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皇后她没有心 > 10、第十章
    而此时的定川侯府,被迫在家自省的江鏖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听着小曲儿,摇头晃脑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快活。


    “老太爷。”管家快步上前,“秦王殿下登门来访了。”


    秦王来了?


    江鏖丢下手中的瓜子,大步向着正厅而去,满心疑惑。


    秦王来家里做什么?虽昔年也曾共同作战过,但次数不过寥寥,自己那时已经卸甲退居幕后,而秦王风头正盛,确实没怎么交集过。


    回想这两年,自己可老实了,也没有掺和到皇子中去,就前几日捅了刘老匹夫一刀,这事也跟秦王没关系吧?


    一路穿着小路疾行,很快就看到了正厅中的身影。


    脚步顿了顿。


    和上朝时的劲身蟒服周身肃穆不同,今日的他,一身蓝白宽氅,正翘着二郎腿懒倚靠背,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广袖下落,眉目张扬又舒展,好一个玉面郎君。


    明明坐卧毫无规矩可言,偏他天生自带一股气质,松弛中藏着雍容,一看就知这人必是天生贵胄。


    原来江鏖是不信京城那些谣言的,他所知道的秦王,绝不是风流浪荡子,但今天第一次看到秦王私下的装扮,忽然就有点拿不准了。


    就秦王殿下这皮相,单靠他那张脸就能吸引无数的风尘女从良。


    岑扶光也看到了江鏖,站起身来。


    江鏖不再深想,快步上前,抱拳行了一礼。


    待直起身后才朗声笑道:“不知殿下光临寒舍是有何要事啊?”


    “确实是有一桩事要询问侯爷。”两人相对而坐,岑扶光率先说明来意,“川蜀之地,侯爷比本王熟悉得多。”


    能不熟悉么?定川二字不是白来的。


    江鏖眼睛一咪,“又反了?”


    “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岑扶光摇头,“这内造织的求上门来,说今年上贡的蜀锦比往常少了大半有余,便有往年存货也是不够用。”


    “下面的人说是去岁蜀地雨水大减,只靠人力浇灌,勉强维持桑树的生长,绿叶却无多少,所以彩锦也跟着减少。”


    “虽天灾非人力可更改。”岑扶光说得郑重,“但侯爷心中也清楚,那边从未平静过。”


    哪能平静?


    那边不是在造-反就是在造-反的路上。


    江鏖点头。


    “所以想问问侯爷,上贡那几座山的桑树林,有可能缺水么?”


    江鏖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本还诧异,这内造织的事怎么还被秦王揽过去了,他们若是好奇,直接派人来询问就是,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自己不会隐瞒,何必求到秦王头上去?


    现在才知秦王这是窥一斑,正在猜全貌。


    这蜀锦是芙蓉城的重要物资,不管哪方势力想要起势,率先拿下的一定是它。一旦它出了什么问题,那边的局势就有极大可能又不稳了。


    江鏖仔细回忆当年,半晌后摇头。


    “应该不是雨水的缘故。”


    “就算干旱久不逢雨露,那边也不会缺水。”江鏖记得很清楚,“那几座山我曾去看过,周围溪流瀑布众多,便是一月不下雨,也不到断流的程度。”


    “且他们还在山脚修了好几个水库,就是防着干旱的。”


    “少说也能坚持四五月。”


    如果真是长达四五月的干旱,京城不可能不知道,但去年可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


    “果然不是天灾。”岑扶光点头,面色并无异样,显然他心中早有预料,又问:“那侯爷觉得,那边可是又不稳了?”


    “没那么快。”江鏖摇头。


    虽然最后清理的不是自己,但他知道结果。


    “那几个稍微成型的势力都被杀光了,甚至还薅了一大批读书人匠人带走。”


    “才两年时间,缓不过来的。”


    又认真想了片刻,想到了一件事。


    “也可能是内部争斗。”


    岑扶光抬眼看着他,江鏖也不含糊,直接道:“管着那片的人姓唐,他的长子是一对双生子,也没指定谁来继承,去世后竟是平分了。”


    “两兄弟一人一半,谁也不服谁。”


    “我当初还在芙蓉城的时候就偶尔听过唐家内部斗得厉害。”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毕竟那边的势力都被清理干净,没人去占领唐家,唐家可不就自己使劲斗。


    岑扶光听完,思虑一番才道:“战争无小事,可否请侯爷透露一条隐秘入川小道,总要私下调查一番才能安心。”


    “这自然没问题。”


    江鏖直接让管家送了笔墨来,当场画了一副地图,吹干后卷起,递给岑扶光时不忘加一句,“我已数年不曾去过,地势可能有改,只能做个参考。”


    “侯爷放心。”若有误,也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得到岑扶光的亲口保证江鏖才真的松开了手。


    岑扶光好似没察觉他先前的紧握,直接递给一旁的见善让他妥帖收好。


    正事说完,江鏖就想送客,他可以跟襄王对着干,但不想跟任何一位皇子有太深的牵扯,现在的元丰帝正值壮年,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站队。


    但到底是亲王之尊,他不开口,江鏖只能陪着。


    两人闲话客套了几句,江鏖的回应越来越干巴,岑扶光看着他面前一口未动的茶杯,一副不解的模样,“头采的明前碧螺春,滋味还算不错,侯爷不喜?”


    自己人上的茶,一口不喝。


    “我是个粗人,就喜欢浓的苦的。”江鏖也没说这是孙女送来的,恭维了一句,“贵客上门,自然要捡好的待客。”


    岑扶光若有所思点头。


    又闲聊了几乎,江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送客的冲动了,管家上前,“老太爷,姑娘回来了。”


    江鏖眼睛一亮。


    多好的送客理由!


    江鏖没发觉,他双眸发亮时,岑扶光握着茶杯的指尖紧了紧。


    谁知秦王还是稳稳当当坐在上位,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忽然想起一般,说道:“我这也有一件事,和侯爷的孙女有关。”


    “兴许她此刻归家,是为了同一件事。”


    江鏖:?


    ——


    江瑶镜刚踏进府门就被告知祖父正在招待秦王殿下。


    秦王来家里做什么?


    她等了片刻,没等到秦王离开的动静,就知道要过去拜见了。如今大齐才两年,酸儒还没来得及发力,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不会有闲言碎语。


    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的穿戴,虽不隆重,但寻常见客也不会失礼,江团圆又仔细为她整理了一番发梢裙摆,两人这才往正厅而去。


    江瑶镜始终垂眸,走近正厅后就福身见礼,“臣女见过秦王殿下。”


    头顶一道清澈见泉的嗓音传来,“江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


    江姑娘?


    秦王不知自己已经嫁人?


    不可能。


    这个称谓让江瑶镜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却见一双极为标志的凤眸正定定看着自己,瞳色极深,黑不见底,若有所思,又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心悸。


    快速收回了视线,又跟祖父请过安后就站到了他的身后。


    一直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足见三寸之地,看似恭敬,实则出神。


    她在回想刚才的惊鸿一瞥。


    秦王的姿容,果然如传言一般,胜过万千人,既有少年人的肆意张扬,又不缺上位者的运筹帷幄,两种特殊气质交杂在一处,变成了更惑人的气质。


    不愧是一旦在青楼楚馆露面,就能把所有姑娘目光都勾走的秦王殿下。


    可为什么自己,在接触到他的眼神之后,却涌起想要逃离的错觉呢?


    江鏖知道小月亮肯定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事,他只问岑扶光,“殿下刚才说的那事,到底是哪件事?”


    “赏赐美人。”岑扶光看向一直垂首不看自己的江瑶镜,“江姑娘是为这件事回府的吧?”


    江瑶镜点头,依旧避开他的视线,只弯腰在震惊的江鏖耳边低语解释。


    岑扶光懒懒靠着椅背,光明正大看着江瑶镜。


    找到缘由了。


    可是为什么呢?


    目光在她因掩唇而衣袖下滑露出的两寸皓腕停滞一瞬又很快移开。


    移开后又被白玉无瑕的纤纤玉手吸引,修长白皙,视力极为出众的他也理所当然地看清了指尖的粉嫩。


    蓦地收回了视线,径直看向院外的景致。


    刚听江瑶镜解释完的江鏖暴怒弹跳起身,“哪个脑壳有包给人赏美人的?管天管地还管人后院去了?”


    “是不是有病!”


    “老三应该没病。”岑扶光平静给予回答,见江鏖楞在当场,又好心重复了一遍,“襄王的主意。”


    江鏖:……


    重点是襄王吗?


    重点是我在你面前骂了皇子有病啊!


    好在岑扶光没有半点为弟弟找场子的想法,看了一眼始终回避自己视线的某人,站起身来,笑道:“那本王就不打扰侯爷处理家事了,告辞。”


    江鏖松了一口气,强忍怒气送客出门。


    ——


    出了定川侯府,岑扶光没再骑马,而是踩着日光悠闲在长街漫步,眉心微蹙。


    他在思考,在细想今天的临时起意。


    刚才已经见到了真正的缘由。


    初见时,她完全不在意流言蜚语,肯定自己曾经的功绩,难道那时就在自己心里留下了痕迹?


    或者说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即使素未蒙面,但对方生得好看又对你抱有善意,就见色起意生了些许的好感?


    岑扶光在自我剖析,身后跟随的见善几步上前,低声道:“爷,现在要派人继续去挑拨江侯爷和襄王吗?”


    今儿一天都是见善随行,他亲眼见证了自家爷是如何一句一句激得襄王失去理智,做出了给所有武将赏赐美人的惊天蠢举。


    于是在岑扶光自己都还没弄清楚缘由的时候,见善已经逻辑自洽,重创了襄王,又施恩了江侯爷,坐山观虎斗,一举三得!


    岑扶光:“……话赶话,顺势而为而已,不要多事。”


    对付老三那个蠢货,根本没必要如此费心筹谋。


    原来自己领会错了爷的意思?见善利索认错,想了想又补救,“那回府后,多备些礼品送到侯府?”


    就算没有挑拨江侯爷和襄王对立之意,但今日江侯爷帮了王爷的忙,回馈一二是应当的,以前没机会和定川侯府来往,这次有了由头,不是正好顺理成章?


    岑扶光:……


    下属时时想着为自己的势力添砖加瓦,有进取心是好事,但太过进取,是不是也不太好?


    岑扶光一时哭笑不得,不过送礼么……


    从来都不曾自诩过圣人,甚至岑扶光深刻了解自己。


    别说圣人,连好人都不是。


    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劣根。


    “……确实要送份礼的。”


    ——


    等江鏖送完客再回来,直接告诉江瑶镜一句话,“你放心,这个亏祖父一定不让你白吃!”说完就要继续往外跑。


    “你去哪?”江瑶镜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是不是忘了,要在家一个月呢!”


    知道祖父性子冲动,尤其是事关自己,所以才忙忙回来。


    江鏖神情一滞,转而又扯着嗓子大喊,“放心,陛下不会真的追究的!”


    说罢继续要往外走,江瑶镜干脆抱住了他的胳膊,只道:“你现在若是出门闹事,不管是去谁的府邸,无理的都是你,就真的称了他们的意了,送上门的把柄!”


    “你放心,我已有对策。”


    “什么对策?”江鏖忙忙询问。


    江瑶镜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才接着道:“这事摆明了就是恶心我,让我回来哭诉,赌你会不顾陛下口令出门找事。”


    “他们恶心我,我自然也要恶心回去。”


    直接端过江鏖面前未动一口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半,缓了缓才接着道:“这刘宰相的孙女在备嫁,这一年来,京城各大首饰铺子一有新货都是最先送到宰相府供她挑选。”


    “这原也没什么。”大家都知她马上就是襄王妃,便是家室相当的,也会让她几分,当然,也有争锋相对的。


    “关键的地方在于,因为争夺首饰,打死过几个婢女。”


    人命关天啊?别说可以随意打死奴婢,而且还是别人的婢女,没这道理,江鏖眯着眼,已经在思考怎么利用这件事了。


    江瑶镜又抛出一个重点,“而最重要的,是刘家为她准备的嫁妆箱子,好似不止一百八十六抬。”


    江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听到这话,一头雾水看着江瑶镜。


    江瑶镜也不意外他的迷茫,祖父不会记这些事情,只说得更明显,“当初太子妃的嫁妆就是一百八十六抬。”


    虽然同是嫁入皇室,但太子妃就是太子妃。


    比着太子妃的嫁妆抬数来已经是僭越,更别提刘家准备的还不止,哪怕多的后面悄悄拉去襄王府,被人提前暴出来,也是失礼。


    江鏖终于明白其中深意,站起身来就要叫管家进来吩咐事情,等查明白了事情为真,一定给刘老匹夫和襄王来个痛的!


    江瑶镜再度阻止了他的动作。


    “祖父。”


    “你会揭宰相的丑,是为了胡搅蛮缠,也是真的在为某些人冲锋陷阵。”


    “这次的事,该他们出力了。”


    不想让祖父真的和襄王一党的人真正对上,何必呢?


    “什么是胡搅蛮缠?我说得都是事实!”江鏖白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话细想,确实,自己还没等到曾孙,不能置于旋涡之中。


    “我给赵至卿写信去!”


    娘的,上次就告诉他了,要盯着刘老匹夫,谁知孙女都回来了他的消息还没传来,这个没用的东西!


    江瑶镜目送他大步离开,又看向江团圆,“你亲自回一趟程家,把事情告诉二姑娘吧,顺便跟太太说一声,我要在家呆几日。”


    得防着祖父再度冲动行事,就在家守着他。


    江团圆领命去了。


    江瑶镜一个人坐在正厅,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杏眸此时极为平静,无悲无喜。


    赵至卿是兵部尚书,和文臣最不对付的就是他。


    一旦他查明拿到证据,一定会上禀,到时会发生什么呢?太子妃的娘家一定忍不住,说不定太子都会出手,夫妻一体,不尊重太子妃亦是不尊重他。


    而襄王为了保岳家,也一定会站出来。而太子和襄王,这不仅是兄弟间的龌龊,更是背后被深深隐藏的不能闹出台面之上的,夺嫡之意。


    已经可以预见后面朝堂的乱象。


    不过那与自己何干?只要祖父安好,管他洪水滔天。


    江瑶镜不再想这些事,转念想到了秦王身上。


    他为什么唤自己江姑娘?


    应该是程夫人才对。


    毕竟当初所有人都知道祖父会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孩子,而自己的亲事,在京城也算闹了一场大风波。


    姑娘这个称谓,是还没出嫁或已和离归家的妇人才……


    等等,和离!


    如果自己和离归家,那这声江姑娘,也没喊错。


    可自己要和离的事,祖父都尚且不知,秦王怎么能够提前预知?


    江瑶镜坐直了身子,想到了某个可能。


    难道当初花浓哥哥那封被人续写的信,是出自秦王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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