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问题?
盛凝玉愣了一下,谢千镜目光落在她脸上:“盛道友在想什么?”
盛凝玉正在思索,没留神就顺口道:“没什么,就是总觉得这话我似乎曾经听过……”
话音刚落,就见谢千镜的那张芙蓉面更冷了几分。
再说下去,恐怕真的哄不了了。
盛凝玉立即停住话头,哭笑不得道:“救你,一定救你。”
“一定救我?”谢千镜重复念了一遍,勾起的唇角更多了几分讽意,“明月道友答得干脆,倒是让我心生惶恐。”
盛凝玉不解地望向他:“这有什么好惶恐的?人有亲疏远近,比起那些不过几面之缘的人,我当然会选你这个相伴了好几日的朋友了——毕竟我们可是落难之交,也算是同病相怜?”
【我在骗你啊,谢千镜,答案究竟为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绝不会选你!绝不会!】
【你知道的,我有很多朋友,谢千镜,我身边绝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你看啊,不过短短几日,原家小公子不就对我十分照顾么?连带着云望宫的弟子也都喜欢我。】
【趁现在吧谢千镜,趁着我还没和褚长安相认,趁着我还没有找回那些故友,趁着我的身边还冷清……趁现在杀了我!】
【与其去大荒山想法子压制我,不如一劳永逸……杀了我!这是你唯一可以控制我,也消散心魔的机会了!】
“好。”
谢千镜笑吟吟的应下,盛凝玉却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
“你——”
盛凝玉却先他一步开口:“你伸手。”
谢千镜顿了顿,眸中红雾更甚,却还是依言伸出了右手。
手指修长,掌心向上,袖袍滑落间,露出了小臂上几根微微突出的青筋,与白玉似的肌肤颜色分明,衬得更加好看。
盛凝玉心中赞叹了几秒,才拿出东西:“喏,这是你的。”
谢千镜视线下落,总是云淡风轻的面上终是划过了一丝错愕。
在盛凝玉让他伸出手的一瞬,谢千镜想了很多。
利剑、谎言、欺骗、鲜血。
却独独没想到,会是一朵梨花。
“这是先前出剑时,旁边树上飘落的梨花,我瞧着好看,就接了两朵。”想起谢千镜前面的话,盛凝玉又补充,“云望宫小姑娘的那朵有点皱了,没你的好看,我留了最好看的给你。”
轻若鸿毛,重逾千金。
右手微微收拢,谢千镜望着掌心的梨花静默了许久,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涩,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褚季野也没有。”
盛凝玉:“?”
她转念一想,笑道:“你是记错人了吧?那褚家的少年叫褚乐。”
谢千镜抬眸看向了身侧之人,仿若有一瞬终年不融的雪终于化开了一片。
他轻轻一笑:“嗯,记错了。”
如玉的指尖碰了碰花瓣,盛凝玉看着,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更更美。
她心想,这可真是美色误人了。
从柔软的花瓣划入花蕊,捻过一缕芬芳,将花蕊反复揉捏到近乎破碎,谢千镜才餍足的弯起眼,抬头看向盛凝玉:“为何先前不给我?”
一朵花也能玩得这样开心。
盛凝玉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了树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出来都怕你笑话。本来都不想给你了,只是方才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好,想了想还是拿出来算了。”
盛凝玉漫无天际的心想,她这招本就是用来哄小孩的。
谁知用在这人身上竟是也有奇效。
眼中的红雾终是散去。
谢千镜无言片刻,道:“多谢,我很喜欢。”
他将梨花收入怀中,又对盛凝玉道:“你右手的纱布有些松了,我来重新帮你整理一下吧。”
盛凝玉抬手看了看,总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她转念想起谢千镜身上很让人舒服的温度,果断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
比起盛凝玉一行人的顺利,褚家这一路堪称坎坷至极。
不知是否错觉,自从那日在小树林与云望宫之人分开后,一路上遇到的傀儡之障越发难缠。
饶是有褚季野这位已至天权境的家主在,褚乐遇见这种情形也颇为烦躁。
倒不是解决不了,只是带的人太多,鱼龙混杂时,一不留神就被傀儡之障钻了空子。
“你在犹豫什么。”
褚乐一惊,差点被面前的傀儡丝缠住,幸好有一物先行斩断了那恼人的丝线。
若扇面大小,流光溢彩,叫人一瞧就知不是凡物。
这东西一出现,在场众人原本骚乱之心静了许多,眼神不住的往那东西上飘,就连褚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此物名为“阴阳镜”,乃是褚家至宝,每一任家主才可以使用。
阴阳镜,顾名思义,它可通阴阳,回溯光阴,还可以照出任何妖鬼的原形,护主人不受任何邪魔之气,令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
除此之外,据说它还有温神魂、止重伤的奇效,这几任的褚家家主从不将此物离身。
褚季野收回阴阳镜,平淡道:“褚乐。”
“是!”
“我不会再出手,一炷香内解决这些东西。”
褚乐惊愕的抬起头:“一炷香?但是那些剑修还有管事,他们——”
若是在一炷香之内平息,他有人护着倒是能活,但是那些剑修怕是撑不住!
褚季野:“若是连这些都解决不了,本也不必去褚家。”
褚乐:“可是叔父他们——”
“原家那小子倒是可以护住自己的人。”褚季野收手背在身后,冷冷道,“你也可以看看自己行不行。”
褚乐垂首,狠狠握紧了剑:“……是。”
在经历了几次这样的事情后,回到褚家时,人数比之最初,已经少了近乎一半。
凡是沾染傀儡障之人,无不被褚季野一剑斩杀。
“何故做小儿女之态。”褚季野抖去剑尖鲜血,漠然道,“这些人若是流落凡尘,畏寒更甚。”
褚乐咬住嘴唇,没说话。
这些傀儡障全然不似先前,而是各个凶悍,出现时,红雾近乎隐天蔽日,一旦被侵入,就再无被救得机会。
“叔父为何不提前出手相救?”褚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止是他,身后众人俱是胆寒心惊。
往日里,谁人不知褚家家主最是护短,怎么今日戾气这般重,竟是打定主意了见死不救?
理论上如今在场之人都可以算是褚家家臣的。
“若我不来,他们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须知。”褚季野顿了顿,面上掠过一丝柔色,快得像是阴雨天中的月光乍泄,“除恶务尽。”
这是年少时,明月师姐对他说过的话。
想起盛凝玉,褚季野身上的戾气骤然一散。
只是褚乐年少,出了这事到底有几份怏怏,故而在他去禁闭室前,向褚季野讨要剑修时,褚季野只扫了他一眼,并无不可的颔首:“随你。”
言罢,他飞身离去,一群人顿时躬身:“恭送家主。”
再抬头时,褚季野已不见踪影。
褚乐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又有几分怅然:“叔父这是又去海上明月楼了么?一个人也不带?”
这些年,褚季野几乎从不住褚家,只呆在海上明月楼。
但他不让任何一个人入住其中,哪怕是褚乐也不行。
褚青叹了口气:“家主当是心情不好。”
去时怀着多大的希望,在看到那群剑修里无一人能抵挡傀儡之障时,就有多失望。
不亚于从云端跌落谷底。
褚青道:“希望家主能想通吧。”
他转过身,看着褚乐,眼神慈爱道:“小少爷要这些剑修做什么?”
在褚季野忙碌时,褚乐一直是由家臣和奴仆照料,而褚青也会时不时过问,免得在家主问起褚乐时,他不知如何回答。
褚乐瘪瘪嘴:“我要让他们练剑,然后用剑尖打着旋儿的送我花!——起码在我出禁闭室后,去清一学宫前,必须给我练出来这个招数!”
褚乐的思维很简单。
方才那丑八怪用木枝都可以做到,没道理用剑就做不到了!
而且那人现在虽然跟着原殊和走了,原殊和年纪与他相当,若是清一学宫当真重启,说不准两人会在学宫遇上。
清一学宫虽名为学宫,实则却是各门派世家聚集之地。
资源共享,互通有无。
一些无伤大雅的招式,也可以彼此学上一些,同样的,若是切磋一二,也是允许。
褚乐恨恨地想到,到时候他就叫上十七八个人,一起在原殊和和那个丑八怪面前表演这个,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他堂堂褚家小公子,才不缺一朵花呢!
褚青不太理解,只当是孩童心性,想一出是一出,也没当回事,只是将这事记下,打算等家主心情好上些时,当趣事玩笑提起。
他对那些剑修招了招手,居高临下的吩咐:“尔等能入褚家,已是大幸,接下来,全听小少爷吩咐,不得有违。若表现上佳,自有奖赏。”
能站在这里的剑修,本就是冲着得到些丹药珍宝一步登天来的,听了这话,顿时更为欣喜,齐齐道:“谨听公子吩咐。”
……
在别过谢千镜后,盛凝玉与原殊和等人一起到了云望宫。
云望宫坐落在山野之间,四周被茂密的森林和清澈的溪流环绕,需沿着一条蜿蜒小径步行,这小径乍一看平平无奇,好似寻常村野道路,但越是往后,修为深刻之人越是能察觉出其中不同来。
灵药的气息弥漫,浸润心脾。
入口处,只见立着一块巨石,上书“云望宫”三字,字迹苍劲有力,可那巨石却除“古朴”二字外,再叫人夸不出其他。
药有灵:“这就是我云望宫了。与宁道友想象的可还一样?”
盛凝玉:“若是里面的弟子都如你们一样好相处,那就与我想的完全一样了。”
一行人俱是笑起来,原殊和做出邀请的姿态:“宁道友,请。”
因着云望宫众人对盛凝玉颇有好感,在问过盛凝玉的意思后,原殊和当真让她住到了纪青芜的隔壁。
而原殊和在为盛凝玉号脉后,眉头紧锁,只说会想办法,又留了一瓶固本续弦丹让她先服用,而后就匆匆离开,直奔藏书库。
盛凝玉心大的很,如先前所言,在纪青芜的指导下,每日与云望宫弟子们一起做些日课,不过几日就混熟了。
然后,她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宫主和原老家主要回来了!”
云望宫弟子俱是欢欣不已。
听着他们闲聊,盛凝玉撩起面纱,淡定的咬了口糕点。
不错,看来她可以想法子引起原道均的注意力了。
“——说起来,我怎么觉得宁姐姐的眉眼有点眼熟。”
说这话的女弟子顿了一下,无意中看见了盛凝玉撩起面纱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喃喃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立即有人嘲笑:“得了吧,你遇上个俊俏好看的修士,都说见过!”
“你说什么呢!”女弟子涨红了脸,“我是真的见过!”
“那你说说在哪儿?”
“在、在……在香夫人的屋内的画像上?”
这话出口后,似乎开口之人自己都不信,尾调沾上了几分犹豫。
饶是如此,室内还是一寂。
盛凝玉依旧淡定。
在选择来灵桓坞时,她就做好了要与原道均那老头子相认的准备。
如今之所以没有动作,不过是盛凝玉在找一个能越过原不恕,直接见到原道均的办法。
至于什么像不像的,都是小事。
六十年了,该忘的早忘了,不忘的,也不会在这荒野之地轻易遇上。
所以盛凝玉稳得很。
然而还不等她轻描淡写地带着大家跳过这个话题。
弟子们轰然炸开。
“是那幅画像么?!”
“是!就是那幅!”
“我没见过,只听那些弟子说,夫人极为宝贝那幅画,连宫主都轻易碰不得呢!”
“这么一说,真的很像很像!”
“怪不得我在小树林里一见宁道友就觉得眼熟亲切!”
“可那幅画——”
“画的不是那位明月剑尊么?!”
这话一出,又是一寂。
弟子们互看几秒后,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
正蠢蠢欲动去拿第五块糕点的盛凝玉:“……”
仅仅须臾,翻天覆地。
这掉马掉的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盛凝玉手腕一动,端起盘子放在众人面前,眨眨眼:“那你们先吃?”
“吃什么吃!”药有灵一把夺过盘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盛凝玉,“我说怎么当日一见你,就觉得眼熟——宁道友,你和剑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纪青芜护着盛凝玉,小姑娘凶巴巴道:“像就像了,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不许问了!”
药有灵委屈:“可实在太像了,这就是一模一样——哎呀别掐我胳膊!我就是好奇嘛!”
盛凝玉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先让我吃完。”
容她想想,到底该怎么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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