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咸鱼和亲 > 11、第十一章
    宋明稚出生的时候,天下已乱。


    崇京城内民生凋敝,醉影楼也久不修缮,楼内四壁,都被取暖用的炭盆熏得乌黑,看上去残破不堪。


    与现在的样子大不相同。


    胡姬推开槅门,朝他道:“公子这边走。”


    说话间,已将他带到了醉影楼内众人日常起居之处。


    宋明稚忙快步跟上:“好。”


    同时,忍不住朝着四周打量了起来。


    宋明稚上一世虽然出生在这里,但是他七岁以前的记忆,早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只依稀记得……


    醉影楼处处都铺着轻软的地毯,飘荡着大红的纱幔。里面虽然有一些残破,但处处却都飘着甜香。


    直到他七岁那一年……叛军第一次攻进了崇京城内,他们不但将这里劫掠一空,甚至于,还用一把大火,将这座酒肆,烧了个一干二净。慌乱间,宋明稚的娘亲只来得及用一把匕首,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继而用尽全力,将他推出醉影楼外。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在乱世之中,毫不起眼。


    身着绯裙的胡姬停在了一扇门外:“老板就在这里,公子,我就不进去了。”


    宋明稚朝她回礼:“多谢。”


    说完,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明稚看到——


    临窗的胡榻一旁,有人正背对着自己,随手投喂着鹦鹉。


    听到声音,他方才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继而,看着自己,疑惑道:“诶,阿娜方才过来告诉我,有一个朋友来醉影楼里找我……”


    说着,他便收起了手中那把米粒。


    走到了宋明稚的身前,奇怪道:“但是,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似乎……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公子你?”


    醉影楼的老板,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他将那一头栗色长发,随意编成了辫子搭在肩头。身上则戴满了金银、宝石,站在灯下,甚至有一些晃眼。


    宋明稚将手放在胸.前,朝他行了个礼:“我的确是第一次来醉影楼,只不过从前在述兰的时候,曾经在‘琉焰阁’听说过醉影楼的名字。”


    宋明稚小的时候,常听娘亲讲起西域。其中,专门售卖西域珍奇的琉焰阁,便是她常说的话题。


    宋明稚的话打消了他大半的疑虑。


    老板摸了摸面前的鹦鹉,朝他道:“哦,怪不得啊,公子请坐吧。”


    醉影楼背地里做的,大都是西域人的生意。


    他之前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宋明稚,但是眼前人的相貌与一口流利的述兰话,是骗不了人的——宋明稚看着便不像是会带中原官兵来南市,搜查醉影楼,收缴禁物的人。


    话音落下之时,老板已抬手为宋明稚斟满了茶:“我中原名叫珈洛,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述兰人大多数只有一个单字名,宋明稚直接道:“叫我阿稚便好。”


    珈洛点了点头,直入主题道:“公子来醉影楼,想买何物?”


    宋明稚也没有再同珈洛寒暄。


    他接过了茶,便问:“珈洛老板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以酒为食的蛊虫?”


    珈洛顿了顿,喃喃道:“以酒喂为食……”


    他沉默半晌,似是陷入了回忆。


    见状,宋明稚的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里:


    苗疆虽然更盛产蛊虫,但是因其地势封闭、文化特殊,蛊虫几乎不会被带离当地,出现在中原。西域的蛊虫则不同……它虽然不如苗疆蛊虫那么出名,却有不少被带到了中原来。


    ——上一世,宫中用来控制暗卫的蛊虫,便来自此。


    半晌过去,珈洛终于在宋明稚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的确略有耳闻。”


    宋明稚:“……!”


    果然如自己所料。


    宋明稚的心顿时狠狠地一坠。


    他立刻追问道:“那珈洛老板的手上,现在可有蛊母?”


    珈洛立刻摇头,斩钉截铁道:“我手上并没有,而且……中原做这种生意的,也只有我一人。据我所知,这种蛊虫并没有传到中原来。”


    蛊虫没有传到中原?


    那殿下又是为什么……


    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相比起追查蛊虫来源,解蛊显然要更加重要,宋明稚立刻问他:“老板可否跑一趟西域,替我找到这种蛊母?”


    珈洛当即笑了起来,轻轻摇头:“公子你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趟有多远吧?实不相瞒,我这回来中原,才不到一年,我想最近三年间,应该都不会……”


    莲花灯下烛火熠熠。


    宋明稚忽然垂下眸,借着烛火打量起了他来:


    珠光锦、翡翠貔貅、玛瑙项链、金手串。


    简直是将弱点清楚写在了脸上。


    珈洛警惕道:“你,你干什么?”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


    宋明稚已抬手,轻轻将一颗夜明珠放在了桌上:“这三年间?”


    珈洛瞬间瞪大眼睛,一眨不眨道:“这颗夜明珠虽然价值连城,但是……”


    宋明稚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财大气粗地摇了摇头道:“这是我方才向珈洛老板,买消息的钱。”


    珈洛:“……?”


    珈洛:“……!”


    一颗夜明珠,只是买个消息?


    宋明稚又摸出三颗夜明珠:“这是定金。”


    这还犹豫什么?!


    珈洛默默移开了视线:“实不相瞒,我来中原这么久,也有一些想念家中的父母、旧友了。正好!再过一个月,彻底开春,路上好走之后,我便回述兰一趟看望看望父母,顺带给公子找找这个蛊母。”


    话音落下的同时,珈洛已将桌上的夜明珠摸进了怀中,并大声朝着门外道:“阿娜!快快快,去将我从述兰带来的干果还有花茶拿上来,都给公子回去尝尝!”


    接着,便转过身朝宋明稚笑道:“公子离家万里,怕是也想念这口味道了。”


    宋明稚默默地颠了颠钱袋——


    夜明珠在袋内轻撞,生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宋明稚的心情也突然变得无比愉悦。


    原来花殿下的钱是这种感觉?


    他笑道:“多谢珈洛老板。”


    阿娜推开门,送来了干果花茶。


    手上还端着一壶奶酒。


    见状,珈洛立刻摆手朝对方道,“花茶放在这里吧,稍后再换上一壶好酒来……”末了,立刻起身,朝宋明稚道,“招待我在中原,最好的朋友!”


    -


    戌时,齐王府。


    踢踏的脚步声,打破了满院的寂静。


    三四名纨绔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齐王府内,进门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来喝茶,而是不顾守卫的阻拦,直奔着徽鸣堂而去:“齐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为首的廖文柏更是一下没收住。


    直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给慕厌舟行了一个大礼。


    见状,元九立刻上前搀扶:“廖公子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着急?”


    刚才喝了不少酒,又跑了一路的廖文柏,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大,大事不好……不好了!”


    云纹长桌前,正在提笔写字的慕厌舟,嗅到这股浓重的酒气后,眸中便闪过了一丝不耐烦。片刻过后,他方才放下手中的笔,随口朝廖文柏问道:“怎么了?一个个都着急忙慌的。”


    今日之事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一想到齐王的心情和身份……就连这群向来口无遮拦的纨绔,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廖文柏“不好,不好”地重复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在他背后,醉得更厉害的尤建安,则昏头晕脑道:“殿下写什么呢?”


    “哦,这个啊……”


    慕厌舟忽然笑了起来。


    他拿起了面前那张纸,看了两眼,朝几人道:“这是《治世方略》你们看过吗?”


    ……治,治世方略?


    纨绔瞬间面面相觑。


    片刻过后,才有人问:“这是什么?”


    慕厌舟笑着翻起了书,苦恼道:“这是爱妃让我抄的,我原本也不想抄,随手就丢给了下面的人,让他们模仿我的字迹,谁知道……爱妃竟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不是我的字。你们说,下人明明仿得极像,他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因为他在意你?


    纨绔甲乙丙丁:“……”


    他们替齐王殿下心痛啊!


    人已经到醉影楼了,殿下竟然还在这抄书?


    廖文柏终于忍不住一口气道:“齐王殿下,我们今日去醉影楼了!”


    慕厌舟敷衍道:“然后呢?”


    尤建安终于缓过神来:“然后,见到齐王妃了!”


    慕厌舟:“……”


    他缓缓地攥紧了手里面那本书。


    徽鸣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众人方听慕厌舟压低了声音,低声朝自己道:“你们说,今日在醉影楼里,遇到了他……”


    几人瞬间点头如捣蒜。


    正搀扶着廖文柏,朝着桌边而去的元九,身体不由抖了一下,背后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自己刚刚才按照齐王殿下的吩咐,加强了酌花院四周的守卫,按理来说,只要酌花院中有一点风吹草动,殿下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这怎么……大白天少了一个人,都没有任何人发现。


    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奸细!


    慕厌舟不动声色地扫了元九一眼。


    而后,放下手中那本《治世方略》摇头道:“不可能,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同时,质疑道:“况且他去醉影楼里做什么?”


    这群纨绔原本就没有什么看眼色的本事。


    如今又喝多了酒,更是完全不再过脑子,见齐王不相信,立刻就有人开口道:“不可能,我们几个人亲眼看到他跟着一名胡姬,一直走到了醉影楼的最深处去!”


    完全不再有照顾他情绪的意思。


    王妃偷偷摸摸一定是有所图谋。


    徽鸣堂的那一边,元九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他看见……


    齐王殿下越是假装不信,那几名纨绔便越是激愤。


    此时,他们已彻底将尊卑贵贱全都抛到了一边去,走上前拽着齐王便朝徽鸣堂外而去:“时间不早了,他定不敢夜不归宿,我们现在就去醉影楼。”


    “殿下今晚一定要将他堵在楼中!”


    “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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