛被白招行剑气擦过的那只手,他挽高衣袖,江骛半只手臂上都是漆黑的剑伤。
“嘶……”江骛在昏迷中哼了声,两条眉毛痛苦着拧紧。
陆嵊皱了眉,他问:“还没来?”
公良也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了!”
他端着一朵通身雪白的灵芝快步进屋,那朵灵芝还有冰霜的气息。
雪灵芝是疗伤圣品,生存在海拔一万米的雪山之巅,三千年才会生成,离开雪地十分钟便会枯萎。
适才他是去十万里之外的雪山之巅现取灵芝。
这时公良也眼前一花,托盘的雪灵芝不见了,他往床边看去,就见陆嵊将整朵雪灵芝捏碎,全抹到了江骛的手臂。
三千年转瞬没了。
公良也,“……”
眨眼的功夫,江骛手臂的剑伤消失了,皮肉重新生出,没留下半分痕迹,疼痛感消失,江骛的眉毛也渐渐舒展开来,安静陷入了沉睡。
但江骛不过是受了寻常剑伤而已,用其他伤药完全可以治愈,或是一小块雪灵芝也足够了,何必……
那可是三千年一朵,用一朵少一朵的大宝贝!
公良也肉疼着要退下,又听陆嵊问:“云阶月地的食堂自费?”
公良也回忆了几秒,点头说:“是。”又补充,“价格不便宜,李道请我吃的那顿饭,似乎花了他半个月薪水,也就四菜一汤。”
陆嵊拉下江骛的衣袖,将江骛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说:“你立刻去学校一趟,告诉食堂,明日开始,新生伙食由你赞助。”
公良也马上离开去办事了。
主卧安静下来,陆嵊捡起江骛的校服正要离开,忽然衣袖被拽住,他长睫一颤,低头却没对上江骛的视线。
江骛还睡得熟,只从被子里探出清瘦修长的手,紧紧攥住了陆嵊的袖口。
“奶奶……”恢复红润的嘴唇呢喃着。“想吃糖水鸡蛋……”
陆嵊眼眸微闪,他弯下腰,在江骛耳边说:“下次记住了,我是陆嵊。”
……
江骛是被熟悉的香味勾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睁开眼,就看到了雷填填奇大的脸。
江骛下意识拍开了雷填填的脸。
“嗷!”雷填填捂着脸后退,惊喜道,“阿骛你可算醒了!”
江骛视线转了一圈,才发现是在宿舍里,贺兰和龙麟都在各自床上睡着。
他撸开衣袖,看到恢复如初的手臂,愣了2秒说:“抱歉,我们怎么回来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地洞,他快被白招行的第二道剑气击中,是陆嵊出现救了他。
雷填填说:“我是走回来的,你我不知道。”
江骛抬头看向雷填填,雷填填扑过来抓住他双手,眼框有些红:“我回来你就在床上躺着了,刚才我以为你被那个懒羊羊带走,都快吓死了!”
听到懒羊羊,江骛视线又落到他的桌子,一碗热腾腾的糖水鸡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小时候特别羡慕邻居家的小孩,他们生病了就可以吃糖水鸡蛋,他就在冷天开窗睡觉,可他就是不会生病,后来他就悄悄自己煮,结果把公用厨房弄得乱七八糟,奶奶回来又揍了他一顿。
不过那个晚上,他如愿以偿吃到了糖水鸡蛋。
和他闻到的味道一样,很甜,特别甜。
江骛凑近去闻糖水鸡蛋,雷填填马上说:“对了,还有这碗糖水,也是回来就有了。”他压低声音,“是那个懒羊羊送你回来的吗?”
江骛闻着香甜的气息,眼睛弯了弯,回:“不知道。”
忽然他耳尖动了动,马上和雷填填说:“快回床上!”
雷填填不明所以,但麻溜脱鞋上床了。
江骛也快速端起糖水鸡蛋,顾不上烫,一鼓作气吃完放下碗,回床上躺着了。
几乎是他躺下的那一秒,宿舍门被打开了。
涌进来一群人打开灯,为首的正是白招行,他第一时间看江骛的床,见被条拱起,他忍着伤口疼也要大步上前,用力掀开了被子。
“谁啊?”江骛睡眼朦胧地坐起来,灵魂出窍一样,眼神直直看着床前的一堆人,显然是没睡醒。
“……”白招行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在宿……”
他眼神一变,又上前抓过江骛的手,推上衣袖说:“别装了!你的手——”
余下的话在看见光洁的手臂时卡住了。
白招行面部神经隐隐抽动,他又要去检查江骛的脸,“你不是江骛……”
还没碰到,被一只手用力扇开了。
“够了白老头!”李道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硬要我们来宿舍检查,说江骛夜闯禁地,要抓他现行,我们也跟你来验证了,现在结果是江骛手臂完好无伤,根本没有你的剑气,你也闹够了吧!”
白招行根本不理他,他紧紧盯着江骛,咬牙切齿说:“不可能!我亲眼所见!江骛必然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掩盖,我要检查他的脸。”
“我偏不让!”李道挡在江骛床前,“他是我招的学生,白招行你从他进校就要开除他,其实不是针对他,是看不惯我吧!”
江骛眼皮轻动,白招行自他进校就想开除他?
他马上回忆学校地图,那日周思礼去的教学楼,也是办公区,周思礼要见的人,想要赶走他的幕后之人,很大可能就是白招行。
江骛思考着,宿舍里已经吵成一团,白招行和李道新仇旧恨一起吵,大有要开打的架势了。
这时还是校长上前,他隔开两人,苦口婆心劝,“大家都是几百年同事了,在学生面前吵起来像什么话,想知道江骛有没有去禁区我有办法。”
李道和白招行同时看他,“什么!”
校长笑吟吟看向江骛隔壁的床位,和蔼问:“龙麟同学,今晚江骛有离开宿舍吗?”
装睡偷听的雷填填和贺兰一起紧张着吞咽口水。
龙麟是刚正不阿的性格,他要爆出江骛今晚离开过宿舍,他俩也逃不了。
白招行也眼前一亮,他按着阵痛的胸口走到龙麟床前,胸有成竹说:“龙麟你是好学生,你放心说不要怕,学校和我们是你坚实的后盾,谁都不能威胁你!”
龙麟顶着一头乱发,冷冷说:“他打了整晚的呼噜,打雷一样,他会离开宿舍就谢天谢地了。”
第29章 029
【029】
白招行表情冻在脸上, 瞬间难看得厉害。
李道立即说:“白大校长听清楚了?”他指着江骛,“校长犯错罪加一等!你冤枉学生,夜闯宿舍, 你马上向江骛道歉!”
江骛这时也假装彻底清醒了, 他整理着衣袖下床, “李老师, 出什么事了吗?我今晚没有离开过宿舍。”
李道“哼”了一声,“出大事了!白校长指认你违反校规进了学校禁区,他还人赃并获,打伤了你手臂。”
他一番阴阳怪气, 白招行浑然不在意,他突然冲来扳过江骛的肩, 紧盯着江骛的脸。
“唉!白老头你——”李道气得正要出手,白招行却先松了手, 错愕着呢喃,“是你, 但不可能啊,伤口怎么会消失……”
两人离得近, 江骛目光落到白招行脸上, 明显苍老了不少。
他在二食堂第一次见到白招行时,白招行头发虽白, 皮肤仍很紧致。
书中记载, 现存神族虽不再长生不老, 久的寿命千岁左右,短的几百年, 但苍老速度十分缓慢,才短短半月, 白招行的状态却足足苍老数十岁。
这时校长过来解围了,他拍了拍白招行的手臂,“老白啊,你的剑气削铁如泥,重则当场毙命,轻则休养七七四十九天,这位小江同学毫发未伤,绝不是你在禁区撞见之人,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别妨碍学生休息,他们明日还有早操呢。”
校长又转而对江骛笑,“小同学,今晚之事是意外,我替白校长向你道歉,他也是为学校安全着想才看错了人,你别往心里去,好好学习,通过月底的考试。”
江骛点头,校长就和白招行使着眼色,白招行又看了江骛一眼,才神色恍惚跟着校长离开了,李道没动,他也拍拍江骛的手臂,“小鬼,月底争口气,别被淘汰了!”
说着就要走,江骛忽然拽住他手,拉着他去了外面,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江骛低声问李道,“您上次问我是否认识白校长,是因为他准备开除我吗?”
李道欣慰点头,“你果然很聪明。没错,他平时为人也算和善了,这次是——”他摇手,“算了,不提他了,你回去睡吧。”
江骛没动,他又问:“是您保住了我吗?”
他猜测白招行是开除他被拦住后,转而在暗处指使周思礼使绊子。
李道摇头,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上面有人为你作保,我没那么大面子。”
李道走了,江骛眼睫轻动,抬眸往天花板看了一眼,才回身推门进屋。
宿舍里静得满是擂鼓般的心跳声,是雷填填,他按紧胸口,双眼发自盯着江骛,动着嘴唇无声问:“全走了吗?”
江骛点头,雷填填马上倒回枕头,大口大口呼吸,“吓死我了!”
贺兰也望着江骛,只是没有说话,瞥了眼江骛的手臂,很快拉上了床帘。
江骛锁好门,他走到他书桌抓了一把紫皮糖,走向龙鳞的床位。
龙麟面对墙睡着,只露出半边后背,看着像是睡了,江骛将紫皮糖放到他书桌,说了声,“多谢。”
没有回应。
江骛也不在意,关上灯,自黑暗里走回床铺,上床继续睡觉了。
*
次日江骛起床,龙鳞已经出门了,连带着不见的,以及桌上那一小堆紫皮糖。
早餐江骛一如既往准备泡面,他刚翻出一桶豚骨拉面,贺兰走过来说:“江骛,一起去食堂吧。”
江骛抬眼,贺兰满脸笑意,“感谢你昨天找到许愿树,我请你和雷填填吃早餐。”
雷填填还在换衣服,听到还有他的份儿,他拉链往上一通拉差点卡进下巴肉,发出小小一声“嗷”。
江骛本想拒绝,但他确实也吃够泡面了,加上雷填填很期待,他放下泡面桶,大方同意了,“却之不恭。”
只是三人到食堂,却被告知以后免费了。
“我们这一届命真好!”江骛耳边不时传来学生兴奋的聊天声。
“哈哈哈,没错,校服免费,伙食也免费,学校真重视我们啊!”
“不是学校,听说是有大佬赞助。”
“谁啊?太有钱了吧!”
“我哪有渠道知道,估计是六大家族之一吧。”
……
贺兰脸色白了白,他握紧手,“你们吃吧,我不饿。”转身就走了。
雷填填也看出苗头了,他小声和江骛说话,“他请你吃早餐,是想打听昨晚那个懒羊羊吧!”
江骛不置可否,他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窗口流连,问:“哪个窗口的红烧牛肉面最好吃?”
雷填填不假思索,“五号窗口!超级好吃!”
江骛就去五号窗口要了一份大碗红烧牛肉面。
热腾腾的手工拉面香气扑鼻,大块炖得又烂的红烧牛肉铺了满满一碗。
江骛端着拉面刚坐下,对面又坐下一人,江骛不在意,拿过筷子搅拌好牛肉面,埋头就大快朵颐。
等吃完抬头,看到对面的龙麟也不惊讶,微笑说:“早。”
龙麟面前没摆着食物,他看着江骛,眉梢挑了挑,“糖是什么牌子?”
江骛说:“不知道,便利店随便买的,你喜欢宿舍还有一包,回去给你。”
龙麟没拒绝,从书包拿出一个本子放到桌上:“不白吃,这是谢礼。”
他说完就走了。
雷填填一直在远处观察,龙鳞走了,他马上端着塞满的托盘跑来坐下说:“我刚回来就看到他坐下了!他找你有事吗?”
江骛拿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页面画着图解版的剑法招式。
他睫毛微动,合上了笔记本,“嗯,一件小事。”
雷填填就没问了,他撕着汉堡的包装纸,对着巨无霸汉堡满足地咬上一大口,口齿不清感叹,“唔!免费的汉堡果然更美味!”
江骛点头,也端起汤碗,喝掉了最后一口汤。
*
接下来几日都相安无事,甚至周思礼也不找茬了,留江骛在教室里上课。
转眼又到了周五放假,雷填填再次邀请江骛去他家做客。
江骛收拾着书包拒绝了,“这周有事,下次。”
雷填填很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就下周!下周必须去!”
江骛同意了,他问雷填填,“这周你的车可以借我开吗?”
雷填填直接丢了车钥匙过来,“没问题,我叫我爸到出口接我。”
“谢了。”江骛也丢了一颗紫皮糖给他。
江骛背着书包下楼,去停车场找到雷填填的车,开车出了学校却没去仙江市的出口,而是守在校门外,等着白招行的车。
他这几天已经观察好了,白招行不住学校,他的车是一辆灰色甲壳虫,每日六点半准时离开学校。
天色五点就黑透了,人行道的路灯勉强能照亮,江骛掏出手机,时间到6点半了。
他抬眸,校门口的道路闸打开,灰色的甲壳虫亮着两束车灯驶过。
江骛拉高校服拉链,踩着油门跟上了白招行。
白招行去的出口很繁华,穿过结界,就是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的街道。
江骛看着车窗外的商店招牌。
【风栖市大宇金行】
风栖市距离仙江2000公里,是南方的一座小城。
江骛跟着白招行的车左转直行,行驶了两百米左右,白招行在路边的临时车位停下了,下车进了一家花店。
江骛也停住,等大概十分钟,白招行抱着一大束鲜花出来了。
橘色光影里,是一束白色海芋。
接着白招行有陆续去了几个店铺,买了许多东西。
有甜点蛋糕,一篮又大又红的草莓,一份卤肉饭,一份牛骨汤,最后是一瓶红酒。
江骛猜想白招行可能是去约会,思考片刻,还是暂时跟上了。
若是约会,他再离开不迟。
两侧街景不断变化,从热闹变为萧条,最后上了高速,到了墓园。
白招行下车时先对着后视镜整理了外表,把头发梳得特别整齐了,才抱着花,提着大包小包上山。
地点并不远,只爬了一次阶梯就到了。
上了石阶,白招行又整理了一会儿衣服,这才昂首挺胸去了一座墓前。
路灯太暗,加上隔得有一段距离,江骛看不清墓碑的刻字,只听到白招行的声音。
“今天的海芋花开得很漂亮,就是卤肉饭没你以前喜欢的那家做得好,你凑合吃吧,我下次再去找找别的店。草莓也是,我总觉得没有你在的时候味道好了,是你不在了吗?”
白招行低声笑,“还可能是现在的气候变了,没以前干净了,还有一年……咳咳咳,不知那时还有没有草莓了。”
“你会讨厌我吧,哈哈,讨厌也好,总比无视强。”
“这些食物你一个人享用就好,我只是买给你。”
江骛眸光微闪,墓主人似乎是白招行喜欢的人,他继续听着,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白招行来电话了。
“什么事?”
对方回了几句,白招行安静片刻,才开口:“就这样吧,安排他和龙麟。”
听白招行提到龙麟,江骛瞳孔收缩了一秒,再看过去,白招行已经收起手机,不再说话,在墓前站了好一会儿,快到9点,白招行才离开了。
这次江骛没再跟了,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白招行没再回来,他才去了白招行去的墓。
路灯光从远处照来,看到墓碑的瞬间,江骛愣住了。
墓碑上没有字,没有照片,这是一座无名墓。
忽然江骛余光一凛,他快速看向左边的墓碑,同样空无一物,也是一座无名墓。江骛又看右侧的墓,刻着字,贴着照片,是有主的墓。
江骛走到左边的墓,两座无名墓肯定有关联。
他蹲下,近距离观察着墓碑长年累月留下的痕迹,与白招行拜祭的墓截然不同,这座墓应是常年无人清理过,风吹日晒了上百年一样。
想到神族的普遍年龄,江骛又看向隔壁的墓,他仔细看着墓碑上刻的日期。
是——
300年前的墓。
江骛不动了,他望着地面思考着,没一会儿,一串铃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江骛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他的手机在响。
除了快递和放松,很少有人打他电话。
江骛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他停了一秒才接听。
他没有先开口,对面是低沉的嗓音,“还没放学?”
是陆嵊。
江骛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十点,他奇怪,“放了,陆先生有事吗?”
“回来吃饭。”
江骛理解了几秒,他环顾了一下附近,低声说:“回不去,我离得有点、很远。”
“哪里?”
“风栖市。”
顿了顿,江骛站起身就往下跑,这是第一次有人等他回家吃饭,他边跑边说,“我很快回来,一、一个半小时!”
*
江骛跑下山,快到停车处,就看见车旁站着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他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江骛跑过去,实在有些好奇,“您是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吗?”
陆嵊显然也看过西游记,他淡淡道:“那是神话故事,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体系。”
“2000公里也很厉害了。”江骛停了一下,目光灼灼,“您是来接我回去吃晚饭吗?”
“危险。”
江骛疑惑,“?”
陆嵊面不改色,“放你一个人待着,很危险。”随后伸手,“车钥匙。”
江骛延迟了1秒才摸出车钥匙递上前,“您不能把车也瞬移回去吗?”
之所以用也,是他问过雷填填,那日在地洞,陆嵊是带着他原地消失的。
“不能。”陆嵊接过钥匙就进驾驶室了。
江骛跟着进了副驾驶,狭小的车内顿时更拥挤了,江骛余光扫过陆嵊顶着车顶的头,到底没提换他来开车。
他高考完拿到驾照,但没钱买车,今天是第一次开车上路。
他小声说着线路,“淮宾路可以开进云阶月地的结界。”
陆嵊转着方向盘,掉头驶向淮宾路,他没问江骛为何会来风栖市的一个墓地,声音很低,“同学的车?”
江骛点头,他顿了顿,主动提起地洞,“就是和我一起进地洞的那个男生。”
他抬手抚过手臂,深吸一口气,“抱歉,我以后尽量不受伤连累你。”
“如何保证?”陆嵊望着前方,“白招行一剑就差点杀了你。”
“……”
车外的路灯不停倒退,江骛从来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他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说:“我当时没有准备,假如知道他会偷袭,我能躲开。”
“敌人不会让你知道。”陆嵊穿过车流,一闪而过后就是云阶月地那条繁花长路。
宽阔的六车道上,仅他们的一辆车。
奶黄色的路灯笼罩着扬扬洒洒的花瓣,斑驳的光影从窗外照到江骛眉间,他安静地垂下眼睫,望着鞋尖说:“您说得对。”
接下来江骛没再出声,陆嵊指腹轻轻摩挲着方向盘,驶出隧道回到仙江市,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大雪。
小小的甲壳虫戛然停在了隧道口。
车内寂静得能听见雪落到枯树枝上的声音,以及一声不太明显的肚子咕噜声,江骛转头看陆嵊,“陆……”
刚开口,被陆嵊打断了,“我不是责备你。”他也侧目看着江骛,深邃不见底的黑眸,浓郁得无法辨认出他的情绪,片刻他又转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到江骛怀里,重新启动车,“饿先吃一块顶着,半小时到家。”
江骛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一块紫皮糖。
片刻,他剥开糖纸,小小咬了一口。
比他买的紫皮糖牌子,甜很多。
……
回到陆宅,陆嵊换了鞋就要上楼,江骛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忽然开口,“陆先生,您不吃东西吗?”
陆嵊停住,没回头说:“换衣服。”
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骛先去了餐厅。
桌上摆满了新鲜的烧烤食材,还有一只噼里啪啦燃烧着果木炭的烤炉,而窗外繁星点点,蝉鸣声此起彼伏,空气里都浮动着清雅的荷花香气。
晚餐是烤肉。
江骛眼皮动了动,他还以为陆嵊不吃垃圾食品。
他刚坐下,陆嵊就进来了。
陆嵊换了一身纯黑色的睡袍,江骛咳嗽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很快有黑影进来工作了,陆嵊看向江骛,“想吃什么让它们烤。”
江骛分不清盘子里的东西,他随意指了一盘,“先烤这个。”
黑影就夹了几块牛舌放到烧烤架上。
滋啦的油声都带着香气,随后公良也拿着打冰啤进来了。
他开了一瓶倒进水晶杯,放到江骛手畔微笑说:“今天老爷破例,你可以无限制饮酒。”
江骛看向对面的陆嵊,黑影给他倒了杯茶,他慢悠悠品着,不像在吃烧烤,像在海边度假。
两人的距离也隔了十万八千里。
江骛端起啤酒喝了几口,这时牛舌烤好了,黑影夹到江骛面前的餐盘。
江骛眨眨眼,喊来黑影,把盘子递给它,“送给陆先生。”
公良也脸色微变,刚要拒绝,陆嵊就放下了茶杯。
江骛又端起啤酒推荐,“陆先生,您也试试冰啤酒,烧烤配啤酒是夏日必备。”
他看出来了,窗外的景可以四季随意变换。
陆嵊淡淡说:“好。”
公良也的表情顿时和吞了上百只苍蝇一样,但还是立即倒上一杯冰啤送给陆嵊。
陆嵊面无表情喝了一口,片刻,他又让黑影开了一瓶。
一打啤酒,基本全是陆嵊喝的,江骛只喝了一瓶。
江骛咀嚼完最后一块烤凤梨,刚要放下筷子,窗外猛然电闪雷鸣,下起铺天盖地的冰雹,砸得玻璃快碎了一样。
同时餐厅的水晶灯也咯吱闪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陷入了黑暗。
江骛握着筷子刚要起身,就被一只手推回了椅子,紧接着一道压迫感十足的身躯压了下来,干燥又滚烫的手指挑高他的下巴,带着浓郁酒气的呼吸喷到江骛鼻尖。
然后他听到陆嵊暗哑的嗓音。
“江骛,你还欠我一件事。”
第30章 030
【030】
窗外, 数道闪电划过,餐厅短暂地亮若白昼,倒映在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里, 明光烁亮。
只差一公分, 两人的鼻尖就要撞上了。浓烈的酒气喷到脸上, 江骛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僵在椅子里,纹丝不动望着陆嵊,陆嵊是喝醉了?
他忘了回答,转瞬餐厅内又恢复了黑暗, 只有噼啪落下的冰雹声。
等半晌没有回答,陆嵊很有耐心地又说一遍, “江骛,你还欠我一件事。”
江骛终于回神, 他想点头,又想到他下巴此时在陆嵊手里, 便没动说:“是,在图书馆——”
说一半, 他就感觉眼前一闪, 周围温度骤降,接着视野逐渐明亮, 越过陆嵊的肩膀, 江骛瞳孔猛然张大, 震撼望着一望无际、无边无际的雪地。
眨眼时间,陆嵊带他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江骛余光看着四周, 他同陆嵊似乎在一个密闭狭小的草棚里,他眼前有一个墨绿绸布盖着的东西, 身后是浓烈的酒气,他被陆嵊紧扣在怀里,没有丝毫动作的余地,江骛嘴唇微微张开,“陆——”
“嘘。”热烈的气息喷在江骛耳后,陆嵊抬手扯下了绸布,竟是一部架好的相机,镜头特别长,江骛还没做出回应,陆嵊先抓过他左手放到相机上,声音低沉沙哑,“变焦环。”
又抓着江骛的手挪到另一处,“对焦环。”
江骛脑海闪过在陆嵊拍的那只雄性绿尾虹雉,陆嵊是带他到雪山拍鸟?
江骛想着,瞬间就进入了状态,仔细听陆嵊讲解。
“自动曝光锁。”
“速控。”
“开启自动对焦。”
……
时间渐渐过去,陆嵊抓着江骛的手来到最后一颗按钮,“快门。”
随后松开江骛的手,说:“拍到一张棕尾虹雉,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江骛刚开口,就感到禁锢他的身躯离开了,温热的气息消失,他扭头,身后空空如也,陆嵊不见了。
同时陆嵊回到了卧室,他扯开睡袍带走进浴室,不多会儿,浴室里响起淅沥的流水声。
没多久,他听到了敲门声。
“老爷。”公良也恭敬的声音,“江同学落下了手机,有个号码不停打进来,可能他同学有急事……”
水声停了,陆嵊披上浴袍出去。
门打开,公良也躬身递过手机,陆嵊瞥了一眼来电,是本地的号码,他接过手机,公良也就退下了。
陆嵊并没有接电话,他回到房间搁到桌上,来电熄灭了,显示99+未接,都是同一个号码,紧接着下一秒又进来,陆嵊指腹在桌面一抹,桌面就浮现了来电号码,以及机主资料——
葛北。
和江骛一样,仙江大学的学生。
陆嵊眸色深了几分,划过了接听。
“江骛你怎么不接电话,不会又出事了吧?你快急死我了!你又搬家了,搬哪儿去了?你为什么休学了,是真生病了还是为了躲我?要是躲我,那我告诉你没用,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你……”
葛北的声音很年轻也很气盛。
陆嵊淡声打断,“江骛现在不能听电话。”
葛北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他炸毛连珠炮一样质问:“你谁啊?凭什么替江骛接电话,你多大了,家住哪儿,哪所学校的,和江骛什么关系?”
陆嵊只觉葛北实在聒噪,“家属。”
直接掐了电话。
*
江骛在书上见过棕尾虹雉,白天活动,晚上栖息在岩石,通常为了保护自己,它们会选陡峭的岩石。
江骛并没有在陆嵊搭的草棚子里待太久,待夜色降临,他主动取下相机出发了。
雪地连绵的白,裸露的石头和覆雪的高山植被都相似,晚上飘着雪,刚踩出的脚印顷刻又被覆盖,江骛就折了一把树枝,走一段路就插下一根留作记号。
他观察了地形,朝着左侧的山巅走。
快到山巅,下雪声夹着风声越发犀利,像在吹口哨一般,江骛扛着单反走到悬崖边。
棕尾虹雉雄鸟身上大部分是深蓝色,雌鸟是通身麻栗色,在黑暗里都是不易辨认的颜色,又下着雪,江骛眼睫毛不时被风雪刮到,有一种利刃割到的痛感,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手机留在了餐厅,不过他被带到雪山差不多就是晚上十点左右。
到训练时间了。
难道这也是陆嵊今晚的训练?
江骛想着,忽然他余光一亮,他赶紧低头看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在下方幽黑的峭壁上,有一道耀眼的深蓝流光。
是雄鸟?
江骛正要细看,那抹蓝光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江骛,蓝光越来越庞大,终于看清那团东西,江骛冻僵的嘴唇都动了动,“……”
在逃跑前,他还记得按了几次快门。
“咔咔咔!”
将那只将近两头成年大象体积的棕尾虹雉拍进了相机。
被棕尾虹雉的大翅膀扇动,整个山颠都跟着晃动,风雪变成了暴风雪,袭到江骛后背,他跑不及整个腾空卷起,他迅速将单反塞进怀里,拉高拉链护住,落地滚了一圈后单手撑在地面,就地翻身而起,他瞥见旁边的草丛,也不逃了,取下相机塞进去,顺手又捡了一根树枝,起身直面棕尾虹雉。
江骛停住,棕尾虹雉也停下了。
黑夜里,棕尾虹雉的两只眼睛也散发着幽蓝的光,与上次那只巨鸟老鹞不同,这只棕尾虹雉更加巨大,也散发着更加危险的气息。
江骛握紧树枝,就在棕尾虹雉要动作时,江骛突然开口,“稍等,在开打之前,我要说句话。”
棕尾虹雉还真不动了,显然是听懂了他的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江骛,片刻,它开口了,是成年男性的嗓音,“什么话?”
能交流就有余地,江骛目光明亮,“你攻击我的理由是什么?”
棕尾虹雉哼笑,“你闯进我的地盘,你还问我理由?”
江骛便利落丢下了树枝,不是为了他的血,那好谈,他在棕尾虹雉疑惑的目光里,诚恳道歉,“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如果你接受,我马上离开,绝没有下次。”
棕尾虹雉面部虽然被毛覆盖着,但它的眼睛明显透出了不可思议,“你是在和我谈条件?”
“是。”江骛大大方方,“我虽只有皮毛功夫,但拼死一博也未必没有胜算,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说简单点!”棕尾虹雉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是妖,听不懂你们人类的……”它又狐疑打量着江骛,“你是人吗?”
江骛点头,换了个简单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打架,可以做朋友。”
“……”棕尾虹雉沉默了,片刻它带着点惊奇,“朋友?”
江骛顿了顿,正要解释朋友的含义,棕尾虹雉周身忽然散开一阵蓝色的光雾,江骛瞳孔微收,他警惕心起,盯着那团蓝雾往后退了几步。
蓝雾散开,棕尾虹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年男性,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身着深蓝色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丝绸般披在肩头,两脚光着白森森踩在雪地里。
江骛,“……”
他在云阶月地待了那么久,知道动植物皆可修炼成精怪,修炼到一定道行能化为人身,但第一次一只鸟在他面前化身为人,他还是有点惊讶。
“我叫蓝弘。”蓝弘不满看着江骛,“你不是要和我交朋友,退后做什么?”
江骛真诚说:“第一次见到鸟变人,不习惯。”
蓝弘高兴了,他完全不怕冷,踩着雪跑到江骛面前,他个头同江骛差不多,那双同样是深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我们是朋友了,你想看我随时可以变你看。”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很高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有时候碰见人,他们都很怕我。”他挑眉,“我刚才只是想吓唬你,谁让你打扰我睡觉。”
江骛看着蓝弘开心的样子,忽然想到很久之前,他也是这样期盼交到一个朋友,他赶紧伸手进口袋,摸了几下还真找到了一块漏网的紫皮糖,他抓住掏出来,递给蓝弘,“见面礼。”
蓝弘没说话,他小心接过紫皮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抬眼巴巴问:“这是什么?”
江骛耐心解释,“这叫紫皮糖,是裹着巧克力的夹心糖果,剥开外面的包装就可以直接吃了。”他眼眸也亮亮的,“紫皮糖很便宜,是我吃到的第一块糖。”
蓝弘却没有撕开,他小心握进掌心,然后另一只手去拔头发,他扯下一根黑发,瞬间就化为一根散发着深蓝光泽的羽毛。
“见面礼。”蓝弘学着江骛的样子,“我的羽毛。”
江骛嘴角上扬,接过了羽毛,插在了胸前的胸口袋。
后来两人就地坐下聊了起来,江骛从草丛里找出相机,翻出抢拍的蓝弘原身照片给他看。
“我的毛发可真漂亮。”蓝弘顺了一把他黑绸缎般的长发,又小小咬了一口紫皮糖,下巴垫在胳膊上,歪头问江骛,“你就是为了拍这个闯进我的地盘啊?”
江骛点头,“我欠一个人一件事,他要我拍到一张棕尾虹雉。”
“那还不简单。”蓝弘咽下紫皮糖,吹了声口哨,他挑起下巴,“拍吧。”
江骛抬头望去,远处是成群结队的在棕尾虹雉,有雌有雄,壮观到无以复加。
……
再次回到草棚,江骛刚弯腰要进去,一道身影先钻出来。
陆嵊换了一身纯黑休闲服,显得格外年轻,他目光扫过江骛胸前插着的那根深蓝羽毛,语气淡淡的,“赢得不错,毫发无损。”
江骛便肯定了,陆嵊带他到这儿,果然不只是要教他拍鸟。
他抽出那根羽毛,眼眸清澈,“我没赢,是和蓝弘成了朋友。”
陆嵊眉峰重重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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