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好困,耳畔细碎的经文声和催眠又有什么区别。萧知云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坠一坠的,以为自己勉强还撑着清醒,但真正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倒在蒲团上睡了有一会儿了。
她熟练地撑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跪得歪七扭八的:“唔……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仍旧闭眼捻着手中珠串,心神清明,面色不改:“礼佛枯燥,你若是困了便去睡吧。不必日日都陪着哀家。”
既然这么说,她就不客气了。
萧知云虔诚地对着佛像拜了三拜,而后静悄悄地离开了佛堂。外头的日光正好刺眼,萧知云抬手挡了挡,叹了口气。
这已是她来行宫的第十日了。来了才知道,此行宫非彼行宫,上辈子伶舟行带她去的,兴许是围猎时猎场旁的宫殿。
这个避暑的行宫要大的多,围绕着湖畔修葺,景色宜人,自然比宫里凉快不少。
“贵妃娘娘。”正巧碰见齐嬷嬷笑着冲她点点头。
萧知云也颔首向她问早。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太后和齐嬷嬷实则都是很好相处的长辈。但她仍找不到合适机会,她们日常也少有提及,总不能贸然去问和平南王有关的事情。
如今只是打听到,平南王出身草根,因为南方军功,才得以被册封为异姓王,又与长公主两情相悦,共育一子。这样子听来,还是个令人艳羡的故事。
萧知云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其实在行宫这边也无人管束她,每日不过是早起陪太后礼佛一会儿,然后自己又滚回去睡觉,规律得很。
此次随行的太医,竟然是乔淮安,萧知云在銮驾上时已是偷偷与他打过招呼了。
被褥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堆在一团乱糟糟的更有幸福感,萧知云直接掀开帐幔滚了进去。再睡醒时,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膳房备错了菜肴,太后说扔了可惜,命奴婢送与娘娘来。”齐嬷嬷命人将食盒放下,打开食盒,拿出两道菜来。
“这道糯米圆子,还是小世子最爱的。”
齐嬷嬷一般都侍候在太后身侧,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萧知云戳了个丸子,趁机不经意间搭话:“小世子生的粉雕玉琢,不知是像长公主殿下,还是王爷多一点。”
“小世子自然是像殿下的,不过若是单论眉眼,却更像王爷。”齐嬷嬷笑着回忆起了多年前,感叹道,“那年奴婢陪着殿下在宫外茶楼,正巧碰上了南军凯旋的日子。王爷策马在前,剑眉星目,很快便与殿下成了一段佳话,至今感情甚笃。”
这些她都能打听到,她想听点别的。萧知云装作惊讶地点点头,又好奇道:“上回宫宴,王爷好像也未出席。长公主殿下性情高傲,我还真是好奇,能让殿下心仪的会是怎样的男子,不知以后可有机会亲眼见见。”
“王爷一向不喜热闹,也极少进宫。不过这便正是碰巧了,小世子听闻太后与娘娘都在行宫,吵闹着也要来。殿下已经来过信了,娘娘若是好奇,不过几日便能见到了。”
啊?小世子还真是……太过出人意料了。萧知云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她这趟行宫,还真就是来对了?
换了床铺能够很快适应,但夜里身旁少了个人,萧知云前些日子还有些不习惯。
习惯性地睡在了床的里侧,不过一般早晨醒来的时候,又不知道自己会滚到哪里去。萧知云裹紧了被子,这两日她都没再去佛堂了,睡的都挺香的。
太后知道她的性子,不仅没有责备,还觉得少了许多麻烦。
脑袋重重的,不知道是什么。她迷迷糊糊地用力睁开眼睛,稍微歪了一下脑袋,头上的橙子便咕咚掉了下来,滚在了地上。
萧时序弯腰将橙子捡起,抛高又接回掌心,笑着看她:“小妹。”
眼前之人,笑容如沐春风,右眼尾处有一颗小痣。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兄长。
萧知云愣愣地躺在摇椅上,呆呆地看向兄长,又见萧时序道:“还以为小妹做了贵妃后,便忘记哥哥了。”
“怎会!”萧知云急忙反驳他。
他却不相信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向后退去远离。他们二人本在亭中,亭外便是一片大湖。萧时序后退在了栏杆处,仍旧笑得温润,视线未曾离开过她身上。
却在下一秒决绝地翻身栽进了湖水之中。
萧知云心脏直接跳到嗓子眼,吓得赶忙起身去追,伶舟行却在此时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神情严肃地大声问她:“若我和你兄长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萧知云要崩溃了,慌乱地去掰他的手,神经病啊,现在谁和他讨论这个。她好不容易找回来哥哥,快些放手啊!
终于挣脱开手上的束缚,萧知云冲去栏杆扒着向下看去,只觉一阵头晕恶心,腿软浑身无力。
坏了,忘记自己重生后怕水了。
正要回头去求伶舟行帮忙,后背却突然被人推了一掌。萧知云惊呼一声,毫不设防,顺着力道便向下跌进湖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阴鸷的神情,伶舟行的声音冰冷得骇人:“你既不是一心一意待朕,便随你哥哥下去吧!”
“娘娘,别睡了,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快到行宫外了!”阿杏看着自家娘娘紧皱的眉头,像是又陷入梦魇一般,吓得直接上手在她肩上轻拍。
萧知云猛地从梦中惊醒,尚未从噩梦里缓过神来,大口喘着吸气。
天,什么破梦啊,为什么在她梦里的伶舟行那么反派。
还有那是什么破问题啊,脑袋快要炸开的疼,干脆直接把她劈成两半吧。
这下好了,她怕水,两个都淹死了。
一点也不好笑,她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远在皇宫的伶舟行突然打了个喷嚏,福禄看了看他的神色,关心道:“陛下可是受了凉,要不要将冰撤下去些?”
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伶舟行烦躁地按了按眉心,突然问道:“这些时日,贵妃可有来信?”
福禄心想真是怕什么问什么。
“……并未。”他讪讪道,见陛下面色一沉,又迅速搬出替萧知云想好了的托词,“许是娘娘不知要寄信呢,娘娘心里定是有陛下的。”
伶舟行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她是个没良心的才对,用那么点心眼子,便将这一干人都哄骗了去。
此时又有内侍来报:“陛下,长公主府的马车已经顺利到行宫了。”
他摆摆手,算是应下。
罢了,反正再不过十日,便是中秋。
萧知云提着裙子匆匆跑到行宫大门时,小世子一家三口正好从外边进来,齐嬷嬷已等待多时了。她躲在拐角的柱子后,先缓了两口气。
还是对那个奇怪的梦耿耿于怀,她早该意识到是在做梦的。就算找到了哥哥,他又怎能和记忆中一样,七八年前不变模样呢。
萧知云偷偷打量着这位平南王,可惜离得太远,人也侧对着她。看不清楚,只觉背影清瘦如竹,不太像是武将出身。
好像他要转过来点了,萧知云眯着眼睛想要努力看清,视线却又被迎上前的给齐嬷嬷挡住,她急得直接跺了跺脚。
寒暄完了,齐嬷嬷便转身带他们进去,就在此时,平南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看向了萧知云所在的柱子。
她就这么怔怔对上平南王看来的眼神。
天,好像……好像和她失踪的兄长生的一模一样。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能够这么快就发现她。所以有没有可能,比长的一模一样更为可能的是,这就是她的亲生兄长?
不会吧……所以从前她觉得伶舟宸眉眼间有几分熟悉,以为是外甥像舅,但再细细想来……不会一语成谶,是不是还有别的一种可能,是侄儿像姑啊?
萧知云沉默在了原地,好像一时还无法接受,有点要崩溃了。
小世子再来行宫,正高兴地左右转头乱看,眼神瞟到躲在一旁的萧知云,顿时更为兴奋。
看着冲自己跑来的伶舟宸,这下心里更为崩溃了。
萧知云就这么欲哭无泪地被他牵着拖了出来,齐嬷嬷惊讶道:“贵妃娘娘怎么在此处?”往常这个时辰,应当还睡着才是。
“听闻世子到了,赶着来不小心在路上崴了脚,就扶着柱子休息了会儿,休息了会儿。”说这话时,她趁机抬头瞟了一眼平南王。
近看也有七八分像,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萧知云又重生过一回,记忆并不是那么清楚了。但他的眼尾也正正有一颗小痣。
伶舟仪将这一眼收在眼底,淡淡道:“那便去请太医来,宸儿,晚些时候再去打扰贵妃。”
自始至终,平南王的嘴角都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眼神犹如万里春风拂过,温润如玉。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却如同在看初次遇见的生人一般。
乔淮安提着药箱过来时,萧知云正坐在椅子上撑着脸出神:“娘娘可是崴到脚了?”
萧知云摆摆手,随意道:“没崴,你坐坐再走吧。”
见她眉间的阴郁,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苦闷发愁。抛去各自身份,其实也算半个朋友,乔淮安便主动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当局者迷,兴许与人说说又会有解。
“我有一位友人,”萧知云顿了顿,继续道,“……她的兄长多年前失踪了,但是再见到她时,却好像认不出她了一般,这是为何?”
“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苦衷,”乔淮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亦或是……娘娘友人的兄长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
“失忆?”萧知云有些疑惑。
乔淮安点点头,回想起自己从书上看见过的例子:“若是不小心磕到脑袋,或是受了极大刺激,都有可能会导致记忆的缺失和混乱。”
萧知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哥哥受了重伤,将他们都忘了也未可知。不然这么多年,哥哥怎么会对他们不闻不问。
乔淮安是世家子弟,从小在京中长大,兴许知道的更多。萧知云突然问道:“你可知平南王名讳?”
不是在说朋友的事吗,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了。乔淮安皱起眉头,好生回想了一番。册封异姓王爷是大事,平南王成亲时,乔家貌似也去贺过。
“好像……好像也是姓萧。”
萧知云:……!
都一个姓了她还在怀疑什么。更何况,眼下的痣都一模一样,总不会巧合到这种程度。
萧知云顿时信心满满,振奋起身道:“若有人问起来,记得说我的脚腕没什么大碍。”
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她和兄长自小一起长大。只要能和平南王接触接触,就一定能得出答案。
问到了小世子一家住下的院子,萧知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屋内除了侍女外,只有伶舟宸在伏案写着什么。
“小世子?”她奇怪地道。
“你怎么来啦?”伶舟宸惊喜地抬头看她,一瞬又将眉毛耷拉下去,委屈道,“我娘亲说了,写完了功课才能找你玩。”
“你娘亲和父王呢?”
忽而有轻声细语自身后传来:“仪儿去见太后了,娘娘此趟恐怕落了空。”
他又轻轻笑道,神情淡然:“亦或是来寻宸儿的,不过宸儿功课还有大半,恐怕一时半会儿完不成。”
萧知云猛地转身看着眼前这张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脸,心想都不是,我就是来寻你的。
她开口道:“久闻平南王杀敌无数的大名,今日一见,没想到是位谦谦君子。”
也难怪,她哥哥要是长得三大五粗,恐怕也不会被高傲的长公主看上吧。也只有性情极其温润,才能容忍殿下的性子。
但她兄长……当真是如此君子模样吗?
平南王不改眉宇间的温和,客气而又疏离道:“坊间形容,皆是世人对武将的偏见罢了。”
对着那张太过熟悉的脸,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神来,更别说好生思考了。萧知云稀里糊涂的,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总之皆是客套的废话。
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也不说些有用的。走在路上,萧知云越想越觉得蠢笨,懊悔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忽然从袖中掉出来一张纸条。
什么东西。
捡起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丑时一刻,亭中相见。”
她怔怔地看着,表情瞬间凝在了脸上。
好像……是刚刚说话时,平南王不小心落在她身上的?
第32章 第32章
也许就是刻意给她的呢。
夜里的湖边风呼呼的吹,还是有些冷人。
萧知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手心的纸条已经被她握得发皱,这会儿也差不多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所以哥哥是记得她的……只是因为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没办法在人前与她相认吗?
萧知云咬了咬唇,心里莫名发慌。这么半夜若是被人发现,误会成私会便不好了。但她又怕黑,是以还是提了一盏小灯,独自一人偷偷溜了出来。
“阿云。”
“哥哥?!”她惊喜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颀长的身影。
萧时序颔首应下:“是我。”
她愣愣地提灯上前照亮哥哥的面庞,湿润了眼眶,看着他眼尾的小痣道:“……你既然一直在京中,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我和爹爹……”
萧时序哑声解释道:“阿云,你相信哥哥,京中太过危险,哥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竟真是如此,可是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这么多年都对他们不闻不问呢。萧知云鼻尖微酸,起了泪意:“……总之哥哥平安便是,明日我们便给爹爹去信吧。”
“阿云,你如今竟是贵妃了,”萧时序摇了摇头,上前逼近她,突然问道,“伶舟行待你好不好?”
萧知云正想点头回答他,但眼前之人的面容却突然狰狞起来,萧时序露出凶恶的神情,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两侧,目光阴鸷地盯着她:“可当初若不是他算计我,哥哥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苟活,害怕牵连你和父亲。”
“阿云,你帮帮哥哥,我们一起杀了他,好不好?”
“啊……?”萧知云被他的眼神吓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否又做了噩梦,“哥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萧时序大声吼道,五官痛苦地扭曲起来,握着她肩膀的力道也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阿云,你宁愿相信一个作恶多端的暴君,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哥哥吗!”
“不是,不是……”萧知云吓得手足无措,被他按得生疼又挣脱不开。灯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灭了光亮,她急得直接落下大颗的眼泪来。
萧时序阴沉的面容隐在暗里,眼神疯狂看着她,轻笑一声,竟是直接用力将她向后推去,轻蔑道:“你太令哥哥失望了。”
萧知云脱力地向后坠去,向他伸出手希望能被握住,却只能看见他狰狞的表情。扑通一声绝望地跌入了湖中。
水好冷。
不……她的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在他身边,没有任何亲人的温情,只有害怕和恐惧。
萧时序看着水中挣扎的身影,疯魔地大笑起来,却又突然听到另一道落水声。
他猛地向水中看去,表情瞬间凝滞在脸上。伶舟仪捞起已经晕过去的萧知云,解开她身上沉重的披风,冷眼看着岸上之人。
长公主和萧贵妃双双落水,是夜行宫里灯火通明。下人们匆匆带着披风来将两位主子裹好,萧知云却扒紧在长公主身上不肯松手。
伶舟仪无法,烦躁地看她一眼,也只能抱着先将怀里的人送了回去,下令道不允许惊动太后娘娘。从始至终,都将脸色极差的平南王晾在了一边,眼神都未分给他分毫。
下人们不敢胡乱猜测,据说是平南王与殿下半夜在湖畔起了争执,被贵妃娘娘偶然撞见。然后劝架时不慎脚滑跌入了湖中,长公主也被拉着一同入了水。
湖边风大,又泡了那么久的凉水,恐会得了风寒。乔淮安连夜熬了风寒药,送往两处。
平南王从侍女手中接过了药,在床榻边蹲下,舀了一勺,慢慢递在伶舟仪的唇边。
伶舟仪看着来人,冷笑一声,抬手便是一掌重重扇在他的脸上。平南王却像是早已料到一般,虽是生生挨下这一掌,脸颊火辣辣的疼,却还是端稳了手上的汤药。
“跪下。”
伶舟仪扬声道:“都给本宫滚出去!”
下人们被她骇到,都垂着头不敢再看,迅速离开了房中。
平南*王拭去唇角沁出的血迹,将口中的血腥味咽下。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他顺从地在她身前跪下,用勺搅动着汤药缓缓道:“殿下未免太心急了些,让这些贱奴看见了,回过头该传出我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好的流言了。”
用这张脸做出这副表情,说出这番话来,真是令人作呕。
“你什么身份,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伶舟仪冷眼看着他,抚摸上他的脸颊,指甲陷进肉里,用力直接将他脸上的易。容面具撕下。
“郭桓。”
只是能够从她口中轻轻听到他的名字,都能让他为之徜徉。
“殿下怕了?”郭桓再不掩饰,抓住伶舟仪的手腕,一半的面具仍服帖在脸上,另一半露出的是他原本的面容来,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那位萧贵妃能够顺利入宫,是殿下一手安排的吧。”
小小县令之女,才貌皆不出众,根本不会出现在礼部选秀的名单之上。再加上那副画像……他起初便觉得奇怪,调查一番后,谁能想到背后之人竟然是伶舟仪。
那个一向孤傲,不插手任何前朝之事的伶舟仪。能让她关心在意的,只有那个死人!
他疯狂地攥紧她的手腕,起身逼近榻上之人:“萧时序已经死了!殿下,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就算你利用了他的亲妹妹,他也还是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这样的疯狂,却在看清她眼底无比的冷漠时,一瞬崩溃瓦解。郭桓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自嘲地笑了起来。
突然自心脏生出如被蚂蚁啃噬一般的噬心之痛,瞬间青筋骤起,平南王按住自己的心口,痛苦地倒在了地上,额上沁出大颗的汗珠。
“哈哈哈……”他捂着心口疯狂地笑了起来,眼神阴鸷地看着榻上冷漠的伶舟仪,“殿下……殿下!我和萧时序不同,不用殿下用蛊虫控制,此生也不会背叛殿下的!”
“郭桓,这个替身,谁来做都可以,”伶舟仪缓缓走向地上的人,拨开他汗涔涔糊面的头发,掐着他的下颌警告道:“本宫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最了解他,能省去不少麻烦。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要干涉本宫的事。”
他笑得太丑,伶舟仪颇为嫌恶地将他扔开,起身提醒道:“今夜萧知云落水之事,待伶舟行得知后,你猜猜,他会放过你吗?”
“殿下……殿下!”郭桓眼中闪过一瞬慌乱,他翻过身来,紧紧抓住伶舟仪的一片衣角,“我……我还有用,殿下您不能弃我!”
伶舟仪一点一点地将衣摆从他手中扯开,唤了近卫来将地上的人带走。
“咳,咳咳……”
长公主冷脸将萧知云抱回来时,阿杏吓得半死。娘娘不知何时偷偷跑了出去,还落了水,她却是全然不知,睡死了过去。
这下完蛋了,出宫前,陛下还特意吩咐过她照顾好娘娘,届时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匆匆按照殿下所说热水沐浴过后,萧知云躺在榻上,仍咳个不停。
“娘娘,快些将乔太医送来的药喝了。”阿杏扶起她一点,让萧知云安稳靠着自己,宫女端着碗,小心地给她喂药。
萧知云痛苦地拧起眉,刚喝进一小口,又吐了出来。
是苦了些,但行宫不比皇宫,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饴糖和蜜饯。
“去给娘娘熬些姜汤来。”阿杏焦急地擦去她唇边的药渍,虽是先沐浴过了,但娘娘的长发还是湿的。这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全,恐怕明日醒来还会头疼。
姜汤总算是好入口些,萧知云勉强喝了半碗。紧闭着眼睛,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
忽冷忽热的,她难受地裹紧了被子。额头凉凉的,好像是被人放上了湿帕。
再然后……好像又是谁冰凉的手抚在她脸颊上。
萧知云努力想睁开眼睛去看,刚眯出一条缝透进些光亮来,双眼却又被人的掌心的盖住,眼前重新归于一片漆黑。
那人带着隐隐怒气,没好气地道:“先睡罢。”
阿杏跪在地上垂着头瑟瑟发抖,知道瞒不过陛下,但不知陛下竟会连夜便赶来行宫。知道娘娘没喝药后,更是又沉了脸色,命乔淮安再去重新熬一碗来。
宫女匆匆端来放凉了的药,伶舟行接过药来,扶起萧知云让她靠着自己,掐着她的脸颊晃了两下,把人摇醒,便端起药直接灌下去。
半碗药下去,洒了三分之一在他身上,又吐出来一半,但总算是能喝下去些。
伶舟行端着另外半碗药,掐着她下颌的力道重了些,萧知云蹙紧了眉,小脸被苦成一团,迷迷糊糊地去推他:“不喝……”
“不喝,朕就杀了阿杏。”他半分不惯着她,威胁得干脆。
跪在地上的阿杏抖得更厉害了。
虽然人还没清醒,脑袋也仍是昏昏沉沉的,但萧知云还是妥协了。被灌着将剩下的半碗药都喝了下去。
乔淮安听到后她喝下,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晚了些没有及时喝下,但总归还是会有作用的。虽然陛下平日里不爱喝药,但对娘娘身体的在意,更胜过自己呢。
伶舟行把她拧起的眉揉开,萧知云攥着他的袖子不肯不放手,他一动便又要哭丧个脸来。
晨光破晓,外头已经将近天亮了。
第33章 第33章
她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的哥哥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萧知云在水中睁开眼,屏住呼吸想要努力地向上游去,却觉得双腿有千钧之重,使不上力气。
她猛地一回头,却是哥哥面目狰狞地抓住她的脚腕,将她向下拽去。
她害怕极了,也已经憋不住气了。模糊之间,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攥得紧紧的,不肯放手。
萧知云陷入梦魇,紧皱着眉头带了哭腔喃喃道:“好凉……我害怕……”
周遭已无旁人,伶舟行盯着她恐惧的神情,一宿没合过眼,声音有些哑:“怕什么?”
他拨开萧知云额上被汗水粘糊住的头发,掌心又轻贴上去。虽然还是比他的手心的温度烫些,但应是已不烧了。
伶舟行收回手来,循循问道:“除了怕黑,还害怕什么?”
萧知云挣扎道:“水……水……”
他逼问:“是口渴,还是怕水。”
却没有再得到答案。
像是陷入莫大的痛苦一般,萧知云拧着眉,睡得不大安稳。眼尾沁出泪花,她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眼前之人。
尚有些缓不过神来,落下一滴泪来,积在鼻梁上:“哥哥……”
伶舟行认命地闭了闭眼,忍下心口的不适,烦躁地擦去萧知云的眼泪:“哭什么,是你哥哥吗就乱认。”
萧知云有些发懵,脑子也还晕乎乎的,转不太快。长睫轻颤,不知自己究竟是清醒过来了,还是仍在做梦。
应当是还在做梦吧,她不是在行宫里么。伶舟行怎会出现在此处……还有好几日才到中秋,他应当还在宫中才是。
况且,她喊的自然不是他啊。
萧知云痛苦地闭了闭眼,昨夜里……她按照纸条上的时间去赴哥哥的越,然后在湖边……她想起平南王说的那些话,自己又是如何被推入湖中的。
一看到伶舟行,便是什么委屈也忍不住了,萧知云眼泪汪汪地凑近些:“可……可是。”
这人眼泪擦个没完,看来是真的很难过。偏生又不好教训生病的人,伶舟行烦躁极了,凌声道:“将人带上来。”
侍卫拖着浑身是血的人进来,拽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伶舟行面色沉了沉,对她道:“看清楚了。”
萧知云紧张的撑起身来,以为是哥哥,刚想出声制止,被伶舟行按着仔细一看,又不一样。
眼前的人,好像是平南王。
他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身形也像,所以她险些误人了。但却是一张和哥哥截然不同的脸,萧知云慢慢转头看向伶舟行,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看清楚了,他不是哥哥。
萧知云反应过来,抓住他的长袖焦急道:“陛下还知道些什么?!”
郭桓看上榻上一脸茫然的萧知云,不免嗤笑一声。有些人如此蠢笨,单纯好骗,却偏生有这么极好的命,能被一群人捧在手心里。
就连高傲如长公主殿下,也会在她落水时,毫不犹豫地跳下救她。只是因为她抓着不肯松手,便不顾自己浑身也是湿透,先将她送了回去。
难不成他们姓伶舟的,都被萧家兄妹迷得团团转不成!
门外突然有内侍来道:“陛下,长公主派人来传话,说郭桓还有用,陛下和娘娘可随意处置,只要留他一命尚在。”
郭桓趴在地上,听到这番话后自嘲地笑了起来。他亲爱的殿下,还是要留他一命,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因为他还有用……
如何才能算留着一命,瞎了眼断了腿,或者被做成人。彘,不都还有命在吗。不过他亲爱的殿下,恐怕不会希望留在自己身边的“平南王”,变成这副模样。
伶舟行冷笑道:“朕为何要答应她。”
萧知云抿了抿唇,虽然险些被有心人利用,亦是恨透了地上的人。但想到自己落水之后,若不是伶舟仪一直跟着郭桓及时救了她,恐怕自己这辈子又是要一命呜呼了。
一报还一报,况且长公主想要留着此人,对他扮作平南王之事定是知情的。所以……那也一定与哥哥有关。
萧知云扯了扯伶舟行的袖子,恳求地摇了摇头。
伶舟行警告地看着她,神情很是不悦。这已经是萧知云多少次干涉他的决定了,他是帝王,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的僭越。
萧知云见势不妙,又将爪子伸进他的袖中,偷偷勾着他的指节撒娇。伶舟行脸色极差地看着她,僵持良久才妥协道:“那便将他扔到水牢泡上七天,他若有命,便将人还给长公主。”
见人又被拖了下去,萧知云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她想要开口再问,到嘴边的话又因着伶舟行难看的脸色咽了回去。
“先把药喝了。”病好了再算账。
萧知云接过药碗,双手捧着咕咚咕咚很快便见了底。她难得如此听话将药喝了干净,伶舟行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萧知云忍下想要作呕的感觉,抱着喝干净的药碗,抿紧了唇期待地看向他。
“当真如此重要?”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生在皇家,或许理解不了平常兄妹之间的情谊。也不知道,找到哥哥是她两世的执念。
“可惜朕如今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四年前,萧时序便离开了京城,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伶舟行用手帕慢慢擦干她嘴角的药渍,神色晦暗不明。
竟是如此。
那么,从前的平南王,就当真是她的哥哥了。
其实哥哥总是叫她“小妹”,郭桓的演技很拙劣,她应当早早能分辨出来才是,不过借着夜色,又是关心则乱。
萧知云怔怔地想,可是哥哥受封平南王后,为什么不联系远在清河的他们。又为什么突然离开自己的妻儿,杳无音信。
“朕知道你要问什么,所以才会提醒你,伶舟仪不是什么好人,离她远些。”伶舟行淡淡道,“不过,朕说过的话你回头就忘,可见,是从未将朕放在心上。”
他说这话时,竟带了几分有意的幽怨。萧知云回过神来,欲言又止,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突然想起前几日那个怪异的梦来。
倒还像是预示一般。只不过推她下去的人,变成了假的平南王。而伶舟行,自然也不会问出那等奇怪的问题。
有了线索便是好的……如果日子继续向前过,如果她不做任何干涉,一切如同上辈子那样发生。倘若南方又起了起义军,那她是否能从中再得到哥哥的消息?
伶舟行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又是在想念。他不懂亲情,就对她如此重要么。
心里很是烦躁,伶舟行将她的脸掰过来正对自己准备发火。自从她对萧时序的事情上心之后,便没有那么尽心尽力地讨好自己了。
萧知云却突然抱住他,泄气似的埋头在他怀里。思考好累,如果能继续什么都不想就好了。不明不白死掉也好,能够查清楚真相也好。
但累了就能这样再抱着他休息,好像重来一回,也是值得的。
伶舟行一瞬愣住,烦躁的感觉悉数散去。而后回过神来,无奈地轻拍在她的后背。
小世子一觉醒来后感觉天塌了,假爹不见了,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亲娘脸更臭了,随便了反正也是日常,习惯了,都习惯了。
正想去找萧知云玩,侍女却悄声告诉他,昨夜里殿下与王爷争吵,贵妃娘娘过路劝架时不慎跌进了湖里,如今抱病在床了。
小世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也太荒唐了吧,六岁小儿都不相信的谣言,这群侍女是如何信誓旦旦口口相传的。
侍女们:宫闱秘辛,自然是越离谱越真。
伶舟宸低头沉思了,该不会……其实是他娘和萧知云起了争执吧。
他越想越心慌,趁着娘亲还没空管他,便抱着一堆从府中偷出来的话本和自己的奶糖,便准备去探望萧知云。
可怜的萧知云正靠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药。行医一丝不苟的乔太医说了,这样的苦药,一天得喝三回。
伶舟行递勺子过来,萧知云又艰难地咽下一口。
也不是硬要他喂,只是他占着榻边这个位置不动,让其他侍女来,人家压力大到手抖。萧知云不喜欢喝药,只要伶舟行不在,她肯定就撒娇不喝了。
……面前这个,娇都还没撒出来呢,就冷脸要吓唬她了。太苦了,萧知云脸皱成一团,想呕出来,对上伶舟行冰凉凉的视线,又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太过分了,自己平常是不肯喝药的。明明上次也好好的,现在但她这里,变成一口不落了。
这叫……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小世子抱着一堆东西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狠戾残忍的暴君舅舅,正端着碗,捏着勺子吹凉里头的药。于是惊讶得将话本七七八八尽数落了地。
萧知云听到动静,转头看向门口的小世子,下意识地坐直了些。从前不觉得什么,如今知道是自己的亲侄子了,作为靠谱的长辈,再在小孩子面前这么腻歪,反倒不自在起来。
“咳……咳咳……”萧知云掩面假咳起来,正好,她也有机会缓缓,再喝下去真的要吐出来了。
乔淮安那个死脑筋,开药方的时候没人提醒,肯定光顾着有效不管味道了。
小世子假装没看到伶舟行的眼神,房中都是药气,见萧知云不大舒服,便上前递了一包奶糖给她:“喝药苦,尝尝这个。”
萧知云揉揉他的脑袋,并不扫兴地拆开一颗放进口中。奶糖软软的很快便化开,香甜满溢口中,一下便盖过了药味。
小世子这才露出笑容来,一股脑又将话本都送给她:“还有这些,是我从府中书房翻出来的,应当是我娘亲从前看的。我猜你在行宫里无聊,就偷偷带给你,反正娘亲她好多年都没碰过了。”
天呐,萧知云心里一阵感动。还是小孩子好啊,她出宫得匆忙,在行宫里日日和太后泡在佛经里,枯燥得很,感觉自己都要被超度了。
原来伶舟仪从前也爱看这些话本,和现在严肃的长公主殿下完全联系不起来。有些还是经典之作,太有品味了,萧知云已拜读过了。
一般的话本为了吸引看客,卷首都画的五颜六色的。这其中混着几本极为朴素,书名也挺有意境的,萧知云满怀期待地随手翻开其中一本,
然后看见两个交叠的小人。
她的脸瞬间涨红,傻愣愣地还没合上书呢,就下意识得先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伶舟行。
第34章 第34章
“怎么了?”小世子见她面色不对,不像是高兴的样子,眨眨眼,委委屈屈地凑近些问道,“是不好看吗?”
难道是从前娘亲喜欢看的故事,放到如今都太过时了么。
生怕孩子看见这些小儿不宜的东西,见他靠近,萧知云这才反应过来。啪地一下,掩耳盗铃地迅速合上册子。
“好……好看的……”她红透了耳根,神色慌张地连连点头道。
然后便听到身旁之人的浅笑。
萧知云手肘给他一下,回头瞪他:笑什么啊!还不允许人家没吃过猪肉,看着猪跑害羞么,不就是喜欢啃她一脸口水然后什么都不做吗!凭什么笑话她!
伶舟行笑着把掌心贴在她的额头,故作惊讶地戏谑道:“好烫啊,小心待会儿又要烧起来了。”
萧知云神色一僵,自己上手摸了摸额头,生怕多喝两口药。哪里烫了,明明是很正常的温度。
她看着伶舟行眼底的笑意,才明白自己是被戏弄了,这下脸烧得更红。萧知云气急败坏地随意抽了一本书,不知翻开在了哪一页,就往他脸上糊去,盖住他眉梢眼角都藏不住的笑意。
小世子看看她,又扭头看看他,扯了扯嘴角。早知就不当军师,让萧知云这么快复宠了。伶舟行小气得很,从他进来时,便没给过什么好眼色,现在他连插上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他可是小孩子,大人怎么能和小孩子争呢。小世子在心底坏笑一下,他可是有备而来,送了这么多话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伶舟宸上前扯了扯萧知云的袖子,装作一副可怜模样,瘪瘪嘴道:“你不喜欢么?”
交叠的小人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萧知云看他一脸期待的神情,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来,勉强点头道:“喜……喜欢,很喜欢。”
将小世子欢欢喜喜地送走之后,萧知云只觉得榻上这一堆书像烫手山芋一般。不知道会不会打开一本,又是额外的惊喜。
伶舟行拿下被她盖在脸上的那本册子,平静地左右翻看起来。他面色不改,而后若有所思地打量会儿萧知云,一脸“原来你在宫中常看的是这些东西”。
萧知云心觉不妙,夺过来一看,怎么又是一本夫妻生活指导画册。心中好似万马奔腾,又崩溃几分。
也不知这本册子还有什么其他内容,光是她看到的这页,便是男女共泡温泉。女子不着寸缕地坐在男子身上,男子则背靠在岸边,双手掐在她的腰间。
画册旁还对这个姿势做了注释,名为“坐莲”。萧知云发誓,她分明羞怯得只看了一眼,但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过目不忘了。
从小有这本事,就不会被私塾先生骂不长脑子了。
实在是冤枉,她平常看个简单的亲亲都会脸红半天。伶舟行看她脸色变来变去,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着实比话本还有趣多了。
萧知云被他笑得脊背发凉,假装咳了咳,咬咬唇让自己重新板着个脸,正经问道:“……怎么了?”
伶舟行懒散地枕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抬抬下巴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萧知云僵硬地转过头来,脑子里突然蹦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来。如此好的气氛,恰到好处的话题,不会是想趁机占她便宜吧。
伶舟行冷着脸点了点剩下的小半碗药,指尖扣在碗边轻响,故意地抬眸定睛看她。然后在她耳根又快红透时,肃声道:“药还没喝完。”
萧知云:……
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他压了压唇角,却掩不住笑意。缓缓开口:“……若是病养不好,中秋也不用过了。”
少女心好像又啪叽一下死掉了。
萧知云面如死灰地躺尸回去,顺手给自己盖好了被褥,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都怪榻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伶舟行没再忍着,笑着俯下身来,长发垂在她的脸上,挠起来痒痒的。萧知云皱皱鼻子,太过分了,怎么能一直被他这么戏弄,显得太没出息了。
而后心生一计,她突然翻了个身转而将伶舟行按在身下。
他一宿没睡,正虚得要命。回过神来,干脆摊手舒舒服服地摆烂,任由萧知云压着。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萧知云趴在他的身上,得逞地勾唇一笑。她扬了扬眉,一手撑着脸,又伸出食指来,忽然觉得他这副模样也很是秀色可餐,于是便欺负人似的一下一下地点在他的鼻梁上。
然后顺着滑到他的鼻尖,再向下滑去,却跳过了唇,故意落在他的下巴上。萧知云歪着脑袋,含笑在他的颈上凸起的地方慢慢画圈。
有些痒,她留着指甲,蹭着还有些轻微的疼。
“你胆子很大。”伶舟行动了动喉,目光未曾离开过她的脸,直勾勾地醉人,声音微哑。
萧知云得意地笑了笑,而后精准预判,躲过伶舟行想要握住她手腕的动作。无他,次数多了,知道闹到什么程度他会忍不住动手,也算是掌握到一点门道了。
其实她之前都是扮猪吃老虎来着,毕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怎么不能有点真本事呢。
在他略微诧异的眼神里撑起身来,萧知云屏住呼吸端起旁边的药碗,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吨吨吨地一饮而尽。
然后就被药苦得皱紧了眉。她吐了吐舌,嘴里全是苦味,自己都嫌弃死了。哼哼,但这下就不怕有人等会儿突然亲上来了。
这下却并非如她所想,伶舟行轻笑一声,突然抬手按在她的后脑勺,将她向下压去。
“嗯……?!”萧知云还微张着唇,尚未反应过来,便与他的唇舌纠缠在了一处。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伶舟行尚有青涩的缠吻,将她口中的苦味全都搅了去。都是药味,到底有什么好尝的,萧知云不满地呜呜挣扎两下,不知多久才被放开。
她脱力地伏在伶舟行的胸口,被吻得面色潮红。
所以喝药,不过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
想起她自梦中的呢喃,伶舟行眼神微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将手按在她的腰间,将人揽得更紧些,捏了捏她的后颈。又将人提起来些,低头在她口中掠夺更多。
是日便到了中秋。
因着这些日子,伶舟行都呆在行宫里,所以萧知云也便没见过长公主和太后了。偶尔小世子会来找她一两回,但每回她身边都有伶舟行在,所以没说上几句话,又神色怏怏地走掉。
萧知云尝试着和他争论了一回:“这是我侄子。”
伶舟行抬头看她。
“你不拿他当外甥,也不想做姑父么?”言外之意也不是说要找个新的,但听者面色一沉,好像是会错了她的意。
萧知云觉得自己已经很讲道理了,但每回说到正事,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个不讲道理的。于是她就被脸色黑黑,不讲道理的拉过去抱在腿上堵住了唇。
反抗总是无效,下场就是又被亲得脸红心跳,耳根几欲滴血。
偏生伶舟行像没事人一般,就算吻到深处,仍是面色不改。只是像是尝到了些唇舌相交的趣味,他这几日,都如同上瘾。
他亲人的时候总是喜欢捏着她的后颈,萧知云表示,最难受的便是要仰着头承吻,久了脖子好疼。
但总是白日里在榻上亲也不好,萧知云在被传白日宣淫和脖子疼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忍忍算了。还能怎么办,又不能让他别亲。
离开行宫的那日,宫女扶着萧知云上了马车,她掀开帷幔,向外看去。昨夜下了些小雨,看着车轱辘在湿地上留下的痕迹问道:“太后和长公主,都留在行宫过中秋么?”
伶舟行的语气冷冷的:“你管她们做甚。”
“噢。”一下忘记,问错人了。不过她已经偷偷让阿杏给他们送去中秋贺礼了,特意备了小世子一份,还好瞒着伶舟行。
不然他肯定也是这样,摆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冷眼看她。虽然也不会管她就是了。
萧知云独自叹气,毕竟一个是她嫂嫂,一个是哥哥的丈母娘。不管怎样,这些年伶舟仪一人带着小世子长大,教养小孩,肯定很是辛苦。
“陛下,贵妃娘娘,到京城中了。”
据说今日出宫事务都是福禄安排的,他特意备了一条乌篷船在河上,先请二位主子上船赏河上花灯。
一脚踩上去,有些晃。萧知云害怕掉下去,又缩了回来,抬头担心地看向伶舟行。
“来。”他立在船上,向她伸出手。
夜间的街市更为热闹,人群熙攘叫喊不断,一城繁华半城烟,兴亡有律,伶舟行从不在意人间烟火,如今却驻足看她,目光越过万家灯火掩映,粼粼水波。
萧知云眸光轻动,指尖搭上他的掌心,又试探地向前迈出一步,而后紧紧抱住伶舟行,扑在他的怀里,这才稳住身形。
还有船夫在呢,萧知云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躬身先进了乌篷船里。伶舟行掀开木苓进来时,她正倚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河中星星点点的河灯出神。
这是她
第1回 在京城中过中秋,从前流浪路上,好像也有一日是中秋。
那时她便只啃着半个干巴馒头,坐在廊下,晃着脚丫抬头看天上不食人间烟火,圆滚滚的月亮,又安然度一日。
除了有点思念爹爹和哥哥外,好像也觉得蛮安逸的。
萧知云伸出手,探进河中波澜,水冰凉凉的,浸了她的指尖。河水深不见底,但又没有那么怕了。她看着船行水面泛起的涟漪,问道:“陛下可记得妾是哪里人?”
伶舟行并未直言,抬眸看她一眼,只是淡淡答道:“一船清梦压星河。”
这是清河县名的由来,萧知云哼哼两声道,收回手来朝他脸上甩甩水珠,强调道:“在我们清河,小舟遥遥,流水迢迢,再常见不过了。”
所以光是准备一只乌篷船,她才没有很惊喜呢。
伶舟行握住她作乱的手,看向她眼底的神色,半真半假地试探问她:“明明是清河水乡人,却偏偏怕水,你说你奇不奇怪?”
萧知云一下被戳到痛处,心虚地噤了声,垂下头小声反驳道:“我才不怕呢……我只是……”
只是总是会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冰凉的井水,眼前越来越黑。只是午夜梦回,都会陷进噩梦中,又再惊醒,一身冷汗。
不过自从进宫后,好像又不大做噩梦了。
就这么承认了。又怕黑又怕水,那又为什么会如此。伶舟行按下心底莫名的烦躁,总归是要慢慢来,如抽丝剥茧般,将她身上的秘密尽数解开。
看她突然神色恹恹,伶舟行沉默片刻,问道:“想家了?”
虽然还没开始想,但他这么一提,很快就想了。萧知云趴在窗边,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顺着他的话喃喃道:“……就算有了哥哥的消息,我却也没有给爹爹去信。”
“娘亲早逝,今年中秋留他一个人在府中,还要祭月,不知道有没有好好过。”
像是早就意料到一般,伶舟行浅笑一声。
清河县
中秋夜,萧府紧闭的门被人叩响。
萧如晦正在院中摆案供奉圆月,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造访声,与身旁之人警惕地对视一眼。那人点点头,迅速闪身躲进了内室之中。
他这才装作匆匆而来,上前去将大门打开,看着面前陌生的人,疑惑问道:“这是……有何事?”
那人作侍从打扮,很是低调,恭敬行礼道:“萧县令不必惊慌,我等奉陛下之命,来迎县令进宫。”
萧如晦惊讶道:“这……为何突然?”
“县令大人不必担心,不过是贵妃娘娘思念亲人,陛下体恤娘娘罢了。大人可先收拾准备,七日后,马车会在萧府门口等候大人。”
符合伶舟行的一贯行事,将一切强势地安排妥当,亦是也不给老丈人转圜的余地。
“……”萧如晦默了默,暂且先点头应下。侍从将话带到,不做其余打扰,也并未窥探院中之景,很快便离开了萧府门前。仅仅便是来通传一声罢了。
萧如晦皱紧了眉,仰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又开始担心起来。*前些时日得知萧知云在宫中受陛下独宠时,也是甚为惊讶。自家女儿性格如何,他最为清楚。
但伶舟行是何等帝王,后宫美人众多,对小女恐怕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他本是已下足了功夫,让萧知云在礼部那一道便过不去的,自然也不会再有进宫的事。只是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何人决策,那般奇葩的画像,也能叫小女被选了上去。
只能摇头感叹一句,时也命也。
再后来,听闻萧知云被封为贵妃,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高兴不起来。位份越高,若是有一天没有陛下护着,在前朝后宫,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他倒霉的女儿……一向不大聪明,届时又如何能再宫中生存下去。
躲在内室的人缓缓走出,摘下脸上遮盖的面具。萧时序看出父亲脸上的忧虑,亦是担心小妹在宫中处境,思考一二便道:“父亲不必忧心,明日我便先一步启程回京,您只管跟着伶舟行派来的人慢慢去京中便是。”
他神情严肃道:“不过,还请父亲装作与从前一般,从未见过儿子。”
萧如晦点头应下,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只是长叹道:“为父都明白……但你才从东郡回来不久,又马上独自一人进京的话,千万要小心些……”
第35章 第35章
小船行在河面,划向城中心。
船内备了几盏精致小巧的河灯,花心处燃着蜡烛。萧知云捧起一盏放在手心里,小心地拨了拨花瓣式的边缘。
而后揽起长袖,随意放在河面上。指尖轻轻晃动水面,让河灯顺流而下。
明月如磐,花灯三千,昏黄满涟漪。河岸边围着不少百姓,放灯纷纷祈福祝愿,解厄开运。
耳畔隐约是灯会的热闹之声,夏夜晚风从河上拂过,吹乱萧知云鬓角的几缕头发。她将乱发梳至耳后,看着河灯里的烛光跳动,心里难得如此平静,突然问道:“陛下可有什么愿望吗?”
她眼中映着星河点点,流光浮影,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伶舟行懒散地枕在一旁,安静地看漂远的河灯:“没有。”
世间事,他都不曾关心,亦无求而不得的执念。
萧知云趴在窗边,若是从前,她的愿望可就太多了。每日能吃的香香,睡的饱饱,衣裳也想要好看的,金银玉器她都喜欢。还有家人朋友最好都在身边,还有……还有最好一觉醒来,身旁都能有人在。
反正不嫌日子过得太舒坦。
上辈子死前,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不甘心,也有一点点的小遗憾。但莫名其妙地重生后,好像又不觉得那些东西很重要了。
她忽然想起宫中那场大火来,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她挪了挪身子,凑到他的身边。闻到伶舟行身上的味道,这下安心了不少。
萧知云缓缓问道:“如果有一天陛下,妾是说如果……陛下会让妾跟着殉情吗?”
“……会。”他偏头回来看她,淡淡道。
萧知云神色一怔。
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面庞,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伶舟行以为她是吓到了,面色沉了沉,不免轻嘲道:“怎么,害怕了?”
萧知云坐直身子摇摇头,不是害怕。只是上辈子,他分明在叛军围宫时命人护送她安全出宫,是她自己又跑了回来。可见伶舟行并没有要拉着她一起去赴死的打算。
但为什么现在,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掌心的柔软落了空,伶舟行捻了捻手上的余温,看着她郁闷的面庞,眼神微暗。既是他的人,自然该在他死后殉葬。
他靠在一旁,向她勾了勾手:“过来。”
萧知云知道他又起了瘾,但她看向帷幔外,隐隐透出船夫的身影。咬了咬唇,恐怕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便小声提醒他道:“还有人……”
一边说着,还一边向后退了退,生怕被抓了过去。船上不仅备了河灯,还准备了些吃食。萧知云便假装忙碌地低下头,垂眸剥起葡萄来。
这些细活儿,她都极少动手干过。果然如她所料,这颗葡萄剥的坑坑洼洼的,丑的要命,指尖还是黏着汁水,湿糊哒哒的。
萧知云嫌弃地沉默了一会儿,算了,毕竟是自己剥的。
正准备塞进嘴里,就听见某人不耐烦地敲出声响来。萧知云抬头看向他,瘪瘪嘴,屈服在伶舟行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又挪屁股过去,伸手将剥好的葡萄喂过去。
他将葡萄含在口中,唇瓣却也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尖。感受到湿湿软软的触感,萧知云顿时起了一激灵,红着耳根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在她连续剥的第四颗葡萄被掠夺后,萧知云擦了擦指尖残留的汁水,也是不管其他,握拳瞪他:“过分了昂。”
她难得自己动手剥一回,结果到现在一颗都还没吃上。
第五颗葡萄,萧知云转而温顺地递过去,而后停在空中不动,坏心地朝他晃了晃。伶舟行扬眉看她得意的眼神,她不给他机会,这回迅速地塞进自己口中。
但她运气一向不佳,还没得意一会儿呢,不知是碰撞到了什么,船只便忽然晃动得厉害。
她一下没稳住身形,慌乱地向前扑去。而后跌入冰凉的怀抱,伶舟行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主动送上门来的猫儿,尚有些惊慌失措。他的右手轻抚上她的后脑勺,萧知云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还有些发懵。乌篷船顶不算高,她猛地起身一下磕到了头,捂着脑袋又蹲了回来。
“唔……”
恰巧小船又是一记晃动,伶舟行手撑在船边,不悦地看向水面激荡的涟漪。萧知云惊呼一声,整个人向下滑去,脸朝下跌在他的腰间,扒住他的腿才勉强跪坐在地上。
磕得鼻梁和脑门都疼。
外头的船夫这才稳住了船,生怕惹了里头的二位主子不快,跪下颤颤巍巍道:“陛下恕罪!”
层层帷幔在晃动中落下,遮住了大多数的光亮,昏暗中,伶舟行皱着眉将人拎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掌心按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着衣料。
他往常淡漠的眼神不复存在,眸子晦暗不明,染上几分欲色。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间,吐落在她耳畔,萧知云身子颤了颤,才意识到自己此时与他有多紧贴在一处,顿时浑身僵硬。
也不知是不是木苓太过笨重,夜里本是不热的,却又觉得自己也有些开始燥热起来。
分明什么都没说,却感觉比从前难熬千百倍。
伶舟行掐着她的下颌,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的葡萄汁液。不知道是心慌还是因为觉得太热,她的心砰砰跳的好快,慌乱避开他太过危险的眼神,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转过来看朕。”他低低一笑,带着些引诱的意味,嗓音压低地哄着她。又摩挲上她的耳垂,萧知云怕疼,没有扎耳洞。
像是突然发现此处粉红有趣,耳垂肉肉的,于是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萧知云坐在他腿上,羞耻地蜷紧了脚趾。昏暗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只觉得越发燥热难耐。
如同被凌迟一般,萧知云受不住他动作里邀请的意味,又被烫得害怕,急得直接红了眼眶,仰头闭眼吻了上去。
是葡萄的香气。
船夫也在此刻,十分识趣地跳进水中。这一声响,惊得萧知云心随之一跳,恢复些清明,想要将他松开。
伶舟行却是不允,摁着她的后颈向下压,含住她的唇瓣。另一只手抓住挣扎的手腕,再向上,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按下,悉数包裹在微热的掌心里。
唇齿间声声呢喃。
小船好像是靠了岸,又略微颠簸着晃动两下,却无人敢请他们下船。这小会儿的分神便被人逮住了,伶舟行不悦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叫她专心些。
眼底的欲色渐重,温热的舌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瓣,又强势地探入其中,毫不怜惜地掠夺她的气息,去勾她的唇舌。伶舟行的指尖插入她的发丝中,将人仰起来更深吻些。
齿关被迫松开,萧知云仰头受着他细密的吻,发出难以抑制的轻吟。
一缕凉风从帷幔间偷偷钻入,掠过单薄的衣衫,她不免又缩了缩身子。从前不觉得,如今在安静的船内,连纠缠的喘息声,衣料的摩擦声都格外清晰。
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怎会从她口中发出这样软声的细吟。萧知云攥紧了他的衣裳,心底顿时生了几分难以启齿的羞怯。
热的厉害,后背好像也起了一层薄汗,黏糊糊的。
脑袋也是晕乎乎的,眼尾潋滟着水色,萧知云难受地喘着气,只觉他最近似乎进步神速,越来越难以招架了。
这会子倒真的是小舟“摇摇”,流水迢迢了。唇舌的动作搅乱了她所有的思绪,也不只有葡萄的香气了。
一时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何处的水声在响。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被放开后,伶舟行慢慢擦去她唇边残存的口津,萧知云这才脱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伶舟行轻拍拍她的后背,似是心情不错,尾音扬着几分问道:“可还想去街上逛逛?”
萧知云埋头在他身上蹭了蹭,不肯动,委委屈屈地道:“妾累了,我们回宫吧。”
她现在哪里还有力气,软趴趴的。身上也沁出了汗,后悔死了,福禄肯定安排了不少她喜欢的东西。早知道就先去街上逛个尽兴,不先游船了。
好端端的中秋,脑袋在他胸前不满地磕了磕,真是被闹得没脾气了。
伶舟行笑着将她捞起,将人横抱起来掀苓迈步上了岸,然后躬身进了回宫的马车里。萧知云靠在他怀里,寻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生了困意,便就着先睡会儿了。
回宫后,阿杏已早早备好热水候着娘娘沐浴。萧知云沉在水里,伸了个懒腰,一觉睡醒后精神好了不少。
阿杏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娘娘今天回来的好早,奴婢还以为,娘娘会和陛下在宫外单独多呆一会儿。”
萧知云心想再单独呆久点就要出事了,回想起船上奇怪的气氛,耳根又是绯红。燥热得令人心慌,此番算是明白什么是话本上写的干柴烈火了。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从前亲亲,不过单纯的贴贴罢了,最多再不过上手摸摸。萧知云一直觉得他不热衷男女之事,两个人相处,素得不能再素,日子也过得毫无心理压力。
哪像他现在那般,危险得像是要吃人。呜呜,似乎也是被她惯着的,现在想想,她就该在伶舟行
第1回 试探的时候,立马坚定地拒绝。
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毫无招架之力了。
阿杏看她害羞的模样,也不多说了,只是会意地低头轻笑。
浴房外头有宫女轻扣了扣门。
“进来吧。”萧知云闷闷地道。
第36章 第36章
行宫
“不说清楚,你今日便不用吃晚膳了!”
竟叫她遇上这样的事,长公主只觉脑袋突突地疼,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深吸一口气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更是气的厉害。
小世子一边汪汪哭着一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肚子还在咕咕叫。
想挪几步过去撒撒娇,又被自家娘亲认真的眼神给吓到:“呜呜呜呜……娘亲……”
这都跪了快小半时辰了,齐嬷嬷是自小看着世子长大的,看他哭得这样厉害,心疼极了。便进来打圆场道:“殿下,太后娘娘已经问了好几回了,今日中秋,还是先带小世子去用膳吧。”
哎呀,也不知小世子是犯了怎样的错,惹得殿下发这般大的火。殿下对小世子一贯是纵容的,难得见她这么大火气。
“别惯着他。”有些齐嬷嬷在,伶舟仪还收敛着点性子。
今日暗卫来报,说有人闯入了她的书阁,偷走了不少东西。书阁里放着许多她从前的书册,还有不少重要的往来信件。平日里极少有人进入,以至于不知那贼人是多久动的手。
伶舟仪并不觉得有人能够在长公主府自由进出,还能让府上侍卫半分都觉察不到。她手下人还不至于如此废物,所以首先便怀疑是身边有人手脚不干净,监守自盗。
根据暗卫的描述想起那一堆失窃的书是什么东西时,更是脸色一沉。是她从前看的话本,却又不全是话本,这样的东西传出去,叫她名声如何。
结果依个盘查后,只有侍女哆哆嗦嗦道这几日见过小世子进出过书阁。
来行宫之前,她便奇了怪了,伶舟宸神神秘秘拿那么大一个箱子做什么。
如今想来,哪哪都不对劲,自家儿子什么德行,她一回想当时伶舟宸闪避的眼神,便是肯定了。
喊过来一问,果真是长本事了,她的东西说拿就拿,还是那种册子。伶舟仪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又是气血上头,摔了茶杯冷声道:“将我的书阁翻的乱七八糟,那些话本,你都看过了?”
小世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连连摇头:“没……没有看……儿臣都送给萧贵妃了……”
本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没想到母亲会这般生气。但他跪着太饿了,也藏不住了,这才没办法将萧知云给供出来。呜呜,心里对她道歉一百次,连称呼都恭敬了。
“是她指使你的?”伶舟仪的脸色更差了。
“不是不是,和贵妃姐姐没有关系呜呜呜……”
小世子疯狂摇摇头,不过几本话本,哪想得到娘亲这么在意。他生怕自家母亲上门去找她麻烦,老老实实道:“是……儿臣怕贵妃姐姐在行宫苦闷,就偷偷从府上把话本带给她来看了。”
吸了吸鼻子,抹了两把眼泪又接着道:“贵妃姐姐和伶舟行一起看的,还说好看,她很喜欢……娘亲不要责备儿臣了,儿臣好饿……”
好看?喜欢?!
伶舟仪的神色变幻莫测,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偷话本,送人,萧知云还亲口和他说喜欢。单拎着哪一件出来都是荒唐至极。
疯了,当真是疯了。长公主按了按眉心,她得一个人好生缓缓,烦躁地摆手道:“带着世子先去太后处用膳吧……”
齐嬷嬷将地上的小世子抱起来,伶舟宸跪久了,膝盖又红又疼的,在自家母亲面前也不敢吭声。又怕她反悔,偷偷看了一眼,便委屈巴巴地牵着齐嬷嬷的手一瘸一拐地去找皇祖母了。
“殿下,”侍女上前缓和道,“世子给贵妃送礼也是好心,他年纪尚小,此事怪不得他。”
长公主闭眼叹了口气,忆及上午萧知云派人送来的东西。有着伶舟宸在中间,她行事确实方便许多,此事不怨宸儿,自然也怪不到萧知云头上。
当时说喜欢,恐怕也只是随手翻到本普通的话本,兴许后来瞧见其他的,还会被吓到。
光是想想便叫人头疼。她招手让侍女过来,也是一时气不过,有意提点萧知云几分,低声吩咐几句道:“……送去宫里,就当是本宫给萧贵妃的中秋回礼了。”
皇宫
宫女推门进了浴房,垂眸道:“娘娘,这是长公主殿下派人送来的,说是回给娘娘的中秋礼。”
长公主送来的?
萧知云惊讶地看向她,翻了个身,趴在浴桶上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宫女毕恭毕敬地将食盒打开,里头摆着五块糕点:“是团圆饼。”
原来宫中也时兴在中秋夜吃这个,她还以为只有清河那边讲究这个。萧知云拿起最上面的那块尝了一口,还是她和哥哥都最喜欢的杏仁馅。
味道不错,和清河的口味也很像。
但一边沐浴一边吃东西,好像有点奇怪,她又咬了一口,便将剩下的放了回去。
这可是长公主殿下送她的呢,哼哼。伶舟仪那样性子的人,也会送她东西啦。萧知云想想都很开心,心情一好便道:“送两块去养心殿给陛下吧。”
阿杏含笑打趣道:“娘娘真是念着陛下,今夜可还要去养心殿?”
萧知云缩回水里,讪讪道:“……不去了吧。”
她感觉自己的唇到现在都还是肿的,太丢脸了,不然阿杏和赵嬷嬷不可能一见到她就开始偷笑呜呜呜。
她暂时不太想看见伶舟行了,起码今夜不想。
沐浴过后,趁着阿杏绞头发的功夫,萧知云趴在软榻上闲着无事。难得遇上家乡的味道,便又就着葡萄汁多吃了两块团圆饼。
“阿杏,多端些冰来。”萧知云嗓子有些哑,喉咙莫名干得厉害,这是她今夜
第2回 叫阿杏多加些冰了。
但还是热得慌,萧知云松了松衣襟,又寻了团扇来给自己打扇。
好像不大对劲。
脑袋突然聪明了一回,她的动作一下停滞在了空中。虽然今夜水温烫烫的,她出来时也觉得热热的,但就算皇宫比行宫里热些,但没道理加了两趟冰,还觉得热吧。
太奇怪了。
感受到下身涌出一股奇怪的暖流,萧知云神色一僵,葵水分明才走不久。不会吧……上辈子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她突然萌生一个可能的猜测。
萧知云跃下床,随意取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突然心慌乱得不行。
正巧阿杏端冰进来,看见自家娘娘这副匆忙模样,惊呼道:“娘娘这是要去哪?”
“养心殿!”她扬声道。
这样着急,都险些撞到了。阿杏眼疾手快地护着玉晶盘,生怕磕在萧知云身上,也跟着她着急道:“那奴婢让人去备轿。”
萧知云摆摆手,没停下步子,她等不及备轿了,提着裙摆便小跑过去。
到了养心殿,福禄本还在想着娘娘和陛下这么早便回宫,是否是又闹了矛盾。他今夜可是好生准备了许多安排,本是想让娘娘和陛下多多增进感情的。
见萧知云来了,又松了口气,哎呀,娘娘和陛下感情这么好,每回都是他白担心了。上年纪了,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
福禄熟练地迎上前去,微笑道:“娘娘,陛下尚在沐浴,娘娘莫不先在内室等等?”
萧知云点点头,而后在福禄震惊的目光里就径直走向浴房,而后推门进去。
浴房里烟雾缭绕的,伶舟行泡在偌大的池子里,萧知云一瞬被他白得过分的背晃了眼,又觉血脉喷张,身子热的更厉害了。
门被人推开的那一瞬,伶舟行便起身拿了寝衣覆在上身,重新靠在池边回头不悦地看着来人,低声道:“怎么了?”
萧知云哒哒步子到他身边蹲下,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见着他人了,顿时心安不少。
陛下沐浴从不喜人打扰的,福禄尚有些担心地往里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还是将门合上了。
萧知云眼眶打着泪,着急问道:“陛下可吃了那团圆饼?”
她回宫后,便只多吃了那团圆饼和葡萄汁,若是吃食上有什么问题……可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味道,长公主……应当也没有理由害她才是。
伶舟行看她眼角的泪花皱了皱眉,心口又是不舒服起来,这么久硬生生地习惯了。回想起那腻人的味道:“太腻,尝了一口。”
呜呜,但她吃了三块,况且一般药物对伶舟行都没太大作用。萧知云愣愣地看他微湿的头发,一滴水珠从他发边滑落,顺着脸颊,又滴落在胸前的衣襟里。
才刚刚沐浴过,从云意殿一路小跑来,额上就又起了细汗。萧知云顺着水珠向看下去,竟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又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喃喃地看向他道:“妾……妾好像热的难受。”
伶舟行拧眉握住她的手腕,这才发觉她身上烫的厉害,反应过来冷声道:“福禄,宣太医令来,让他看看那两枚团圆饼可有什么不妥。”
他身子本就比常人要凉,萧知云被他这么一握,反倒觉得舒服了不少。更是下意识地便贴近几分,他身上全是未干的水渍,先前池边溅出来的水,也将萧知云的披风打湿了大半。
浑身都热得越发难受,只有伶舟行握着的这一处是凉的,是舒服的。便不自觉地攀着他手臂更多,又将脸颊贴过去蹭了蹭。
头一回觉得他身上这么凉快。
萧知云有些恍惚,但其他地方还是热得难受,便干脆扯开披风的系带,露出她里头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这是将他当成什么了。伶舟行抿紧了唇不大高兴地看向她,吃错什么东西的笨蛋,惯是没出息的,光是她迷离的眼神便很不对劲了。
平日里,萧知云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会儿在船上便不敢睁眼看他了,还敢在这个时候来招惹他。
好在还算聪明,知道不对劲了就马上来寻人。
“陛下……”还没等到太医令来,福禄便咚咚敲响了浴房的门。
这样的神情如何见外人,伶舟行揽着她的腰,将人拎进怀中挡住。二人一同落进池水中,池水也是温凉的。萧知云顺势抱紧他,粘在他的身前,顿时凉快缓解了不少热意。
福禄听见里头的水声,又顿了顿动作。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硬着头皮道,“长公主派人来道,说娘娘不要贪多,若是不小心吃的太多……”
“就要请陛下伺候好娘娘了。”
他一把年纪了,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长公主殿下还道,此药不伤身,不过就是使人燥热些。若是陛下不会……可以按着小世子送来的话本学……”
伶舟行:……
萧知云(贴贴):呜呜,好凉快。
第37章 第37章
不是难得聪明了一回,是从前在这上面栽过一回被迫长了记性。因而药效一发作,萧知云便觉得不对劲了。
上辈子去江南时她被卖进一家红楼中,闻多了里头的香粉,也是觉得如此燥热。
那时她真的快要被吓死了,被鸨母换上了酥。胸半露的衣裳关进笼子里,还吓唬她说越哭的厉害男人越是喜欢。萧知云抽泣两下就不敢哭了,蜷在鹅绒垫子上被客人竞价,眼眶打着泪呜呜想,以后再也不和伶舟行吵架后乱跑了。
再后来,她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自己最后被扔进冷水里,拿碗参汤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地泡了一个时辰才缓过来。
这次……这次伶舟行不会还把她扔在这里一个人泡着吧,呜呜。
那就干脆先下手为强,萧知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又默默抱紧了些。
伶舟行被她勒得没办法,向后靠在池边,拍了拍萧知云的后腰,让她好生侧坐在自己身上。心里觉得安稳些,手上的力道才得以松开些。
太医令匆匆赶来,心想中秋夜留宫值守果然没什么好事。细细左右查看过两枚团圆饼后,又听福禄转述了一次长公主的话。
他沉默一会,避开其他宫人,压低声音疑惑对福禄道:“既然无毒无害,那不就是助兴之物……?于娘娘和陛下是好事啊……”
福禄不自然地眨眼示意他,轻咳了两声。为老不尊的东西,不要乱说话。
浴房的门仍旧紧闭,丝丝水雾从缝隙中钻出,让人不禁想象其中是何等缭绕之景。
太医令和福禄对视一眼,便躬身朝里道:“陛下,长公主殿下一向善用药物,恕老臣无能。但此药无害亦无解,不过便是将感觉放大数倍,是以格外敏感了些。老臣只能开一方子,暂时缓解娘娘的不适。”
“只不过……若是想快些将药性解开,那就需要陛下……”
咳咳,便是需要陛下自己做药了。
听到要喝药,难以下咽的苦味又泛了上来。上回落水烧了两夜,她好不容易才磨着乔淮安停了药,这还没几天呢,再喝就真的要吐出来了。
萧知云先行挣扎抗议道:“呜呜,我不要喝药。”
伶舟行一下一下地轻捏她的后颈,垂眸看怀中无理取闹的人。让她喝口药哪回不是威逼利诱的,比登天还难,不免觉得好笑:“不要喝药,那你想要什么?”
“妾……妾……”反应比平常都慢了许多,脑子越来越晕乎,快要成浆糊了。萧知云难受地拧着眉,支支吾吾地半天答不上来。
伶舟行换了只手继续揽着她的身子,垂在水里的那只手抬起靠在池边。
萧知云以为他要走人,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起身想去拦他。脚底踩在湿滑的池底,本身便没什么力气,便歪了身子向水中跌去,直直呛了一口水。
伶舟行记着她怕水,赶紧将人从水里捞起来,皱着眉不悦地看她。见她呛水的样子,竟是没来由的,莫名地心慌了一瞬。
萧知云转为跨坐在他身上,来不及思考其他,闭着眼先呛咳起来。鼻腔进了口水,难受极了。
衣襟不知何时被她扯开了些,本就单薄的寝衣沾了水,现下紧紧贴在身上,勾出女子窈窕的身形来,隐隐透出里头的藕色小衣。
点点水珠从她沾湿的发上滴落在雪白的胸前,又顺着她白嫩的肌肤滑落,隐在身前。
她却像全然不在乎似的,萧知云缓过来些,委屈地吸吸鼻子,继续挂在他身上,带着哭腔蹭了蹭道:“陛下不准走。”
就算要泡水也一起泡。
伶舟行不免叹了口气,她的头发也打湿了大半,干脆将萧知云头上的簪子取下,长发在水中散开,他闻到她的发香。
这样的动作就好像某种暗示一般,萧知云下意识地颤了颤身子,伶舟行托着她圆润的臀挪了个位置,又轻拍在她后背。
抱得太使劲了,待会还能剩下什么力气,叫她放松些。
萧知云不肯,总觉得他会扔下自己,反而将双手环在他的颈间,不满地哼哼两下,胸前的饱满伴着她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她在他怀里,哪里都烫得厉害,好像软作一团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这般样子,又说着这样的话,换做是对着寻常男子会有多危险。
“下去吧。”他无奈道。
外头候着的宫人们会意,便在福禄公公的示意下纷纷退下了。
男女大妨,他虽是不在乎这些,却不是不懂。只是单纯不喜人打扰罢了,所以沐浴时也不需要宫人近身伺候。
萧知云次次都冒冒失失的来试探他的底线,若不是知道她是真的笨蛋,演技也差到能让人一眼识破,该是城府多深的人。
那样的话,恐怕会有趣很多,却又有趣得不长久。后宫众人,爱在他眼底耍些小聪明的,才更叫人厌烦。
“这样粘着朕,可会好些?”他随意地向后靠去,随她动作了。萧知云身上烫得厉害,而他身子一向凉于常人,难怪抱着他不撒手,应当会舒服许多。
待她清醒过后回想起来这些,估计会觉得很是丢脸,能故意避着三两天不见他。
伶舟行回想起她缩在被窝里一团,不肯见人的样子,好笑地挠挠她的下巴:“下次还敢乱吃东西吗?”
寻常逗两下便会炸毛,这会儿虽还犟着,对人却是温顺了不少。
萧知云嘴上反驳道:“嫂嫂的东西能叫乱吃吗……”
什么嫂嫂,乱七八糟的,她总是对旁人的事如此关心。还容易轻信别人,流浪的时候算她运气好,但又不是每回都如此幸运。在江南时,便是乱吃了生人送的东西,被人骗去……
伶舟行气笑了,捏捏她腰间的肉,竟是下意识地道:“朕上回如何说你的……”
这话一出口便是连自己也愣住了。
哪有什么上回。
不过就是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罢了。他皱了皱眉,当真是跟她一块久了变糊涂了,自己怎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来。
但梦里之景,种种细节却仍是历历在目。
伶舟行居于楼上雅阁,垂眸看着台上缩成一团的萧知云。本是想叫她好生受些教训的,随便说两句便赌气跑走,是这些日子来他太惯着她了。
惊慌得梨花带雨的可怜美人,自然讨人喜欢,底下为她一掷千金者众多。他冷眼看去,尽是些虚伪至极的面容,不知还会将她再吓成什么样子。
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是喊出了惊讶四座的高价。
红楼经营数年,来往也多世家权贵,却从未有人出过如此高价,只为买一女子一夜。
手中的茶杯被他捏碎,瓷片嵌入掌心里,他却不觉得疼。伶舟行回过神来,不免嗤笑一声。
自诩漠然一切,这却是他数年以来,唯一冲动的一次。
马车滚轮、街贩叫卖声清晰在耳。萧知云身上围着他的披风,啪嗒啪嗒地不停掉着眼泪。
却是莫名有了底气一般,少了大半在红楼的可怜劲,还觉得委屈地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开口叫她“爱妃”。
那会儿好像也是同现在这般,他快要被气笑了。
到底是谁先犟脾气,说了两句就火气大得很。然后就气冲冲地跑了出去,还不许侍卫跟着。
但一滴一滴的眼泪,一下一下,好像悉数砸在他的心上。
便是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的,心脏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一模一样。
在那个梦境里,他轻拍在她的后背,还要哄着道:“下次还贪玩吗?”
萧知云埋在他的肩膀处用力摇了摇头。
“错了,”伶舟行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又往下捏着她的后颈,“只是下次,不准再离开朕的视线范围内了。”
在大多时候的梦境里,他会唤她“贵妃”或是“爱妃”。
但如今伶舟行更偏爱一字一句唤她的名字,无关其他。
“萧知云他开口唤她。
云落了地,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萧知云贴在他身上,凉凉的,难得清醒几分。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茫然地仰头,眼神迷离地看他。
眼前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双眼被他的掌心覆住,她慌张地长睫微颤,扫在他微湿的手心。
头顶的人好像叹了口气,他似乎并不能在此时直视她的眼神,语气里尽是无奈:“想吃便继续吃吧。”
萧知云微微怔住。好像很多年前,他也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但哪里是什么很多年前,在她的记忆里,就好像只是半年以前发生过的,她好像只是做了一个连续而又漫长的梦。
梦醒了,她在当下。
当下……是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是险些,就不会再有的,阴差阳错的此生。
萧知云吸了吸鼻子,眼泪不知为何落得汹涌,瞬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啪嗒落在伶舟行身上。
“别哭了,嗯?”伶舟行松开掌心,捧着她的脑袋,指腹轻抚在她的耳后。心口越发疼得厉害,略有笨拙地低头吻去她的眼泪。
卷入口中细细尝后,又咸又苦,哪来那么多伤心事委屈好哭的,每回都泄洪似的停不下来。
再这样哭下去他先晕过去不成。
“为什么陛下总是很凶地不准妾哭,”不知哪里来的奇怪脾气,萧知云将他推开些,紧咬着下唇。本想抬手擦擦泪,眼泪却是不争气地从她手背,一直滚到她的臂弯里,“陛下不是还想让妾殉情吗,别管妾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没个两年就要亡国了,一时不知道这样死掉和被淹死哪个痛苦点,总归只是会更丢脸些就是了。
“陛下不喜欢妾吗?”
眼泪簌簌地下,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却是不愿示弱,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泪盈盈欲滴。萧知云自问自答一般:“……可陛下若是喜欢妾,怎会舍得妾去殉情。”
什么一见钟情,都是用来哄自己的谎话。伶舟行根本没有上辈子那么喜欢她,若是喜欢,怎会一点都不犹豫,就舍得去让她一起去死。
明明还是吃好喝好就行,明明只要做回贵妃就好。萧知云不明白,她不应该去在意这些的,此刻却又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在哭。
便是因为想不明白,才觉得更为难过。
伶舟行忽然笑出了声,再抬眸时,眼底便归于平静地看向她,哑声问道:“萧知云,你要与我论从前么。”
他疯狂压抑着心底的难以忍受的疼痛,她的眼泪亦是缠绕不解的毒药,深深渗入他的每一寸肌肤之中。
第38章 第38章
“从……从前……”萧知云喃喃重复着他的话。
与他论什么从前。
说了他也不记得,也不知道。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一滴一滴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滚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滴在池水中。
心脏处的钝痛便随着她的泪再次落下,像是被沉寂已久的匕首翻搅,刀刀一笔一划,又深又重。
伶舟行用力按住心口,眼尾泛起诡异的红来。
也不怕将自己哭岔气过去,他像是当真无可奈何一般,声音一下子低软下来:“……你一哭,朕便心口难受,所以以后都别哭了,行不行。”
萧知云怔怔地看向他,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断断续续地小声啜泣道:“为……为什么会难受?”
“朕也想知道,”伶舟行默了默,声音苍白而又哑然,“所以在等你,何时开口说。”
“过来。”他朝她勾了勾手。
萧知云鼻头一酸,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眼睛红红的一圈,瘪着嘴摇摇头。
“一直这样,不难受?”只是简单的询问一般,并没有带着引诱的意味。
她仍是摇摇头。
她又不笨,伶舟行变了,和上辈子不一样,光是眼神都危险多了。他从前都不热衷于亲亲的,如今却是亲半晌都不将她放开。
萧知云咬紧上唇,以后都不敢安安心心和他同床共枕睡觉了。
她又不是没听到太医令的话……解药那事,她被骗去红楼时,亲耳听到过隔间女子侍客时凄厉的惊呼声。还被鸨母吓唬过,扯下某个姑娘的衣裳,露出身上未消下的青青紫紫给她看。
萧知云仓促地低下头,她害怕,才不想现在就做那样的事。只要允了
第1回 ,以后怎么挣得过他,她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带小孩,和他也不行:“不想……”
“不那般,”猜到她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伶舟行无奈叹道,“……还有其他的办法。”
萧知云绞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当真……?”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看上去不像有假。
萧知云浮着水,往前挪了挪,又停下来悄悄看他一眼,确定他仍旧靠着不动没有其他动作,又再挪了挪。
“萧知云
伶舟行托着她的臀,将人从水里捞起来,坐在自己的膝上。上身重新裸露在空气中,衣裳紧贴回身上,激起娇嫩的肌肤层层战栗。萧知云闭眼抵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透过单薄衣衫传来的温度,缓解了许多不适。
湿透了的寝衣被人脱下,露出光滑的肩膀来。她紧张地轻喘着气,锁骨扬起好看的弧度来。冰凉的掌心抚上她的后腰,萧知云颤了颤身子,双手按在他的手臂上,顿时突然生出些悔意来。
“朕还从未如此伺候过旁人,你最好受得住。”伶舟行俯身将她小巧的耳垂含入口中,轻挑碾磨,狠心咬了一口。算是先讨要报酬。
白嫩的脚趾不住地蜷缩,萧知云忍不住难受地轻哼出声来。
不喜欢,但待她也是不一般的。
“呜……”
萧知云在他的掌心里重新软作一滩水,闭眼攥紧了他的衣裳,感受着一次次地攀升,又怅然若失。想要收拢,双腿却被他的膝盖分开,终是脱力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拧着眉急促地轻声喘息着。
仅仅是外面的动作,便让她受不住了。因在在水中,并不觉得有许多不适,只是觉得自己奇怪极了,捂着唇让自己不发出羞怯的细吟。
萧知云一下一下地轻颤着身子,委屈地起了哭腔,低头去寻他的唇。
水花的拍打声渐小,伶舟行压下眼底的欲色,收回手来揽在她的后腰,轻轻摩挲着她的尾骨,安慰似的吻在萧知云的唇角。
她却是委屈地颤着睫,倾身去含他的唇瓣。伶舟行松开齿关任由她胡乱吻着,却在她想要退缩时反客为主,萧知云一下忘记呼吸,下唇被他含住一点一点地吮吸,不急不缓地慢慢深入。
湿热的吐息缠绵悱恻,好像吻得更深些,就能够尝到丝丝的甜。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伶舟行才将黏糊糊的人松开,萧知云眼神迷离地聚焦不到一处,唇边溢出的泛起晶莹,牵起一道暧昧的银丝。
被他侍弄过一番后,思绪好像恢复了些许清明,身子却还是烫得厉害。池水早就凉了下来,两个人似乎贴得更加紧密。
纤细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心口,安静之间,心脏好像在这一瞬同频跃动。萧知云茫然地想,原来他的心跳也不总是那般平静。
可为什么这里,会因为她的哭泣而感到疼痛。
陛下和贵妃娘娘双双风寒病倒了!
一时间,宫中传得人尽皆知。陛下虽有头疾,偶尔还会犯心痛之症,但还从见陛下病倒过,还是因为风寒。
未据说是贵妃娘娘主动来寻陛下,共浴许久,也没唤人进去添热水。这般闹了许久,陛下才抱着晕乎乎的娘娘从浴房里出来。
听后的宫女内侍点点头,惊叹道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魄力惊人啊。
养心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萧知云生无可恋地霸占着伶舟行的枕头,额上还盖着降温的湿帕,面色潮红地咳个不停。
半夜就是因着忽冷忽热惊醒了,还被无情地灌了两碗药下肚,这会儿子身子还是烫的。
但相比又病倒的浑身难受,心里的崩溃才是更致命的。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又不是喝了酒宿醉,还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现在脑子真成一团浆糊了,她怎么就半推半就的,半推半就地……
伶舟行只吃了一口团圆饼,那药对他又没有什么作用,为什么不将她推开……不对,他才是罪魁祸首啊。
装什么啊,他的手指怎么能、怎么能仗药行凶……
萧知云生面壁无可恋地咬了咬干巴的唇,偏偏两个人都病了,现在还躺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床被子之隔,因为她太冷了把被褥全裹自己身上,枕头也一并抢走了。
萧知云捂着唇又咳了咳,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身前有什么东西很硌人。
嗯?
才发现脖子上不知何时被系上了一根细绳,胸前什么东西邦邦硬的。她皱着眉把硬硬的东西从衣裳里掏出来,是一颗圆圆的珠子……
萧知云一瞬怔住。
这是……伶舟行从前腕上戴着的佛珠?
如今串成吊坠一般戴在她身上,此刻握在掌心里,已是和她的身体一般温热。
这样近距离仔细看着,真的比上辈子区别很大。血红的纹路混在其中,像是有生命般在流动,看久了便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萧知云回头看着懒散靠着的伶舟行。同样身为病人却半分没有养病的自觉,不过他平常也是如此病色,只是现下皮肤会更泛红一些,不知道在翻看什么东西。
养心殿门窗紧闭,不透一丝风进来,冰也撤下了许多。两个病人躺在这,谁也不怕过了病气。
萧知云撑起身来,拎着胸前戴着的佛珠,对他扬扬下巴。
她出了许多汗,身上黏糊糊的,嗓子也肿的厉害,说不出话来,便朝他哼哼两下。
“送你了。”伶舟行的嗓子也是哑着的,并未看她,又随意翻了一页。
萧知云动手扯了扯细绳,系得怪结实的。
干嘛突然送她这个,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便默默把珠子塞回领口里了。反正不亏,就当是略带凶煞的护身符了。
伶舟行安静地靠在榻边,也不知道看什么书这么入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萧知云摘下额头被她烘烫的帕子,凑近些看去,顿时脸色一僵。干嘛又偷看她的话本!
虽然这本是正经的。
她伸手准备去抢,伶舟行却先她一步将话本扔远放下了,然后摊手等她正好扑进自己怀里。
原本他身子比常人要凉许多,现下摸着,却是和她差不多的温度。
但她还烧着啊,那他岂不是烧得更为厉害。萧知云算是醒醒睡睡,昏昏沉沉的,就他这样,也不知道一个人在旁边坐了多久。
风寒对他来说反而是小病了,伶舟行精神看上去自然比她好上许多,慢条斯理地复述着刚才看过的内容:“人家话本里道,‘我今日得见姑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不以为意地嗤笑道:“前世今生这样的戏码,难怪把脑子看得这样笨。”
萧知云又哼哼两下表示不满,愤恨地瞪他一眼,不信拉倒。然后挪回自己的半边位置,愤愤不平地将帕子扔在他身上。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若不是她记着一点他从前的好,根本就不会安安分分地进宫忍受得下伶舟行的臭脾气。
如果重来一回的是他,就算把她绑来宫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也,她也……她也就好好躺着了。
上演她逃他追的苦情戏码……她还是太懒了,没那个力气折腾来折腾去的。
萧知云沉默了,把被子一裹又重新躺下。
算了,好女不跟男斗。
到点了,谨遵医嘱的福禄又带着小太监端药进来。
福禄看着两碗黑漆漆的汤药,又是叹气道:“娘娘,陛下……”
巧了,这宫里最不爱喝药的两个人,此刻都躺在这里了。
萧知云咽了咽口水,绝望地躺平看着头顶的床帐。半夜喝的药,嘴里的苦味现在都还没咽下去呢。
不对,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伶舟行眉眼间的病色,目光又落在那两碗药上,眯了眯眼,开口问道:“陛下今日可喝药了?”
第39章 第39章
福禄闻言,为难地抬头看了陛下一眼,又欲言又止地看向萧知云。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实际却是什么都说了。
昨晚上好像是被灌了两碗药吧。
萧知云呵呵笑着,转头看向伶舟行,他最好解释清楚。不会真把他的那份也一并灌给她了吧。
伶舟行抬眸看她一眼,半分都不心虚地面不改色道:“你烧得厉害些。”
萧知云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他,一激动,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面色涨红。嗓子难受极了,虽然吞咽都是疼的,但她还是要沙哑着声音发飙道:“陛下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伶舟行眼神幽幽地缓缓道:“你以为给你喂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么。泼出来大半,又吐出来大半,最后也喝下的也不到一碗罢。”
就他还有理了。
萧知云扯了扯嘴角,说给她喂药难,结果自己是喝都不喝的。难怪现在比她烧的还要厉害。
按照他这么说,是不是还得请太医院多熬两碗药来才够。
福禄默默地候着不说话,这样看来,就不用他多担心了。反正娘娘这份药定是会喝下去的,至于陛下嘛……若是娘娘都没办法,那他们自然也没办法。
“药温正好,再晚些就放凉了,还请陛下和娘娘及时服药。”说罢,便让小太监将药放在了榻边的小桌上,而后默默退出了内室。
还好床榻很大,可以让两人各坐一边互相都挨不着。萧知云和他大眼瞪小眼的,谁也没动手去拿药。
坐久了,伶舟行便收起了腿,换了个姿势和她对视僵持着。
然后将由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膝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垂下。!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的手指。
这是犯规!
萧知云在这局对决中先败下阵来,羞愤地将眼神收回,默默地捧起药碗。
就不能将所有的药都搓成药丸吗。世上肯定不止只有榻上这两个不喜欢喝药的,乔淮安造福百姓的时候又到了,能不能近水楼台先造福一下她。
“要不……还是陛下先喝吧。”萧知云沉默道,手中这碗黑漆漆的汤药,光是看着胃里的苦味就快泛上来了。这一天两三碗的下肚,水都不用喝了,谁受得了。
“朕不喝。”他撇开眼看向别处,淡淡道。
还不肯喝药呢,本来苍白的肤色都泛粉红了,现在烫得她都嫌着要离远些。
伶舟行这个狗脾气,要不是他生病是因为她的原因,萧知云都懒得开口劝。
“那我们一起躺着等病死吧。”萧知云干脆把药放回去。脑袋晕乎乎地想,不知道风寒能不能死人,她可能是因高烧而亡,也肯能是出汗太多直接脱水嘎掉。
又尝试着喝了一小口药,眉毛顿时痛苦地拧在一处。她这下真的放弃了,病久点就久点吧。到底是谁一直坚信不疑良药苦口,人不能没苦硬吃。
萧知云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苦作一团。趁伶舟行没注意,赶紧起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伶舟行抿去唇上被她沾上的药渍,亦是被这味道苦得皱紧了眉。
得逞了,她就是故意的。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苦,而且她就算病好了,他的病气不还是一样会过给她。
伶舟行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端起另外一碗喝下一大口。反正他平常吃饭也是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
然后起身逼近她。
萧知云如临大敌地坐起身来向后躲去,迅速捂住自己的唇哼哼警告道:“……警惕交叉传染,这段时间都不准亲。”
伶舟行将人可怜兮兮地逼进角落里,好笑地扬了扬眉:“不喝药,就不准朕亲你?”
“是,是呀……”萧知云点点头,又反应过来马上摇摇头。
不是啊,好像被带偏了,这和喝药有什么关系,她说的是传染的事情啊!
床榻再大又能躲去什么地方,伶舟行握住她的脚腕,萧知云嗷叫一声,就被他扯了过去。伶舟行含了一口药,不由分说地便掐着她的后颈,萧知云被迫仰起头来,唇瓣被他含住。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人却被按得死死的挣扎不得,呜呜地也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将他口中喂来的药尽数咽下。
唇角不免滑落一道药液,顺着下巴,滚进萧知云的衣襟里。
她难受地捂着胸口,趴在床上咳了半天也咳不出来,心里恨死他了。说不过人就直接动手,太不可理喻了,哪有这样的。
但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熟悉,所以昨天晚上她昏昏沉沉的时候,也是这么被灌药的?
伶舟行将剩下的药放下,指尖敲敲碗壁,漫不经心地道:“自己喝,还是……?”
“……”话还没说完,萧知云便端起来吨吨吨一饮而尽。
鼓着脸颊含了满嘴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萧知云抬起头来眼神幽怨地看向他,瞧出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笑意。伶舟行姿态懒散地靠着,眉眼舒展开来看她一脸苦闷,心情看上去也不错。
萧知云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别过头去,小声哼哼道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就觉得喉咙一痒,她没忍住,难受得直接把嘴里的药都呕了出来,很不幸地全部吐在了伶舟行身上。
他的笑意便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养病,真是实实在在在榻上躺了好几日,躺到萧知云都觉得自己又快被养废了。
喉咙还没好完,但她吃饭的胃口已经回来了,每日都有宫女好生伺候她用膳。一般到了用膳的时候,萧知云就戳戳伶舟行让他躺里头,她没什么力气,懒得下床吃饭。
一般便是阿杏来小口喂她吃些清淡东西,萧知云嚼嚼嚼,要是觉得不错,便拿过勺子端着给伶舟行喂一口。他会颇为嫌弃地看一眼,然后又不情不愿地咽下。
这套流程萧知云都习惯了,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喝药,每天看上去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一摸体温还和她差不多。
总而言之就是,她病都快好了,但伶舟行偶尔夜里还是会烧。
萧知云也只能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了。
偶尔靠坐着觉得不舒服,还会征用一下病人的肩膀靠着看看话本打发时间。
“陛下,闻太傅到了。”福禄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萧知云靠在他身上,将话本合上戳戳他,闻太傅进宫来肯定是有要事啊。伶舟行没动,继续躺尸道:“请太傅进来。”
她翻了个白眼,不是吧,她这副打扮要怎么见人。
伶舟行抬手随意将床帐落下,宫人们也在床前立起一道屏风来。闻太傅迈步进养心殿,闻到殿内浓重的药味,不免皱了皱眉。
“朕染了风寒,有什么事,太傅便在屏风后说吧。”他的嗓子亦是哑了许多天都未好。
“万望陛下保重龙体。”闻太傅躬身道。
听闻贵妃娘娘一直伴驾在侧,那陛下这是也不用避着娘娘的意思了。
“老臣办事不利,随州近日多有异动……恐怕是让南阳王逃过了一劫。当时南阳王已断一臂,老臣本以为他必死无疑。”
他派人去杀南阳王?
萧知云猛地回头看向伶舟行,南阳王还差点死了?可上辈子,起义军打的就是拥护南阳王为帝的旗号啊。
说明最起码,他还能活个两三年才是。
“那他还算有些本事。”身旁的人冷哼一声,把萧知云的脑袋掰回去,那眼神看上去太蠢了,“叔父吃过一次亏,恐怕不会再那么轻易现身。依太傅之见,朕应该如何做?”
闻太傅道:“南阳王早不过是废人一个,如今更是不敢让陛下知晓他还活着,掀不起风浪来。陛下若是不想斩草除根,其实不必在意。”
单是南阳王的确不成气候,伶舟行缓缓道:“朕的叔父愚蠢,但他毕竟还有好用的身份和财力,最适合被利用不过。”
闻太傅顿了顿:“陛下的意思是……”
伶舟行随意挑起萧知云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太傅得知南阳王未死的消息,定是先行派出了其他刺客,并且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但,是在何处将人跟丢的呢。”
萧知云一动不动地认认真真听他们谈话,回忆着上辈子对南阳王仅有的一点印象,并未注意到身后他的动作。
闻太傅回忆起下属的禀告,沉声道:“沈尚书在东郡治水时,城门大开了几日迎难民入城,南阳王一行人,便是在那时趁机混入其中的。”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以闻太傅的手段,偏偏凑巧叫南阳王断臂逃过一劫,又偏偏在他路过东郡时恰巧城门大开,掩入成千上万的难民之中。
伶舟行循循道:“离了东郡,便毫不犹豫地去了随州。随州之地富庶,来往商贩众多,若是要盘查起来实属不易。太傅就不好奇他在东郡,见了什么人么。”
“老臣亦疑心过,但南阳王入东郡,应当只是想趁乱掩人耳目。况且东郡自身难保,其中又有什么人能值得他去见……”难道当真是他有什么疏漏?
“太傅不必忧虑,叔父被斩一臂,定是狠极了朕。”伶舟行放下萧知云的头发,任它垂落回去,这一缕被他盘玩过的微微卷起,格外显眼。分明头发细软,脾气却是不小。
“此时他尚愿意苟且偷生一二,但朕若是离他越来越近,亦或是身在随州,他还能忍得住吗?”
闻太傅惊讶地看向他:“陛下要亲自南下?”
萧知云微张了张唇,亦是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啊?
这么早就……去南边了?不会还要带上她一起去吧。
况且,这不应该是一年半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吗。
意料之中地看见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伶舟行危险地眯了眯眼,低头有意问她道:“贵妃不想去么。”
“……是不想去,还是怕会在途中发生什么?”
萧知云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首先,他一般喊她贵妃的时候都是在阴阳怪气,其次,她发现伶舟行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指向的攻击性了。
不知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很是令人迷惑并误解。
伶舟行一下一下地捏着她腰间的软肉,慢条斯理地开始翻起旧账:“一个破烂行宫的普通景色,爱妃都执意想跟着太后去看看。江南之美景,难道不想亲眼去见见?”
“随州离清河也不算太远,说不定还能回家省亲一趟。爱妃上回不是才同朕说,很是思念萧县令么。”
萧知云(咬牙):还以为他真的那么大度,原来都在这等着她呢。
第40章 第40章
萧知云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谄媚地向他眨眨眼:“陛下……陛下有些太体贴妾了。”
伶舟行满意应下,大方笑道:“无妨。”
……无妨,他当然觉得无妨了。她都要笑僵了,眼睛再眨下去也快抽筋了。
萧知云挫败地瘫了回去。
闻太傅深深叹了口气,陛下亲自南下,未免太过冒险了些。本想着贵妃娘娘能劝说一二,但这样看来,陛下是心意已决了。
“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闻太傅躬身退下,贵妃娘娘跟着同去也好。只希望届时离京之后,陛下能顾及身边有娘娘在,行事不过于太冲动。
果然如萧知云所料,她病差不多好了后,伶舟行却仍是一副脸色苍白的重病模样躺着。
因着这几日突然的起热,他眼尾的红一直褪不下,嗓子也是哑得不像话。
福禄悄悄建议道:“娘娘莫不先搬回云意殿调养调养身子。”
萧知云有些犹豫,但看向眼神幽怨的伶舟行,躺在榻上不说话只是望向她的时候,瞧上去还怪可怜的。
算了,总归她也才好,不怕被他过了病气。
人生病难受的时候,总是格外乖巧安静些。萧知云走到榻边坐下,给他换了额上的帕子。这表示她有在好好地照顾人,毕竟别的事都干得笨手笨脚的。
然后又脱了鞋上床继续躺着,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
然后又到了用药的时候。
萧知云:“喝药。”
伶舟行(扭头):“不喝。”
萧知云偷偷垂眸拭泪,吸吸鼻子发出哽咽的声音,肩膀一颤一颤的:“呜呜,妾是担心陛下万一死掉怎么办?”
端着药的宫女吓得抖了抖玉盘,险些将药给洒出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宫里也就只有娘娘敢这么在陛下面前口不择言了。
伶舟行回过头看她浮夸的演技,握在手心里的帕子一点湿痕都没有。他颇为嫌弃地皱起眉来,端起药仰头一饮而尽:“担心什么,死不了。”
“就这么怕死?”
萧知云顺溜地点点头,是呀是呀,这不是还仰仗他在宫里过舒服日子嘛。
她满意地接过空碗,心想每回哄他喝药都是演技大赏,这招都快被她用烂了,居然还能管用。
“朕好得慢些,不就能再晚些南下,爱妃不是不想去么?”
又提这破事,萧知云面无表情地继续点头敷衍:“去去去,妾想去极了。”
她回答得一点都不专心,答案也不令人满意。伶舟行甚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又将话折回去。
“朕倒是觉得,爱妃更怕死些。”
萧知云又点头嗯嗯应下,转头将碗放回宫女端着的玉盘上。随便他怎么说,但还是建议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这么多话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
看看看,又在阴阳怪气地喊她爱妃了。
伶舟行突然问道:“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萧知云脑袋嗡的一声,动作愣在空中。瓷碗也就这么从她手里滑落,清脆地摔在了地上。吓得小宫女赶紧放下了玉盘跪了下去。
身后锐利的目光令人难以忽视。她呼吸一滞,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猛地回头怔怔看向伶舟行。
她是怎么死的。
深不见底的井水冰凉,想出声呼救胸腔却被压迫得喘不上气,眼前漆黑一片,逐渐见不到光亮。
只能意识清醒地越陷越深。
所以醒来后,变得既怕水,也怕黑。
伶舟行看清她眼底闪过的恐惧,不悦地皱了皱眉。
萧知云被他吓到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跳如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眼神闪躲地干巴巴道:“就,就算有上辈子……,妾又怎么会知道。”
说罢,便手脚并行地跳下床,拎起地上跪着的小宫女,便步子哒哒地慌乱往殿外走:“……碗摔碎了,妾去叫人来清扫!”
伶舟行沉默地看她僵硬逃离的背影,眉宇间显出不快。
心底莫名生出些烦躁来。
福禄领着进宫来的几位朝大臣过来,正准备带他们面见陛下。见萧知云匆匆从养心殿里头出来,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便问道:“娘娘这是要去何处?”
“我……我散散心。”萧知云提着裙子,随意地朝他摆摆手,便和朝臣们擦肩而过。她只是一时还缓不过来,怕自己藏不住事,在伶舟行面前胡乱说错了什么话。
他这个人,疑心重的要死,一点不对劲都半分瞒不住的,到时候圆都圆不回来。
萧知云不免郁闷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伶舟行坦白一切。
沈长卿回看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贵妃娘娘看上去,似乎脸色不大好。”
福禄都见习惯了,陛下娘娘一贯如此,但这宫里谁不说一*句他们感情极好,就连瘫着的习惯姿势都那么相像。
宫外的几位大人没见过,不打紧,他便笑着同诸位大人解释道:“大人不必担心,娘娘与陛下经常闹些小矛盾,过会儿就又会和好如初了。”
似是有人轻笑一声。
也不知是何意,总归是突兀至极。
福禄眯眼看去,是跟着沈长卿进宫的那位公子,自称姓肃。说是在治水一事上献言献策立下大功,虽无官职在身,陛下却特意恩准他进宫面圣。
此人自称早年间脸上受了伤,伤疤极为可怖,便以面具示人。如今看来,性子也很是奇怪。这样的人空有才能,却难以在朝中立足,若是在陛下面前出言不逊,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来受教训。
沈长卿知道他的性子直,这位福禄公公也是御前惹不起的人物,便笑着出来和稀泥。福禄自也是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又领着他们继续向前。
“肃兄?”身后空荡荡的,沈长卿奇怪地回头看去,好生吓了一跳。见他仍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那位匆匆离去的贵妃娘娘的背影。
是在宫里受气了么。
都被气的脚步不稳了,眼睛好像也是红的,别人却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只是小矛盾,很快便会好的”。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受了委屈也只是能自己咽下。宫中偌大,可有她的一席之地,不至于吵了架只可可怜怜地往外跑。
听上去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个中辛酸,恐怕都在那愁容里了,不过整日仰仗着伶舟行的鼻息度日。
沈长卿脑袋突突地疼,这可是后妃,还是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多看几眼都是会掉脑袋的!
他在东郡时稳重可靠的肃兄哪去了,一进了宫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都是刺。
沈长卿赶紧走回去推他,若是去晚了陛下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握紧的拳再度松开,萧时序已是换了副神情,自然道:“走吧。”
“陛下,沈大人和郭大人到了。”
养心殿内,宫人们才刚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瓷。萧时序站在殿外等候,他已无官职在身,自然不能同沈长卿他们一起进去,只有待伶舟行召见。
不知从何时算起。
若是这辈子,他已有数年未踏足皇宫了。
但若是算上上辈子,自他再醒来后,其实不过半年。小妹的死去如同噩梦一般,缠绕了他许久的午夜梦回。
今日入宫能再得见她,已是意外之喜。
老天待他不薄,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也让他把握好了东郡水患的时机,阻止了后来一切的发生。
水患解决了,也便无了饥荒和暴动。这样,他胆子小小的妹妹,就不会和父亲走散再流浪了。
可当他匆匆赶回家后,竟得知小妹已经因选秀而早早地入了宫,还做了贵妃。
听见父亲的话后,萧时序瞬间脸色苍白。这一世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这其中,还会有什么变故。
不管是什么,他都不能再让萧知云,再重蹈覆辙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今日心情实在是不大好,周身戾气更盛。沈长卿硬着头皮将工部事宜奏上后,心想肃兄今日果真来的不大凑巧。
只希望他能够在陛下面前谨言慎行些了,沈长卿躬身道:“陛下,上回在东郡治水立下大功之人,此刻已候在殿外,等待陛下召见了。”
伶舟行这才抬眸道:“福禄,唤他进来。”
福禄没好气地看了殿外之人一眼,夹着嗓子一甩拂尘道:“肃公子,请吧。”
“沈爱卿先退下罢。”
沈长卿面露难色:“陛下,肃兄他不懂宫中规矩,微臣怕他冲撞陛下,还是让微臣……”
伶舟行沉声再道:“退下。”
“是。”陛下能容忍他拒绝一次,已是大限。
门又再度合上。因着娘娘和陛下养病,窗也都是合上的,不透一丝凉风进来,养心殿内光影自然比平日里都暗些。
萧时序不卑不亢地立于殿中,亦没有向面前的帝王行礼。
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扔在了地上。今日他没有易容,脸上平整得没有半分伤疤的印记,露出一张俊朗依旧的容颜来。
无其他的人在正好,他也不想拐弯抹角地说。有很多话,已经想和这位名义上的妹婿好好谈谈许久了。
伶舟行看清他的面容,有趣地轻扣指尖,勾了勾唇角。
他起身缓缓走向殿中之人,不急不慢地道:“若是朕的皇姐知道她心心念念多年的驸马,平南王,主动回了宫中,会有多高兴。”
萧时序冷声道:“我来,不是为了不相干之人。是想与陛下谈一笔交易。”
“交易?”伶舟行突然轻笑出声,一字一句道,“如今你只是布衣之身,朕不杀你已是开恩,又凭什么和朕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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