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离开稷州城的前一夜。
江琰收到了大师姐送来的见面礼——一本书。
它很薄,页码不多。与其称之为书,不如说是一本小册子会更合适。
“师姐,这是什么?”江琰问。
严宇珊委婉暗示:“妖精打架的话本。”
江琰手一抖,差点把话本丢到地上。
“什、什么——”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妖精吗?!
江琰立刻追问:“是记录了两个妖精互相打架的书吗?”
“严格说起来,是一人一妖。”
严宇珊道:“用词含蓄婉约,有些地方甚至太过抽象,绝对符合执法队的和谐要求。你就算光明正大地看,也不会被罚款。”
用词婉约抽象……
指是有些描写经过艺术加工,并不写实的意思吗?
原来这是一本描写人类和妖精进行决斗的文学小说。
妖精和精灵是两个种族,前者体型娇小,背后有羽翼,能飞。后者有尖耳和过分优异的容貌,不能飞。
两族关系友好,时常互通往来,文化也极为相似。
通过妖精的言谈举止和行事作风,必能窥见精灵族的影子。
或许这是第一个突破口。
江琰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话本。
严宇珊将师弟的动作收入眼中。
哎呀,原来小师弟好这一口。
她并不拆穿,而是主动转移了话题:“师弟可知执法队?”
江琰摇摇头:“一知半解。”
严宇珊解释道:“为了修真界的和平,也为了修士不会过多影响和干预凡人的生活,每个洲都推选出了各自的执法队伍。”
“中洲翎羽宗,东洲剑宗,西洲太虚观,南洲紫云宫。”
“怎没有北洲?”江琰问。
“北洲常年被冰雪覆盖,人迹罕至,寻常修士都无法忍受那儿的苦寒,唯有雪妖族能够生存。但他们既不能离开北地,我们也无法过去,自然不需要执法队。”严宇珊答道。
“执法规则由谁定?”
“修真界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就由谁来定。”
严宇珊解释道:“每一百年都会举办一次宗门大比,各宗派人打擂台。我们合欢宗次次都是陪跑,打不赢别人,没办法。”
江琰:“哦。”
原来还有这种事。
严宇珊余光瞥见桌上的两面小巧精致的铜镜。镜子倒扣在桌上,背面被刻了繁妙的符文阵法。
“咦?这是……”
江琰:“是我要送给一个朋友的,刚做好。”
严宇珊闻弦知雅意,挑了挑眉。
“噢!朋、友、啊——还是亲、手、画的呢!”
严宇珊嘻嘻笑了几声,也不多问。
她拍了拍江琰的肩膀,笑道:“好啦。师弟你慢慢看,师姐就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离去。
江琰目送她的背影渐远。
师姐说话的腔调为何一字一变,宛如唱戏。
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
江琰迅速上前锁门,设下结界。
他盘膝坐在榻上,手里捧着这本人类与妖精决斗的文学小说。
江琰郑重翻开第一页。
看第一行时,已觉得不妙。
好像是文言文和诗词歌赋。
他随父亲习汉字看剑谱,又跟母亲学精灵语读魔典,还有大陆通用语、巫妖语……
什么语言都会,堪称多语种全才。
唯独正儿八经的文言文和诗歌,对江琰而言有些难。
倒也不是看不懂,而是……
总不能指望一个活在魔法大陆、常年说着其他语言的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准确翻译和解读一本古文。
大概是场硬仗。
江琰硬着头皮往下看。
……
半个时辰后。
江琰合上书,神情凝重。
怎么办。
看不懂。
他是不是要变成文盲了??
不可能啊!
江琰不信邪,再度翻开第一页,用阅读最古老的魔法秘典的态度,仔细钻研每一个文字。
又是半个时辰。
江琰合上书,内心无比沉痛。
还是看不懂。
每一个字他都看懂了,为什么连起来就读不懂??
什么“轻拢慢捻抹复挑”,不是打架吗,为什么突然去弹琴了?
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是指在梨树上打架后摔了下来,把海棠花压扁了吗?
江琰好愁。
他在魔法学院明明是优等生,穿越到异界,竟然变成了小文盲。
这不应当。
但,江琰还是成功确认了一件事。
这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狐妖,没有妖精——无论是妖精还是精灵。
“师姐被书贩骗了。”江琰自言自语道,“明天要去告诉她才行。”
**
翌日。
众人各自收拾妥当,跟随合欢真人出城。
远处空旷处停着一艘巨大的飞船,悬在半空中。
合欢真人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道:“我们坐自己的飞行法宝,不搭翎羽宗的。”
显然,二当家还没有被合欢真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依旧是“前任情郎”的状态。
合欢宗配置的出行飞船并不如另一艘船大,可谁都没有反对。
即便有人意动,在合欢真人的冷脸下,也是不敢提的。
七宝紧跟着来送江琰。
临行前,江琰将一个锦袋交给七宝。
“帮我转交给顾少主,多谢。”
七宝眼眶泛红:“仙君跟我还要客气么?这些日子,我跟在仙君身边见识了许多。若不是爹娘都在丰安,我还得回去习武学剑,否则,真想一直跟着仙君。”
江琰安慰道:“我就在合欢宗,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或者,有机会的话,我会去丰安探望你的。”
“要好好学习啊!”江琰鼓励道。
七宝只好含泪点头。
不能叮嘱点别的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爱学习。
等飞船启动,逐渐升空。七宝站在远处用力挥舞着手臂,大喊道:
“仙君——保重——!”
仙君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也回身朝他挥手。
七宝还想细看。
只可惜飞行法宝声势浩大,掀起的狂风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那法宝的速度极快,七宝只勉强瞧见了一个黑点,就被风沙迷了眼。
等到揉完再睁开的时候,面前空空荡荡的,除了碧空如洗的蓝天和缥缈浮云之外,什么都没有。
载着仙人的仙舟,早已远去。
……
行驶的飞船之上。
江琰找到了严宇珊。
“师姐。”
“是嗅到茶香来的么?那你来的正巧。”
严宇珊正在围炉煮茶,乐呵呵地招呼他坐下。
江琰在蒲团上端正坐好,陪师姐品茗。
姐弟俩面对面喝了一会儿茶,严宇珊才惬意地放下茶杯。
她慢悠悠地问:“师弟找我有什么事啊?”
难道是昨夜的话本太好看,想问她多要几本?
江琰道:“你昨日给我的话本内容有异,师姐,你怕是被人骗了。”
严宇珊:?
严宇珊大惊失色:“难道不是讲妖精打架的话本么?”
江琰摇了摇头:“不是。”
被书商欺瞒,严宇珊顿时勃然大怒。
但在师弟面前,她强行压了压脾气,拧着眉问:“既然不是妖精打架……那是什么?该不会真是诗词册子吧!”
真是那样的话。
她立刻就要掉头回去,给骗子一点颜色瞧瞧!
“不是纯粹的诗词。”
江琰答道:“好像是一个人救了一只狐妖,两人相处了一阵子,之后每天半夜都凑在一起吟诗作对。除了他们作的诗,偶尔也会讲讲日常,比如……”
江琰想了想,只说了一个自己能够完全看懂的片段。
“比如,寒日里,那个男人说冷,狐妖就用自己毛绒绒的尾巴罩住他,为他取暖,接着又吟起了诗。”
江琰不是很懂。
那两位是人族和狐族的诗人吗,为何能吟上一整夜。
严宇珊:“……”
差点就冤枉书商了。
那些诗不就是妖精打架的内容吗!
江琰:“那人还帮狐妖修炼……但他们的修炼为什么是在各种场合,吟唱不同的诗?”
江琰满脸疑惑:“师姐,我昨夜研究了一整夜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始终没能搞懂这句诗词精妙在何处。”
“为何听完它之后,狐妖一边‘泣泪涟涟’,一边却又‘满面春光’?好矛盾啊。”
总是又哭又笑的。
江琰觉得狐妖好像有点傻。
严宇珊:“……”
哪里矛盾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不要怪别人,偶尔也要反思一下,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错!
江琰仍在说:“第二日,狐妖的内丹就变成更加强大。”
“师姐,这是因为狐妖有自己独特的修炼法门吗?”江琰虚心请教,眼里满是纯真的困惑。
严宇珊:“…………”
是啊,师弟。
加入了合欢宗,你也会有的。
严宇珊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不对,不对!
这个师弟不对劲!
他好像跟大家想象中那种阅历丰富之人,完全不一样!
师弟好像连纸上谈兵的经验都没有啊!
这已经不能用‘他是个小文盲,看不懂诗词’来强行解释了。
而且江琰都能看着初级阵法教材,自学画符起阵,一看就是学富五车,不可能看不懂古诗。
……她顶不住了!
要立刻去搬救兵来判断一下!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严宇珊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慌乱间,眼看衣袍就要掀翻桌上的茶壶,茶水将要泼她一身。
江琰眼疾手快探手一接。
手腕翻转间,数道残影如迅雷般略过,精准接住被掀飞的茶壶与落下的茶水,甚至连一滴都没有溅到师姐的衣袖。
“师姐?你的脸色有些难看,还好吗。”
白衣墨发的玉面郎君,放缓了声音,关切地抬眼望过来。
严宇珊:“……”师弟长得是真好看啊。
但她此刻没心思欣赏美人,心情十分复杂。
江琰总不是能来错地方,拜错师父了吧?
“你、你在此处待着,不要走动,我去把师尊喊来!”
严宇珊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一副受到打击的不可置信模样。
江琰:???
突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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